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活着,就是整个京城的笑话。
从洞房花烛夜,就忙于追着我的丈夫捉奸。
从某个小寡妇,到京城第一花魁,到我自己的亲妹妹……
却没想到,我也有被人捉奸的一天。
那一日,我被那个男人强行拖入竹林,而我的丈夫恰恰冲了进来,他扬起手要打我,那个男人上前捏住了他的手骨:「朕的女人,你也敢碰?」
1
「陛下,求您放开我……」
堆积如山的奏折被萧御一扫而落,我被他强行压在御案之上。
「放开你?表嫂,是你主动入这御书房的,朕自然要好好疼你!」萧御满眼猩红,俊美的面庞寒气逼人,唇角挂着一抹狂魅的邪笑,
我听到那句「表嫂」,差点昏厥,他是故意的,故意羞辱我!
我的夫君是萧御的表哥,太后娘家的侄子,当今大理寺少卿程林。
新帝登基,我的父亲入狱,我是来为我父亲求情的,不想却落到这般境地。
大红遍地金织锦鸳鸯飘衫被他一寸一寸地扯开,我以为萧御只是想羞辱我一番,报我父亲当初拒绝他求婚之仇,可瞅着他势在必得的眼神,我不禁心神一凛。
我一手掩住胸口半开的衣襟,一手推在他胸膛,阻止他进一步的举动。
「陛下,臣妇的夫君就在殿外候着,太后娘娘还等着臣妇回去……就算陛下不顾臣妇名节,是不是也得为自己的名声着想,新朝初立,人心不稳……」
「你的夫君?呵!」萧御不怒反笑,将我的双手钳住,压在头顶上方。
我被迫仰躺上去,萧御欺身而上。我泪眼盈盈,已是怒极,脑筋快速转动,想着脱身之法。
萧御看穿了我的心思,俊美的面容浮现寸寸冷笑:「别白费心思了,我们这样不是正好吗?给你那不知好歹的夫君一些教训,算是帮你出气!」
我愣住了,清澈的眸子如染了冰霜。
萧御深潭一般的寒眸,摄着我的心魂。
「王嬛哪王嬛,你本该属于我,为何嫁与他人?我现在要好好惩罚你,让你知道背叛我的后果!」
我闻言不禁冷笑,我从不曾承诺他什么,何来背叛一说。我正疑惑着,却见他腰间系着一个熟悉的香囊。
「程林夺了朕的妻,朕不过是把属于自己的女人夺回来而已!」萧御将我紧紧压在御案之上,我根本动弹不得。
我气得涌出了泪花,使劲去锤他:「萧御,你疯了!」
萧御将我禁锢在怀里,低沉压抑的嗓音激荡着我的耳膜:「我从来不是什么好人,谁抢了我的人,我便夺回来!」
他霍然用力将我翻了个身,欲行那荒唐之事。
我差点昏厥,今日羊入虎口,怕是无法轻易脱身。我急得冷汗涔涔,不自禁便软了语气求他:「陛下,文武大臣都在外面,您有没有想过这么做的后果?」
萧御根本不为所动,嗓音低沉:「你王氏一族如今全部在狱中,你有没有想过拒绝朕的后果?」
我身子猛地一颤。
三天前,先皇驾崩,三皇子萧御带兵围攻宫城,杀死太子夺得皇位。而我的父亲乃当朝吏部尚书,正是太子一党的主脑。
萧御一登基,便把王家满门全部下狱,唯独留下了我。
我呆愣的瞬间,他已掐住我纤细的腰身,我痛呼一声,绝望地闭上眼。
2
身后的他格外激动,一句句「表嫂」仿佛刀子一样割在我心上。
「你杀了我吧……」我眼中的泪水肆意流淌,可我想起自己是骄傲的王氏嫡女,又生生吞下眼泪,咬着唇强忍着屈辱。
「哦?你不想做朕的表嫂,那是想做朕的女人是不是?」
「嬛儿,你别生气,朕是帮你惩罚你那夫君,给你出气呢!」
萧御大口喘气,带着满足和兴奋:「嬛儿,你不知道,朕一想到你夜夜与旁人做这事,朕恨不得杀人!」
「嬛儿,跟着朕,朕给你天下最尊贵的荣耀,朕让你风光无限。」
…………
萧御嘴里说着龌龊的话,我只觉得天旋地转,怀疑自己会死在这里。
就在我混沌不堪时,门口屏风外传来太监尖细的声音:「陛下,大理寺少卿程林求见。」
我的思绪被猛地拉回,羞耻如蜘蛛网般将我笼罩住,整个人都懵了。
身后的萧御也顿住,可随后是越发猛烈的进攻。
「来得好,让他等着!」萧御咧开嘴狂笑。
「表嫂,叫出声来,叫你的好夫君知道咱们在做什么!」
我绝望地闭上眼,将自己的泪水一寸寸吞下去,紧闭着双唇,「萧御,我会让你后悔的。」
萧御反而被我这话激得越发放纵。
半个时辰后,我虚脱无力地瘫倒在御榻上,身体仿佛被掏空。
我麻木地睁着眼,脑海里空空的。
愤怒、羞耻、委屈,不一而足。
我出身高贵,端庄优雅,向来鄙夷那些与我丈夫偷情的女人,没想到有一天我也被迫成了这样的人。
我好恨萧御,也恨程林。
萧御把一身新衣裳递给我,眼底透着几分餍足:「换上衣裳,朕可不愿意让程林瞧见你衣衫不整的样子。」
我扯住身上凌乱的衣裳,看了一眼那崭新艳丽的大红宫装,眼眶被刺痛得差点迸出泪花,可我忍住了,反倒是昂起下巴,冷笑地瞪着萧御:「萧御,你是不是以为被你睡了一次,我就自甘是你的人了?」
萧御眼睛一眯,尚未褪去的餍足被怒气取代:「你什么意思?」
我把那一身象征宫妃所穿的宫装丢弃到一旁,下了塌,将地上被撕碎的外衫披上,挺直了腰板:「我名节已失,没理由再为你遮掩,我就这么出去,看你这个新皇脸面往哪儿搁?」
萧御怒极,伸手扯住我的胳膊,眼底有着我读不懂的复杂:「王嬛,这么多年过去,你的性子还是没变!」
我别过脸去,强忍着屈辱的泪水:「你既然知道我的性子,便不该这么对我。萧御,你这是想逼死我……」
萧御眼眸一挑,担心我做出傻事来,钳住我的胳膊,逼着我与他对视:「王嬛,你给朕听清楚了,你若敢死,朕让王家和程家六百人口全部给你陪葬!」
「那你就放他们出来!」我红着眼眸大吼。
萧御呵地一声笑了出来:「今日你若表现好,我自然不会亏待你。」
我气得满面通红,恶狠狠地瞪着他。
他不以为意,吩咐身旁的内侍道:「传朕的旨意,将王夫人及嫡亲六小姐接回府中!」
我母亲身子不好,嫡亲幼妹才三岁多,能接回府中是最好。
我身子一软,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眼泪无声无息地跌落。
随后,萧御声音冷了几分。
「宣程林!」
我的心猛地一抖!
我换上那身宫装,麻木地跪在御案旁。
须臾,我便用余光瞥见那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白影,正缓缓朝殿内走来。
我绝望地闭上眼眸,挺直了腰板,一动未动。
「臣见过陛下!」
程林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好听,清越之中又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可我却忍不住身体发颤。
萧御已经恢复了他威严冷酷的帝王形象,目光淡淡地掠过我,转而问道:「程爱卿觐见所为何事?」
「臣来接贱内回府。」
我闻言猛地抬头,这话如同沸水在我心头滚过,烫得厉害,焦灼不堪。
3
萧御「嗤」地一声笑了出来:「程大人,你还记得你有一位妻子啊!」
萧御的嘲讽,说出我内心的苦楚。
我的丈夫程林,从洞房之夜开始,便夜宿青楼,我追着他到处跑。
从花样百出的青楼,到落魄寡妇的院子,还有那不知名的小门小户。
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我只想质问他为何变了心意,他却从未给过我答案。
而如今,我已心力交瘁,只想抽身离开。
程林的低笑在身后响起,带着几分玩世不恭。
「陛下误会了,臣与贱内琴瑟和鸣,那是夫妻情趣,陛下没娶妻,怕是不懂。」
我更是一惊,婚后他从未碰过我,我与他之间,除了婚前那阴差阳错的一夜,再也没有过。
他为何这么说?
他是气不过萧御夺妻,所以故意挑衅吗?
萧御果然眯了眯眼,眼底寒光闪烁。
二人四目相对,一个寒芒凛冽,一个浅笑从容,甚至还有几分漫不经心的懒漫。
萧御沉默了半晌,忽地一笑:「真是不巧了,太后身体有恙,需要她留在宫中照料。」
程林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朝我扫来,我略带狼狈及窘迫,虽说他婚后荒唐,可到底是我的夫君,也是我一直心心念念想嫁的人。
如今我被萧御强迫,不管主观与否,我失身已是事实,我与他怕是没了缘。
也好,我再也不用追着他跑,我还他自由。
程林似有不甘,可萧御态度强硬,再用程林姑母太后来压他,程林只得退下。
我就这么被萧御强行留在了宫中。
晚膳,我伺候太后用膳,太后并没瞧出什么端倪。
可恨用膳时,萧御总是有意无意地在桌下摩挲我的腿。我气得浑身发抖,好几次差点跟太后告状,可想起太后往日对我的关照,我又不忍心惹她老人家生气。
再者,太后母仪天下,最重名节,我实在不想让太后知道此刻发生的不堪。
我忍着怒火,强颜欢笑伺候完了晚膳,借口不舒服,匆匆回到了太后的偏殿。
太后是程家姑奶奶,我以前也时常随婆婆入宫探望她老人家,这偏殿我也是住惯了的。
我吩咐宫女准备一桶热水,再将所有人打发出去,将自己的身子沉沉埋入水中。
好像这样,就能洗刷掉我身上的屈辱一般。
怎料这个时候,屏风外突然响起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我猛地一惊,再抬眼,萧御高大的身躯已跨入木桶内。
我差点惊呼,低斥道:「这是太后的寝宫,你怎么能乱来?」
萧御得意地欣赏着我的表情,走了过来,开始宽衣解带。我眼前一黑。
「朕的好表嫂,听说你做事最细心周到了,来,伺候朕沐浴。」
他就这么跨了进来,原本宽敞的浴桶顿时显得逼仄拥挤。
萧御大马金刀地坐在浴桶里,一脸得意地欣赏着我的崩溃。
「嬛儿,别这样,程林让你受了这么多气,咱们正好气气他不好吗?」
「你要不要脸?」
「要脸!」萧御唇角噙着懒散的笑,双手搭在浴桶上,目光却又格外认真,「但为了你,我可以什么都不要。」
我提到嗓子眼的怒火被生生卡住。他这话让我无所适从。
我面色微红,别过脸去没有看他。
「你这样会两败俱伤。」
「那你给我一个不两败俱伤的法子?」萧御湛湛的眼眸如缀着星光,再划向我身边压迫过来时,又瞬间变得阴沉。
「比如你当初嫁给我,不就两全其美了吗?」
我再次被噎住,深深闭上眼,无力跟他斗嘴皮子。
可眼下也不能真的任他为所欲为,我试图劝他:「太后年纪大了,她是你的亲生母亲,我希望你顾忌些,别把她老人家给气晕了!」
萧御轻轻一笑,他这一笑,如拨云见日般惊艳,可惜我无心欣赏。
「你好好服侍朕沐浴,朕就出去。」
我火气顿时上来了:「萧御,欺负我你就这么高兴?」
「当然啊,看着朕的表嫂屈辱的样子,朕就满足,毕竟,谁让你当初背叛我呢!」
「你胡说,我们之间何来背叛一说!」我睁大眼睛低斥。
萧御瞬间变了脸,眼底露出狼一般的凶狠:「怎么,你忘了,我叫你等着我回来娶你,你答应得好好的,结果呢,转身就嫁给了程林!」
我被他这话砸得云里雾里,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他?
正要反问,他却冲了过来,将我禁锢在浴桶边缘。
我知他又要做那等事,这一次无论如何不能叫他得逞。
我用尽全身力气咬住了他的肩膀。
怎料萧御不仅不觉得痛,反而像看小猫一般看着我,带着几分宠溺:「咬啊,用力点,你看我身上那么多伤疤,都是为你而留。」
我愣住,目光所及之处,尽是累累伤痕。
刚刚为了用力咬他,我还抱住了他的背,此刻那手掌之处便摸到了一道极深的伤疤。
我垂下眸,放开了他:「你上阵杀敌,关我什么事?」
萧御嘿嘿一笑,戾气褪尽,反而是带着几分温柔和缱绻,捏住了我的下巴。
「嬛儿,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当初我只是个庶子,没人把我当回事,你父亲位高权重,我不拿出点本事来,如何娶你,只可惜我凯旋时,你却嫁了人……」
我身子僵住,面色发烫,有几分狼狈。我没看他,冷着脸道:「这也不是你现在欺负我的理由。」
萧御这一次笑出几分冷戾,甚至还有些许愤怒和不甘。
「我说了,我只是夺回我的妻子而已。」
「王嬛,你本就是我的人!你忘了?」
他毫不留情地折磨着我,我被他折腾得死去活来。
太后就在隔壁啊,他这个混账!
事后,我虚脱无力地趴在桶沿,任由他给我绞发:「萧御,你到底要怎样?」
「离开程林,入宫,陪我一辈子!」
他前所未有地温柔,我却如坠冰窖。
4
我们三人,原本不该是这样的。
我们曾经也是那般岁月静好。
我出生于琅琊王氏,乃当世第一高门,王家世代清贵,最重礼节。
我打小深受世家闺范教养,知道女子名节比什么都重要。
我祖父是当朝太傅,当年,我、程林和萧御都在祖父的书房听课。
我是王家嫡长女,是名副其实的第一闺秀。
程林出身名门,相貌出众,才华横溢,被誉为京城第一公子。
而那个时候,萧御只是个不受宠的小皇子,他沉默寡言,性子冷淡。
家里的兄弟姐妹都不爱跟他玩,我见人人排挤他,便格外照顾他一些。
我的双面绣在京城是出了名得好,有一年我生辰,有人找我要绣品,我为了不厚此薄彼,给所有道贺的兄弟姐妹赠送了我亲自绣的香囊。
萧御也有一份,我没想到他至今还系在腰间。
是日,程林盛赞我的绣艺,还当场做了一首诗,我铭记至今。
往后每年我过生辰,总会有一封信射入我的窗棂,信中模仿我的字迹,用极其飘逸的行楷写着一首诗。
字好,诗更好。
我想,除了程林,再无他人。
我是深闺信女,私相授受之事,本是不该,好在那诗并无任何出格之处,与我的字迹也极像,旁人看不出端倪,我便悄悄藏着。
往后数年,萧御出征边关,年纪轻轻便传出杀人如麻的名声。
而我对程林芳心暗许。
我们两家是世家,二妹妹王韵无意中救了程老夫人,程家有意让程林娶二妹妹。
我得知了这个消息,心痛如绞,差点拿着那些信去质问程林,可最终被自己的骄傲和自尊留住了脚步。
去岁,我十五岁及笄礼,萧御突然从边关回来赴宴。
三妹妹对他一见钟情,父亲有意把三妹妹嫁给萧御,却被萧御拒绝了。
萧御当众求娶我,又被父亲拒绝了。
我苦笑不已。
怎知宴后,有人给我下了药,一整夜我都浑浑噩噩,记忆凌乱不堪,次日醒来时,已没了清白。
二妹在外面哭得声嘶力竭,骂我抢了她的男人。
我疑惑中,听见程林冷硬的声音。
「我负责便是!」
我从未见过程林如此冷漠。
我泪如雨下,明明昨夜他不是这般。
我迷迷糊糊地记得,他是那样温柔,还吻着我说,叫我等他,他会娶我为妻。
我好像还答应了。
摊开手心,是他留下的一枚玉蝉。
后来我把那枚玉蝉缝在香囊里。
听说萧御在当夜急出边关。
从那之后,我再也没出过门,也再没见过程林。
事后查出下药之事是三妹所为,王家把她送去城外尼姑庵,对外封锁了消息。
三个月后,我带着那些信和那枚玉蝉,嫁给了程林。
程林把我送入洞房后,在门外冷冷地丢下一句话:「我有事外出,你管好你自己。」
我独自坐在冷清的洞房内,抱着信心若死灰。
信中他极尽深情,如今却又这般绝情。
他怪我拆散了他和二妹。
是他招惹了我,如今他又弃了我。
是夜,我把那些信全部烧了。
婚后这半年,他从未进过我的房间。
外面传遍了谣言,我成了整个京城的笑话。
……
次日醒来,我的枕巾湿了大半。
我以为自己真的要被关在皇宫时,第五日,程林来接我了。
我在慈宁宫后面的竹林见到了他。
他一袭白衫,一如初见时那般风采绝然。
我却是狼狈万状。
「跟我回家!」程林过来牵我的手。
我浑身僵住,把手抽开。
在我憧憬他的时候,他对我弃若敝屣。
如今我心若死灰,他却朝我伸手。
为什么?凭什么?
5
我想问他萧御知不知道,他看出我的心思,俊美的面容扯出几分苦笑。
「快走,时间不多,我已禀报太后,太后准许了的。」
我跟着他一路出宫上了回府的马车,还觉得有些不真实。
身后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我掀开帘子一瞧,发现是萧御的御林军。
「怎么办?」
程林比我想象当中沉得住气。
「别担心,我有后手。」
半路有人制造了一场混乱,截住了御林军,我们安然回到了程府。
这大概是我这辈子与程林相处最多的时刻。
他风度翩翩,却又风流无羁。
而我才发现,我此时对他居然感觉无比陌生。
「不是嫌弃我吗?为什么救我?」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一如初见,轻轻一笑:「傻丫头,你是我的妻,我自当与你同甘共苦。」
我明白了,救我是真,不喜欢我也是真。
他是男人,面子重要。
我捏紧了袖中那枚玉蝉,只觉得可笑又可悲。
留着这枚玉蝉,只为留住年少时那抹悸动。
而如今,一切皆已变了味。
「我们和离吧……」
程林身子一顿,没作声。
「你去娶我二妹吧,你们不是已经在一起了么?」
此前追着程林,一心求和离,后来有一次我亲眼看到二妹王韵躺在程林怀里,而她对我趾高气扬地嘲讽,叫我让贤,那一刻我便放弃了和离。
我不想便宜了他们
但现在已没了纠缠的意义。
程林眯着眼朝我投来沉沉的目光。
我失笑,仰起头,将眼泪逼回:「萧御要为难我,我不想牵扯到程家。你就当帮我,跟我和离。」
程林沉默了许久,嗤笑一声,眼神睨着我,带着几分凉薄和冷笑。
「跟你和离,好让你跟他在一起?你不如做梦!」
我整个人都木了。
6
是夜,萧御闯入了我的寝房,我大吃一惊。
他搂住我,在我身后低低咬耳。
「都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朕也觉着,这偷的滋味很不错!」
我不知道程林有没有发觉,一连半个月,萧御都宿我房中,我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萧御却雷打不动。
我不能坐以待毙。
这样的日子,我不想过了。
四月十五,是我的生辰宴。
我不知道为何,程林居然广撒请帖,要为我庆生。
他明知道皇帝与我不清不楚,却还这么做,目的是什么?
我总觉得事情不简单。
风雨欲来。
府内宾客如云,我被迫出去宴客。
萧御微服而来,满座皆惊。
我与他隔着人群遥遥对望,我仿佛是他的猎物,怎么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趁着别人入席,萧御把我扯入后院一片竹林。
「萧御,你疯了,外面那么多人呢!你若是真的恨我,就杀了我,何苦这般折磨我!」我猛地甩开他,身子撞在了地上。
他把我扯了起来,将我按在他怀里:「我的好表嫂,我爱你都来不及,怎么会舍得杀你?」
我深深闭上眼,绝望都不足以形容我的心情。
算了,破罐子破摔吧,王家人都在狱中,我跟个死人没什么区别,还在乎什么名声!
萧御上下其手逗弄着我:「嬛嬛,你猜朕给你带来了什么生辰礼物?」
我微微一愣,看着他没说话。
「待会你出去便会看到,王家人来给你贺生辰了。嬛儿,你曾经失去的,朕一样一样弥补你。」
他一会儿狠戾,一会儿深情,我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的他。
但,王家人出狱了,总归是好事。
他搂住我,俯身吻了下来。
我惊得往后一退:「胡闹,你今天敢动我,我就死给你看!」我拿出一柄早准备好的小刀,抵在自己的脖颈。
反正王家人都放出来了,也没理由再被关进去。
我便没了顾忌,我就不信萧御真的敢为所欲为。
萧御果然停住了手,他神色复杂地看着我,语气放软了下来。
「你放下刀,别伤了自己。」
就在这时,林子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程林冲了进来,看到我们二人衣衫不整,顿时大怒:「你们这是做什么?」
随后,程家的人和王家的人都冲了进来。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那里有我的父母,有我的公婆,还有我的兄弟姐妹,有我的所有亲人。
我身子一软,刀落了下来,发出尖脆的响声。
也好,让暴风雨一次来个够!
不就是一个死么,我不怕。
7
程林见我身子发软,一个箭步过来,试图扶住我。
萧御眉峰锐利一挑,探身将我揽在怀里,抬手捏住了程林的手骨,唇角冷冷勾起,居高临下道:
「朕的女人,你也敢碰?」
我见过程林温柔的样子,见过他浅笑从容、风流无双的样子,也见过他恼羞成怒,却从未见过如此刻这般。他眼神黑漆漆的,阴沉得没一点光,仿佛要把所有东西都吸进去。
「陛下在说笑吧,你的女人?」程林唇角紧抿,勾着一抹极冷的嘲讽。
「陛下要不要去户部户籍上查一查,看看王嬛是谁的妻子?」
萧御被他的挑衅刺得眯起了眼。
「你有脸说这话?那一夜若不是朕急出边关,轮得到你来抢她?你娶了她,若是好好待她,朕也就算了,你却偏偏糟蹋她!」
我不知为何,连日来紧绷的身子骤然虚脱。
听了他这话,我眼眶蓦地一酸,委屈后知后觉溢了出来。
当初嫁给程林,虽不是我的过错,却并不光彩。王韵为了攻讦我,一直在外面败坏我的名声,骂我勾引程林,破坏了亲妹妹的姻缘。
先皇原本要定我为太子妃,也因为此事搁浅,是以父亲对我也不如往日那般疼爱。
婆婆不喜,公公不爱,以及程林婚后的种种荒唐行径,都让别人觉得我是自讨苦吃。
除了病重的母亲、年幼的嫡亲妹妹,从来没有人觉得我委屈。
不晓还有一个萧御。
程林脸上果然有些挂不住。
「这是我们夫妻之事,还轮不到你来管!」
「你抢我的妻,我怎么能不管?」萧御咄咄逼人,与他对视。
程林「呵」的一声,脸都气绿了。
「陛下,烦请您讲点道理,王尚书尚在此,你夺妻之言从何而来呀?」
我的父亲王琰也神色疑惑地盯着萧御,躬身道。
「陛下,嬛儿与程林的婚事是臣定下的,当初程家看上的是二丫头,说来还是我们王家为难了程家。」
萧御冷扫了王家人一眼,脸上已是不屑。
「朕与嬛儿早有夫妻之实,若不是你这个奸贼故意把嬛儿嫁给程林,嬛儿何至于受这种苦!」
我闻言身子剧烈一颤,猛地抬眸望向萧御。
「你说什么?什么夫妻之实?」
我的心在剧烈地跳动,总觉得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要发生。
8
萧御低头望向我,神色近乎扭曲,似是痛苦,又似愤怒:「嬛儿,那夜你被人下药,是谁救了你,你忘了?」
我仓惶后退,跌落在地,不可置信地看向他,手里的玉蝉不知何时沾了泥土。我捏着它展露于前,颤声问:「这……这是你留下的?」
萧御再一次把我拉了过来,目光犀利地盯着那玉蝉。
「是啊,嬛儿,朕还当你忘了朕,莫非你这是把那夜之人当作了程林?」
萧御竟是气得眼角直抽,眼底满是愤怒和讽刺。
我豆大的热泪滚滚而落,无声无息地跌落尘埃。
「那些诗呢?也是你作的?」
萧御恨铁不成钢地睨着我,一副气坏的模样。
「你莫非也觉得是程林所作?」
瞬间,我身上所有的力气被抽干。我瘫坐在地,什么都不想说,抱着膝盖,茫然无神。
萧御的喜欢,我承受不了。
程林呢,自始至终从未喜欢过我。
好讽刺呀!
我呵地一声笑了。
头顶,萧御的怒声带了几分底气。
「起来,嬛儿,你是朕的人,跟朕走!」他朝我伸手。
我抬眸与他对视,扶着树干缓缓直起了身子。我还未作声,程林的冷笑在一旁响起。
「陛下此话,视国法家规于何地?难不成陛下治国全靠一腔喜恶?」他的话布满了嘲讽。
萧御眉头紧蹙,微眯着眼审视着程林。
程林转而朝众人施了一礼。
「诸位,陛下强迫我妻,我妻拔刀自保,诸位亲眼所见,还请诸位替程某做个见证。」
我的父亲眉峰一动,连忙朝萧御跪了下来。
「陛下厚爱,嬛儿无福消受,还请陛下高抬贵手,放嬛儿一马,先前诸多误会,但既木已成舟,嬛儿如今嫁入程家,已在宗人祠落籍,不可更改,还请陛下三思!」
程林冲我轻轻一笑。
可我却感觉浑身冰冷。
难怪他大费周章办宴,原来是为了斩断我与萧御之间的「奸情」。今日这么多名门世家在场,萧御若还想当皇帝,必须放手。
萧御面色铁青,显然也看出了程林的目的。他冷笑几声,负手走至程林面前,低声咬牙切齿道:「好啊,很好,朕的表兄这一番手段叫朕刮目相看。你跟朕玩手段,等着瞧,有朝一日,朕会让你亲自把人送入宫!」
9
程林似笑非笑,不为所动,萧御最后在众人的注视下愤然离去。
外宾先后离场,只剩下程王两家人。
程林一脸似笑非笑:「好了,王家总算是没事了,嬛儿,你受了委屈,想必今后萧御不敢再欺负你了。」
我眯着眼与他对视,感觉面前这个男人前所未有的陌生。
以前只当他是公子如玉,浪荡无羁,原来他也有如此城府。
「我与萧御的事我自会处理,但是我们之间,也该结束了。」
父亲王琰听了这话,当即反驳:「嬛儿,你说什么傻话!你今日受皇帝这般羞辱,程林已经处理得很好,而且是皇帝逼迫你,你拔刀自刎,已彰显我王家气节!」
程林忽地露出笑容:「嬛儿,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们重新开始。」他朝我伸出手。
我漠然地瞥了一眼他那双修长白皙的手,平静地说道:「程林,如今真相大白,先前之事不是我算计于你,你也不必再记恨我,你若想与王家结亲,便去娶二妹,我们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我转身朝后院走去,虽身心疲惫,却也豁然开朗。
当着两家长辈的面,该说的都说了,世人如何评论,与我无关,我只想离开这是非之地。
但老天爷显然不想叫我如愿,和离书还没写完,我便晕了过去。
次日我醒来,还在程家的院子里,贴身丫头茵儿告诉我。
「大小姐,您怀孕了……」
这一句话如晴天霹雳,把我给砸懵了。
无疑,这是萧御的孩子。
我要离开,程林不肯,不仅如此,他还把我怀孕的消息封锁了,对外声称我得了癔症,不能见人,就连王家人都被挡在外面。
整个后院被封锁了起来,唯有陪嫁丫头茵儿守着我。
「程林,你个混账!你到底要做什么?你放我出去!」我拽着程林的袖子。
「你能去哪里?」程林猩红了双眼,反手将我的胳膊拧住。
「你现在这个样子,哪儿都去不了。我告诉你,蒙元大举入侵,萧御御驾亲征,已经走了一个月了。」
我身子一僵,松开了手。沉默良久,我放软了语气。
「程林,看在我祖父的面子上,你放过我,让我去江南,我不想留在这里了。」
「等你生下孩子,我放你走。」程林凝视着我。
我不知道他又打什么主意,但很快我便没法分心去琢磨这件事。
我吐得昏天暗地。
程林衣不解带地照顾我,好到让我怀疑怀的是他的孩子。
「程林,你这是何苦?难不成你要替萧御养孩子?」
「我养你的孩子。」他淡声说了一句,不再理会我的嘲讽。
我太难受了,难受到吃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怀孕三个月后,不仅没长半点肉,脸也变得巴掌小。
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而我的精神一日比一日差劲。
茵儿一边照顾我,一边悄悄抹泪。
临近生产,我忽然越来越不安,心里空空的,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直到一日夜里,我听到守夜丫头私语,才知萧御在边关离奇失踪。
我脑子里轰然一下,顿时一片空白。
10
怀孕后,我一直避免去想之前那段错乱的感情。
萧御喜欢我不假,可他的方式我承受不起,一想起他曾强迫于我,我有段时间甚至特别厌恶肚子里的孩子。
可孩子是无辜的。
现在萧御出事了。
我虽从未想过跟他在一起,但他是孩子的父亲。
除此之外,他更是大雍的国君。
他一旦出事,朝中岂不是要乱起来了么?
若是他死了,我肚子里的孩子便是他唯一的骨血。
思及此,我浑身的神经绷紧,肚子开始剧烈地疼起来。
再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浑身撕裂般的疼痛。
院子里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许多火把燃起,院外一片灯火通明。
程林在这个时候急匆匆地冲了进来。
「王嬛!」
「发生什么事了?」我抱着疼得发紧的肚子。
我好像听到了士兵的厮杀声。
程林面色还算平静,又隐隐藏着几分不同寻常的兴奋:「萧御战死边关,端王带兵造反,如今御林军在城门口与端王对峙。」
萧御死了?
我顿时面色苍白,肚子里的孩子仿佛有感应一般,使劲地往下坠。
阵痛一浪盖过一浪,我觉得自己仿佛要死了。
程林的身影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最后又拔刀离去。
我痛得死去活来。
窗外的厮杀声震天,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是不是快守不住了?
破晓之际,我九死一生,诞下萧御的长子。
三日后,程林穿着一身铁甲,裹挟着满身的血气冲了进来。
「快,把夫人和小少爷带上,我们入宫!」
我虚弱地睁开眼,问道:「程林,到底怎么回事?」
程林一边指挥大家行动,一边喘着气道:「端王势如破竹,许多大臣听闻陛下已死,开始动摇,我们带孩子入宫,不能叫叛臣得逞!」
他一贯清润的眸子,落在那孩子身上时,隐隐闪着几分异光。
我心猛地一抽,不对,是哪里不对劲!
程林先前隐瞒我怀孕的事,迟迟不放手,如今又要带孩子入宫!
他意欲何为?
眼瞅着程林抱住襁褓中的孩子先走一步,我猛地抓住了正给我穿戴的茵儿,低声交待道:「茵儿,待会出府时,你趁乱去王府,找到爹爹,我把生下萧御长子的事告诉他。他是三朝老臣,肯定知道该怎么做!」
茵儿一惊,猛地点头。
我和孩子被程林带去了皇宫,我身下恶露未干,被安置在太后慈安宫的侧殿。
但孩子不见了。
11
我急得在殿内来回踱步。
仗着以前在慈安宫住过多回,我熟知路线,轻而易举地逃脱了程林心腹的看顾,跑去太后的寝殿。
我很清楚,新帝若要登基,必须要太后凤印盖戳的诏书。
只要稳住太后,便可争取主动权。原来程林来过一次,太后谨慎,并没有立即给他。程林急于去前殿稳住大臣,便没强求。
我跪在太后跟前,把一应原委禀报太后,最终说服太后给了我一纸诏书。
我拿着诏书直奔前殿。
身下血淅淅沥沥,我却强拖着身子避开宫人潜行。
程林啊程林,难怪你一再隐瞒我怀孕的事,又一再不肯放我离开,原来你竟怀有狼子野心。
我的孩子绝不能任由他摆布。
夕阳西下,在金碧辉煌的宫墙上投下最后一抹红光。
我装扮成宫女,涂抹了妆容,掩盖了些痕迹,悄悄来到了太极殿后殿,殿内侍卫林立,人头攒动。
程林果然与那些朝臣在对峙。
隔着珠帘,我在大殿上看到了父亲。王家是百年旺族,根深蒂固,屹立四朝不倒。
有父亲在,程林别想一人独大。
「程林,你打哪里弄来的小孩,想糊弄我们不成?」
程林泰然一笑,将襁褓里孩子的一张小脸露了出来。
「诸位老臣也是亲眼看见大行皇帝长大的,大家走过来瞧一眼,看看这是不是大行皇帝的血脉?」
几位老臣包括我父亲上前,围着那孩子看了几眼,虽说孩子还小,可五官却是与萧御如出一辙。
大家很确定这是萧御的孩子。
「可是,他是何人所生?」
「太后殿中一宫女所生,大行皇帝出征前曾临幸于她。」
父亲王琰深深地望了程林一眼,抚须道:「敢问程少卿,太子生母何在?」
程林眯着眼与王琰对视半晌,倏地笑道:「她如今在太后侧殿住着。」
「可有封号?」父亲不依不饶。
程林虽然觉得不妙,可面对诸多大臣的逼视,他还是硬着头皮道:「幼子登基,自然会给她该有的尊荣。」
「程林,幼帝登基,得要太后懿旨,你可有太后手诏?」有些老臣质问。
程林面色抽了抽,道:「太后是在下的姑母,自然是无异议的,我这就派人把太后请来。」
「不必了。」
我从帘后缓缓走了出来。
众人看到我的服饰,只当我是太后宫中的宫女,唯有父亲和程林却是一眼认出了我来。
程林眼眸直跳,父亲也有些愕然。
我手执太后诏书奉于头顶,神色漠然道:「太后懿旨,擢王尚书王琰与程林共同辅政,辅佐幼帝登基,勠力抗敌。」我把懿旨打开,展示给众臣看。
程林脸色一沉,死死盯着我。
我面无波澜与他对视:「程大人,我是新帝生母,把孩子给我,懿旨给你。」
我的意思很明了,程林若想名正言顺地得到辅政大权,必须把孩子交还给我。
12
程林面色铁青。
父亲王琰接话道:「程大人,端王在猛攻午门,还需程大人勠力抗敌,太后懿旨在此,程大人是辅政大臣,还需担心什么?」
父亲在朝中显然比程林有威望,经过父亲一番斡旋,孩子终于回到了我手中。
我抱着孩子,全身虚脱,瘫在一旁,后怕的眼泪淌了出来。
但是端王没有想象当中那么容易对付,程林血拼了一夜,只堪堪守住了宫城。
黎明时刻,端王捉拿了诸位大臣的亲眷,逼迫大臣们就范。
就在人心惶惶之际,宫门前一阵整齐一划的脚步声传来,一支箭矢破空而来,贯穿了端王的身体。
紧接着,一道熟悉的朗笑声,铿锵有力地回荡在天地间。
「谢谢朕的好表兄,帮朕稳住朝廷!」
众臣听到这个声音,无不激动得热泪盈眶。
「陛下回来了,陛下还活着!」
所有人朝来人方向跪拜下去,唯独程林面庞扭曲地瞪着一身银甲的萧御。
他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暗道自己终究是失算了。
萧御大步向前,立在太极殿门口,居高临下地看着程林狼狈的身影。
「你是不是好奇朕居然活着回来了?」
「朕早就看穿了你的把戏。
「你暗里串通端王谋害朕,明里又联合百官对付端王,意图把持朝政,独揽大权,是吗?」
满朝文武皆是震惊,不可置信地看向程林。程林面色发白,薄唇抿紧,显然是默认了这件事。
「成王败寇,我也没什么好说的!」程林最终冷笑一声。
萧御一步一步往前走来,千钧般的视线压在了程林身上,压低了几分声音。
「程林,朕在嬛儿生辰宴上说的话,你可还记得?」
程林脸色霎时一白,整个人跄然后退。
「有朝一日,朕会让你亲自把人送入宫。」
这句话回荡在程林的脑海里,也回荡在我的耳中。
原来他是假死,故意引诱出那些狼子野心之辈,让他们相互残杀,他却黄雀在后,一举定乾坤。
我「嗤」地一声,笑了出来。
程林也好,萧御也罢,都不是省油的灯!
程林发现自己被萧御摆了一道后,脸色极为难看。他忽地扭头朝我奔来。我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把孩子抱在怀中,紧接着一柄短刀抵在我的脖子上。
「萧御,我们谈个条件吧。」程林笑的有几分狰狞。
满殿大臣均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到了。
父亲王琰和萧御均是面露惊骇。萧御阴沉着一张脸冲了过来。
「程林,你疯了?那是朕的妃子,你敢动她?」
刚刚程林当众承认我是太子生母,这下自是辩无可辩。
呵,还真是天道有轮回,苍天饶过谁。
程林和萧御绕来绕去,始终不放过我。
程林终于尝到了这般苦涩,冷笑道:「萧御,我把孩子给你,让我带她走。你曾经强迫我的妻子,我一报还一报如何?」程林面上肆意地笑着,眼底竟是毫无笑意。
「放肆!」
13
程林将我们母子拖入后殿,萧御和父亲王琰带着几名侍卫跟了过来。
萧御的铁甲军已经将整个太极殿围住。
程林环视一周,将我带到后殿御座前的台阶上。
孩子在我怀里哇哇大哭,我顿时急得不行。
「程林,你还想利用我到什么时候?你根本不爱我,何苦纠缠?」
「呵,利用?」程林眉眼微挑。
「以你的手段,你根本不用娶我,你娶我,不就是想利用我?」我算看出来了,程林自始至终只是在利用我,算计我。
程林闻言忽然哈哈大笑,目光冷戾地盯着萧御,话却是对我说。
「没错,是我,是我算计了你们。我知道萧御给你写诗,你几次怀疑我,我没有解释,是故意为之。」
我面色一僵。
「你及笄那一夜,确实是萧御救了你。我看着他进了你的房间,灵机一动,设法以边关急报为由把他引走,随后在天亮时坐在你的门口。这样,所有人都以为与你共度一夜的人是我,王家只会把你嫁给我。」
「你说我利用你也罢,王家海内盛族,你是王家嫡长女,娶你不是一本万利的事?」
我闻言只觉头昏脑涨,一口血涌到了嗓子眼。
原来这一切是他有意为之!
「你个混账!原来都是你在搞鬼!你为了权势利欲熏心,拆散了我们!」萧御怒火中烧,拔刀冲过来。
「滚开」程林拖着我的身子往后退。
怀里的孩子哭得越发撕心裂肺了。
他的刀在我脖子上划出一条痕,细细的血珠渗了出来。
我看着萧御高大的身影越来越近,眼底情绪翻涌,心情五味杂陈。
再怎么样,他是孩子的父亲,总比程林好。
我下定决心,身子任由程林往后拖,双手一抛,用尽全身力气把孩子抛向了萧御。
「嬛儿!」
萧御眼疾手快接住了孩子,我会心一笑,总算是放了心。
混乱中,一支箭矢破空而来,眼见就要插入我的身体。程林忽地一个转身,那支箭矢没入他的右肩,霎时他一口血喷在了我的脸上。
我愕然愣在当场。
两个侍卫利落地上前架住了他,把他从我身上扒开。
「为何?为何这么做?」
一枚龙凤呈祥的玉佩从他袖底滑了下来。
我看到玉佩,整个人愣住了。
这是我祖父与祖母的定情之物。
程林朝我咧嘴一笑,一如初见他时那般玩世不恭。
「太傅早把你许给我,嬛嬛,我确实利用过你,可夺我妻的人是他。」
受伤的程林被带下去了。
萧御抱着孩子径直朝我奔了来。
「嬛嬛!」他一手把我拥在怀里,喜极而泣。
而我却莫名觉得全身在发冷。
「嬛儿,我回来了,对不起,这一年叫你受苦了……」
萧御猩红的眼眶隐隐闪着泪光。
我觉得身子特别冷,冷得仿佛灵魂要出窍。我伸出手,好想去抓住什么。
萧御温暖粗粝的手掌紧紧握住了我的手,再把孩子往我跟前一送。
我想说话,却怎么都说不出来,只虚虚睁着眸子,堪堪望着他。
他眼眸熠熠生辉,清湛黑亮,一如当初陌上如玉的少年。
我缓缓苦笑。
若我知晓那个对我嘘寒问暖的是他,又是他骑着高头大马来娶我,该多好。
可惜,没有如果,这一生,终究是错付了。
14
萧御亲吻着我虚白的手背,眼中盛满了暖暖的笑意。
「嬛儿,我要封你为皇后,立我们的儿子为太子,今后再也没人敢欺负你了……」
但当他看到我身下那滩鲜红时,欢快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的喜悦来不及蔓延,瞬间被恐惧所替代。
我身下,鲜血汩汩而流。
「嬛儿,你别吓我!嬛儿,你看着我,你听我说话。」
我渐渐失去了意识。
萧御把孩子放下,将我抱在了怀里,我感受着他身上最后的温暖。
「萧御……」我喃喃唤着他的名字。
萧御哭成了泪人儿,紧紧把我捆在胸前,不让死神拉走我。
「对不起,嬛儿,是我错了,是我害了你!嬛儿,你别走!」
萧御声嘶力竭地哭喊。
父亲接过孩子,老泪纵横。
我用尽全身力气,看了一眼孩子,那是一张像极了萧御的小脸,乖乖巧巧地睁着眸子望着我,懵懂地不知上苍要带走他最亲的人。
我朝他释然一笑,沉重的眸子缓缓闭上。
翌日,萧御将孩子取名萧念寰,并立为太子。
一月之后,王嬛棺椁出殡,萧御以皇后礼,欲将她葬入帝陵。
怎知半路,不知何人一把火把棺椁烧了个干净。
萧御悲愤得无可名状,他将王嬛的骨灰装入一个玉盒里,每日就寝枕在脑后。
程林废了一只手臂,经太后求情,保住了性命,被软禁在程府。
他颓坐在祠堂,终日守着那空空的牌位,无言至天明。
萧念寰三岁那年,萧御擢王琰为太傅,教导太子。
而他每日每夜抱着那玉瓷骨灰盒,指着夕阳西下,融融笑道:
「嬛儿,你瞧,那一片火烧云像不像一枚玉蝉?」
怀里的玉盒被夕阳包裹,散发着一层金色的光芒,无声无息。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