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盐选会员精选文章妹妹低血糖，从小病怏怏。
爸妈事事偏心她。
十一期间我带男友回家，妈妈把我拉到厨房：
「这男孩不错，让给你妹妹吧！你名牌大学毕业，肯定还能找到其他合适的。」
01
大学毕业后，我妈成天张罗着给我找对象。
不过因为疫情这两年我没回过家，所以压根没跟那些男人见过。
一个月前，我爸要我十一必须回去相亲，他们给我挑了个很不错的男人——县城国企小领导，比我大十岁、带着六岁女儿的二婚男。
「他家里在县汽车站有一排门面，单位也好，他女儿要嫁出去的。到时候你生个儿子，什么都是你的。不比你在大城市天天加班强？」
我很无语：「你们怎么想得出，让我去当后妈？」
我爸放软语气：「你要是嫁回来，以后咱们一家人就团团圆圆了。」
他们极少表达对我的温情想念，我的心稍稍一软。
这时候我妈凑过来，道：「到时候他还能安排你妹进他单位，以后你妹也能吃公家饭，这多好啊……」
原来如此。
我自嘲一笑：江颜，你还是没长记性啊。
我冷淡回：「那直接让我妹嫁给他呗。」
我妈脱口而出：「那怎么行，他比你妹大了一轮！」
十岁和十二岁，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吗？
他们舍不得大专毕业的小女儿嫁过去，却说那人与 985 毕业的大女儿堪称良配。
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偏心啊。
我爸妈陆续又跟我说了好多次，我都没松口。
这天早上四点多，我爸给我发微信。
「小颜，那些年我出门卖茶叶，就是起这么早，那会你还睡得迷迷糊糊，我每回都在你手里塞点钱，还记得吗？」
记得。
我妈生我的时候难产差点没了命，家里也欠了一屁股债。
所以她一直不太喜欢我，我六个月大，她跟我爸南下广东打工，说顾不过来，把我扔给爷爷奶奶。
两年后生了妹妹，她却一直带在身边。
九岁那年，爷爷过世，奶奶身体不好，他们才把我接回来。
妹妹跟爸妈一起睡，我一个人睡在昏暗阴冷的偏房。
夜里被尿憋醒，乡下的房子，厕所修在屋子外头。
风呜呜呜地刮，我裹在发潮的被子里不敢独自去，也不敢穿过黑沉沉的堂屋去叫爸妈起来。
过了很久才继续睡着。
做梦梦见自己总算找到厕所，然后就尿了床。
早上醒来后，妹妹大声笑我：「这么大了还是尿床狗，羞羞羞。」
妈妈边骂边给我换床单时，发现了枕头下的五块钱。
妹妹吵着也要。
02
于是她把那五块钱给了妹妹，另外拿了一块给我：「妹妹身体不好，你是姐姐大度点。」
爸爸每次出远门，都会给我五块钱。
那永远也到不了我手上的零花钱，是我童年里难得的温暖。
我想，爸爸是爱过我的。
凌晨四点，城市还未苏醒。
手机的光刺得我眼睛发涩。
我回道：「记得，每次你都给我五块钱。」
「一转眼你都二十六了，从念大学开始你就很少回家。今年十一回来一趟吧。」
或许是因为从小的缺失吧。
哪怕如今已成年，我内心深处还是住着一个渴望父母关爱的孩子。
我答应了。
为了避免去跟奇奇怪怪的人相亲，我五千块租了男友，编一个身份背景，带回去见我妈。
男友叫宋致，是 A 大研一学生，闺蜜的学弟。
我们约在火车站见面。
都快要检票了，宋致还不见人影，我正要打电话，肩膀被人拍了下。
「嘿，姐姐……」
我一回头，撞进一双深琥珀色的眼珠里。
他又高又瘦，白色卫衣清爽板寸。
天！
口罩都隔绝不了他的青春帅气。
可翻翻给我发的照片，那小弟颜值中等啊。
我掏出手机想比对：「你是宋致？」
他眉眼弯起：「如假包换！」
或许是下半张脸拉低颜值？
我还没来得及比对，广播里在叫检票。
人流涌动，我猝不及防，脚下一个趔趄。
宋致眼疾手快，伸手一把扶住我的肩膀：「姐姐小心。」
我稳住身体后，他还是不肯松开。
我偏头盯着，他眼睛亮闪闪：「姐姐，从现在开始，你得入戏了。
「我是你男友，这时候当然要护着你。」
天，他太会了。
这肯定不是他第一次接客了。
赶着检票，我也没再多计较，随着人流进去后，有一段高高的台阶。
我双手吭哧吭哧地拎箱子要下去，宋致伸过手：「我来吧！」
他单手轻轻松松将我的超大行李箱拎了起来。
我过意不去：「我帮你背书包。」
「不用，书包很轻，姐姐看好自己脚下，别摔倒。」
我嘟囔：「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话音刚落，脚底一滑。
头磕到宋致的书包上。
打脸来得太快，我尬得快把楼梯抠出一个洞。
宋致笑出了声，伸手牵住我：「科学研究说漂亮聪明的女孩子，平衡能力都不太好，看来是真的。」
「我怎么没见过这样的研究？」
宋致偏头看我，憋着笑：「因为是我刚才现编的，姐姐。」
额……
对不住，给各位富婆姐姐丢人了。
上车放好行李后，宋致摘下口罩喝水。
我错了。
他下半张脸也很优秀，凑到一起简直无懈可击。
喝水时，他喉结滚动，前排姑娘看得脸上红扑扑，拿着手机敲个不停。
我敢肯定，她已经脑补了一百零八个我写出来会封文的姿势。
其实，我也……
咳咳咳……
我收起胡思乱想坐定，从包里抽出两张 A4 纸：「这是你的人设还有一些基本资料，你看看，别露馅。
「设定里我们是同学，你不能叫我姐。」
他修长的手指在小桌板上轻轻敲：「那我叫你颜颜？」
本来很普通的字，在他唇齿间吐出，就多了几分缠绵缱绻。
我清了清嗓子：「行，行吧！」
「那你叫我阿致吧！」他顿了顿，声调都变得暧昧，「现在叫一声来听听，颜颜。」
「阿，阿致……」
他微微皱眉：「我家颜颜是结巴吗？」
03
我瞪他：「你才结巴呢！阿致阿致阿致……」
他笑了，眼睛都是亮的。
「小点声，整个车厢的人都听到了。」
这人。
我气鼓鼓：「你好好看资料。」
他随意翻了翻，有点嫌弃：「爸爸国企职工，妈妈是护士，我年薪 25W，条件平平啊！反正是作假，怎么着也给我安排开个奔驰大 G。」
「门当户对，这样条件的男生跟我很般配。」
车厢里算不上安静，可我还是听到他的低语：「怎么会，你配得上最好的。」
到家已是傍晚，妹妹江珊开的门。
出于礼貌，宋致摘下口罩打招呼：「你好！」
这一瞬，整个老旧昏暗的楼道都被他的笑容照亮。
原来，这就是蓬荜生辉啊！
江珊呆了有足足三秒，才满面绯红地回：「宋哥好，快进来吧。」
她伸手帮忙去提东西，宋致避开：「不重，我自己来。」
江珊娇嗔着：「姐姐也真是的，交了这么帅的男友藏着掖着，是特意给我们发了宋哥最丑的照片吗？」
这熟悉的茶味，久违了。
我正要说话，宋致已经开口：「不怪颜颜，是我不上相。」
「怎么可能呢，我很会拍照的，回头给宋哥拍几张，绝对帅！」
宋致放下东西，看了笑盈盈的江珊一眼：「嗯，你技术的确好。」
江珊一喜：「宋哥怎么知道的？」
「从颜颜手机里看过你的朋友圈，照片的确比本人好看。」
噗……
好想笑。
江珊脸色僵僵的：这话乍一听是夸奖，但仔细理解似乎又不是那么个意思。
这人完全是睁眼说瞎话，他什么时候看过我手机？
不过，这瞎话听着真让人开心。
爸妈这时也从厨房出来了，显然也被宋致的颜值镇住。
寒暄完后，我妈打电话让楼下的店面送一份烧鹅、半只烤鸭上来。
很显然，这是宋致的颜值福利。
宋致去洗手间的工夫，江珊凑过来问：「姐，宋哥不是你男朋友吧？」
04
我拿东西的手一顿：「不是我的，难道是你的？」
「从小到大，你都不喜欢跟男生打交道，而且你长得也一般，妆也不会化，去哪儿找这么帅的男朋友？」
我拳头捏紧：「我为什么不喜欢跟男生打交道，你不知道吗？」
那会我刚回到爸妈身边，村子里的孩子我都不熟。
可江珊跟他们感情好。
也不知道她说了什么，有一次放学后，村子里四五个男孩把我抬到晒谷场旁的粪坑像荡秋千一样晃。
说以后要是再敢欺负她，就把我扔进去。
我永远都忘不了，那熏天的臭气，那翻涌不止、肥胖密集的白蛆。
最后是我妈找过来把我带回家。
她明知是江珊在背后煽动，却只是不轻不重责骂了两句，然后对我说，妹妹身体不好，性格又娇气，让我这个姐姐别跟她一般计较。
从那以后，我都离男生远远的。
直到念高中住校，才慢慢缓过来。
江珊无所谓地耸耸肩：「小时候的玩笑，没必要一直记着吧，怎么这么小心眼。」
玩笑……
困扰我多年的噩梦与阴影，对她来说只是玩笑而已。
晚饭席间，我爸妈委婉打听起宋致的情况。
「我爸自己做生意……」
嗯？？
跟我给的台本不一样啊。
江珊道：「疫情期间，生意可不好做。」
「还好，我爸的公司去年净收入一千来万，是比不上前几年，但好歹没亏。
「我妈在市医院上班，是副主任医师。
「我工资加上理财，一年大概八十万。」
我爸我妈惊住，江珊更是眼睛都亮了。
我在桌下狠狠掐宋致一把：太浮夸了吧。
江珊率先回过神，笑道：「姐，你眼光也太高。宋哥这么优秀，你还说他长相和家境都一般……
「这得优秀到什么地步，在你那才算好呀！」
我妈附和：「就是，小宋这样的条件，我们县里怕是找不出第二个了。」
宋致看着我，宠溺一笑：「的确是一般，勉强配得上颜颜吧。」
江珊托着下巴，姿态天真：「真羡慕姐姐，一直这么有魅力。
「从小就有很多帅哥喜欢姐姐，他们经常带姐姐出去玩通宵，不过姐姐都说他们只是朋友。宋哥，还是你厉害，能俘获姐姐芳心。」
她是在说我私生活混乱吗？
05
我冷嗤一声：「说的是你自己吧。」
江珊先是一怔，旋即眼眶就红了：「我是不是又说错什么惹你不高兴了？
「宋哥，你就当没听到，我刚才都是胡说八道呢。」
我妈责备看我：「你妹只是嘴快，又没什么坏心思，你做姐姐的跟她计较什么。
「吃菜吧，别让小宋看了笑话。」
她给我夹了一块带刺的鱼身。
那一根弯钩一样的刺，像是一根锐利的针，戳入我的眼珠里。
又涩又疼。
小时候被鱼刺卡得半死，从此后我很少吃鱼。
但江珊特别喜欢吃，家里隔三差五就会烧各种鱼。
「妈，我不爱吃鱼。」
「那就吃点狗肉，这是你爸好不容易弄来的。」
我想吐了：「我更不吃狗肉。」
奶奶家以前养了一只黑狗，陪了我五年，每天都会送我去上学，然后在村口等我放学。
后来，它跟我一起回了爸妈家，一个月后，爸妈把它卖了。
卖了八十块。
我哇哇大哭死死拽着狗贩子，求他不要带走小黑，我爸大失颜面，黑着脸扯着我关回堂屋。
说小黑就是个畜生，留着还浪费粮食。
既然这样，他们为什么不把江珊那条小花狗一起卖了呢？
我的小黑只吃菜汤泡饭，江珊的那条小花狗吃肥肉。
我妈被两连拒，脸色有点不好看：「怎么这也不吃，那也不吃？」
江珊又开始了：「姐，为了招待你，爸妈早上五点就去买菜了，你别这么挑食，多少吃点。
「宋哥，平时姐跟你在一起也这样吗？」
宋致长长看她一眼：「颜颜是没你好养活。」
江珊嘴角微微翘起。
宋致夹了一块最大的狗肉放她碗里：「你不挑食，这样的好东西，你多吃点。」
江珊脸僵了。
宋致微笑着又给她来了两块：「快吃呀，凉了就不好吃了。」
江珊看上去想吐。
我妈把狗肉夹走：「姗姗不吃狗肉的。」
宋致看着我，笑道：「看来以后咱们得多回来，不然阿姨只记得你妹妹口味，都忘了你吃什么不吃什么了。」
我妈脸一红，面子有点挂不住。
我爸打着圆场：「小颜，你喜欢吃什么自己夹。」
所以，他也不记得，才不敢乱下筷子找补。
吃完饭，我爸拉着宋致去喝茶，我帮着收拾碗筷。
刚把碗端到厨房，江珊跟了进来。
她口红补过了，血一般的唇一张一合，理所当然地道：「姐，宋哥真的好好，你把他让给我吧！」
06
我把碗重重往水池一放：「你抢走刘湛还不够吗？」
江珊不以为然：「什么叫我抢走，那时候你们又没谈，是他觉得我比你好、选择了我。」
刘湛是我高中同学。
大四寒假同学聚会，我们聊得很投机。
之后每天互道早晚安，约着一起看电影、吃饭、压马路。
我们甚至还十指相扣过。
我以为这就是恋爱，没想到一个月后，江珊跟他在朋友圈官宣了。
刘湛还给我发微信道歉，说都是他辜负了我的真心，江珊是无辜的，要我别为难她。
「你还记得自己有男朋友？」
「那又怎么样，结婚了还可以离婚，我换个男朋友很正常吧！而且他家几个店铺都在亏本，欠了一屁股债，我可不想嫁过去受罪。」
她毫无羞耻心：「姐，我看上宋哥了，咱们各凭本事吧！」
我气炸了：「江珊，你是不是有病，为什么这么喜欢抢我的东西？」
她阴沉地笑了笑：「谁让你这么会读书，谁让你要跟我抢爸妈……」
可那明明也是我的爸妈。
而且，我也从来没有抢走过她的爱。
我们的争执太大声，把我妈引过来了：「怎么了，这是？」
江珊瞬间变脸，扶住流理台，娇娇软软的：「我有点头晕想休息，姐姐要我洗完碗再走。」
我妈立马紧张起来：「是不是又低血糖了？你赶紧去躺着。
「小颜，姗姗都不舒服你干吗还让她干活，你都两年多没回来，洗一次碗怎么了？」
我把手里的百洁布一扔：「我也有点不舒服，先回房了。」
「你这孩子……」
拍上房门，我拉开柜子准备把带回来的换洗衣服挂一下。
结果每个隔板都放得满满的，全是江珊的东西。
房门被敲响。
我妈端着一杯牛奶进来了，问：「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去买点药？」
「不用，我没事了。」
我妈也看到了衣柜，解释道：「你常年不回来，姗姗的东西多得放不下，所以就塞这里，我帮你整理一下。」
「不用了，反正我过几天就要走。」
我妈挨着床边坐下：「小颜，你是不是不高兴，你跟妈说说。从小你就喜欢把话憋在心里，你跟姗姗学学，有什么话都说出来，跟妈妈撒撒娇什么的。」
暗沉发黄的灯光落在我妈的脸上。
她老了很多，眼角都是皱纹。
在这不到十平米的房间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仿佛，她也只是我一个人的妈妈。
我轻声回：「被偏爱的人才有撒娇的权力。
「妈妈，你们没有给过我这份偏爱。」
屋子里陷入死寂。
良久，我妈搓着手：「你妹身体不好，所以我跟你爸……」
我打断她：「妈，我累了，想休息一下。」
我妈叹着气走了。
我在床上呆坐了很久，才想起还有个宋致。
屋子里没看到人，江珊也不见了。
我给他发消息：「你人呢？」
「在楼下透口气，颜颜想我了？」
我走到窗边，看到楼下的绿化带里，宋致不知说了句什么，江珊「咯咯咯」地笑了。
笑声清脆，在乌沉沉的夜里狠狠戳在我耳膜上。
「你一个人吗？」
07
宋致盯着手机看了一会，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他脸上的笑意，他手指敲击，我收到一句：「还有你那讨人厌的妹妹。」
宋致很快就上来了，似笑非笑的：「你妹妹想勾引我呢！」
「惯犯了。」
他凑过来盯我：「颜颜不高兴了？那我以后离她远远的。」
他哼着歌去洗澡，外套脱了搭在椅背上。
我找个衣架要挂起来，结果他钱包从口袋里滑出不小心掉地上摊开。
他的身份证露了出来。
我弯腰去捡，看到上面的信息后整个人都呆住。
这时，房门被推开。
宋致站在门后看到了这一幕。
他挠了挠额角，无奈耸肩：「还是迟了一步，秘密被你发现了。」
他蹲下捡起钱包，吧嗒一声合上，就这样仰着头看我，像是一只惹人怜爱的狗狗：「所以，颜颜要赶我走吗？」
我与他对视足足十秒，最后轻轻一笑：「为什么要赶你走，你帮我完成任务就可以。」
他也笑了，将钱包递给我：「那这个就请颜颜帮我保管，握着我的秘密，以后我就再也逃不出你的掌心了。」
听到浴室的门关上，我马上跟闺蜜翻翻联系。
她正跟男友自驾车旅游，接起电话就一整个暴躁：「气死我了，我现在都还没出省，堵在路上动不了。对了，你蒙混过关没？」
「翻翻，我给你看个照片。」
我把照片传过去，电话再接通，翻翻在尖叫：「太太太帅了……」
我把情况说了之后，翻翻沉默了：「怎么会这样？我马上查查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他这么帅，扑倒他你不亏，我支持你，上！」
接下来的两天，宋致表现得都很好。
我爸妈对他越发满意，连带着对我也温情不少。
既然是我聘的他，自然少不得要尽地主之谊。
带他四处去逛逛玩玩。
每次江珊都要跟着，我要是不乐意，江珊就会撒娇：「宋哥，我一个人在家好无聊啊，你跟姐带我一起呗。」
我妈这时候就会出来帮腔。
很快到了四号。
这天一大早，爸妈就把我们叫醒了。
今天要去乡下挖藕。
爷爷奶奶去世后，我们就很少回乡下了，地都送给其他人种，只有家门口的一块池塘还留着。
宋致帮着搭电路抽水，我妈去找箩筐。
江珊拿着一把小扇子对着宋致扇个不停：「宋哥你还会这个，你好厉害哦！」
08
宋致睨她一眼：「念过高中的都会这个。」
我爸穿着特制的衣服下泥塘，一会就摸出一根又大又肥的藕。
他笑着递给我：「颜颜，拿去洗洗，吃最前面那一截，嫩。」
清晨阳光正好，为他眼角的皱纹添了温柔的颜色，「我记得你小时候就爱吃这个。」
江珊娇嗔：「爸，我也要。」
「还要再挖的，这个先给你姐。」
可能是刚从烂泥里挖出，我伸手接过时，黏糊糊的淤泥还有暖暖的温度。
中午就在乡下伯伯家吃的。
我爸下厨做了一个炸藕合。
端上来时热气腾腾，他放在我面前：「特意为你做的，快吃吧。
「记得你八岁那年我做了这个，你吃了半盘子。」
又油又咸，真的不好吃，但我还是吃了两个。
饭桌上气氛融洽，爸妈伯父伯母一直招呼着我吃菜，秋日阳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
我的笑渐渐真诚。
这时，宋致凑过来低声道：「小心，温柔面纱后藏着的，往往是锋利的獠牙。」
饭后堂哥拉着宋致去试新买的面包车，我帮伯母一起收碗。
伯母拉住我：「你坐你坐。」
我爸点了一根烟，欲言又止。
我妈被江珊推了一把，开了口：「小颜，我跟你爸准备买个房子，还差了点钱，想找你凑一点。」
真被宋致说中了。
兜头吹来的秋风，刀子一般刮在我脸上。
我哂笑问：「差多少？」
「三十万！」
「三十万？」我语气拔高，「我去哪里弄这么多钱？」
我爸搓搓手：「算爸妈跟你借的。你名牌大学毕业，又找了份好工作，能想到办法。爸妈年纪大了，没本事了。」
伯伯在一边帮腔：「小颜，你爸妈供你念大学，你也该有所回报。」
真好笑啊。
「我大学都是助学贷款，就连生活费也是做家教做兼职赚的。
「也就每年过年拿过几百块压岁钱。毕业后，我陆陆续续也给了家里好几万，难道不算回报？」
我目光灼灼看向江珊：「论起来，她花的钱更多，怎么不让她回报？」
伯母嘴快：「姗姗当然也有孝心，房子不就是她买了给你爸妈住。」
什么？
我瞪大眼睛：「到底是谁要买房？」
09
我妈赶紧道：「当然是我跟你爸买，但我们年纪大了，贷款办不下来，所以只能用你妹的名字。」
我们县城五千可以买到不错的楼盘。
一百平的房子，总价五十万。
要我出三十万，房本上却是江珊的名字，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我爸抽着烟，缭绕的烟雾里，他脸上深深的皱纹如此丑陋：「你在外地工作，一年到头也不回来，都是你妹在照应我跟你妈。你比她有本事，你出钱，你妹出力，家家都这样。」
我妈也道：「再说，写谁的名字不都一样，我们都是一家人，新房子也是你的家呀。」
我有家吗？
明明我有爸有妈有妹妹，可我感觉自己没有家呢。
我一一扫过桌上众人。
多悲哀。
刚才有那一瞬，我竟然觉得自己也是被爱着的。
我强忍着眼泪，道：「既然这样，那我借钱付个首付，房贷我来还，写我的名，给你们住。」
江珊急急道：「那怎么行！」
果然，稍微一试探就原形毕露了。
我抬头看着湛蓝的天，不让眼泪掉下来，「那我没钱给。」
我爸拍着椅子背，气咻咻：「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呢……我们好歹养大了你。」
「给口饭吃就可以了吗？同样都是女儿，你们像爱江珊一样爱过我吗？我就是想要一份偏爱，哪怕只有一次。」我眼泪滚滚而落，咆哮道，「有过吗，你们有过吗？」
院子里一片死寂。
我深吸一口气：「钱，我不会出的。」
话音刚落，我手机震动，是翻翻打来的。
我胡乱擦了眼泪，走远去接电话。
翻翻很急：「要死，我总算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了。此宋致非彼宋至，他很危险，最喜欢接那种家里有妹妹的活儿……
「总之，你一定要万分警惕，他以前……」
「嗯，我知道了。」
「你声音怎么这样？」
「我爸让我拿三十万给我妹买房。」
翻翻中气十足：「让他们滚！」
挂了电话再回去，桌子已经收拾干净了。
我妈在厨房帮着擦灶台，我进去拿外套，她擦擦手后走过来，低声道：「我们商量过了，理解你拿不出钱，但小宋应该有吧？」
「你让我去找他借？」
我妈在江珊频频的眼色里，道：「不是，小宋那孩子挺不错的，要不让给你妹吧。要是他们在一起，房子的事不就解决了？以后我们养老的事也不用你操心。
「你学历高、赚得多，一定还能找到其他合适的。」
10
我还是低估了他们的偏心和无耻。
「你以为他是猫还是狗，我想让就让，我想给就给？」
江珊很自信：「只要你不缠着他，我自然就有办法让他做我男朋友。」
我爸坐在灶旁小板凳上吸烟。
一口接一口，沉默着不说话。
我气笑了：「他根本不是什么富二代，他就是我租来应付你们的，他没你们想的那么好。别偷鸡不成蚀把米。」
「姐，你想占着不放就直说，编个这么离谱的借口。」
江珊说着，拿出手机一顿敲，然后递到我面前：「我都搜过了，他家就是有钱。」
是某家公司的百度百科，里面详细介绍了公司规模、年利润还有企业管理人员的合影。
其中一张大合照里，宋致和总裁站在一起，两人眉眼极其相似，一看就是两父子。
大企业继承人，身份无疑。
我盯着江珊：「你想都别想！
「他是我带来的，我也会完完整整地带走！」
江珊撇撇嘴，眼眶慢慢红了，然后伸手捂住胸口。
「爸，妈，我头晕心悸，我，我……」
她说着，扶着椅子软软滑到地上。
我妈大惊失色。
我爸更是直接从小板凳上蹦起来，扑过来一把将她抱起来，对我怒道：「你气她干吗，不知道她身体不好吗？」
我妈急得眼泪直掉：「她是你妹妹，你让让她怎么了？非要把人弄出个好歹，你才开心吗？」
伯母放下手里的碗：「小颜，你爸妈年纪大了，你也体谅一下他们。」
耳边响起翻翻在电话里说的话。
「不知道他怎么搞的，好几个客户的家里都被他搞得鸡飞狗跳，尤其那些妹妹更惨，其中还有一个疯了，总之你小心点……」
我看着这一张张扭曲质问的脸，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漠然开口：「随便吧，反正我已经提醒过你们了。」
我爸抱着江珊往外冲，让宋致开车送她去医院。
「颜颜不一起吗？」
「坐不下坐不下！」我妈急得不行，把他往驾驶座上按，「小宋，你快点开车吧。」
我站在院子里，看着他们担忧江珊的低血糖，仿佛下一秒她就可能会死。
车门关上的那一瞬，江珊睁开眼，对着我得意地眨了眨。
11
真的，好讽刺啊！
伯母走过来：「小颜，等你以后有了孩子就知道了，你爸妈也是疼你的。」
如果我以后能结婚，我就只要一个孩子。
我要把所有的爱，全部都给她。
我要让她成为唯一的公主，任何人都分不走她的宠爱。
但我好累，不想再多说一个字。
我回了爷爷奶奶的家。
老房子常年失修，已经快坍塌，屋角都是蜘蛛网。
奶奶走后，这屋子基本就没人动过。
拉开发朽的柜子，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里面是我小时候穿过的衣服、玩过的拨浪鼓、看过的小人书，分门别类，整整齐齐摆着。
我笑了。
眼泪大颗大颗往地上砸。
记得爸妈把我接走时，奶奶含泪拉着我爸的手说：「小颜是我带大的，我知道你们跟她不亲，但她也是你们的女儿，你们不能偏心，也要好好对她。」
我爸当时郑重承诺：「放心吧妈，我还能亏待自己亲女儿啊！」
我走的时候，奶奶跟在车后走了半里地，我回头的时候，还看到她举起手擦眼睛。
我慢慢蹲下来，抱着膝盖哇哇大哭。
其实，我也被深深爱过的。
我是爸妈的砂砾，却是爷爷奶奶，最宝贵的珍珠。
所以，江颜。
不必再奢望他们从指缝里漏出的那一点点爱。
从今往后，跟他们告别，全心全意爱自己吧。
也不知哭了多久，情绪平复下来。
从老房子里出来，午后的日光灿灿，远山被暖阳涂抹，红枫点缀在丛丛的绿树之间，如此艳丽动人。
放弃无谓的希望，全心爱自己，原来世间竟有那么多我没注意到的美。
手机里有宋致的微信：「我被你妹困在医院了，救我，姐姐……」
不管怎样，都要去跟他说清楚。
离开乡下时，伯母给了我一个袋子。
里面是笋干、豆角干之类的。
「带去 A 市吃吧，这都是我自己晒的，外面买不到。天下无不是之父母，你……」
我退后两步，打断她的话：「淘宝什么都能买到，不好吃还能打差评。」
「你这话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不想欠你人情，更不想以后被你们拿着这点小恩小惠道德绑架。
「以后有精力就多想想自己女儿为什么不愿回娘家，少来管我的事！」
大伯气得跳脚：「你书读到屁眼里去了，就这么跟长辈说话的？」
我迎着太阳落山的方向大步走，把他无穷无尽的谩骂抛诸脑后。
快到医院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竟然是刘湛打来的。
「江颜，我一直联系不上姗姗，去你家也没人，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知道，在医院。」
刘湛很着急：「她又犯病了，不严重吧？」
「你自己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我赶到病房外时，江珊正娇弱地摇着宋致的衣袖：「宋哥哥，我口渴，你能给我倒点水吗？」
12
宋致微微挑眉，给她拧开一瓶矿泉水。
她巴巴眨着眼睛：「宋哥哥给的水，好甜啊。」
宋致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甜的是农夫山泉。」
江珊摇摇头，一本正经：「才不是，是宋哥哥甜。」
隔壁床住的是个纹身大哥，听得嗷嗷叫：「两口子秀恩爱注意点场合，体谅我们这些午饭都还没吃的单身狗。」
江珊手紧紧捏着宋致的衣袖，脸色绯红默认了这句话。
就在这时，一阵风从我身边刮过。
风尘仆仆的刘湛扑到病床边，格外关切忧心：「姗姗，你没事吧，住院了怎么不跟我说，哪里不舒服？」
江珊的笑僵在脸上，手不情不愿松开了宋致的衣角。
我也进了病房，宋致看到我，笑着迎上来：「颜颜，你来了！」
纹身大哥惊住了。
刘湛也回过神，充满敌意地看向宋致：「你是谁？」
宋致摸了摸鼻子，面不改色心不跳：「应该是她姐夫吧！」
噗……
纹身大哥一口水喷了出来。
小小的眼睛里装着大大的疑惑。
宋致略带失望看向江珊：「原来姗姗有男朋友啊，以前没听你提过。」
刘湛脸色不太好看。
江珊看看刘湛又看看宋致，下定决心般开口：「是前男友了。」
刘湛的眼睛瞬间瞪大：「姗姗，你别开玩笑了，我们都订婚了。」
不得不说，江珊的演技还是在线的。
她率先红了眼：「刘湛，我已经不爱你了。你每天都忙着工作，都没时间理我，给你发消息半天也不回。
「我不想再这样等待下去，分手吧，以后别来缠着我。」
「我那还不是为了我们的未来，为了让你过上好日子……」
我敲了下刘湛的肩膀：「别急着解释愧疚，先听听这个……」
我打开录音文件。
江珊刻薄的嗓音传出来：「那又怎么样，结婚了还可以离婚，我换个男朋友很正常吧！而且他家几个店铺都在亏本，欠了一屁股债，我可不想嫁过去受罪……」
13
江珊脸色涨红，从病床上跳起来抢手机。
但已经迟了，语音播完了。
她委屈极了，红着眼看向宋致：「宋哥哥，这些都是气话，其实真正的原因，是我喜欢上了你。」
嗝……
纹身大哥被她的骚操作吓得打了个嗝。
宋致似笑非笑，反问：「是吗？」
江珊红着脸，用力点头。
刘湛的嘴都气白了：「你就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解释的吗？」
江珊低下头：「对不起，刘湛。感情的事不能强求，我真的对你没感觉了。」
「好，好，好！」刘湛红着眼哈哈笑，「是我傻逼，我他么就是宇宙最大的傻逼！」
他拍了拍宋致的肩膀：「哥们，好姑娘，珍惜，好好珍惜！」
刘湛踉踉跄跄地离开，我看向宋致：「谈谈？」
他宠溺看我，点头：「颜颜需要，我随时都有空。」
江珊有点慌，拽住他的衣袖：「宋哥哥，你是不是生气了？我就是太喜欢你了……」
宋致盯着她看了两秒，然后抬手拍了下她的头：「好好休息，我去去就来。」
我们到了住院部楼下。
宋致从兜里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根叼在嘴里。
这几天他从来没在我面前抽过烟。
「这里是医院。」
他遗憾地把烟收回去后，凑过来盯着我的眼睛：「哭过了？」
他伸手过来抚我的眼睑，我侧身避让，灼灼盯他：「你以前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你到我家，到底想干吗？」
翻翻联系到了她学弟宋至。
宋至父亲突然生病了，但活儿已经接下，不好反悔。
所以他在转让群里贴出消息，宋致表示很有兴趣，一千块接了。
学弟白赚四千。
那天宋致去洗澡，我看到他身份证上的名字和年龄，都跟翻翻提供给我的消息有出入。
再加上他的确比之前学弟的照片要帅许多，我起了警惕心，才让翻翻去查。
宋致垂眸看了我几秒，脸上的笑天真而真诚：「我想帮你出口气啊，姐姐。」
他表现得越无害，我觉得越危险。
「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
他笑容加深：「让我猜猜，你的处理最多也是从此跟这个家断绝关系，对吧？
「姐姐，你的心……太软了。」
我捏紧拳头：「就算是要报复，我也可以自己来。」
迎着最后一抹夕阳，宋致举起了手。
绚烂日光漏过他的指缝落在他脸上，他的脸明明暗暗，没有表情，「姐姐，不要弄脏了你的手，还是我来吧，反正我的手，已经脏了。」
夕阳落入地平线，他的脸浸入阴影之中，声线也变得低沉：「就当报答姐姐的恩情。」
「我们以前见过？」
14
医院的路灯亮起，照亮他无懈可击的容颜，他深深看我：「见过。」
「什么时候？」
他笑了：「姐姐还是自己想吧。希望你能想起来，不然我真的会很伤心。」
我在记忆里一顿乱翻。
可实在想不起来。
「我得走了，免得离开太久，猎物跑了。」他手按在自己的胸口，声音低沉蛊惑，「姐姐放心，这里住的，永远都只有你！」
「谁欺负姐姐，我都会让她百倍奉还。」
疯了。
出了医院跟翻翻打电话，她附和：「他就是个疯子，书里说的那种病娇，你离他远点。
「反正那一大家子也没一个好的，你别管，买票回来吧。」
挂断电话，刘湛的车滑了过来。
「江颜，一起吃个饭聊聊？」
等着上菜的工夫，他痛苦地撑着头：「江颜，对不起，当初我不该听她的花言巧语。」
我淡淡回：「都过去了。」
他眸底全是血丝：「我刚才还没来得及说，我爸的厂房拆迁了，能分几千万。我这段时间就是处理这件事。本来想着给她一个惊喜，没想到……」
他眼里涌出疯狂底色：「不然我们在一起吧，气死那对狗男女。」
水晶灯柔和的光芒里，我轻轻摇头：「算了，我不想为了报复她委屈自己。」
吃饭间隙，刘湛拿出手机，习惯性刷了下朋友圈。
然后拳头捏得嘎嘎响。
是江珊发了个削苹果的侧影，配文：果然，会照顾人的男人最帅。
就算虚化了，也很明显就是宋致。
刘湛盯着屏幕看了很久，哑声问：「你说，她以后会不会后悔？」
「会！一定会！」
刘湛笑了，一开始浅浅地笑，后来像是失控一样越笑越大声，店里的客人都看了过来。
「没想到最后是你在这里安慰我，这世界真是滑稽。」
吃完饭，他坚持要送我回家拿行李。
车子停在小区门口，我下车的时候，他叫住我：「江颜，如果当初我没有加她微信，我们是不是……」
我打断他：「不是她，也会是别人。
「刘湛，是你自己不够坚定。」
我转身离开，不再看背后的男人是什么表情。
敲门后，江珊爹声嗲气的声音传来：「来了。」
结果门一开她看到是我，瞬间拉长脸：「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我懒得理她，去屋子里收拾行李。
带的东西不多，三两下就收完了。
她靠在门上，得意洋洋：「这就认输走了？
「这也太没挑战性了吧。你知道宋哥哥干吗去了吗？他到左宗棠街给我买奶茶去了。」
我拎着箱子往外走，她还跟过来炫耀：「姐姐，不管是爸妈、男友还是别的什么，都是我的，你永远都抢不过我！」
15
真的，忍不住了！
我把箱子一放，抬手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啪」地一下。
我手掌疼得厉害，她的脸瞬间就肿了。
「你，你打我？」
我一把薅住她的头发，一左一右又扇了两巴掌：「打的就是你，我忍了好多年了！」
江珊目光怨毒，伸手也要抓我头发，厉声道：「你竟然敢打我……」
眼看着就要变成一场混战，斜刺里一只手伸出来，握住江珊的手腕，问：「这脸是怎么了？」
江珊在宋致关切的目光里，生生换了一张楚楚可怜的脸：「宋哥哥，姐姐打我，你看我的脸！」
宋致用力按了按，她疼得嘶嘶吸凉气。
宋致看着我，沉声道：「江颜，没想到你这么狠毒。姗姗就绝不是那种会动手的泼妇。」
江珊懵逼了。
所以，这帽子一扣，几耳光是白挨了吗？
她岂会肯，顿时呜呜呜地哭起来。
厨房门开了，爸妈出来了。
看着宝贝女儿肿得像猪头，我妈立马心疼地红了眼。
「小颜，有话好好说，你怎么能打人呢，你妹刚从医院出来，你这是姐姐干的事吗！」
我拉着箱子要走。
江珊哭得更厉害：「爸，妈，我好痛。呜呜呜……」
我妈手里还拿着切菜的刀。
她举着刀拦住我：「你今天必须跟姗姗道歉，不然，我们就当没你这个女儿。」
我爸也沉声道：「还当我们是家人的话，赶紧跟你妹妹道歉。」
那把锋利的刀，就比在我的侧脸处。
仿佛只要我不顺他们的意，他们就会一刀斩断我的脖子。
我在明晃晃的刀身上，看到自己扭曲的脸。
就像，我扭曲了十几年渴望得到父母关爱的人生缩影。
我笑了：「太好了，以后你就当没生过我，守着你们的宝贝小女儿一辈子吧！」
爸妈惊住了：「你，你什么意思？」
我耸耸肩：「字面意思啊！以后想联系，就通过法院传票吧！」
16
我的反应超出他们的预料，他们不知该怎么应付，都呆住了。
我拖着箱子往外走，过门槛的时候，宋致伸手过来帮了我一把。
他附在我耳边，用轻而愉悦的语调说：「恭喜你，重获新生。」
「嘭」的一声，家的大门在我身后合上。
从此，这个家跟我再也没有关系了。
我拉黑了爸妈，本来是想连江珊一起拉黑的。
翻翻劝我留着：「每天看看直播，多好！」
江珊朋友圈更新的频率很高。
今天去打卡迪士尼，明天去吃米其林。
今天去逛奢侈品店，明天去做头发。
她辞掉了四千月薪的稳定工作，日常就是跟着宋致吃吃喝喝。
应该是宋致的要求，她朋友圈里从来没有出现过他的正面，要么是虚化，要么是背影。
翻翻拿过手机，眯着眼放大看 LV 的细节。
看了半天，道：「这好像是个假的。」
她一张张滑动：「这个手表太假了，但凡见过真货的，就能分辨得出来。
「还有这，还有这……」
翻翻一边翻一般啧啧：「看上去好像都是假的，不过你妹没见过世面，估计分不出来。」
我吸了一口饮料：「她不会想到是假的，毕竟人家可是正经太子爷。」
几天后，我妹发了个朋友圈，是一张打码的股票账户图。
配文：「宋哥哥教我投资了，期待涨停。」
新手这时候进股市，真是找死。
没想到两天后，她又发圈了：「真的涨停了，宋哥哥真厉害！」
我关注了那只股票。
那一次涨停后就一直在跌，短短时间跌了 40%，不知道她有没有及时在高点抛出。
过不了两天，她又发了一个店铺买卖合同。
「宋哥哥说，女人还是得有一点固定资产傍身。」
疯了。
疫情当下，实体店很不好做。
这时候买进门面，而且还是我们市里一个偏远的新开楼盘自带的。
能不能租出去都不好说，更别提保本盈利。
没多久，又开始炫驾照了。
「在宋哥哥手把手地教导下，总算拿到驾照了。」
三天后，就 PO 了一张甲壳虫车子照片。
「听宋哥哥的，独立女人就是要有一台代步车，贵不贵不重要，女人的双脚应该落在奋斗的汽车上，而不是在地铁和公车上浪费时间。」
我和翻翻直呼 666。
宋致洗脑的本事，可真是厉害。
翻翻每天晚上都找我聊天，主要就是为了知道江珊的朋友圈最新进展。
可以说，她的朋友圈维系了我们之间的闺蜜情。
这天聚会，她照例是一边翻一边感慨，问道：「你说这些东西得砸下去不少钱，该不会是宋致给的吧！」
17
我回想起宋致当初说弄脏手的神情，摇摇头：「应该不是，你看她一口一个独立女性的，独立女性好意思开口找男人要钱吗？」
翻翻「噗」地一笑：「说得也是。」
我跟江珊还是有共同好友的，她一发圈就很多人点赞，热闹得不行。
她回复也很积极。
矜持中带着炫耀，炫耀中带着傲娇，傲娇中带着你们都比不上我的不屑。
如此到了十二月底。
圣诞节那天下班，我发现江珊在公司楼下等我。
她穿着新款大衣，踩着精致的羊皮靴，靠在红色保时捷上，吸引不少路过人的视线。
「姐姐，一个人过节啊？我跟宋哥哥请你吃饭呀！」
宋致从柱子后绕出来，对我深深一笑。
我盯着江珊：「脸消肿了，还想再来几下？」
江珊下意识捂住脸，轻轻跺脚，娇嗔道：「宋哥哥……」
宋致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走近我，嗓音低沉：「真的不一起吗？」
我压低声音：「你这操作一波一波的，到底要干吗？」
他微微挑眉，戏谑道：「怎么，姐姐又心软了？」
他附到我耳边：「姐姐，他们就像是蛇，你要是心软，他们立马就会咬你一口。
「别做圣母！」
我轻嗤一声：「我不是要管她的死活，我是看不懂你在干什么。」
他站直身体，指着我身后的高楼：「看到那个楼顶了吗？
「想要看得远，就得站得高。
「不看遍这世间奢华，怎么能让人心膨胀？
「不站得足够高，怎么能摔得粉身碎骨？
「姐姐，你等着看，这一幕好戏，快要收官了。」
……
江珊来 A 市是来整容的——垫鼻子。
论到长相，她比我娇俏可爱。
这大概也是她当年能撬走刘湛的原因。
她对此也一直很自信。
按理应该不至于去整容。
宋致解答了我的疑惑：「我跟她说过几次，她哪里都比你好看，就是鼻子没你的挺。」
江珊处处要跟我争个高低，哪里会容许这样的评价。
所以才想去调整一下。
宋致给她推荐的机构，之前出了医疗事故，上过热搜的。
后来大概是花钱压下去了，现在网上不太查得到。
不过这事当时闹得沸沸扬扬，A 市人很多都知道。
宋致，他大概率是知道的。
晚上约了翻翻一起吃饭，此事又给我们提供了不少谈资。
饭局快结束时，江珊给我发了十几张图片。
是她跟宋致在旋转餐厅吃的菜。
「姐姐，这里的菜真的又精致又好吃，真希望你也有机会吃到。」
想秀我一脸？
我叼着吸管回：「怎么不跟你的宋哥哥来一张亲密合照？亲个嘴什么的。」
江珊在那边反反复复输入，最后打出来一句：「凭什么拍给你看？」
翻翻笑：「不是不给看，是亲不到吧！」
大概是为了弥补，江珊拍了一个礼盒照片过来。
一个驴包。
「宋哥哥送的，姐姐喜欢吗，下次给你背背，我的包包太多了！」
快把我整吐了。
跟翻翻喝了点酒，我摇摇晃晃到家，门口摆着一个快递。
拿进屋后随手拆开，也是一个驴包。
当季新款，价值不菲，盒子里除了发票，还有一张手写的卡片。
「姐姐，给你的，无论是包还是心，都是真的！」
大概是在手术恢复期，接下来的大概一个星期，江珊都没有发朋友圈。
没想到几天之后，我给客户去送资料，竟然在医院碰到她了。
她在门诊大吵大闹。
「你们把我鼻子做毁了，不用负责的吗？
「让主治医生出来！」
有人拿起手机拍抖音，医院估计也是怕影响不好，很快就有医生出来，要带她去办公室。
「我不去，就在这说！当着所有人的面，你说清楚。」
她用平板调出自己以前的照片，然后摘下了口罩。
18
一股浓浓的网红气息扑面而来。
她之前的鼻头是圆圆的，配着她有点肉的脸和圆圆的眼正正好。
但现在这个鼻子又高又挺，鼻头很尖，跟她的脸很不协调。
就像是在一个红苹果上插了个锐利的叉子，让人压根不想多看一眼。
医生拿出了文件和视频，掷地有声：「你自己坚持要做这种款式，无视我的多次建议。
「顾客是上帝，自然要按照你的要求来做，我们操作流程规范，手术也很成功，没有后遗症。你要是再这样来闹，我们会报警的！」
「怎么会没有问题，我变丑了好多……」
刘珊话音刚落，目光与人群中的我相接。
她立马像被捏住脖子的鸡，脸色涨红，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转身，埋头就往外走。
我快步跟上去：「江珊，你这个欧式鼻做得很标准！」
我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比我的鼻子高多了。」
她目光怨毒：「你别得意，我可以调整过来，我一定可以变回来，我永远都比你美。」
她刚说完，手机响了。
像是见了鬼一样，她缩了缩脖子，挂断电话后把手机扔回包里，匆匆离开。
应该就是从那天开始，潘多拉的魔盒被打开。
恶魔张牙舞爪露出原形，扑向它早就瞄准的猎物。
某天早上，我接到催债公司的电话，问我是不是江珊的姐姐。
说她欠了三十万的贷款，必须在一个月内还回来。
我笑了：「我早就跟她断绝关系了，她欠的钱，关我屁事。」
从那之后，几乎每天都有电话打过来。
虽然早有预料，可是我粗粗一算，各种催债电话加起来怎么着也得一百多万了。
但这还不是全部。
小县城就这么大，你转我，我转他，总能搭上线。
她的同学朋友也都联系我。
问我知不知道江珊去了哪里。
她说好一周还钱，现在一拖再拖，索性人也找不到了。
这个三万，那个五万，这个八万的，我都数不清。
一开始江珊用从银行的钱买车、买门面又炒股，朋友圈天天出入高档场所。
让人误以为她真的成功了。
所以当她找身边人借钱，大家都没有防备。
陷入网贷的人就是这样，拆东墙补西墙。
过了今天不管明天。
她在花团锦簇里待了太久，以为自己天生就是公主。
接受了太多的吹捧，没有勇气揭开虚伪的面纱，露出下面贫瘠的真相。
只能不择手段去借，直到再也借不到，彻底崩盘。
江珊彻底消失了，谁也找不到她。
有很多熟人发了朋友圈或者抖音寻人，她的照片被大喇喇地放出来，配文都是这女的欠钱不还，大家要小心，有看到的跟我联系之类的。
一月下旬，我妈联系我了。
语气亲昵关切，好像之前的不愉快都没发生过。
「颜颜，快放假了吧，订了回家的票没有？我们今年做了很多腊肉，你回来的时候做给你吃啊！」
19
我放下手里的文件，起身到外面走廊。
「阿姨，你有事吗？」
我妈一噎：「小颜，我是妈妈呀，你听不出我的声音吗？」
「不好意思，阿姨，当初是你们自己说不认我的。那我自然也不能叫你妈。」
我妈被哽得半天说不出话，讪讪道：「那都是气话，你怎么还当真了。」
「阿姨，我还要上班，挂了。」
「别挂别挂！」我妈急急阻止，「小颜，姗姗的事你听说了吧？」
她听上去像是快哭了：「我也不知道她欠了这么多钱，讨债的人天天在门口泼油漆，银行和法院的单子一张又一张，这可怎么办呀！」
「还呗！」
「怎么还？银行把她的车子、铺面，稍微值钱点的东西都被收走了。家里都被她掏空了，小宋他就是个骗子。小颜，你工资高、有本事，你帮帮你妹妹好不好，她可是你亲妹妹……
「她身体不好，现在东躲西藏，也不知道有没有生病，吃不吃得上饭。」
肚子咕咕叫。
我才想起一直赶工作，我晚饭还没吃。
「阿姨，我提醒过你们，宋致不是你们能掌控的。」我淡漠道，「我得吃饭去了，挂了。」
我直接拉黑了她。
她换了好几个号给我发短信，哀求我救救江珊，说以后一定一视同仁，甚至像模像样关心我有没有吃早饭，有没有多穿点。
可我已经被那温情脉脉的藕骗过一次，又岂会再上当？
哪怕他们是真心悔悟又如何？
我不在乎，我不需要这份爱了。
两天后，宋致联系我，约我吃饭：「顺便请你看场好戏。」
他穿着驼色大衣在楼下等我。
冬日寒风凛冽，梧桐的叶子已经掉光，他像是寒风里一棵挺拔的树，微微偏头，对着我笑。
保时捷一路开到餐厅，车子还没停稳，一个人影就扑了过来。
是江珊。
「宋哥哥，宋哥哥，求你帮帮我……」
她用力拍着驾驶座的门，哀求不止。
拍了一会，她看到了坐在副驾驶上位置上的我，整个瞳孔都缩了起来。
20
「江颜，你怎么会……」
宋致下车帮我开车门，等我下车后，将我拉到身后护着。
江珊慢慢站直身体，恍然大悟一般：「你们两个……合起伙骗我。
「合起伙耍我！
「江颜，你这个贱人！」
宋致语气冷淡漠然：「是我在骗你，是我在耍你！
「跟颜颜没关系。」
江珊咆哮：「你欺骗我的感情，是你让我变成现在这样，你这个渣男，死渣男，我要去曝光你！」
宋致微笑着，语气残忍：「是你把自己变成现在这样的。
「当初买股票，我告诉过你要及时抛掉，你太贪心，想多赚！
「我怂恿你辞职了吗，我建议你买车了吗，我让你买门面了吗？你要去整容，我还劝过你别去！」
「请你吃的饭，带你去的高档场合都是真的。」他笑得那么无害，「只有那些奢侈品是假的，但我也花了不少钱买的。」
「我没有牵过你的手，没有亲过你，没有跟你确定过男女朋友关系。」
「你大可以去曝光甚至去告我，」他挑了下眉，像是在看被缠得死死不断挣扎的猎物，「看看谁对谁错。」
江珊浑身都在抖。
恐惧，惊惶，愤怒，无助在她眼里翻起惊涛骇浪。
她质问：「你是为了她对不对？为什么，我哪里比不上她？」
宋致牵住我的手，掷地有声：「你哪里都比不上她，而且，我只想把全部的偏爱都给她，她值得！
「你抢走她所有温暖的时候，没有想到过现在吗？」
远处的天空乌云滚滚，像是巨大的黑色幕布，将江珊笼罩。
她逆光站着，愤怒迷茫却无助。
这表情很熟悉，因为它几乎陪伴了我整个青春期。
我那时候不懂，为什么我那么努力，我那么听话，我成绩那么好，爸妈却总是不爱我。
我到底该怎么做。
直到念了大学，才慢慢学会看淡，学会对自己好一点。
其实没有原因。
偏爱，没有原因。
爸妈可以无条件偏爱江珊，这世上也总会有人，永远偏爱我。
如果没有那个人，那我也可以——
自己偏爱自己。
江珊死死盯着我，嘴唇嚅动。
或许她是想求我。
我平静地与她对视。
21
良久，她自嘲一般地笑了：「我不会求你的，我这辈子永远都不会求你！」
午饭吃到一半，外面下雪了。
A 市的冬，很少下雪。
餐厅里一阵骚动。
宋致放下刀叉，静静看着窗外：「我真讨厌下雪啊！」
「为什么？」
「姐姐你有空吗，陪我去个地方。」
我没想到他带我去了墓地。
已经褪色的照片上，女人眉目端正，看上去三十多岁。
宋致把手里的满天星放下。
「妈妈，我带朋友来看你了。
「你应该在地底下又见到她了吧，可千万不能再心软。」
簌簌雪花飘落在他的大衣上，他平静地开口叙说往事。
宋妈妈年轻有为，从落后的农村出来，年纪轻轻成了医院骨干。
跟宋爸爸的感情也很好。
妹妹却命途不顺，谈了个有暴力倾向的男友，被揍得鼻青脸肿。
宋妈妈心软，让妹妹住进了自己家。
姐姐工作受人尊敬，姐夫年少有为，温柔体贴。
妹妹渐渐地生出了其他心思。
等宋妈妈发现时，妹妹已经怀了身孕，哀求姐姐原谅，希望把孩子生下来。
宋妈妈没想到自己引狼入室，心绪激荡之下雪夜开车出去冷静，与大货车相撞发生了车祸。
一尸两命。
那时，她肚子里也有了孩子。
宋爸爸伤心欲绝，办了盛大的葬礼，半年后偷偷娶了妹妹，又得了个儿子。
或许是报应吧，小儿子十岁的时候，偷偷骑宋致的摩托，出了车祸，死了。
宋爸爸年事已高，力不从心，再也养不出其他的孩子，所以又把宋致这个便宜儿子抓回去培养。
宋致怨毒地笑：「所以我很讨厌装可怜，觊觎姐姐男友的妹妹。
「尤其，江珊还霸占了本该属于姐姐你的爱。」
所以，他一次又一次惩罚了这样的妹妹。
雪花落满了他一身，我踮起脚，轻轻拂去他头顶的雪花。
「到此为止吧，宋致，到此为止，放下过去，好好爱自己！」
宋致转头看我。
我轻轻道：「如果阿姨还在，一定不希望长大的你，还被童年的阴影纠缠。你那时候太小了，你阻止不了这一切的发生，你妈妈的死，不是你的错！」
宋致的眼眶渐渐红了，他扶着墓碑缓缓蹲下来，泣不成声。
「对不起，对不起妈妈。
「我本来有机会告诉你的，可是那女人要我别说，她骗我说出来你会伤心，如果，如果我早点告诉你……」
宋致哭得像个三岁孩子。
回去的车上，我们都格外疲惫。
一路都没有说话。
等红灯时，窗外的雪越下越大。
他突然开口：「姐姐，其实我也没有那么讨厌下雪，因为遇到你那天，也是下大雪呢！」
「可我还是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见过你。」
「没事的，」他笑着看飞落的雪花，「我记得姐姐就够了。」
番外
过年我留在了 A 市。
大年三十，翻翻给我打电话，说来接我一起过年。
我到了楼下，却看到穿着白色羽绒服的宋致对着我笑。
「姐姐，我也是孤单一个人，咱们凑合凑合呗。」
刘湛大年初二给我打电话拜年，说初八他办婚礼，问我有没有时间去一趟。
这也太快了。
「遇到合适的，想安定下来了。」
后来高中同学跟我八卦，他未婚妻是他小时候的邻居，也是个拆迁户。
两人算是青梅竹马，门当户对。
我回去了，顺便见见几个同学。
婚礼当天，江珊出现了。
她戴着口罩，哀求刘湛要跟他复合。
「我们谈了三年，你那么爱我，我不信你这么快就结婚，你就是在赌气是不是？
「我们和好吧，刘湛哥哥，我现在才发现最爱的还是你。」
拉扯间她的口罩被拽下来。
天，那是怎样扭曲的一张脸，吓我一跳。
当初她的鼻子做得不好，她始终不服气，于是又去修修补补。
可她已经债台高筑，只能去不正规的医院做，结果本来能看的一张脸，现在彻底毁了。
鼻子是歪的，一激动刀口就变红。
丰唇做得也很奇怪，像是一根香肠被粗糙地切开两半。
刘湛一脸嫌弃：「江珊，好好拿镜子照照自己吧。」
在众人的指指点点里，江珊戴上口罩，逃窜一般地离开。
酒席吃完，我爸妈来了。
一开始他们逆光站着，我都没认出来。
他们看上去老了十几岁还不止。
席间有人跟我八卦过了。
江珊当初为了贷款，骗着他们抵押了房子。
后来钱还不上，房子自然被银行收走了，他们一把年纪被赶了出来，身上一分钱的存款都没有，只能回乡下。
乡下老房子年久失修，上厕所、洗衣服、做饭都不方便。
有个头疼脑热的，去医院都不能及时。
而且，乡下人嘴碎，大家对他们指指点点，他们都抬不起头做人。
酒店门口，我妈来拉我的手：「小颜，你当初说买个房子给我们住，写你的名，现在买好不好？
「也不用太大，两室一厅就行。
「乡下实在不能住人，冬天冷得要命，我跟你爸的风湿都犯了，走路都走不动。」
我妈眼泪哗哗流，来拽我的衣袖：「都是妈的错，是我们太偏心，我们惯坏了她。
「现在想想，她除了嘴巴说得好听，压根没对我们好过。
「只有你，夏天给我们装空调，冬天给我们买取暖器，家里的电器都是你换的，隔三差五还给我们买衣服买吃的……
「你才是爸妈的好女儿。小颜，你原谅爸妈吧，咱们一家人以后开开心心地过日子。」
……
我一把甩开她的手：「可你们不是我的好爸妈。
「我说过，再联系就通过法院传票。你们去起诉我吧，我会按照判决书支付赡养费，多的，一分钱都没有。」
没有多余的钱，更不会有多余的爱。
这天晚上我做梦了。
梦见大一那年，A 市下了大雪，冷得出奇。
我打电话给我妈，让她把家里的厚衣服寄给我。
她说：你那衣服都被你妹穿了，你自己买点新的吧。
可是，她没有给我钱。
实在太冷了，我用生活费买了件厚棉袄，去驿站拿快递时，看到一个男孩穿着毛衣缩成一团蹲在墙角，嘴巴都冻乌了。
我问他：「怎么没穿外套？」
「外套在我爸车上，他带着阿姨和弟弟开车走了，把我落下了。」
「我帮你给你爸打个电话？」
「我打过了，他说绕回来接我会堵车，让我自己坐车回去。」他眼里蕴着泪，「可我身上没钱。」
「无所谓，就算冻死，他也不会为我掉一滴眼泪吧！」
那一刻，我在想什么呢。
我不记得了。
只记得我把包装拆开，把那件军绿色的棉袄递给他：「给你穿吧！如果你冻死了，姐姐会为你哭的。」
「那姐姐你怎么办？」
我撒谎了，装作幸福的样子：「姐姐的爸妈会给姐姐买新的。
「要好好活着，好好爱自己呀！」
我是对他说，也是在对自己说。
我给了他五块钱坐车，转身回学校，他追在我身后喊：「姐姐，我叫宋致，我叫宋致，你叫什么？」
我没有回头，只是伸出手对他摆了摆。
宋致……
原来，我是在那时见过你啊。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