「佩觉小姐,你二十二岁那年,所拥有的一切都会被另一个女人抢走。」
1.
我,刘佩觉,家世好,长得好,青梅竹马是霸道总裁。
我一直都在享受着玛丽苏的待遇。
穿昂贵的裙子,用最高档的化妆品,即使是贵为霸道总裁的顾昊天,每天也得屁颠屁颠地给我当司机。
二十一岁那年,有个算命的跟我说:
「佩觉小姐,你二十二岁那年,你所拥有的一切都会被另一个女人抢走。」
怎么可能?
你说顾昊天被骗走我还信,可我的家人是绝对不会抛弃我的,我几辈子都用不完的钱也不可能一夜之间被掏空。
这件事情被我一直抛到脑后。
直到有天,爸妈神秘兮兮地对我说:「佩觉呀,下个月就是你的二十二岁生日了,爸爸妈妈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商量什么?」我的生日一直由父母操办,圈子里的各大世家会聚在一起给我庆祝,顾昊天也会给我备一份厚礼。
年年如此,还需要商量什么?
「就是……和你一起过生日的,还有一个妹妹。」父母不自然的神情、犹豫的语气,都令我五雷轰顶。
我原来还有个妹妹,一个同父异母的私生女妹妹。
听说父亲当年给了那对母女一大笔钱,算是断绝关系。
所以我挠破头皮也想不出,他们为什么要在私生女二十岁的时候把她接回来,还要借着我的生日宴昭告她的身份。
这样的生日,我宁愿不过。
「真可爱。」
生日宴那天,我赌气地藏在房间里,背靠门时,我听见顾昊天夸了一句可爱。
那显然不是对我说的,因为我还听到了一声怯怯的「谢谢」。
脑海里赶不走的那句:
「你所拥有的一切都会被另一个女人抢走」
就像一把利刃,划开我的全部骄傲。
如果算命先生说的是真的,那我不能再坐以待毙。
我要守住我的一切。
2.
私生女刚来不久,身边的人对我的态度开始变得微妙。
他们话里话外都在说:「妹妹多惹人爱啊,比姐姐懂事不知多少倍。」
一山果然容不得二虎。
赶走她,我有两大计。
第一计,讽刺她,用言语吓退她。
「私生女,山鸡也想变凤凰?我看你是灰姑娘童话看多了吧?赶紧收拾收拾走人吧。」
「私生女,你是为了我家的钱呢,还是为了那个愣小子顾昊天呢?或是看不得我过得比你好呢?偏偏要做抢人东西的强盗。」
只有我俩独处时,我一直叫她私生女,尽管父母让我叫她「妹妹」或「清涟」,可我偏不。
私生女有个文绉绉的名字,叫刘清涟。她本人也同清水出芙蓉,脸蛋白净,口红只用豆沙色。
每次听到我对她的讽刺,刘清涟都用她那快要流出泪的眼睛看着我,可怜巴巴地咬着嘴唇,颤抖着说:「我没有。」
这样子真是像极了一朵白莲花,不知情的还以为是我抢了她的东西呢。
我恨不得把白眼翻到天上。
瞧见父母站在不远处,我连忙拿出了无比友善的语气提醒她:「莲花妹妹,咬嘴唇会吃到口红喔,就算是豆沙色的,吃多了也不好啊。」
刘清涟吃瘪的表情让我很是开心。
可我很快就开心不起来了。
别看刘清涟每次都摆出一副可怜兮兮、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可我已经讽刺了她一个月,她半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
没关系,一计不成,我还有一计。
3.
第二计是个险招,我管它叫「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计。
刘清涟不就是用她那可怜兮兮的外表、惺惺作态的样子引众人的天平向她偏移嘛?
哦豁,我也会,而且比她还要会。
「妹妹,如果你喜欢这支口红,姐姐可以送给你,你……没必要折断它。」
我主动把自己新买的口红拿给刘清涟用,她刚一上嘴,口红就「啪」的断裂,滚落在地。
父亲看到这一幕,对刘清涟失望地叹了一口气,说让助理给我们买两支新的。
眼见刘清涟又开始咬嘴唇,我不由得感叹这法子果然有效。
「妹妹,你……为什么要绊我?」刘清涟经过我身边时,鞋尖与我的轻轻相碰,我就装作被绊倒的样子,摔倒在地。
我挑了一个父母、顾昊天以及大大小小的亲戚们都在的时候,对自己狠了一把,摔在楼梯边。
我身后一圈又一圈的实木阶梯,像深渊一样灰暗。
众目睽睽下,她开口欲辩,就被我的哭声打断了。
「呜呜呜呜———」
我是真哭,哭声嘹亮,撕心裂肺,比我从娘胎刚出来那会儿嚎得还带劲。
小腿的剧痛蔓延到我的泪腺,我万万没想到,假戏一不小心真做了。
我躺在豪华病床上,左腿打着石膏,来看我的人一波接一波。
他们无不表达了对我的同情,对刘清涟的埋怨。
「当初真是错看她了,还以为她乖巧懂事呢,没想到啊……」
顾昊天更是愧疚得一有空就来看我,连他的「可爱妹妹」刘清涟的电话都挂了。
这感觉真是爽得飞起。
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到底不是长久之策。
4.
自从摔断了小腿,我有三个月的时间都在床上度过。
最难熬的是夜里,骨头会一阵一阵地疼。
我有时也会埋怨自己,就为了一个刘清涟,我竟然把自己整成了这副狼狈样子。
更气人的是,我的伤起码要三个月才能愈合,而刘清涟不知使了什么妖法,只用两周的时间,又重新夺回了众人的喜爱和爱护。
那条伤腿,就像我自作自受的笑话,能让刘清涟笑三个月的笑话。
腿伤刚愈合不久,我还不能长时间站立。刘清涟趁着这个空档,带着我爸妈和顾昊天来了一场三天三夜的乡村旅行。
我开始慌了。
特别是他们离开后的某天夜里,我在梦里惊醒,大声呼唤着那些喊了十几年的名字。
黑夜茫茫,无人应答。
只有两个新请的护工匆匆忙忙跑来,离开时小声嘀咕:「大小姐是不是得了癔症。」
我没有癔症,我心里无比清楚——刘清涟必须离开我家。
要不然我真的会失去一切。
5.
两个计策我都用过了,可收效甚微。
顾昊天甚至一脸同情地对我说:「小觉,你变了。」
我没变,是你们都变了。
可我实在想不出让他们变回来的方法。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想我需要别人的指点。
我想起了那个算命先生。
我按着记忆里的路线走到第一次见他的地方,他坐在一棵大榕树下,戴着大墨镜,面前支了个摊子。
「佩觉小姐来啦?」他好像真把一切都算出来了,「那个女人去你家了吧?」
他墨镜一推,把我这段时间以来的遭遇都说了个大概。
「佩觉小姐,你有没有发现自己越来越像小说里的恶毒女配了?连名字听起来都很像配角呢。」
我心里一惊,他说得太准了。
配角,佩觉,恐怕是当年我爸给我起名字的时候,就想让我在起跑线上输给刘清涟。
我意识到这几个月以来,自己做的事跟小说情节一样荒唐。
「但这也许不是坏事,小说里的恶毒女配,下一步应该……」
算命先生没说完,突然朝不远处的一个青年招手,「叶凡少爷,你二十三岁那年,会为一个女人奉献出自己的一切——」
wtf???
这算命的是遇到每个人都这么说吗?
6.
「这……靠谱吗?」叶凡听了算命的一通掰扯,转过头来问我。
「说靠谱吧……又有点不靠谱。」命是算对了,但这算得也太随意了吧。
算命先生忙着点拨叶凡,叶凡听一句就点一下头,彬彬有礼的样子让我忍不住发笑。
四十分钟过去了,我看算命先生腾不出时间再指点我,就加了他的微信,驱车离开。
接下来怎么做,我心里已经有谱了。
小说里栽赃陷害、出言讽刺的女配,都是低段位。
真正抗打的高段位女配,手段都是寻不到踪迹的。
回到家,我拿出了自己最友善的态度。不仅主动和刘清涟打招呼,还给她带了礼物;端着亲手做的小点心送到父母面前,边检讨自己犯的错误,边给他们捶背。
顾昊天收到我亲手做的礼物,笑着夸我体贴。
一家子其乐融融,没有什么你争我抢。
暴风雨来临之前,总是这样平静。
7.
据我所知,高段位的恶毒女配有三个特点:
一、好心办坏事。
二、表面是个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圣母。
三、干好事必须亲手来,干坏事必须经过中间商。
既然要做表面圣母,那我不能主动找事,只能等事主动找我。
就比如——三个月后有一场重要晚宴,我和刘清涟都会参加。
晚宴所需的服饰和包包需要预订,今天下午就必须挑选好。
我注意到,刘清涟自打来了我家之后,穿着打扮都是走单纯无害的邻家妹妹风,谁看了眼里都要多几分怜惜。
可蹊跷的是,她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这副打扮,甚至在一些正式的场合,她也不曾改变。
刘清涟平常做事滴水不漏,这样的作风不符合她的完美人设。
除非……她对穿着搭配这方面一窍不通。
也是,乍入豪门的私生女,哪有什么品位和眼光可言呢?不出丑就不错了。
我猜她是为了避免暴露这点,才一直做个打扮简单的邻家小妹。
我并不打算现在揭穿她。
光我一个人看她暴露缺点有什么意思。
要在三个月之后,和那些参加晚宴的商界名流们一起看。
那才有意思呢。
8.
下午,品牌方的人带着图册来家里。
我先刘清涟一步接触了品牌方的销售人员,给自己挑好了得体的服饰,还选了一个有品牌渊源的限量款包包。
这回我没有当面找刘清涟茬,而是装作不经意地和销售人员聊起她。
我说清涟小姐很有自己的想法,行事独立,特别喜欢水蓝色;而且她刚来家里还有诸多不适应,家里人一直在培养她的自信。
这话落到销售人员的耳朵里,意思就是——
少给刘清涟提建议,多给她推荐一些水蓝色的服饰;无论她选什么,都要说好,以免打击她的自信。
我倒是要看看,这下她能选出什么衣服来。
而且就算销售人员给了建议也没关系,她喜欢的水蓝色,已经是几年前的过季款,平时穿穿还行,宴会穿完全不够看。
对于豪门来说,衣着得体,品位不俗,不仅显示了自家底蕴,而且还是暗中比较的资本。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刘清涟着一袭水蓝色裙子出场。
她脚尖轻点实木阶梯,整个人好似清水中一点涟漪。
她裙子的颜色恰好验证了我刚刚说的话,销售小姐向我投来感激的眼神。
「清涟慢慢选,我选好了,先去忙了。」我礼貌地告别。
自上次我装作与她和解之后,我就一直称呼她为清涟,虽然每次说出口时,我都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但为了装圣母,我忍。
没关系,我告诉自己,现在的憋屈都只是为了以后的胜利。
我假装离开,实则拐进了挨着客厅的一间办公室,将窗帘拉开一条缝,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客厅的情况。
「裙子……就这条蓝色的吧,外套就这件浅绿色的。」刘清涟犹豫地指向图片,销售人员的脸色微变,似乎是有些质疑刘清涟的品位。
不论色彩搭配,还是刘清涟挑的款式的确土气。
出于职业素养,销售人员马上恢复了笑脸,甚至还开始夸刘清涟有「审美想法」。
在暗处的我忍不住拍手叫好。
土点,再土点,你刘清涟要土得漂漂亮亮,要在宴会上出最大的丑。
9.
销售违心夸奖之后,又继续走流程:
「包包您需要哪一款呢?」
刘清涟像是不敢再随意乱选的样子,提出要销售人员推荐款式。
「这款您看看满意吗?很衬您的气质。」销售调出图册中的其中一页,是个同色系的包包。
「嗯……」刘清涟看了看,似乎是接受了销售人员的建议。
销售合上图册,礼貌地询问:「您确定吗?这些礼服、珠宝、包包都是高级定制,一经确认不能更改。」
看到刘清涟点头,我放心地离开。
刚刚算命先生发消息说有事找我,约我在茶馆见面。
他在信息里说——「佩觉小姐,在下掐指一算,算出了抢你一切的女人的……弱点。」
看到这条消息,我险些要笑出声。
刘清涟,我十分期待三个月后你穿着奇装异服来赴宴,也万分期待你的弱点即将暴露无遗,被我死死拿捏。
而这仅仅只是序幕。
——欢迎来到恶毒女配的世界,抢人东西的白莲花女主。
10.
我推开茶馆包间的门,发现除了算命先生外,还有一个人。
「佩觉小姐,你好。」叶凡露出他标志性的微笑,温润得像一块羊脂玉。
我心情正好,也以微笑回应他。
我正好奇算命先生为什么要把我和叶凡都叫来,算命先生就开口解惑:
「这次把两位叫来,是想说一件重要的事。」
「佩觉小姐,您还记得我说过,有个女人会在您二十二岁那年抢走你的一切吗?」
我点头,算命先生又将话锋对准了叶凡:
「叶凡少爷,我也给您算过,你会在二十三岁那年为一个女人奉献一切,您还记得吧?」
我和叶凡齐齐看向算命先生。
「我这段时间又算了一下,影响你俩未来的,好像是同一个女人。」
算命先生的眼神在我和叶凡之间打量,语气暧昧,「你们的劫数相似,都会因为一个女人失去一切,若是想破此劫,你们必须在一起……」
开什么玩笑?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走刘清涟这个土匪,阻止她把我的东西抢得一干二净。
我现在是战斗状态,怎么可能有闲心谈恋爱?
我侧头看向另一个当事人叶凡。
他好看的脸像是被按下暂停键,不知所措地愣住。
眼眸半垂着,纤长的睫毛颤了颤,耳尖还悄悄染上了一抹红。
我赶紧转移视线。
男人,只会影响我拔刀的速度。
长得再帅也不行。
叶凡……也不行。
11.
气氛陷入该死的尴尬后,算命先生哈哈大笑:「看你们太严肃了,开个小玩笑。」
包间里回荡着算命先生的笑声,而我和叶凡一言不发。
作为玩笑的当事人,我们真的很难笑出来。
「两位想算姻缘的话,把生辰八字发我,我免费帮算。」算命先生终于意识到气氛不对,开始转移话题。
我想起自己此行目的,不是来开玩笑和算姻缘的,而是来听刘清涟弱点的,于是我连忙提醒他:
「先生不是算出了那女人的弱点吗?赶紧说吧。」
谁知我问完之后,算命先生立马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
他戴上大墨镜,低头喝茶,嘴里叨叨着「天机不可泄露」「泄露太多会遭天谴变寡夫」「你不想谈恋爱我还要谈呢」。
我咬牙,忍住了摔杯的冲动。
这神棍关键时刻掉链子,我还怎么打败刘清涟?!
也许是见我面带愠色,算命先生出言安抚道:
「我虽然不能直接告诉你那女人的弱点,但破劫的方法已经告诉你了。」
算命先生拍拍叶凡的肩膀,「你对付那女人的时候,一定会遇到很多问题,但你只要跟叶凡少爷联手,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叶凡从开头到现在一直在发呆,直到被先生拍了肩膀,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
「请问,我们是要对付什么?解决什么?」叶凡一脸懵懂地发问。
他有一双温柔的眼睛,眼尾微微上扬,瞳色偏棕,让人看了生不起气来。
我轻叹一口气,无奈道:「那个抢走我们一切的女人,我们要联手对付她,把我们的东西抢回来。」
叶凡听明白后,一脸清醒地问我:「请问我们为什么要对付她?能抢走我们的一切,不是她的本事吗?」
「……」我一时语塞,只好生无可恋地看着叶凡跟算命先生攀谈:
「先生,算姻缘的话,生辰八字什么时候发都可以吗?」
「当然可以。」
一个是关键时刻掉链子的神棍,另一个是没有半点抗争精神的花瓶少爷。
我们仨联手,真的能改变命运,打败刘清涟吗?
刘清涟看到我们仨这组合,估计能当场笑晕。
我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做: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救命啊救命啊,命运为什么要安排叶凡跟我联手,为什么要在我打败刘清涟的路上设置障碍物啊——
12.
算命先生对我和叶凡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们一定要尽快联手,想出对付刘清涟的法子。
他解释说,刘清涟的命硬,她有女主命,身边的普通人都会对她越来越好。
可我和叶凡都是配角命,若不抓紧时间一举击溃她,那命运的天平可就要偏向她了。
「而且会加速偏向她,以你们无法想象的速度。」算命先生难得严肃起来,嘴巴抿成一条直线。
「事不宜迟,你们现在就组个组合吧,我这就向老天爷给你们求个吉利的组合名。」
算命先生闭眼掐算,时不时皱起眉头,额前还冒出了汗珠。
我一时间有些被震住了,难不成这神棍要放大招了?
「有了。」算命先生睁开眼,中气十足地吐气,「你们的组合名就叫做——复仇者联盟!」
我这回是真被气笑了。
这神棍要么就是电影看多了,要么就是在耍我取乐。
「哦?那先生你有没有算出来……」我笑着攥紧拳头,朝前挥去,「我会给你一拳啊!」
叶凡连忙上前拉住我,挡住拳头:「佩觉小姐,冷静点,打架有害身心健康。」
我放下拳头,扭头问叶凡:「好,不打架,那你有什么打败那女人的好主意吗?」
「抱歉,我没有。」叶凡摇头,「而且……我不打算对付那女人。」
叶凡认为,每个跟主角作对的配角都不会有好下场,而且他现在的生活咸鱼又自在,他可不想作死。
「佩觉小姐,不如你也跟我一起放弃吧。」叶凡很认真,不像是开玩笑,「接受命运的安排不好吗?」
我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他:「我绝不可能放弃,你不想联手,那我就自己对付她。」
复仇者联盟在成立三分钟后,无奈宣告解散。
13.
由于叶凡不愿意与我联手,神棍每天忙着摆摊算命,我也没再联系过他俩,自己在家待了一周。
虽然我没想出什么对付刘清涟的好办法,但这一周里,我每天都借着「带妹妹熟悉周边环境」的名头,跟刘清涟逛街吃饭,在她面前装作一副好姐姐的样子。
我想这样方便打探她的弱点,也能让她对我放下防备心。
吃饭时,我一口咬下我最爱的牛肉,刘清涟夹起一片生菜,眨巴着眼睛,无辜地看着我:
「真羡慕姐姐的胃口这么好,不像我,都吃不下肉,只能吃些素菜。」
嘴里的牛肉瞬间多了一股绿茶味。
我可是亲眼见识过,你刘清涟每天在家起床第一件事是称体重,多一斤都不吃晚饭的疯狂减肥做法的。
你要吃素减肥就老老实实自己吃不行吗,何必多一嘴让我这个吃肉的心里不痛快。
我擦了擦嘴,回她:「因为姐姐我啊,好像怎么吃都吃不胖,体重一直很稳定,想再吃胖点都难。」
刘清涟的脸色微变,又说她前段时间越吃肉越瘦,吃肉吃腻了才改吃素的。
我装作关切的样子,告诉她:「妹妹,越吃越瘦怕不是得了糖尿病或甲亢,最好去医院看看呢~」
「你……」刘清涟吃瘪,没再说话,低头咬了一大口青菜。
14.
刘清涟减肥,主要是为了参加一场茶会。
这场三天后在私人山庄举办的茶会,几乎把邀请函递遍了豪门圈子里的每个角落。
这种普通茶会,无非就是一群人聚在一起客套聊天和暗地攀比,以往我都不屑参加。
可刘清涟初来乍到,正需要这些聚会混脸熟刷好感。
那我必不能让她如愿。
「清涟刚来,很多人都还不认识,聚会的规矩也不太清楚。」
在刘清涟去茶会前,我特地在父母面前端出一副关心她的样子,「不如我陪着一起去吧。」
父亲听我这么说很开心:「姐姐照顾妹妹是好事,你们一起去吧。」
刘清涟出门的脚步顿了顿,似乎是没想到我会突然来这么一出。
想必她也清楚,我在豪门圈子里生活了二十多年,参加茶会的其他人与我更相熟,我要是有心在众人面前表现,她怕是连插话的机会都没有,更别提刷好感了。
我走到刘清涟身边,悠悠地问她:「清涟,一起走吧,还等什么呢?」
她比我矮半个头,我看她的时候需要微微垂眸,像极了冠军站在领奖台上低头看亚军的场景。
我看得仔细,成功在她眼里捕捉到了一丝质疑,那是一种并不友好、带着防备的质疑。
「谢谢姐姐关心。」
不愧是刘清涟,质疑的神色不过是一闪而过,就可以立马换上让人如沐春风的语气,「姐姐能陪我去茶会,我真是太高兴了。」
15.
「等等。」母亲拿起外套,走到了刘清涟的旁边,伸手招呼父亲,「老刘,等什么呢,陪孩子们一起去呀,茶会上有不少老朋友,正好跟他们叙叙旧。」
母亲说话的时候,眼神有意无意地看向我,好像是在说——别找刘清涟麻烦。
错觉,这肯定是我的错觉。
毕竟刘清涟再怎么讨人喜欢,只是个私生女。
我才是正牌千金,我才是母亲的亲生女儿。
一直到坐上车,我看到母亲握着刘清涟的手,让她不要怯场:「清涟,想做什么你就去做,爸爸妈妈永远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原来父母一起去茶会,是担心刘清涟怯场啊。
「冷不冷?」母亲问刘清涟,「我让司机把空调温度调高一点。」
刘清涟摇头说不冷后,母亲才注意到另一旁的我:「佩觉呢?冷不冷?」
我突然想起小时候我和小伙伴打雪仗,领口被灌进雪,我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父亲给我围上围巾,母亲则急急忙忙用外套裹住我,问我冷不冷。
时过境迁,同样的话、同样的关心,却不只是,也不再是优先给我的了。
「不冷。」良久之后我再开口,母亲和刘清涟已经聊到下一个话题,我丝毫插不进话。
两人挽着手,母女情深的画面刺得我眼眶发酸。
下车的时候,顾昊天也刚到场,我正准备上前跟他打招呼,而他根本没看我,而是直接将视线锁定我身后的刘清涟。
「清涟妹妹,你第一次参加茶会,肯定有很多不清楚的地方,我陪着你一起进去吧。」顾昊天殷勤地领着刘清涟进场。
等我反应过来时,已经落在所有人的后面。
我好像体会到了算命先生说的:刘清涟是女主命,会获得众人偏爱,而我是个恶毒女配,只有给她做陪衬的份。
刘清涟众星捧月,身边的人都逐渐靠近她,连命运的天平都在加速偏向她。
而我孤立无援,渐渐被身边人忽略,仿佛在被一点点地剥离出这个世界。
平地起狂风,地上的几片落叶被刮走,只有被我不小心踩到的一片,还孤零零地留在原地,仿佛被全世界抛弃。
我的心没来由的空荡,像是尝到了宿命的味道。
16.
我正低头盯着脚边的落叶出神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我还以为佩觉小姐来这是参加茶会的,没想到,是来做植物观察的。」叶凡走到我身边,也学我盯着那片落叶看。
「怎么一个人在门口待着?你的同伴呢?」他见周围无人,开口问道。
我沉默。
我哪里还有同伴。无论是亲人还是朋友,都倒戈到刘清涟那边了。
「不会是……被落下了吧?」
叶凡不愧是我命定的猪队友,随便一句话都能直扎我心。
我不再垂头丧气,而是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扬起下巴:「没有的事,我让他们先进去等我了。」
我不愿让别人觉得我可怜,也不想别人对我投以同情目光。
「真的吗?」
「真的。」
我咬死不承认自己是被落下了,还脸不红心不快地撒起谎来。
「可我是一个人来的,佩觉小姐能陪我一起进场吗?」叶凡眨了眨眼,可怜巴巴地看着我,「门口有拍照的记者,要是被他们拍到我一个人,又要在八卦小报上议论我了。」
我才注意到门口有记者拍照。
要是被记者拍到独自进场,很可能会被八卦小报议论人缘不好,还会被扣上「人品不行」的帽子。
这对我极其不利。
叶凡这话提醒了我,我点头同意,搭上了叶凡的手。
进场前,我想得好好的:待会儿就跟在刘清涟身边,找机会打乱她的刷好感计划。
可进去之后,我彻底傻眼,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我就不该跟着来。
17.
来之前,我以为茶会是我的主场,刘清涟一句话都插不上。
可现在,在偌大的茶会里插不上话的,是我。
刘清涟有父母牵线搭桥,成功在德高望重的长辈面前刷尽好感。
对于同辈的豪门子弟,则由顾昊天介绍给刘清涟认识。
我尝试在刘清涟身边插话,被父母严厉地制止了:
「现在是跟长辈们介绍清涟的时候,你这时插进来,太不礼貌了。」
我心里不满,但还是露出心平气和的表情:「我只是想跟长辈们聊聊天。」
父母说,刘清涟初来乍到,比我更需要这个认识长辈的机会。
父母还说:「佩觉,你没有必要这么想表现自己,更没有必要在哪都想压刘清涟一头。」
我哑然失笑。
你们让我不要总想着压刘清涟一头,可你们呢?
你们能别一直偏向刘清涟,一直忽视我吗?
我赌气般离开会场,坐在角落,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小觉,帮我也倒一杯。」顾昊天从远处走到我面前,把杯子推给我,「谢谢。」
顾昊天已经很久没有主动找我了。
刚刚在门口,他忽略我径直牵起刘清涟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于是我记仇,故意只给他倒了一丁点茶水。
顾昊天端起那杯少得可怜的茶水,无奈地笑:
「小觉,我知道,你一直都对清涟妹妹心存不满,你怪她分走你的东西,你怪我们把从前对你的好都分给她,你怪我们偏心……你有这些情绪,很正常。」
「所以呢?」我倒是想听听,顾昊天想跟我讲什么大道理。
他把茶杯放下,一脸深明大义:「但她毕竟是你的妹妹,她有资格得众人的爱,你没必要针对她。」
我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在鼓励刘清涟得到一切,而都在劝我放弃一切呢?
「我难道不能为自己争取吗?」我问顾昊天,「刘清涟有资格得到一切,我就没资格吗?我跟她竞争有错吗?」
「我也是活生生的人,是个有七情六欲的普通人,不是你们用来突显自己偏爱刘清涟的工具人啊。」
我抛下那些攒在心里许久的话,心情却更郁闷,径直走进花园透气。
我今天算是见识到刘清涟的女主光环有多强了。
能让身边人保护她,还能让身边人阻止我。
我自己一个人根本应付不过来,我需要帮手。
于是我打算死马当活马医,又给叶凡发了消息,再次邀请他跟我联手打败刘清涟。
可我怎么都等不到叶凡回消息,他应该是没看手机。
现在距离茶会开始还不到一个小时,我想着叶凡应该还没走,于是我打算亲自去找他。
「咳咳。」
就在这时,花园与前厅相连的地方,传来熟悉的咳嗽声。
我走上前,看到昔日的翩翩公子叶凡,被人揪了衣领,此刻就像一只待宰的羊羔。
叶凡拿开领子上的手,嘴里还说着对不起,似乎是想息事宁人。
也是,他这样温柔又礼貌的三好青年,应该是不常与人争执的。
可揪他衣领的男人似乎不买账,还恶狠狠地吼:「你没资格跟我争!」
这句话瞬间刺破我的理智。
因为刚刚,顾昊天也跟我说过差不多的话。
愤怒和不甘化为气血,尽数往脑门上涌。
「他有资格!」
我大步走上前,决心捍卫配角的尊严。
18.
揪衣领的男人松开叶凡,朝我不屑地嗤笑:「我是他哥,教训他天经地义,反倒是你一个外人多管闲事……你算老几?」
我在远处观望时,还热血沸腾,打算跟这男的杠到底,可是我近看才发现——
打扰了。
这男人留着络腮胡,一脸凶相;他四肢发达,肌肉快把衬衫撑爆。
他一拳能揍飞十个我,并不是我能惹得起的人。
作为叶凡亲哥,他跟温文尔雅的叶凡天差地别。
「你不会是捡来的吧?」我把叶凡拉到身边,偷偷问。
叶凡没有理我。
我低声问叶凡,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你哥一副要揍你的样子。
「我一直无心争家产,只是最近和父母走得近了些,我哥就误以为我要跟他抢家产。」叶凡让我小心一些,他哥脾气极其暴躁,纠缠起人来不眠不休。
经过叶凡的描述和我个人的分析,我认为:
他哥是个不讲道理又不怕事的暴躁老哥。
有点难办,但我还是示意叶凡放心,我有办法。
我故意激怒暴躁老哥,我说叶凡是你亲弟弟,他本来就有资格跟你平分家产。
叶凡则拼命摇头,「大哥,你别误会,我一点都不想跟你争……」
这个叶凡,我明明是在帮他,他竟然还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我连忙捂住猪队友叶凡的嘴,继续给暴躁老哥火上浇油:
「大家各凭本事抢家产,叶凡就是跟你抢了,你不服,那就出去较量较量啊。」
我有模有样地朝着花园外的一群黑衣人招手,伸出大拇指指了指,「看见没,我的人都在外面等着呢。」
「行,我马上叫人,你给我等着。」暴躁老哥攥紧拳头,恶狠狠地回去找人。
上钩了。
对付这样遇强则强,遇弱则更强的暴躁老哥,就应该直接激怒他,想办法支走他,然后……
「快跑!」我拉着叶凡就从另一个出口跑,「难不成你真的要等你哥来揍你吗?」
离开之前,我还给门口的保镖留了纸条。
上面写着「不服打我电话」以及一串电话号码,我让保镖看见暴躁老哥就把纸条给他。
我拉着叶凡逃命似的跑到停车场,坐在叶凡的车里时,还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
叶凡好奇我怎么有胆留号码?
他说暴躁老哥真的是个疯子,一定会顺着这个电话号码整我,对我纠缠不休的。
我憋着笑:「我知道,所以我留的是刘清涟的电话号码。」
叶凡也忍不住笑,说我这招借刀杀人,坏得很。
「你懂什么?这叫借花献佛。」
我告诉叶凡,刘清涟来茶会就是为了巴结豪门名流,而他哥虽然脾气差,但也是个豪门公子,是刘清涟的巴结对象啊。
开怀大笑后,叶凡踩下油门,跑车的轰鸣声潇洒恣意。
大风吹打着耳膜,晚霞给我们镀上金边,叶凡抬眼视远方,郑重地跟我说了一句:
「谢谢你帮我。」
「如果你真的想谢我——」我在大风的呼啸声中提高音量,「那就跟我联手对付刘清涟吧!」
晚霞和大风,这是多么有少年感的一幅画面,可叶凡却面无表情地踩下刹车。
「我拒绝。」
真是坏气氛的一把好手。
「那一起去喝酒总可以吧。」我只好换个提议。
酒吧里,我一杯接一杯地喝,试图发泄自己的情绪。
喝到第三杯时,酒意上头,我开始吐槽刘清涟在茶会上装大尾巴狼的事。
「明明只是一个私生女,比我这个正牌千金还要装。」吐槽结束后,我跟叶凡碰杯,发泄心中不满。
叶凡静静地看我喝完那杯酒,淡淡地说:「其实我也是个私生子。」
???
我的敌人是私生女,队友也是私生子。
如果我活在小说里,那么小说的名字难道叫做——
豪门恩怨:私生子女缠上我?
19.
叶凡三言两语便总结了自己的私生子生活:
爹不疼娘不爱,大哥脾气暴躁,每天只想着怎么除掉他这个竞争对手,直到他签下放弃家产的协议书才罢休。
同为私生子女,刘清涟和叶凡活成了截然相反的两个人。
刘清涟是个野心勃勃的掠夺者;叶凡则是条不争不抢的咸鱼。
他说自己刷着叶家的卡,想买什么不行啊,为什么要想不通,去跟暴躁老哥玩命争家产呢?
我给自己和他都满上酒,揶揄他:「也许这就是一个人和一条鱼的差距吧。」
叶凡无奈地笑,浅浅抿一口酒,问我:「那像我这样的咸鱼,是不是很没出息?」
「的确没出息。」我答。
我帮叶凡出头的时候,他一口咬定自己不争家产,没出息得像扶不上墙的烂泥。
「是吗?」叶凡的脸色黯淡,仿佛咽下的不是酒,是胆汁。
白天温柔和煦的阳光帅哥,夜里一副了无生趣的样子。
我光是看着,心口便有些发酸。
他还是笑起来比较帅。
我开口,虽然是安慰的语气,但句句都是大实话:「我说的没出息,不是贬低,相反的,是一种羡慕。我羡慕你能早早接受自己没出息的事实,放下烦恼,我就不行,我认死理。」
我的心里燃着一团燎原之火,想要熄灭它,唯有跟刘清涟战斗至最后一刻。
我一杯接着一杯地灌着自己,叶凡拦下我的举杯的手,让我别再喝了。
酒精让我的喉咙发热,好像连着脑子都热了起来。
我抓不到酒杯,混乱之中捧起叶凡的脸,仔细端详。
他双手提着酒杯,一时抽不出手拦我。
气氛升温,对上他含星的眼眸时,我口不择言:
「我一点都不想要刘清涟这个妹妹,叶凡你又帅又温柔,还不喜欢抢东西,如果是我弟弟就好了。」
叶凡皱眉,说我是醉鬼:「我比还你长两岁,怎么做你弟弟?」
放下酒杯,叶凡搀扶着我上车,让我报家里的地址,他刚叫了代驾,待会儿送我回家。
「不能回家,现在回家会被刘清涟笑死的!」
想到刘清涟会在背地里狠狠嘲笑我这副失意的醉样,我委屈得快要哭出来。
「那你在哪里有房子?说地址,我带你去……」
「叶凡,别说了。」我打断叶凡,捂住了嘴,「给我找个垃圾桶,我想吐。」
叶凡眼神惊恐,像是在说:别吐我新车上。
20.
我已经记不得自己最后是怎么回去的,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
我环顾四周,发现屋子里的布局和陈设都极其陌生。
「这是……」我正回忆自己现在是在名下的哪套房时,面前出现了一杯蜂蜜水。
「这是我家。」叶凡看出了我的疑惑,「我昨晚问你去哪里,你说要跟着我回家。」
我昨晚到底都做了什么丢人的事啊?
叶凡给我复原昨晚的事情:
「昨晚你说喝多了想吐,我搀着你找洗手间,你却抱着路边的垃圾桶,把垃圾桶认成刘清涟,还说你今天就算要吐,也要吐在刘清涟身上。」
我昨晚还跟垃圾桶 battle 上了啊?!
也许是喝得太醉,我一点都想不起来。
「床头柜上有一套新的衣服,你待会儿记得换上。」
叶凡依靠在卧室门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对了,我同意跟你联手,你换好衣服下楼找我,我们一起商量怎么对付刘清涟。」
不对啊,叶凡不是一直不愿意对付刘清涟吗,怎么突然改变想法了?
这时,我扯开被子,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穿的根本不是昨晚的裙子,而是一件宽大的男士 T 恤。
!!!
这该不会是叶凡给我换上的吧?
我颤巍巍地下床,站起来时发现自己浑身像散了架一样酸痛。
散架的身体、换过的衣服……再加上叶凡这么轻易就同意跟我联手。
太反常了。
该不会是我昨晚喝得神志不清,跟叶凡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身体交易吧?
我的心脏在狂跳,脑子里冒出了极其不好的猜想:「你昨晚……」
「昨晚?昨晚你抱着我不肯撒手,我可是照顾了你一整夜呢。」
叶凡眉眼弯弯,给我来了一个温柔一刀,「姐姐。」
我失手打翻手里的蜂蜜水,怔在原地。
他哪里是纯洁无害的小羊羔,明明是一只披着羊皮的大灰狼啊。
21.
叶凡给我准备的衣服都整整齐齐地码在纸袋里。
我挑了一套简单的白 T 恤牛仔裤穿上,对镜整理的时候,突然觉得很悲哀。
因为这些衣服从头到脚、从里到外,
都该死的合身。
如果不是摸过,应该很难买到这么适合我的尺码吧?
换好衣服之后,我心事重重地下楼,叶凡这厮还坐在餐桌边上,没心没肺地招呼我吃早餐。
「姐姐,昨晚受累了。」叶凡颇为玩味地看着我,「早餐多吃点,补充体力。」
「别叫我姐姐了。」我心如死灰地戳着盘子里的煎蛋,恨不得穿越回昨晚,把自己舌头咬断。
我昨晚到底是发了哪门子的疯,才觉得眼前这么恶劣的男人乖巧懂事,适合当弟弟啊。
这时,厨房里走出一位阿姨,四十左右的年纪。她用围裙擦拭手上的水珠,十分热情地跟我打招呼,说自己是住家阿姨,让我叫她陈姨就行。
「佩觉小姐,新衣服穿起来舒服吗?昨晚一时找不到衣服,就找了一件叶凡少爷的 T 恤给你套上了。」
阿姨一脸和蔼,「我原先是做裁缝的,昨天帮你洗澡的时候顺手量了一下你的尺码,今早按着尺码给你买了新衣服,你穿上应该是合身的。」
我愣愣地点头:「很舒适,很合身。」
这么说,昨天帮我洗澡换衣的……是阿姨,不是叶凡。
那我酸痛的身子是怎么回事?
叶凡到底是碰没碰我?
我按了按自己酸痛的肌肉,这时,耳边传来叶凡一声轻笑。
他毫不压抑自己的笑意,调皮得像捉弄女同桌的高中生:
「不用按了,你昨晚跟路边装垃圾的大铁桶缠斗了一个多小时,拳打脚踢的,浑身酸痛很正常。」
叶凡告诉我,我俩之间的关系比桌上的小葱拌豆腐还要清白,至于那些引人遐想的话,不过是在逗我玩。
我气得说不出话来。
早饭过后,我和叶凡步入正题,开始商量联手的正事。
我先大概讲了一下现在的情况:刘清涟做事滴水不漏,目前没有暴露明显缺点,更看不出她的软肋是什么,身边人已经愈发偏爱她,我的地位也大不如前。
就像俩人面对面打牌,刘清涟的牌面藏得极好,而我的底牌摆在明面上。
若是继续跟刘清涟打持久战,那输的必然是我。
「我的机会和时间都不多了。」我无力叹气,「打败她,必须要快准狠,但我现在无从下手。」
叶凡稍稍思索后,给我提供了一个新角度:「你知道刘清涟渴望什么吗?她抢走你的一切,是渴望亲情,还是渴望衣食无忧的生活呢?」
亲情和财富,刘清涟现在都有了。
可她没有急着巩固这些,而是借机在茶会上拓宽人脉,不知疲倦地往上爬。
难不成……抢走我的一切不过是刘清涟的支线任务,而她真正的主线任务,还没开始?
我把自己的猜想告诉叶凡,叶凡则让我把刘清涟在茶会上接触的商界名流都列出来。
列出来之后,叶凡又让我标注刘清涟接触每个人的大概时间。
我和叶凡盯着做好的表格陷入了沉思,五分钟后,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对方。
「是季家。」我指了指刘清涟重点接触的几个人,「这几个人全都与季家交好,刘清涟接触他们,恐怕是想借机认识季家。」
季家根基深厚,是豪门里的顶级家族。
而且季家行事神秘,从不参加社交活动,想认识季家的确只能通过中间人引荐。
可刘清涟认识季家,有什么目的?
「单单认识季家,并不能给她带来直接好处。」叶凡也明白这个道理。
事情再次陷入僵局。
许久之后,叶凡再开口,情绪不明,视线也飘忽不定:
「我听说……季家有意为二少爷安排一桩婚事,未来的二少夫人,会从豪门圈子里挑。」
叶凡的意思是,刘清涟想当未来的二少夫人?!
好一个野心勃勃的大女主人设啊。
她回到豪门,抢走我的一切,想必是要借着我的身份名正言顺地上位。
要是能搅黄她的上位计划……
大女主刘清涟会不会哭得很大声呢?
22.
想到被刘清涟欺压这么久,终于迎来反杀她的机会,我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笑声之后,叶凡给我当头浇下一盆冷水:
「别忘了,如果巴结中间人就能与季家见面,大家肯定会争相巴结的,但事实上,并没有人这么做。」
他说得对,可刘清涟从不做无用功。
既然巴结中间人见不到季家,无益她的上位大计,那她凭什么这么做?
「除非……」以我对刘清涟的了解,提出猜想,「她有绝对的把握,能够同时见到季家人和中间人。」
这样一来就说得通了。
若是大家齐聚一堂,中间人都帮着她说话,那么季家很难不动摇。
「那她该如何同时见到这两批人?」叶凡在我的猜想上提出质疑。
私下会面是不可能了,比刘氏实力更强劲的家族对季家都是一面难求。
只能是在一个中间人、季家人都在的公开场合。
可季家已经多年不参加社交活动,公开场合根本见不到他们整整齐齐的一家人。
这下,我和叶凡更迷茫了。
一边是对见到季家人志在必得的刘清涟,一边是从不出现在公共场合的季家人。
「先调查。」叶凡提出权宜之策,「你在家盯着刘清涟,看她有没有做什么异常举动;我在外面打探消息,看季家有什么动作。」
只能先这样了。
回家之后,我起得比刘清涟早,睡得比她晚,每天还偷摸着做她的跟屁虫,发现她并没有什么异常举动。
她还是那副老样子。
减肥、做美容、打扮,还把礼仪老师请到家里,说是要「尽快适应自己豪门千金的身份」。
适应什么身份,我看她是渴望在聚会里艳压别人,又怕自己举止不当出糗吧。
我没观察到刘清涟有什么异常,只好寄希望于在外打探消息的叶凡。
快十天过去了,叶凡那边还是没打探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直到我开始心灰意冷,叶凡发来消息。
他问我,知不知道最近豪门里有一场重要晚宴。
我当然知道,我还略施小计,让刘清涟选了一套土到爆的高定服饰呢。
「我打探到,那场晚宴之所以重要,不止是因为众多商界名流会来,还因为——」
叶凡的声音顿了顿,似乎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话,「季家也会参加。」
我听后一惊。
电话那头,叶凡的声音愈发凝重:
「他们参加晚宴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帮季二少物色夫人。」
季家时隔多年再次重回社交场合,这是所有人都没意料到的事情。
而且季家的目的还是找少夫人。
我几乎能想象到晚宴当天,那些豪门千金会是怎么表面一派和平,暗里勾心斗角的画面。
此时距离晚宴开始,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
刘清涟已经精心准备良久,而我和叶凡尚未想出对付她的计策。
「见一面吧。」我语气急迫,「尽快。」
23.
见面后,叶凡跟我分享他打探到的消息:
季家二少,本名季凌,是最有希望接手季氏的继承人之一。
季凌在圈子里挑老婆,第一个要求的就是身世清白,最好跟朵小白花似的。
在这个前提下,才看个人魅力挑人。
「这些消息,知道的人没几个。」叶凡看似是不甚在意,实则是向我暗戳戳地邀功,「都是独家消息。」
「做得很好。」我点头,「虽然刘清涟早就知道了。」
叶凡尴尬地咳了两声,让我别想这事了,赶紧想计策对付刘清涟吧。
刘清涟的能力不差,而且见招拆招的能力一流,再加上她的女主光环,打败她并非易事。
「那你有占上风的时候吗?」叶凡很好奇。
我仔细想了想,我唯一占上风的时候,好像就是——
我曾经略施小计,让刘清涟订了一套土到爆的高定礼服,而且正好是这次晚宴要穿的。
叶凡听了忍俊不禁:「佩觉小姐这一招还真是菜……裁,别出心裁。」
什么别出心裁?
我看叶凡绷不住,险些大笑出声的表情,分明是想说我这招是菜鸡互啄。
就在我的脸色越来越沉时,叶凡开口找补:「不要灰心,你这招的确有用。」
我没好气地问他:「有什么用?如果是逗你开心的作用,那就不用说了。」
「声东击西。」叶凡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叶凡的意思是,我继续在礼服这一块针对刘清涟,分散她的注意力,让她以为:
我只是想看她在晚宴上,因为着装不得体而出丑。
其实……我是想搅黄对她而言最重要的上位计划。
声东击西之后,其他的计策就如雨后春笋般,争相冒了出来。
就比如我得心应手地「借刀杀人」,不留痕迹,也不易被追究。
把这个关于少夫人的独家消息,偷偷告诉最有可能打败刘清涟的千金们。
这样我不动手,她们也能爆发内部争斗。
叶凡指出:「如果你想偷偷散播消息,不如散播给那些更能豁出去的人。」
「最好是原先离季少夫人的位置最近,却因为某些原因而失去竞争资格的人。」
叶凡表情淡漠,轻轻一句,竟有四两拨千斤的效果,「找她们,她们的嫉妒心和拉人下水的手段无人能及。」
现在的叶凡,处事一针见血,已然没有原来唯唯诺诺的样子,一点都不像个没出息的私生子。
反倒像个故意隐藏自己锋芒的……
「狠角色啊。」我调侃他。
叶凡有些错愕,似乎是想替自己解释些什么,又无从开口。
「狠帅很帅的。」我轻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紧张,我这是在夸他。
按叶凡所说,我们要把消息散播给一个能豁出去的人。
「人我已经找好了。」叶凡早有准备。
他把资料袋递给我,「前王氏千金,王兰芝。」
几乎是看到王兰芝资料的那一刻起,我就认定,她是最好的人选。
若是能借她的手对付刘清涟,必定会让刘清涟元气大伤。
「借刀杀人的『借』有着落了,现在该找『刀』了。」我合上王兰芝的资料,开始思考。
什么「刀」,才能真正伤得到刘清涟呢?
叶凡又是冷静地看向我,眼神里多了几分阴郁:
「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女,突然被豪门家庭找回来,你知道他们最想掩盖,也是最害怕的事是什么吗?」
我老实回答:「不知道。」
我要是知道刘清涟最害怕什么,那不是随意拿捏她吗?
也不至于被她欺压到现在。
「是黑历史。」叶凡带入自己私生子的经历,揭晓答案。
「与光鲜的豪门生活截然相反的——不堪阴暗史。」他十分笃定,「这就是对付刘清涟最好的刀。」
24.
我这时才恍然发现,我对刘清涟的背景一无所知。
更不知道她来之前住在哪,过着怎样的生活。
「这些天,我调查过刘清涟回刘家前的生活经历,可你父母将她的消息藏得太好,我翻遍所有,也只知道她原先在不太平的贫民区住过一段时间。」
叶凡认为,刘清涟的黑历史有可能会来源于那里。
重回豪门的私生子女越是从善如流,越是可能有不愿回首的过去。
这点听起来与刘清涟完全吻合,但……也与叶凡很吻合。
叶凡不愿回首的过去,会是什么呢?
「想什么呢?」叶凡轻点我脑门,被我发呆的样子逗乐了,「大战在即,还有闲心发呆呢。」
是的,大战在即,现在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我们得尽快进入备战状态。
「开干吧。」我和叶凡看向彼此,目光坚定。
为了声东击西,分散刘清涟的注意力,我可是把这辈子的违心话都说完了。
刘清涟出门逛街的时候,我也装作圣母姐姐跟着。
嘴上说着要帮她挑好看的衣服,其实是在帮倒忙。
刘清涟的衣服搭配越丑,我就越是咬牙拍她彩虹屁,夸她搭配得真好看。
我不仅鼓励刘清涟穿得土点,而且为了体现我的真诚,也穿得跟她一样土。
一开始,刘清涟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连审美都跟着我的彩虹屁跑偏。
直到晚宴开始前的一周,我们去试穿先前订购的高定礼服。
我看着她一身奇装异服,故意夸她:「这么好看的一身,清涟妹妹可一定要穿到晚宴会场去啊。」
「那当然了。」刘清涟神采飞扬地转了一圈,把手机递给我,让我给她拍张照片。
我接过手机的动作迟疑了一下,装作心虚的口气问她:「拍照……是要发给谁呀?」
刘清涟甜甜一笑,嗓音也是甜得发腻:「昊天哥哥,他之前一直说要帮我参谋晚宴服饰,今天试穿礼服,我正好拍张照片给他看看。」
刘清涟还真是会找人啊。
顾昊天曾经在国外学习过时尚知识,还花重金请了几个私人造型师,也熟悉豪门晚宴的着装要求。
估计他只看一眼,就能发现刘清涟身上这一套不对劲。
我扮作为难的样子,让刘清涟不要把试穿照片发给顾昊天:
「顾昊天忙着呢,这么打扰他不好吧。」
刘清涟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果断地把照片发给顾昊天。
不一会儿,刘清涟的眼神从手机上转移到了我身上。
「姐姐,我这身打扮,真的好看吗?」
她明明是笑着的,可语气却让人有些生寒。
「好看的。」我继续说违心话。
「可是昊天哥哥怎么说……我这身衣服,一点都不适合参加重要晚宴呢?」她扁嘴,像是委屈极了。
我心想,试衣间只有我们两个人,你装白莲给谁看呢。
但也因为只有我们两个人,她开始放肆起来。
刘清涟的眼神扫视着我。
她说:「是昊天哥哥的眼光有问题……」
我连忙点头,对,没错,就这么想,就是顾昊天的眼光差。
「还是姐姐你想害我呢?让我穿上不得体的礼服参加晚宴,害我出丑,害我被众人取笑。」刘清涟眨眨眼,「姐姐肯定不会这么做的吧?」
虽然知道她说这话,就是已经不信我的意思,但我还是回答她:
「不会。」
话说完,我立马装作阴谋被撞破的样子,匆匆离开。
成功了。
我成功地让刘清涟认为——我想在礼服上针对她。
这样她应该挠破头皮都猜不到:我暗地里在扰乱她的上位大计吧?
电梯映出我得逞之后的表情,嘴角上扬,微微眯起的眼睛,像只狡黠的白狐狸。
走出大门,我立马给叶凡发消息:
「我这边鱼儿已上钩,你那边怎么样了?」
叶凡告诉我,王兰芝搜集到了刘清涟的黑历史,绝对会震惊四座。
「万事俱备,只等一周的好戏……不对,是晚宴开场。」
25.
终于迎来晚宴这天,我起床收拾的时候,收到叶凡给我发来的消息:
「今晚的晚宴我不参加,你万事多小心。」
他不参加应该是为了避免跟暴躁老哥起正面冲突。
我让叶凡放心,我们准备得天衣无缝,今天刘清涟要是能当上季少夫人,那才是有鬼了。
对话框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我等了许久,才等到叶凡的消息:
「……那你想当少夫人吗?」
我要是当上少夫人,不仅能够阻止刘清涟上位,而且还能利用自己的身份资源压制她。
她也没那么容易抢走我的一切。
抢走季少的夫人一切,可比抢自己姐姐的难得多。
可我从未想过走这条路。
「一辈子本来就短,我宁愿单身到死,也不愿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我毫不犹豫地答。
我也没有刘清涟这样的野心,为了往上爬不择手段,往上的生活,是没有尽头的,
我只想守住自己有的。
「好,别忘了我们的第三个计策,祝我们顺利。」叶凡说这句话后,结束了聊天。
说到第三个计策,我看向桌上摆着的白色录音笔。
这支录音笔是我前年生日,父亲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他说我长大了,可以多接触刘氏的产业,为继承家产做准备,送我一支录音笔,在公司开会时用得着。
这支录音笔寄托着父亲对我独一无二的希望和爱。
现在变成了我实施第三个计策的重要工具。
我把录音笔放进包包里。
等到一切准备就绪的时候,我走出房间,看到了已经在楼下等着的刘清涟。
她妆发整齐,脸上带着盈盈笑意,身上的礼服也不是之前那套奇装异服,而是一套华贵的礼裙。
猜都不用猜,肯定是顾昊天帮的忙。
果然,刘清涟炫耀说,她身上这套是顾昊天动用关系帮她新订的。
但我还是配合刘清涟把戏演下去,我装作有些恼怒的样子转头,干巴巴地说:
「清涟妹妹穿什么都好看。」
活脱脱一副阴谋失败的样子。
可我并不在意她的新礼服,因为这完全在我的意料之中。
只是……
我进场时才发现,刘清涟手上拎的包,从款式到颜色,竟与我一模一样。
「我本来选的是销售人员推荐的包。」刘清涟一脸无害地提起手上的包,「可后来我转念一想,包和首饰我都不太懂行,于是我就跟销售人员说,姐姐选的哪款包,我也要个一样的就好。」
刘清涟贱兮兮地问我:「我跟姐姐拎一样的包,姐姐不会生气吧?」
我摇头。
不生气不生气,待会儿晚宴开场,该生气的是你。
季家人是最后一批进场的。
他们进场时,我能清楚听见惊呼声在偌大会场里回荡。
「季老爷,季夫人,还有季凌少爷,您们怎么来了?」有与季家相熟的人迎上去问。
「凌儿到了该成家的年纪,我们想让他趁着晚宴,多接触一下同龄人,看能不能促成一桩好姻缘。」季夫人毫不掩饰此行目的,就是为了给季凌找老婆的。
会场的议论声一阵又一阵。
多是些豪门千金懊悔自己没有好好准备,遗憾错失嫁进顶级豪门的机会。
再看刘清涟,丝毫不慌张,像是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朝着季凌走去。
刘清涟和季凌相谈甚欢,恐怕提前探过消息,连季凌的喜恶都一清二楚。
我四处寻找着王兰芝的身影,终于在角落看见了她。
王兰芝腰间别着对讲机,身上穿的是侍应生的衣服,负责倒酒和保洁等服务。
只因她不仅失去了做季少夫人的资格,而且还失去了穿上礼服从正门进来的资格。
前王氏千金,王兰芝,此刻正满目仇恨地盯着季凌以及他身边的刘清涟。
怎么能不恨呢?
王、季两家原本交好,在两年前反目成仇,同年,王氏集团破产,幕后黑手指向季氏。
王兰芝曾追求季凌被拒,父亲拿她做东山再起的筹码,将她嫁给暴发户。
一个跌出豪门的人妇,没有身份和人情约束的普通人,看着另一个女人对自己爱而不得的男人投怀送抱。
她会怎么对付向季凌投怀送抱的刘清涟呢?
我很期待。
26.
自打刘清涟上前跟季凌攀谈,季凌眼里的笑意就没消失过。
两人甚至还像遇到知己般轻轻拥抱了一下。
我没有靠近刘清涟,只是站在远处看着他们,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也没兴趣知道。
我只想知道,王兰芝要给我什么惊喜。
王兰芝偷偷跑上二楼的舞台,怀里抱着一个文件袋,身后还偷偷藏着麦克风。
哗啦一声,二楼飘下无数白色纸片,密密麻麻的,原本嘈杂的会场瞬间安静下来。
与此同时,麦克风滋滋的电流声响起,一声又一声,宛若哀鸣,与漫天白纸结合,颇为应景。
「季凌,这么久不见,你的眼光还是这么差。」
王兰芝声音凄厉,扯着嘴角,皮肉不笑,「找老婆放着满场的豪门千金不找,偏偏要找个给混混陪酒的货色。」
麦克风连接的音响遍布会场,王兰芝的声音穿进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我端着酒杯的手渐渐收紧,另一只拎着包的手激动得颤抖。
我随手捡起地上的几张纸片,才发现这不是单纯的白纸,而是印着照片的相纸。
那些照片里,刘清涟穿着低胸小短裙,媚笑着给一个中年男人倒酒。
中年男人身材臃肿,大花臂揽过刘清涟,刘清涟就这么神情自然躲在男人怀里。
在红灯区游荡的混混和他的陪酒小姐。
陪酒小姐本没什么值得拿出来讲的,不同的人选择不同的职业罢了。
只不过……这个陪酒的人是刘清涟,那就好玩了。
谁能想到这个在季凌身边言笑晏晏的女人,刘家现在最宠爱的小女儿刘清涟,曾经是个红灯区的陪酒小姐呢?
偏偏她还伪装成一朵不谙世事的小白花,骗过了豪门里的所有人。
在场众人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特别是刚刚对刘清涟一脸满意的季老爷、季夫人,此时更是愤怒。
渐渐的,无数鄙夷的目光汇聚成一束,打在了刘清涟惨白的脸上。
这么久了,被刘清涟欺压这么久了,我是第一次看到她这副模样。
那些不甘与委屈、无措与张皇,那些因她而起的各种负面情绪,终于尽数还给她。
狂喜如海啸般席卷我的内心。
但我还是拼命克制想笑的冲动,装作惊愕的样子,让保安把舞台上的王兰芝带出去。
「季凌,你跟那个伪装成豪门千金的陪酒小姐是一路货色!」王兰芝的嘶吼还在继续。
她控诉着搞垮王氏的季氏,大骂玩弄她感情的季凌。
只是王兰芝还没说完,门口的保安迅速入场,押着她的肩膀和手臂,将她带离出场。
我第一时间朝刘清涟大步走去,穿过人群,一步一步地靠近她。
我欣赏着她不可思议的表情。
欣赏着她用豆沙色的口红也盖不住的苍白唇色,欣赏她鬓角的冷汗、她颤抖的肩膀。
「清涟小姐从前真是……劣迹斑斑啊。」季凌端详着刘清涟的倒酒照,语气嘲弄。
我存着看笑话的心思,放慢了脚步。
只见季凌恶劣地笑,与僵在原地的刘清涟轻轻碰杯:「清涟小姐看上去挺喜欢倒酒的,不如下次也帮我倒一杯?」
没想到季凌看上去风度翩翩,私下却这么喜欢捉弄别人。
他一席话让刘清涟本就难看的脸色雪上加霜,也给我心中的暗爽锦上添花。
我走上前,拉过愣在原地的刘清涟,担忧地问她:「清涟妹妹,没事吧?」
见刘清涟没有反应,我又轻声告诉她:「大家都在看着呢,我们先回避一下吧。」
我牵着刘清涟匆匆离开会场,拐进一个无人的地方。
我偷偷按下了包里的录音笔,确认它进入录音状态。
我跟叶凡制定的第三个计策,是要刘清涟亲口承认她的那些黑历史,还要让她承认——
她不怀好意,她一直在故意陷害我,她的一切都是装的,她伪装成白莲花的目的,就是为了抢走原本属于我的一切。
我要让她人设崩塌。
「清涟妹妹,你还好吧?」我关切地问她,她一言不发,并没有理我。
「看来不怎么好呢。」
我冷笑一声,「也是,你一直都踩在别人头上,这应该是你头一次被别人踩在头上吧?」
刘清涟闻言,狠狠地甩开我的手,用怨毒的眼神死死盯着我,仿佛下一刻就要吐出蛇芯子。
她意识到刚刚的一切都是我策划的,于是她嘴唇颤抖,骂出一句:
「傻—逼——」
我开心地笑了。
装了那么久的白莲花,今天终于破防了啊。
尽情发怒吧,刘清涟。
你失去理智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成为你身败名裂的证据,为你日后的悲惨下场添砖加瓦。
27.
我没放过任何一个火上浇油的机会。
刘清涟气得脏话连篇,我却一句也不骂她,甚至开始学她平时的白莲语气说话。
「妹妹这么生气,该不会是因为——那些照片都是真的吧?」
我故意放软声音,学着她平常的甜嗓,「王兰芝说得对,这么一个陪酒卖笑的,怎么敢肖想季少夫人的位子呢?
我若是你,我恐怕连刘家的大门都不好意思进,可你怎么敢带着这些黑历史,肆无忌惮地抢走我的一切呢?」
刘清涟仿佛野兽附身,一个跨步朝我扑来,险些撕烂身上的华贵礼裙。
「你知道她叫王兰芝?她果真是你找来毁我名誉的,对不对?」刘清涟发疯般把我扑倒,跟我撕扯起来。
我想了想,现在刘清涟说得还不够多,我要引诱她说出更多惊世骇俗的话。
至于我说了什么,不重要。
毕竟录音到手,是可以剪辑的,把对我不利的话剪出去,保留刘清涟的就是。
「是又怎么样?」我云淡风轻地看她,「你要是没做那种事,为什么会被人拍到?还不止一张。」
刘清涟气得直喘粗气,眉眼也愈发狰狞:「大家都是刘家的人,一条绳上的蚂蚱,就算我做了,你也不该拿这个害我,毒妇!」
「我是刘家的人?你也知道我是家人?」我被她的话逗笑了,「你明明什么都知道,那你为什么要欺压我,抢走我的一切?」
我伸手抚过她的脸,她却跟只野狗似的,险些张嘴咬我一口。
「刘清涟,我今天仔细看你,才发现你长得一点都不像我爸。
你是长得像你外面的妈呢,还是说……你根本就不是我爸的女儿?」我虽被她压倒在地,连动弹都难,但还是故意挑事。
这句话好似点燃了刘清涟的最后一丝理智,她死死掐住我的脖子,声音仿佛是从后槽牙里磨出来的:
「我抢你的东西?真是好笑,你怎么不想想,为什么你的东西这么容易被抢走?」
刘清涟没下死劲掐我,可我多少还是有点呼吸不畅。
但我没有急着反打刘清涟,她说的话还不够多呢,我得有耐心。
「我他妈装装可怜就能到手的东西,你费劲心思都守不住,废物。
我真应该在刚回刘家的时候,就用更激进的手段,把你赶出去。」
刘清涟话音刚落,我就把她的手打开了。
还想用更激进的手段赶走我?过不了多久,等我把录音公布出去,被赶走的就是你了。
该录的都录了,我要走了。
我推开身上的刘清涟,捡起自己的包,不着痕迹地偷瞥一眼,确认录音笔还在。
走之前,刘清涟不甘心地问我,这一切,真是我策划的吗?
「刘佩觉,真是你害的我?」
我看她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头发和衣服都是乱糟糟的,输也要输个明白的样子,心情大好。
「是,害都害完了,你还纠结这些没用的,干什么?」我说完离开,把手伸到包里,按下录音笔的停止键。
这场晚宴最终以闹剧收场。
我跟着人群走出会场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打电话给叶凡分享喜悦。
叶凡跟着我开心之余,也没忘了正事:「我来找你,顺便我们一起把录音剪辑了。」
我长嘘一口气,看着天上的星星,心情是从未有过的放松。
「我的恶毒女配生涯,终于熬到头了。」我说。
在叶凡家一起剪辑录音的时候,我还跟他分享刘清涟的窘态。
「好家伙,我第一次听见刘清涟说脏话,太猛了,她估计把一年的脏话都说完了……」
「等等。」叶凡伸手打断我,将电脑转向我,「你这只录音笔里,根本没有你说的内容。」
我慌忙点开录音,发现最新的这段录音是空的,除了风声什么都没有录进去。
我和叶凡把所有的历史录音都听了个遍,都没找到今晚的录音。
「不可能……我明明录了的。」开始录音的时候,我确认过好几遍,不可能没录。
没有那段录音,根本不足以把刘清涟赶出我家。
我失神地往后靠,一个不小心,撞到了我的包包。
包包里的口红摔在地上,四分五裂的,连口红的膏体都飞溅出来。
「这口红是豆沙色的。」我用力地抹了一把自己的嘴,手背上的正红色触目惊心。
我从不买豆沙色的口红,最爱涂豆沙色的,是刘清涟。
我看着眼前的黑色包包,突然想起,刘清涟今天跟我拎的是一模一样的包包。
「这不是我的包。」
28.
包不是我的,口红不是我的,这支录音笔恐怕也不是我的。
「包和口红同款就算了……」我仔细端详着录音笔,「怎么连录音笔都是一模一样的呢?」
手头的录音笔除了没有内容,从头到尾都与我今天带出门的那支一模一样。
我错拿了刘清涟的包,得到了一支空的录音笔。
也就是说——
「那支有内容的录音笔,在刘清涟手里。」叶凡也是一脸难以置信。
我们都清楚那段录音是极其厉害的武器。
现在武器落在刘清涟手上,她绝不会轻易饶过我。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铃声响起。
是父亲打来的电话。
「刘佩觉,马上回家。」那语气按捺着滔天怒火,隔着电话都能将我的手燎伤。
一定是刘清涟把事情捅到父母那边了。
父亲听起来这么生气,想必那段录音已经被他循环反复听了好几遍。
未等我回应,电话已经挂断。
我有预感,接下来迎接我的,是一场冰冷的审判。
叶凡担心我,提出要陪我一起回去。
我谢绝了他的好意。
「没关系的,不是什么大事。」我告诉叶凡。
「刘清涟把这件事告诉父母,意味着这事最终只会以家务事的形式收场。」
我不知是安慰叶凡,还是在安慰自己,「家务事而已,闹不大的,她再怎么报复我,还不是得跟我在同一屋檐下生活?」
抱着这样的心态,我踏入家门。
家里有不少陌生人。
季凌和季夫人,还有刘清涟之前巴结的中间人,此刻都端坐在客厅里,面色不善。
父母坐在他们的对面,正怒视着门口的我。
刘清涟则在一旁,极尽柔弱地抹着眼泪。
空旷别墅内,回荡着我无比熟悉的对话:
——「刘佩觉,真是你害的我?」
——「是,害都害完了,你还纠结这些没用的,干什么?」
那段有内容的录音被刘清涟剪辑,只剩下对她有利的部分,此刻正循环播放。
我深吸一口气,走到众人前面,等着审判来临。
「看看你做的好事!」父亲掐断录音,气得拍桌而起,「身为姐姐,这么陷害自己妹妹,简直连畜生都不如!」
父亲极少对我发火,可如今季家人在场,他又不能就这么放过我。
毕竟我今天可是亲手折了刘清涟的上位之路,又折了季家的面子。
父亲这是在给我台阶下。
「是,您要罚要打,我今天全都认了。」
或许是我的语气太过于顺从,季凌玩味地看向我。
他半抬着眼,嘴角勾起,俊美面容中带着一股隐隐的邪气,似乎是在好奇
——我能搞出这么大的事情,明明能耐不小,现在怎么乖乖认怂了?
认怂不是认输。
父亲要责骂我来安抚季家,那我就算再不情愿也得配合。
况且父母能怎么罚我呢?
不过是狠狠骂我一顿,罚我不许出门,气急了甩我几个巴掌……
除此之外,又能拿我如何呢?
果然不出我所料,母亲被我不痛不痒的态度气得够呛,抬手就是一巴掌。
我闭上眼,已经能想象到巴掌打在脸上的刺痛,以及那脆生生的耳光声。
我等了一会儿,预料的巴掌并没有落在脸上。
落在我脸上的,是轻飘飘的一张纸。
「既然你心肠歹毒,还屡教不改,那把它签了。」母亲态度决绝。
「从此你跟刘家断绝关系,不准再踏入刘家大门;
我们教女无方,从今以后,也只当……没有你这个女儿!」
那张轻飘飘的纸,竟是断绝关系的协议书。
协议书上白纸黑字写着:
父母不需要我赡养,也不再给予我任何东西,并且收回我以刘家名义获得的一切财产。
——从此刘家与我再无干系。
千万座高楼仿佛在这一刻轰然倒塌,砖瓦碎石此刻压在我身上,让我动弹不得,连呼吸也变得艰难无比。
我从前日夜幻想着把刘清涟赶走,可现在……
被赶走的是我。
这一切都太不真实了,以至于我觉得自己活在小说里。
一本以刘清涟为女主的无脑爽文里。
命运的绳索牢牢捆住我,让我只能看着她踩着一级级阶梯,坐上大女主的王座。
我注定无法击败刘清涟,无法把将命定的女主拉下王座。
我的所有抗争,都幻化成助刘清涟登上宝座阶梯。
这是配角的命,也是佩觉的命。
29.
我还存着最后一点抗争的心思。
我说,我是你们的亲生女儿,法律规定,无法断绝关系,这份协议无效。
母亲无所谓地抬手,门口的保镖立马冲进来,押着我的手,逼我签下协议。
我咬牙死扛着,就是不肯落笔。
「你好像搞错了什么。」
母亲头一次露出让我害怕的冷漠神情。
「是我们刘家不认你,你没办法反抗。」
一字一句都透着绝情,半点看不出她曾是最疼爱我的母亲。
我的手腕终于脱力,被保镖按着签下了名字。
我张皇失措地看向父亲,父亲也只是厌烦地扭头,他说:
「走吧,别回来了,这里不欢迎你。」
接着,我被赶出家门,被人硬塞到一辆车上。
车门被锁,我用力拍打着车窗,让人放我下去,我要见父母。
我不相信,父母就算再怎么偏爱刘清涟、要为刘清涟出头,也不可能就这么轻易地抛下我。
怎么能够这么轻易地……跟自己的亲生女儿断绝关系呢?
荒谬,太荒谬了!
连父母都像是爽文里的人物,被刘清涟牵着鼻子走。
我拍到手掌红肿发麻,车窗终于被放下。
可走到车窗前的人,却不是我想见的人。
「录音笔是父亲送你的吧?」刘清涟弯腰,从车窗的缝隙看我,「好巧,父亲也送了我一支,跟你的一模一样。」
我攥紧拳头,肩膀已经抖得不成样子。
「你并不是独一无二。」刘清涟的嘴角挂着嘲讽的笑。
这话不像是在说我的录音笔,倒像是在说我。
我并不是独一无二。
我完全可以被她取代。
「你名下的财产都被收回了,看你可怜,送你一套房住好了。」
刘清涟把一个信封塞进来。
「顺便也答谢你,自己把自己赶出家门,让我省了不少力气。」
信封表面凹凸不平,应该是装着钥匙。
我忍无可忍,挥起拳头想打她,可车窗升起,这一拳狠狠地打在玻璃上,留下一声闷响。
「佩觉小姐,我们该出发了。」司机发动车子,「清涟小姐送你的房子在海市,现在马上送你去海市。」
车子驶离的时候,刘清涟张嘴说着什么,可车窗紧闭,我一个字也听不到。
只能看她的嘴型,努力辨认着她说的话。
她说的是——「配角果然是配角。」
我很想反驳,却又无话可说。
我刘佩觉的确是个配角。
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打败主角的配角。
30.
到达海市的时候已经是清晨。
海市临海,城市规模不大,海景房的房价却炒得很高。
刘清涟送我的那套房子,正是海景房。
但我不可能收下她送我的东西,更不可能住进她送我的房子里。
我无处可去,只好漫无目的地走,不知怎么的,就走到了海边。
海浪拍打沙滩,照理说会有浪潮声迭起,可我什么听不见。
而我自打离开原来的城市之后,耳朵里除了嗡嗡的蜂鸣声,就再听不到任何声音,
我摸着心口,心跳微弱得像是随时会停止。
清晨的海边空无一人,我脱下外套,踏进海里,希望这冰冷海水能够刺激我,让我从混沌中清醒过来。
直到海水没过裙边,我还是浑浑噩噩,但我不能再往前走了。
再往前会湿了衣服。
我身上值钱的就是衣服和首饰了,在海市生活都靠这些值钱东西。
衣服不好卖,我只能寄希望于我的手链。
手链原价大几十万,可不能……
掉了。
就在我一个抬手间,手链掉在前方一步之外,远处是即将扑上来的汹涌海浪。
此时此刻,我只有两个选择:
把手链捡回来卖了,几十万足够我生存一段时间;但我会被海浪浇湿、狼狈不堪。
不捡手链,跑到岸上,保持优雅,等一位有缘的霸道总裁看上我的美貌,白送我几十万。
今天之前,我应该都会选择第二个。
对于从前的我来说,几十万是小钱,优雅和美丽更重要。
但今天,我向前走,憋着气,弯腰潜进水里捡手链。
我离手链只有毫厘之远时,肩膀突然被有力的手臂困住。
「别寻死!」手臂的主人力度霸道,将我拖向岸边。
我正准备解释我是在捡手链,不是在寻短见,海浪就这么拍向我。
我的声音也被海水淹没:
「我不——咕嘟咕嘟咕嘟咕嘟……」我不是在寻死啊!
MD,老娘大几十万的手链啊!
那可是我身上唯一一样能卖钱,又值钱的东西啊!
31.
身后的人将我往岸上拖,而我挣扎着往前,想捡回手链。
「刘佩觉!你疯了?!」
身后的人死死扣住我,硬是把我摁回岸上。
「不就是输给了刘清涟吗?
「不就是被赶出家门,被刘清涟抢走一切吗?
「因为这些事,你就要想不开,要寻死吗?」
男人的声音,很熟悉,有极强的穿透力,将我耳朵里的蜂鸣驱散得一干二净。
能这么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人,全世界除了叶凡,恐怕找不出第二个。
「叶凡。」我挣开他的手臂,坐在他的对面,「我没有要寻死。」
我告诉叶凡,我刚刚只是在捡一条手链。
能卖几十万,能让我维持生计的值钱玩意儿。
「就在……就在我快要捡到它的时候,你把我拽走了。」我气到险些失语。
叶凡正在气头上,情绪也没比我好多少:「手链丢了我能买十条赔你,你被海浪卷走了,我该去哪找你?」
我会游泳,淹不死,能自己游回来的,但叶凡显然不知道。
他紧紧握住我的手,一刻也不曾松开,像是握住了独一无二的无价之宝,一撒手就会被海浪卷走。
我一直克制着的情绪,犹如一根紧绷的弦,此刻终于到达极限,猛地断开。
我被众人抛弃,再努力也斗不过刘清涟。
因为执念,我不想认命,于是一遍遍地、不知疲倦地做着必输的事情。
我这样的蠢货,就算被海浪卷走了也不可惜。
可叶凡跟发疯似的把我拽回来,像是没我会死。
我湿漉漉的裙子粘在身上,脸上的泪水和发梢上的海水滴落,海风刮过时,浑身冰冷。
比冰冷来得更快的,是炽热又坚硬的怀抱。
叶凡就这么抱住我,我能感受到他惊魂未定的颤抖,也能感受到他热烈的体温。
「自从刘清涟来到我家,我觉得自己这二十多年来的生活就像假的。
我从未真正地活过,我存在的意义是为了衬托她;我也从未被人坚定地选择过,大家都选了她。」
我呜咽着倾诉,声音连我自己都很难听清。
但叶凡听得很仔细。
「我选你。」
他字字坚定,拥抱我的手臂又收紧了一分,「只选你。」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风声、海浪声、说话声,我什么声音也听不见,只听到叶凡蓬勃的心跳声。
他剧烈且狂热的心跳,一下一下地震着我的耳膜。
我虚假荒谬的生活,也因为这有力的心跳声,迎来了片刻的真实。
32.
叶凡的到来,让我不必放下自尊,住进刘清涟施舍给我的房子。
叶凡知道我不想住刘清涟的,并没有嫌我作,而是在我手心放了一串钥匙。
钥匙来自附近一栋海景别墅,叶凡平常度假的地方。
他说:「我来了,就不会让你无家可归。」
明明是一句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话,而他认真的样子,仿佛是在说某种誓言。
我怔住了。
手心的钥匙还留着温度,让我回忆起刚刚那个温暖拥抱。
叶凡平常应该经常运动,肌肉是恰到好处的结实。
我的脸莫名烧起来。
下一秒,冰凉的手背贴上来,碰了碰我的脸颊和额头。
「你的脸烫得像发烧。」叶凡一本正经地给我测温,「是不舒服吗?
我连忙摇摇头。
叶凡只当我受寒发热了,让我快些回去洗热水澡,还问我要不要喝姜茶。
「喝什么姜茶?」一位不速之客出现在别墅门口,「你想对小觉做什么?」
「小觉,跟我走。」顾昊天红着眼,眼看就要把我强行拉走。
就在这时,叶凡站出来,他挡住顾昊天,把我护在身后:
「她可没说要跟你走。」
叶凡挑衅地看着顾昊天,另一只垂在身后的手握紧成拳。
两人对峙着,大战一触即发。
不是……顾昊天来这干嘛来了?
他不照顾他的清涟妹妹,来抢我这个被赶出家门的人算怎么一回事?
他是来加戏的吗?
33.
「你问我来干什么?」顾昊天对我的问题难以置信,「你被赶到海市,我当然要来照顾你啊,你在海市住哪里,日常开销,我都得帮你安排好。」
有那么一瞬间,我看着顾昊天这副操心的样子,突然觉得,从前那个事事照顾我的竹马哥哥,回来了。
我猜想,是不是刘清涟的女主光环没法辐射这么远,所以顾昊天恢复正常了。
于是我试探着问他:「那刘清涟呢?你不去照顾刘清涟吗?我可是差点要害她名誉尽失,你怎么不帮她,反而来帮我?」
「这都什么时候了,当然是你最重要了。」顾昊天很坚定。
若不是叶凡拦着,他肯定会把我扛起来就跑。
顾昊天朝我伸出手:「跟我走吧,小觉。」
我的鼻子有点酸,时间仿佛回到刘清涟出现之前。
从前顾昊天总会站在我这边,我们不是亲兄妹,却比亲兄妹还要好。
「去哪?」他的眼神真诚,让我有些动摇。
「清涟妹妹不是给你安排了住处吗?咱们去那住。」顾昊天说着,视线一转,看到叶凡,一脸敌意,「总不能让这个小白脸捡便宜,把你骗到他家住吧?」
果然,清涟妹妹还是从他口中出现了。
顾昊天没有恢复正常,一切只是我的妄想。
他来找我、照顾我,恐怕是看我输给刘清涟,实在太惨,对我的施舍。
我厌恶这种施舍,好像所有人都默认,我离了刘家,离了顾昊天,就活不下去。
「我不想住刘清涟的房子。」我很心累,「我住叶凡那儿。」
「你要是不想住清涟妹妹那儿,我给你另寻一个新住处就是。」顾昊天连忙改口。
「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亲如兄妹,而你认识这个小白脸才多久?怎么放心住他这?」顾昊天极其反对我跟叶凡结交,对叶凡有天然敌意,「而且这个小白脸一看,就对你图谋不轨。」
顾昊天像甩不掉的牛皮糖,搬出我俩快二十年的青梅竹马情谊,排挤叶凡,让我跟他离开。
他高高在上,否定我的一切选择,只想着控制我、施舍我,让我对他感恩戴德。
好累啊。
我突然很想摆脱这样的境况。
抱着气走顾昊天的想法,我牵起一直充当背景板的叶凡。
孤男寡女不能住在一起,那情侣总可以了吧?
当着顾昊天的面,我举起和叶凡十指相扣的手,语气森冷:
「他不是小白脸,他是我男朋友,我俩感情好,同居理所应当。」
趁着顾昊天目瞪口呆的工夫,我拉起叶凡,大步跨进别墅。
34.
「这……不可能!」
顾昊天大受打击,跟着我进来的时候,脚步踉跄,只能扶墙稳住身形,「你一定是在骗我。」
刘清涟出现之前,顾昊天比我爸妈还操心我的感情生活。
凡是接近我的同龄男生,无一例外,都会被顾昊天派人调查一番。
大到家世背景是否清白,小到每段感情是被人甩还是甩别人,顾昊天都会打听得清清楚楚。
不怀好意的浪荡公子哥都被他收拾了,清白干净的男生也被他严苛的要求劝退了。
虽然明白顾昊天不想我受伤,所以才将我牢牢保护起来。
但这样的保护,也令我至今仍是母胎单身。
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瞒着自己找了个男朋友,顾昊天难以置信。
身边的叶凡也被我杀了个措手不及,任我牵住他的手,瞳孔里像是刚发生一场大型地震。
趁顾昊天愣神的工夫,我朝叶凡使了眼色,让他配合我演戏。
叶凡慢半拍地点头,牵着我的手稍稍收紧,深吸一口气,像是在缓解紧张情绪。
我本想着,以叶凡现在的状态,能结结巴巴地接上我的话,配合我拉个小手,已经很好了。
可没想到,上一秒还紧张无措的叶凡,下一秒就拽着我俩相连的手,将我揽入怀中。
叶凡与我贴得极近,我若是稍稍抬头,嘴唇就会擦过他的脖颈;若是低头,便会埋入他的颈窝。
低头抬头都太过暧昧,于是我就维持着现在的姿势,一动不敢动。
「佩觉没骗你。」
眼前的喉结一滚,叶凡沉沉的嗓音钻进耳朵里,像是荒漠里的劲风卷着沙石,一路吹来,化为绕指的柔风,吹得人心痒。
叶凡正面对抗顾昊天,说起假话脸不红心不跳。
他不仅现编了一段我俩一见钟情的故事,还不忘讽刺顾昊天自诩我哥,连自家妹妹谈恋爱都不知道。
「不过大舅哥这段时间跟着刘清涟鞍前马后,分不出精力来看佩觉,不知道我和佩觉的关系,很正常。」
叶凡明知顾昊天不喜他,还以我男友的身份,叫顾昊天「大舅哥」。
顾昊天险些被叶凡气出内伤。
「你……」顾昊天放弃和叶凡争论,而是转眼看向我,「马上分手,然后跟我走!」
「大舅哥,分不分手是我俩的事,至于你强行要带佩觉离开……」
叶凡紧攥着我的手没有松开,演出了一副死生不离的样子。
「我比你先找到佩觉,佩觉也决定留在这不走。且不说凡事都分个先来后到,最重要的是当事人的意见,走还是留,你我说的都不算,得听佩觉的。」
「我不走。」我倚在叶凡怀里,活脱脱一副恋爱脑的模样,「除非我死。」
我跟叶凡一唱一和,把顾昊天彻底气疯。
顾昊天直接上手,把我俩掰开,试图强制拆散我俩。
我实在忍无可忍,呵斥他:
「够了!我谈恋爱你要管,那我被赶出刘家的时候,你为什么不管?!」
他一言不发,眼神渐渐失去光彩。
空气静得可怕,许久之后,才传来他若有似无的叹气声。
「是我不好。」他终于不再坚持带我离开,而是独自离去,「你在海市好好照顾自己。」
35.
顾昊天终于走了,他走得很慢,直到脚下的影子从一片朦胧的灰暗,变成一团浓重的黑,才彻底消失在我视线中。
不知怎么的,我突然想起他刚刚那声轻叹,像是有许多话要说,却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他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算了,与我无关。
我现在应该多操心自己。
叶凡问我,未来有什么打算。
我摇头。
作为父母唯一的女儿,从小到大,我一直按着父母的要求长大,走着父母铺好的路。
就像活在单调游戏里,每天只需要接任务、完成任务,乖乖升级就行。
「不着急,有什么想做的、感兴趣的,都可以去试一试。」叶凡知道我的难处,推翻前二十二年的人生重新开始并非易事,所以并不给我压力。
想做的、感兴趣的事……
「现在没有。」我想了很久,「但是小时候,我很喜欢画画。」
只是那时候父母并不支持,他们想让我按部就班地学习、继承家业。
有回我为了参加绘画比赛逃课,爸妈发现了,气得当场找来,撕了我的参赛作品,不准我再画。
后来,我开始体谅他们望女成凤的心情,再没有碰过画笔。
「画画这个爱好很好,没准可以发展成职业。」叶凡很支持我再次拾起画笔。
于是两天后,我和叶凡走进一家绘画工作室。
我画着画,叶凡则在旁边陪着我。
他认为「热爱画画的人画得不会差」,于是一脸期待地看着我画。
三个小时后,画毕,叶凡大为称赞。
「虽然看得出来你很久没画,画得有些生疏,但你的细节抓得很好。」叶凡认真点评,「你画的画室老板很传神。」
在柜台收拾东西的老板闻言,被吸引了过来。
画室老板四十左右的年纪,长发披肩,五官粗犷。
标准的国字脸,细长的眼睛,挺拔的鹰钩鼻,像个流浪的艺术家。
「的确挺像的。」老板先是肯定了叶凡的说法,随即指出了我的不足,「不过我是长发,姑娘你怎么把我画成了短发?」
面对着老板疑惑的目光和叶凡赞许的眼神,我艰难开口:「因为……我画的是叶凡。」
粗犷老板:?这画简直离大谱。
清秀叶凡:!画的是我耶,拿回家收藏。
36.
出画室的时候天色已晚,夜市喧闹起来,花店也把大朵大朵的鲜花摆在门口,红的粉的,花香扑鼻而来。
我和叶凡逛着夜市街,身边突然跑过几个小朋友,我后退一步,本意是避让他们,却意外撞到了叶凡。
我俩肩膀相碰,手也微不可查地贴上。
街边有红色的彩灯,照在叶凡的脸上时,像是红了满脸。
明明在顾昊天面前演戏的时候,我俩十指相扣,一丝缝隙也没有,我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劲。
可现在只是不小心手背贴手背,我的心跳却莫名漏了一拍。
他的手掌比我大,能完全包住我的手,那手指如玉,手心是让人安心的温暖。
「我……去买两杯喝的。」我怕再不离开,会忍不住牵上他的手。
他这么温和谦逊的一个人,肯定会反感我这样唐突的行为吧。
叶凡轻轻点头,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眉梢都跟着夜色朦胧了起来:「去吧,我在这等你。」
我拿着奶茶回来时,正巧看到花店里跑出一个小女孩。
女孩甜甜地叫叶凡哥哥,问叶凡要不要买枝花送女朋友。
「女朋友?」叶凡不解。
「哎呀,就是刚刚在你身边的那个漂亮姐姐啊,穿黑色裙子的那个,你的女朋友啊。」小女孩一脸焦急,似乎在埋怨叶凡跟个木头似的不开窍。
叶凡忍俊不禁,在嘴边竖食指:「嘘,你这话可千万别被那个姐姐听到了,她最近心情不好,谈恋爱会影响她,说给我听就好。」
说给他听?意思是……他并不反感别人说我是他女朋友?
我扬起的嘴角,竟是怎么都压不下去。
「花我买了,你能不能帮我送?」叶凡弯下腰来,跟小女孩商量,「你把花送给那个姐姐,祝她心想事成,越来越漂亮,好不好?」
趁着他俩低头商量之际,我悄悄走到他俩背后,清了清嗓子,咳了两声。
小女孩看见我,摆出一副密谋被撞破的样子,把花往叶凡怀里一塞,仓皇逃走。
我把奶茶递给叶凡,问他:「买了花怎么不亲自送?」
我从叶凡手里拿了一枝花,低头闻了闻花香,抬头看到他不知所措的样子,忍不住弯了眉眼:
「送一枝,女朋友不就有了?」
傍晚的风很柔和,卷起我耳边的发,扬起我黑色裙边的一角。
我想,或许我可以试着放下过去,在海市开启新生活。
找一份感兴趣的工作,谈一场恋爱,做个平凡人,也挺好。
只是来往的行人发出八卦的惊呼,举着手机和周围的同伴分享最新的娱乐头条:
「快看快看,季氏和刘氏要联姻了!」
我沉下脸,在热搜榜上找到了这条新闻:季家二少和刘家独女将在下月举办订婚宴。
季家二少是季凌,刘家独女……是刘清涟?!
37.
我不死心地向下翻,却翻到了「揭秘准季少夫人身世之谜」这样一条视频。
视频里,记者采访父母和刘清涟,问之前流传甚广的刘清涟陪酒照是怎么回事?
「那些照片……都是我们不好,这么晚才把清涟接回来,让她流落在外受苦了。」母亲痛心疾首。
父亲也红了眼眶,嘴唇张合着,许久才哽咽地说道:「都怪我,没有保护好我们唯一的女儿……清涟。」
刘清涟热泪盈眶,安慰着父母,告诉他们没关系。
季凌则笑着牵着刘清涟的手,让父母放心,他今后会好好照顾刘清涟。
视频里每个人流下的泪,就像是从我心尖榨出的血。
他们说出的每个字,都像是在我的心上划了一刀又一刀。
视频结束后,我傻眼了。
刘清涟是他们唯一的女儿,那我呢?我只是被抛弃了,又不是死了,为什么没有人提起我?
我是捡来的吗?我连私生女都不如吗?
还有,季凌对刘清涟到底是有多爱,才能对抗家族,执意与有黑历史的刘清涟订婚?
这些事再一次提醒我:
我不只是女配,还是个炮灰女配,而刘清涟,才是那个开了挂的、闪闪发光惹人爱的女主角。
我生存的痕迹好像被抹灭了。
就连我的回忆,那些如同血肉一般难以割舍的经历,也都被全盘否定了。
我像是个凭空出现的人,没有任何社会关系,也没有任何人会记得我。
「不可能……不可能……」我颤抖着后退,手中的玫瑰摔落在地,红色花瓣被人踩过,变成黑色的泥。
周遭的人成群结队,都以陌生又诧异的眼光看着我,仿佛我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怪人。
「佩觉,刘佩觉,醒醒。」叶凡伸手拉住我。
叶凡好像是唯一一个能证明我存在过的人。
我死死地抓住他的手,像是抓住了苍茫大海中唯一一根浮木。
我哭着说:「叶凡,别叫我佩觉了,配角会消失的,我不想当配角,我不想消失。」
38.
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我整晚没睡,望着落地窗外的海水从黑色变成灰色。
叶凡劝我休息,可我一动不动,他便不再多言,而是坐在沙发上陪着我。
「我不信。」我目视前方,对着空气发呆。
我明明比刘清涟长得更像父母,我从小到大都跟着父母长大,怎么可能不是他们的女儿?
我虽然不信,但也不得不承认一些事情:「可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也可以长得像,抱养的小孩也可以从小跟着长大。」
我看着视频里热泪盈眶的刘清涟,恨不得把手机摔了。
叶凡似是见不得我这副狂躁的样子,蹙眉不忍道:「别这样……」
叶凡陪着我熬了一整夜,眼下的乌青憔悴,眼神都失了光彩。
我走到镜子前看自己,疯子一般乱糟糟的头发,黑眼圈比叶凡的还要重,嘴唇是苍白无血色。因为不喝水而裂开的唇纹,干燥得起了死皮。
与刘清涟视频里意气风发的样子完全是两个极端。
我又想摔镜子,以为自己摔了镜子,镜子里的疯女人就会消失。
「放过它吧。」叶凡扣住我举起镜子的手腕,把镜子从我手里拿走。
镜子照着我们两个人,一样的颓废,一样的死气沉沉。
叶凡把镜子反扣到桌上,对我说:「也放过自己吧。」
「你说得轻巧,我该怎么做才能放过自己?视而不见,像你一样逃避吗?」我愤而起身。
连摔个镜子都要被拦下来,我压抑的情绪迎来了爆发的顶点。
「我从前是刘家唯一的女儿,是刘氏的真千金,而你从头到尾都是个私生子,胆小懦弱,根本没法跟我感同身受,又凭什么劝我放下?!」
我抬高声线,伤人的话控制不住地出口。
这些带着强烈负面情绪的话,竟然比歇斯底里的尖叫还要刺耳。
话说出口我就后悔了,我看着叶凡渐渐变冷的眼神,心里慌得不得了,想立马跟他道歉。
只不过他没有给我这个机会。
「你说得对,我逃避,我是私生子,不配劝你这个真千金。」叶凡的耐心被我耗光,语气冷淡,「既然你放不下,一心想证明自己是真千金,那你就回刘家好了。」
我意识到,叶凡真的生气了。
「叶凡,对不起,我……」
我再次张口道歉,却被叶凡无情打断:「你是要找父母验明身份,还是要找你的出生证明,都随你,我会给你安排回去的车,除此之外,我不会再帮你。」
他转身而过,只留给我一个冷漠疏离的背影。
「刘佩觉,我对你已经——仁至义尽。」
39.
叶凡说到做到。
第二天,我独自坐上了回刘家的车,车上的司机不苟言笑,只专心开车。
窗外不断变化的风景似曾相识,我突然又觉得自己回到了被逐出家门的那天。
那时我也是一个人坐在后座,司机除了一句「去海市」,什么话都不说。
父母赶我时曾放了狠话,让我不要再回去,我自然也不可能当面问他们,自己究竟是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
估计话没问出口,我就被丢出来了。
还真应了叶凡的话,我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找我的出生证明。
印象中,父母会把我小时候的东西都锁在书房的几个保险柜里,密码是我的生日。
我虽然知道保险柜的位置,但父母明令禁止我再进刘家,要是大摇大摆地闯进去,肯定会被人拦下。
我必须要想个法子偷偷溜进去。
我到了刘家附近后,没有贸然靠近,而是悄悄观察情况。
我注意到,家里有收纳公司的收纳师频繁进出,我若是想办法混入其中,就能跟着进去。
混进收纳师的队伍里好办,只是……混进刘家却不好办。
现在刘家管得严,外来人员进去都得由家里的管家或者阿姨检查一遍,再领着进门。
管家和阿姨们都是在刘家干了多年的老人了,我就算跟在收纳师队伍后面,也能被一眼识破。
正当我为此时焦急不已时,我看到门口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吴姨,我们是收纳公司的收纳师,麻烦您带我们进去……」为首的收纳师停在门口,跟一个阿姨交谈起来。
吴姨眯着眼睛,让收纳师们把帽子、口罩都摘了,一一检查,确定没有可疑人士之后,才让收纳师们进去。
家里的管家和阿姨中,吴姨跟我的关系最好。
她对任何人都严苛,唯独对我心软。
小时候我被父母罚站时,吴姨总会偷偷拿零食给我;我被赶出家门的那天,吴姨没法干涉父母的决定,只得在门口边看我边抹眼泪。
于是我在吴姨出门买菜的时候,叫住了她。
「小觉?」吴姨看见我,手里的菜也顾不上拿了,揉了一把我的脸,确定是我之后,她激动地抱住我。
吴姨的声音有些颤抖,是不忍,也有辛酸:「瘦了,憔悴了。」
「吴姨,你别担心,我在海市有吃有住,过得很好。」
宽慰吴姨之后,我谈起了正事,「这次来,是请你帮个忙……」
40.
第二天,我扮成收纳师的模样,顶替了原先的一名收纳师,跟着另外四位同事一起进刘家。
我带着防尘的帽子和口罩,抱着收纳用的大箱子,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这副模样,就算是跟我生活了二十多年的父母看到了,也认不出来这是我。
「帽子、口罩摘一下,我检查一下身份信息。」门口的吴姨手持名单,一个个对照收纳师的长相和身份。
我站在队伍的最后方,把箱子放下,摘下口罩和帽子。
吴姨经过我时,只是象征性地扫一眼,就扬起下巴,示意我把口罩和帽子戴上。
我前一天和吴姨商量好,让她掩护我进刘家。
吴姨不仅会在检查身份的时候放水带我进刘家,而且还会支开家里的其他阿姨管家,让我放心地去找出生证明。
一切都在计划中。
正当我抱起箱子,准备踏进刘家的大门时,身后传来车门打开的声音,紧接着,是轻盈的脚步声。
「吴姨,这些都是请来整理东西的收纳师吗?」来人的声音又软又绵。
吴姨点头答应:「是的,清涟小姐,你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带她们进去了。」
计划之外的人出现了。
吴姨跟我说过,刘清涟最近不常回家,偶尔回一次,也是拿了行李就走。
我抱着箱子,无视狂跳的心脏,在心里念叨着「赶紧走」,昂首挺胸地走进门。
我告诉自己,越是这个时候,就越不能慌。
若我因为紧张或心虚而不小心低头,就会被刘清涟这个人精察觉。
「你们都干这行干了几年了?」刘清涟随口问了领头的收纳师一句。
领头的收纳师不卑不亢:「您放心,都是干了三年以上的资深收纳师。」
刘清涟脸上挂着假惺惺的微笑,对收纳师们说了句「辛苦大家了」,准备转身回车里拿东西。
「等等。」刘清涟忽然折回来,叫停了收纳师的队伍。
「我在车上有些东西,需要带回家一起整理,能不能请一位姐姐跟我回车里拿?」
刘清涟那一句「姐姐」,叫得我头皮发麻。
我抱着箱子,一动不动,而我身前的那个收纳师,已经准备出队了。
我松了一口气,有人愿意主动跟刘清涟去,那么刘清涟应该注意不到我。
「姐姐,你抱着个大箱子多累,不如把箱子放下,跟我去拿东西吧,那样轻松些。」刘清涟凑近我,冲我眨眨眼,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
尽管心已经跳到嗓子眼,但我仔细一想,刘清涟是一朵老白莲了。
无论在哪里,她都要装作一副为他人考虑的样子,说这话很正常。
我若是不答应她,才显得自己可疑。
于是我点点头,跟着刘清涟走了。
好在刘清涟看起来并不知道我的身份,她只让我搬东西。
都是些零碎的小东西,也不重,我很快就把东西归拢好,搬出车外。
「哎呀——」刘清涟突然发出一声惊呼。
原来是她不小心把手机摔到了座椅之下。
刘清涟身上的裙子紧,弯不了腰,便让我帮她捡。
事真多。我在心里暗骂。
等到我蹲在后座前,猫着腰把刘清涟的手机捞出来时,发现她手机屏幕还亮着,并停留在微信聊天的界面。
刘清涟给对方发了一个银行转账一百万的截图,又发了一句:
「辛苦先生这几个月的配合,辛苦费已经给您打过去了。」
对方的头像是个戴圆墨镜的方脸中年男子。
这个头像我再熟悉不过,因为我的列表也有这个男人,他的备注是——算命先生。
一瞬间,毛骨悚然的感觉从头顶窜到脚底,车内薰衣草的香味熏得我想吐。
就在我大脑陷入空白的几秒,车门被锁住了。
与此同时,坐在主驾驶的刘清涟倾身向后,伸手欲抢我刚捡起的手机。
正当我全部的注意力都在争夺手机时,刘清涟的手突然改了方向,一把扯下我的口罩。
她看着愣住的我,粉唇漾起一抹讥笑:
「好久不见,刘佩觉。」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