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盐选会员精选文章「那我们，合作愉快。」他贴近我的脸，在我耳边轻声说。
蔺云津将我带进了七王府，我从一个落魄的小乞丐，变成了所有人亲切称呼的「姑娘」。
但他，并不是要娶我。
他教我琴棋书画和宫里的规矩。
以及……如何讨男人欢心。
他要把我，送进宫去献给皇上。
01
我是钟府的二小姐，只是，地位还不如个下人。
从小，钟楚楚就爱指着我骂，「小骚种！」「小贱人！」
随着我长大，样貌越来越像我娘，钟楚楚对我的恨意也是越来越浓。
今日，她又发疯了。
她让下人们揪着我的头发把我绑在柴房里，故意放老鼠来咬我。
然后在外面兴奋地大喊道：「咬死她！咬死她！她和她娘一样，都是个下贱地狐狸胚子！尽会勾引男人！」
府里的下人们也都在一旁拍手起哄，使劲儿想讨这位大小姐的欢心。
我也恨……可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明明同是钟府的小姐，我的人生却和钟楚楚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她如掌上明珠，我却命如草芥。
而事情的起因，不过是今日有位来府里拜访的客人，恰巧在院里看见我后，夸赞了我的美貌。
钟楚楚最见不得有人夸我美。
她嫉妒我这张脸，就像当年大娘子嫉妒我娘的美貌一般，足以让她们发狂。
听我娘的随身丫鬟说，当年我娘在青楼卖艺不卖身，是被我爹用下三烂的手段强占了身子，才被迫从侧门进了钟府。
自我记事起，就时常见我娘坐在房门前发呆，一个人黯然泪下。
我本想，等我长大了，定要好好保护我娘，不再让她再受委屈哭泣。
可没想到，就在我九岁那年，我娘刚又怀上一男胎，却被大娘子带着我爹捉奸在床。
我爹亲自赐下一尺白绫，还将我娘的尸体，扔去了乱葬岗。
02
我记得那天，我娘跪在地上苦苦的哀求，求我爹听她解释。
她哭得是那样惨，我爹却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还厌弃地一脚将她踹倒在地，大骂她「不要脸的贱东西！」。
大娘子脸上挂着藏不住的笑，在一旁煽风点火道，「我就说嘛，怎的偏她怀了钟府唯一的男丁。」
我爹听了这话，气得当场下令绞死我娘，再将尸体扔去乱葬岗喂狗。
我疯了般地冲过去，死死地抓着我爹的袖子，向他磕头求饶。
「爹，不要……求求你，求求你放过娘……」
我一下下重重地磕着地，磕得满头是血也不敢停下来，好像只要我这么不停磕着头，我娘就不会死了。
结果我爹给了我狠狠的一巴掌，还是走了。
我被打得眼冒金星，瘫倒在地，钟楚楚见了十分得意地走到我旁边，大笑着说：「哈哈哈哈，不自量力！你和你那短命的娘一样，都是见不得光的贱人！」
「不许你说我娘！」
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我像疯狗般把钟楚楚扑倒在地，揪着她的头发，与她厮打在了一起。
大娘子尖声大叫：「小杂种要造反了！」
下人们把我拉开，我被关进了祠堂，罚面壁思过三日。
三日后，我跑出府，在尸横遍野的乱葬岗里，借着月光翻找了一夜我娘的尸体。
恐惧和恶心充斥着我的胸腔，最终一无所获。
九岁的我，坐在一堆尸体中大吐了一场，最后被钟府管家逮了回去。
从管家无意中说漏嘴的话里，我才得知，所谓的「捉奸在床」，不过是大娘子安排的一出好戏。
她找了「奸夫」串通一气，给我娘下了药。
可管家是大娘子的人，现在我娘死了，尸骨无存，我根本找不到证据。
最糟糕的是，自那以后大娘子怕我在外面乱说话，已下令不许我再踏出钟府半步。
我在钟府的日子，也过得越发的艰难了。
大娘子将我赶去了钟府最破旧的小屋住，吃着府里下人都不吃的糙食，干着比低等婢女还繁重的苦活。
时常，还要被钟楚楚带着一帮人来羞辱折磨一番。
钟府作为京中首富，守卫森严，我一个弱小的女子根本无法逃脱。
因此，我必须先为了活命，隐忍，再隐忍……
等一个，能逃出钟府的机会。
这一等，就等到了钟楚楚十五岁，及笄之年。
十五岁，是未出阁女子最好的年纪。
钟家在京城富甲一方，生意甚至做到了皇宫内院。
来上门给钟楚楚说亲的人自然是络绎不绝。
只是，钟府上下都知道，钟楚楚心仪之人，是她天天挂在嘴边的七王爷，蔺云津。
蔺云津，当朝皇上的七弟，与皇帝相差二十多岁，却是个权势滔天，连当朝皇帝都畏惧三分的翩翩美男。
多少名门望族的小姐挤破脑袋想要嫁给他，钟楚楚，也不例外。
03
这天，我正准备去厨房，领自己一天的饭食。
一出门，却发现今日的钟府格外热闹。
府里四处张灯结彩，隐约间听得前院丝竹声响，像是有乐妓舞姬在表演，人声鼎沸，很是热闹的样子。
走进厨房，我看见大娘子的贴身嬷嬷正指挥着下人们，端着一盘盘做好的山珍海味向前院赶去。
那些我见都没见过的精致吃食，摆放在镶着金边的白玉盘中，光远远看着，都让人觉得垂涎欲滴。
而我，只能低头默默离开，去角落拿属于我的那份，已经凉透了的白粥。
我不禁自嘲地想，有时候人和人的差别，还真是大啊……
拿着粥正想离开，却在回去的路上迎面撞见了花枝招展的钟楚楚。
钟楚楚今日看见我，好像心情格外的好。她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到我面前，得意地展示着她那一身叮铃咣啷挂满了珠宝首饰的装扮。
她斜眼瞥着我，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容，「知道今天爹爹请来了谁吗？哈哈，是七王爷！我娘说了，今天宴会上，我定能艳惊四座，博得七王爷芳心！」
我看了她一眼，心想只要七王爷不眼瞎，大概也不会瞧上钟楚楚这花孔雀。
这时，府里的掌事妈妈也走了过来，这老女人向来就唯大娘子马首是瞻，没少落井下石地找我麻烦。
果然，她先是谄媚地给钟楚楚行了个礼，转头对我，便换了副恶狠狠的嘴脸。
「今天是老爷在府里宴请京城各路达官显贵的重要日子，也是大小姐的及笄大礼。这种场合，一些下贱不入流的玩意儿，最好管好了自己的腿，要是让我发现敢踏入前院半步，休怪嬷嬷我不客气！」
她身后的婢女都低声发出讥讽的笑声，一行人簇拥着钟楚楚，趾高气昂地从我面前走了。
只留下我，低头站在原地，捏紧了拳头，嘴唇咬得都渗出了血来。
那时，我还不知道，我人生中最重要的转折点，即将来临。
04
回到自己的小屋后，我脱下外衣，抱着娘的画像，躺了下来。
正好今天全府上下都忙于前院的盛宴，没人来扰我清净。
我想起小时候，娘虽整天郁郁寡欢，却唯独对我总是温柔地笑着。
她怕冷，冬日又总被大娘子克扣衣物棉被，却把仅有的厚棉衣都给我裹上，她再紧紧地抱着我，说这样，就不冷了。
可我分明看见，她抱着我的手，都冻得通红。
回忆一时涌上心头，我竟不自觉地，闭着眼哼唱起了我娘以前经常对我唱的歌谣。
哼着哼着，我突然听见门外一阵响动。
睁眼一瞧，发现窗户上被抠出了一个大洞，一双色眯眯的眼睛正透着洞，直勾勾地看着我。
「谁！谁在那！」
我又惊又怒，赶忙起身抓过外衣披上，厉声呵斥。
「嘿嘿……这是哪来的小娘子，生得如此俊俏，小曲儿也唱得好听！」
一个男人面红如赤，醉醺醺地闯了进来。
看他一袭华服，想必身份不低，估计是今天府中做客的某位浪荡公子，喝醉后走错路来了后院。
我本不想生事，向男人说明我是钟府庶女，希望他知点礼节，赶紧离开我的闺房。
不料男人不但没离开，还向我步步紧逼而来。
他混浊且猥琐的眼神里，透着毫不掩饰地欲火。
「小娘子还挺会唬人，呵呵，从未听说过钟府有个这么漂亮的庶女，就算有，也不可能住在这破烂不堪的地方……」
屋内狭窄，男人几步就将我逼到了墙角，伸手就要来扒我身上的衣服。
「我看，你就别再挣扎了，从了本公子，说不定日后还能大发慈悲地赏你做个小妾。」
腥臭的酒气钻进我的鼻中，我只觉得恶心至极。
我用力地想要挣脱，可无奈男人身强体壮，一把便钳住了我双手，发狠地扒开了我的衣肩。
情急之下，我迅速地腾出一条腿，用膝盖狠狠撞向了他的裤裆。
他吃痛地应声倒地，我趁机拼了命的，逃出了房间。
后院此时已空无一人，那个男人缓过劲来后便愤怒的要来追赶我。
若是此时被他抓到，我连个喊救命的人都没有，不敢想象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没办法了……
我一咬牙，冲着前院跑去。
05
在前院，我第一次，见到了那个改变我一生的人。
众目睽睽下，我衣衫不整、发丝凌乱地冲进了宴会中心，瘫软在了舞池上，
正在欢歌曼舞的乐姬被我吓得乱作一团，满屋锦衣华服的宾客们也是神情各异地看着我，有的惊讶，有的疑惑，有的，则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钟楚嫣！」
钟楚楚第一个回过神来，认出了我，她满脸愤恨地看着我，以为我是故意来抢她风头。
但她刚一喊出我的名字，大娘子便立马捂住了她的嘴，只可惜，已经晚了。
四周的客人们已经敏感地捕捉到了关键信息，眼神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他们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爹，开始窃窃私语的讨论。
「姓钟，这莫非是……钟家小姐？」
「没听说钟老爷有这么一个女儿啊，而且既是钟家小姐，怎么会就这般模样冲了出来？」
「哈哈，今日这宴会可真是精彩呐……一会儿，且看钟老爷如何向上头坐着那位交代。」
我爹在一旁坐着，面色阴沉，一言不发。
我知道，这是他气极的表现。
今天他几乎请来了京城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看这宴会布置的奢靡程度，就知道他对此有多么重视。
这么长脸面的重要场合，我冲出来的模样又如此引人遐想，若让人知道我是钟府小姐，那我爹真可谓是颜面尽失了。
何况……
我抬起头，迎上那道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探究着打量我的目光。
那个高坐宴会之首的男人，神情淡漠，坐姿慵懒，却无形中透露着一股尊贵的压迫感，那是久居上位的人才会有的气场，让人一见，便不由得只想敬畏和臣服。
他狭长而好看的眼睛，正玩味地盯着我的脸，好像发现了什么很有意思的玩具。
这时，醉酒的男子也赶了过来，他不顾旁人诧异的目光，恶狠狠地走上来掐住我脖子，「贱女人！敢对本爷动手，看我不打死你！」
说完，他便扬起手要揍我。
在场所有人，包括我爹，无一人有要阻拦的意思。
一瞬间，我竟下意识的，看向了那个高位上，素未谋面的男人。
我知道，他就是那个满京城权贵都想巴结的，七王爷蔺云津。
虽然不知道是哪来的自信和胆大，但我就是觉得，若今天有人能救我，那便也只有他，有这个本事了。
06
或许是上天这次终于听到了我的祷告，也或许是蔺云津看我好玩。
总之，他真的出手了。
「放肆。」他声音沙哑而低沉，却轻飘飘地让所有人都噤若寒蝉，停止了动作。
醉酒的男子被这一声吓得清醒了过来，跪在地上为自己的失态求饶，被一同来的家眷拉了下去。
我爹和大娘子面色惊恐，生怕是这出闹剧惹了七王爷不高兴。
只有我，看见了他呵斥完后，那抹狡黠的笑。
他分明是冲着我笑的。那笑容，像极了一只老谋深算的千年狐狸。
我突然，有点后悔刚才的想法了。
七王爷用他不怒自威的眼神扫视了全场，然后又重新定回到我身上，对着我爹说：
「钟大人，今日之事，你是否该给个解释？令千金如此唐突闯入，钟大人可有管教不力之过啊。」
分明是笑着说的话，却让所有人都是一惊。我爹更是踌躇不安，吓出了一脑门子的冷汗。
七王爷前一句还在问个解释，后半句直接就以寥寥数语给今日事定了性，在众人面前坐实了我的身份，还将矛盾大事化小，转向了我爹。
他之所以不提冒犯我那男子之事，是因为那人也是大世家之子，刚才场面本就暧昧不清，他犯不着为了我，再去和大世家较劲。
但刚才情景，在场人都看在眼里，我既被承认了钟家之女的身份，我爹和大娘子，也不好再因此事对我过多责难。
真不愧是七王爷呐……我还真有点佩服他了。
我爹一边恨恨地看着我，一边向七王爷请罪。大娘子更是在一边敢怒不敢言，气得快要冒了烟。
我被下人们带去换好衣服，在后院等待宴会结束。
临走前，我发现七王爷还一直盯着我，那双眼睛仿佛要看透我般，在思量着什么重要的事情。
07
宴会风波平息后，我虽逃过一劫，却还是被大娘子以教规矩为由，关进了茅草屋里。
我爹连看都没来看我一眼，宾客散后他在府里大发雷霆，骂我简直是钟府之辱！
但我一点也不在意，骂就骂吧，他钟大善人，今日既当众认了我这个女儿，便不敢再奈我何。
面壁思过而已嘛，对我来说早已是家常便饭了。
真正让我意外的是，钟楚楚竟真的觉得在宴会上被我抢了风头，夺走了七王爷的注意，因此对我起了杀心。
她派人在送来的饭菜里下了毒，甚至还放火点燃了我屋外的茅草，想要让我死无全尸。
可偏偏，我命不该绝……
这么多年我别的本事没学会，求生的直觉和本领却是超强，我不但从茅草屋逃了出来，还帮钟楚楚把这火势，弄得更大了些。
不是喜欢烧嘛，那我就让你看着它烧个够！
我用成堆的茅草和从厨房里偷来的油，将火势引着蔓延到了钟家祠堂。
最终，熊熊燃烧的火焰吞噬了整个祠堂。
火光烛天，全府的人都慌忙赶来扑火。
混乱中，我听见有惊恐的尖叫，有害怕遭了天谴的哭喊，有愤怒的吼声……
唯独我，远远地看着他们，笑得有些狰狞。
我趁着巨大的动乱逃出了钟府，这一刻，我突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和快乐。
十几年的委屈，随着身后那漫天的火光烧为灰烬。
剩下的，只有仇恨。
我回头望着钟府的牌匾，在心中暗自发誓。
总有一天，我会把一切，都讨回来的。
08
在偌大的京城里，我东躲西藏了半月有余。
没钱住客栈，也不敢随便露宿街头，怕被人发现，只得找些连乞丐都不愿住的角落藏身。
听消息灵通的乞丐说，钟府对外宣称，因触犯家规在祠堂中面壁思过的钟府二小姐，不慎打翻了烛台，使得祠堂失火。
二小姐钟楚嫣，也不幸葬身火海。
果然……既不想被人说虐待女儿，又不想把起火的过错怪罪于钟楚楚，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一切都说成是意外，再让钟楚嫣这个人，连同着意外，一起消失。
这半个月来，我没少见钟府偷偷派来寻找我的人。大概是大娘子和钟楚楚依然不死心。
我只能每日隐身到京城宵禁后，再出来找点吃的。
宵禁后的京城，难得有马车路过。
此时，却有一辆马车稳稳地停在了我面前，挡住了我的去路。
这马车装饰低调华丽，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
可既不是钟府的人，为何要拦住我？
一边思索着，我一边迅速把头发弄得更加凌乱不堪地遮住脸，又抹了一手灰在脸上胡乱揉了几把，这样一会儿即使被抓住，应该也不会被认出来。
「过来。」我还在脑子里飞快过着无数种应对方案时，一双白皙如玉的手已经撩起了帘子，低沉磁性的男音从马车里传来。
这声音……怎么有些熟悉……
我惊疑地走近马车，感觉从帘子里透出一道目光，在我身上来回扫视。
一旁的车夫还对我恭敬地比了个请上车的手势。
我一咬牙一闭眼，壮着胆子便上了马车。
可车里坐着的人，却让我惊呆了！
是蔺云津！
09
他还是上次在钟府见到时那副慵懒又邪魅的样子，只是看着我的眼睛里，笑意更浓。
那个笑容，让我一下子就确认，即使我现在灰头土脸乔装打扮，他也还是认出了我。
在这只千年老狐狸面前，我连想伪装的机会都没有。
只是我不明白，高贵如他，怎么会找上我来？还总对我露出……玩味又神秘的笑容。
「胆子挺大。」蔺云津先开了口。
我一言不发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钟家祠堂是你故意烧的吧。」根本不用我回答，蔺云津又补充了一句，「本王很欣赏。」
这人，永远在自问自答……
他既然能找上我，那知道我故意烧祠堂的事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我故作镇定地看着他，尽量语气不卑不亢的反问道：「王爷大半夜的拦住我去路，总该不会是要帮钟府查案抓凶吧？」
显然是被我问得一愣，盯着我看了半晌后，突然开口大笑了起来。
他伸出手指勾住我的下巴，与我目光直视，眼神里，又多了几分欣赏。
「不错，不错。胆大又机敏，不枉费本王一番寻你。」
我离得他很近，近到他说话时，我都能感觉到他炽热的呼吸，和身上淡淡的，木调香味。
不得不说，他长得真好看呐……
比女子还细腻白皙的皮肤，眉目疏朗，又透着一股掩饰不住的贵气风流。
怪不得，钟楚楚做梦都想嫁给他。
「本王与你做个交易，如何？」蔺云津又问。
「什么交易？」
「本王保你性命无忧，富贵荣华，不过，你也得帮本王办一件事……」
我几乎想也没想，脱口便答道，「好！」
蔺云津有些意外，「都不知道本王要你做何事，就答应得这么爽快？」
是的，我不在乎他要我办什么。只要能让我变强，就够了。
我想起了我娘的冤死和她苦苦乞求的脸，大娘子的冷嘲热讽，我爹的冷眼，以及钟楚楚的羞辱和迫害，还有这十几年来所有的不堪和恐惧……
我要变强大，这是从乱葬岗回去那一晚，就一直有的想法。
凭我一己之力想要扳倒钟家那些人是不可能的，而眼前这个权势滔天的七王爷，就是我目前唯一的机会。
我抬眼看着蔺云津，目光异常坚定地点了点头。
他好像从我的眼神里也找到了答案，遂贴近我的脸，在我耳边轻声说：「那我们，合作愉快。」
10
我进了七王府，在这里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尊重。
但蔺云津并不是要娶我，而是要把我，送进宫去献给皇上。
在这里，除了蔺云津，所有人都亲切称我为「姑娘」。
蔺云津教我下棋，教我书法、弹琴和作画……
还特意请了教导嬷嬷教我规矩，以及……如何讨男人欢心。
虽说从答应蔺云津交易时起，我就做好了将礼义廉耻都抛到脑后的准备。
但过去十几年，从未有人教过我男女之事。
现在要我当着一群人的面，表演如何勾引男人，实在是有些为难，我好像怎么都掌握不到嬷嬷教的要领。
最要命的是……
我转眼看着一旁悠闲喝茶的蔺云津，鼓足了勇气向他请示，「王爷……那个……这种事，您就不必在边上监督着了吧……」
我就算再不知羞臊，也没办法在一个大男人的灼灼注视下去对另一个男人搔首弄姿呀。
但蔺云津没有理会我，他把冷酷无情四个字诠释到了极致，不容反驳地说：「继续！」
于是，我只得一边在心里问候他祖宗，一边扯出我认为最妩媚的笑，向床上那个长相清秀的陌生男人走去。
也不知是我笑得妩媚过了度，还是不经意间把内心想法挂到了脸上，床上那个男人竟一脸惊恐地看着我，活像我要吃了他……
……
转眼一年过去，到了检验我学习成果的时候。
琴棋书画，宫廷规矩等，我已全部合格。现在，还差最后一项。
经过一年的努力学习，我终于把嬷嬷教的各种魅惑手段练得炉火纯青。
最后一项测试，我信心十足。
深吸一口气，我推开了面前那扇雕刻着鸳鸯戏水图的木门。
身上薄如蝉翼的衣衫是蔺云津特意为我定制的，它恰到好处地裸露最能让男人燃起欲火，特殊的绸料又有着光滑如抚摸肌肤般的触感。
我露出娇媚的笑容，盈盈向屋内走去。
结果，一声柔媚入骨的「公子」还没叫出口，我便顿时吓得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
11
蔺云津好整以暇地躺在床上，看到我时，眼中泛起了惊艳的亮光。
可我哪还有心思管惊艳不惊艳的，「王爷！你怎么会在这！」
「哦忘了告诉你了，你的最终测试，由本王亲自检验。」
他回答得理所当然，我却惊得一身汗毛都要倒竖起来。
开什么玩笑，让我色诱七王爷？这个老狐狸加大魔头？
我试图最后挣扎一下，「王爷，您身份尊贵，就不必，亲自来测试了吧……」
你是觉得我有多强的心理建设能力……
蔺云津好像听不到我说的话，他露出一抹坏笑，在床上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躺好，下令道：「开始吧。」
看他那架势，今天是不准备放过我了。
我眼一闭心一横，在心中不停默念「他不是人，他不是人，他不是人……」
然后把蔺云津假想成一个没有生命的人偶，硬着头皮地上了。
我爬到床上，双手挽着他的脖子倚到了怀里。
隔着轻薄的衣衫，我们彼此都能轻易感受到肌肤相贴的温度。
饶是蔺云津，脸上也不自觉地泛起了微红。
蔺云津的身体略微变得僵硬，贴着我那光滑似肌肤的衣衫，逐渐又变得滚烫。
他牙缝中挤出了一声，「停！」
话音刚落，我便如获大赦的迅速从他身上跳了下来，恭顺地站在一边等候蔺云津的考核结果。
只见他脸憋得通红，又像是害羞又像是生气。
半晌，他叹了口气，宣布我通过了测试。
他命人去着手安排送我进宫的事宜，只是不知为何，不许我再穿那件明明是他自己为我特别定制的衣裙。
12
半月后，太后七十大寿那日，皇上不仅大赦天下，宴请大臣，还花重金从民间请了舞姬进宫为太后祝寿。
按照计划，我会随着舞团一起进宫。
就在我换好舞姬的衣服准备登上马车时，蔺云津突然拉住我问。
「你……确定要入宫吗？」
我不解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在问什么奇怪的问题。
确定，我当然确定了。
秘密训练一年，为的不就是今天吗？
我对着蔺云津面色坚定地点了点头，事到如今，我怎么可能放弃。
他盯着我半晌，捏着我胳膊的手，骤然收紧，又慢慢松开。
最终，他没有再说一句话，安排人将我送到了皇宫大殿外。
他给了我新的身份，既然钟家对外宣称钟楚嫣已死，那我便从此以另一个名字生活。
皇宫大殿内，歌舞升平，觥筹交错，一片热闹。
我又转头看了一眼大殿，蔺云津刚好坐在我可以看见的位置。
此时的他正与别的大臣相谈甚欢，直到皇上身边贴身伺候的杨公公叫我的名字，他才朝大殿外看了一眼。
四目相对，我缓缓朝殿内走去。
我本就继承了我娘的貌美，加之蔺云津这一年对我的改造，今时今日的我，已足以让在场所有男人把目光只停留在我身上。
当然，皇上也不例外，只是他盯着我的眼神与蔺云津第一次见我时的眼神竟一模一样。
这些姓蔺的人还真怪……
不光他们怪，我发现就连太后，看我的眼神里都充满着某种不明意味。
我顾不上细想，就随着乐声响起，开始了舞蹈。
一颦一笑，每个动作都恰到好处。
一曲舞毕，皇上不出所料的提出要留我服侍。
只是太后的脸色，好像有些难看。
我用余光打量了蔺云津一眼。
他脸上仍挂着风轻云淡的笑意，只是端起面前的酒一饮而尽时，却是眼神复杂地看向了我。
皇上赏赐了我一堆珠宝首饰，我谢了恩，便退了下去。
走的时候我再次瞥向蔺云津，他却仿佛故意避开了我的目光，只一杯接着一杯的低头饮着酒。
我无心再想其他，大步向前走去。毕竟今晚，我就要成为皇上的女人了。
离我报复钟家的目标，就更近了一步。
13
泡了玫瑰浴后，我就被人送进了皇上的寝殿。
皇上来的时候，已经有些微醺了。
他推门进来，烛光映在他的脸上，让他原本威严的脸上多了些许平和。
不得不说，皇上跟蔺云津眉间处还是有几分相似的。
他从烛光里缓缓向我走来，我露出娇羞的笑迎他。
皇上走到我身旁坐下，眸子盯着已快燃尽的红烛，借着酒劲喃喃道:「你真像她，可你终究不是她。」
「她是谁？」我的声音出奇地娇媚。
皇上转头看我，「一个故人，十多年前就已不在人世了。」
我突然一下子明白了，为什么蔺云津第一次见我时，会露出那样惊奇又玩味的眼神。又为什么，偏偏选了我送进宫。
「陛下，早些歇息吧。」我说。
皇上却只看了我一眼，伸出一根手指放到嘴里，狠狠地咬了一口，随后拿出铺在床上的白色方巾，把鲜血滴了上去。
「陛下？」
「没事。」只有淡淡的两个字回应我。
蔺云津送我进宫的原本目的就是成为宠妃，诞下龙子。
他与我约定，皇上驾崩后，会送我坐上太后的位置，然后扶我的孩子登基。
我不知他有何手段对付皇上，只是现在，我也无暇再估计其他。
看皇上的意思，他今晚是不打算碰我了。
我挤出几滴眼泪，楚楚可怜地看着皇上，「是因为陛下心中的女子吗？」
皇上没有接我的话，反而以更深沉的眸子看着我，给我掖了掖被子后，轻轻地说了一声：「早些休息。」
我只得听话地点了点头。
皇上在我床前坐了一晚，我背对着他，也一夜未眠。
翌日一早，皇上刚走，蔺云津的人就给我送了封信进来。
他胆子还真是大。
我禀退下人，打开信封看了起来，蔺云津告诉了我宫里有哪些人我可以用。
这些人分布在皇宫各处，都要么有把柄捏在他手上，要么真的誓死效忠于他。
结尾处，有一行浅浅淡淡的、小到不易察觉的字迹写着：照顾好自己。
我怔了怔，随即哑然失笑。
蔺云津，大概不是在关心我，是在提醒我要服侍好皇上，早日上位吧。
我看着燃成灰烬的信，脑子里突然生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都说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那为什么那个渔翁不能是我呢？
14
我进宫半月，便成了宫里最得宠的女人。
皇上夜夜歇在我这，却从来不碰我，甚至不顾群臣反对，执意封我为贵妃。
皇宫里的女人，有人终其一生，也只得个妃位，还有的熬到死，都没能得一个妃位。
我又何德何能，不过沾那个女子的光，进宫不过短短半月，便封了贵妃。
封贵妃后第一件事，我按礼去拜见了太后。
但太后宫中的人传话说，太后身体不适，闭不见人，将我打发了回来。
那日在寿宴上，我就发觉太后的神情不大对劲，这下更是验证了我的猜想。
太后，应该是不太喜欢以前那位据说和我长得极似的，皇上的心上人。
回寝宫路上，我正低头琢磨着这后宫局势，不料却一头撞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我抬头，见蔺云津抱着我，好像没有要撒手的意思。
为了避免被宫中人看见，惹来祸端。我赶紧主动闪身退开了距离，
蔺云津见我避开他的样子，眼眸微闪，某种我看不懂的情绪从他脸上划过。但很快，他就又恢复了那副清冷的模样。
他装模作样地向我行了个礼，叫我贵妃娘娘。
这是入宫后我第一次见着他，也是第一次听他对我叫出贵妃娘娘几个字，竟莫名觉得有些疏远和失落。
敛了敛心思，我问出了心中一直的疑惑，「陛下心里的那个女人，究竟是谁？」
「她叫云姑，皇上还是太子时，执意要娶云姑，当今太后执意反对，为此和皇的关系僵到了极点。太后为了皇上顺利登基，处死了云姑。皇上大病一场后，最终只得无奈向太后妥协。」
怪不得太后见我会不喜……
蔺云津看了我一眼，缓缓地继续说道：「但我知道，这么多年过去，即使皇上不说，他心里有一个地方一定是留给云姑的。」
「王爷又是如何得知？」
「东宫有一个云姑阁的地方，皇上至今不许任何人靠近，云姑阁也由他亲自打扫。」
我嫣然一笑，「看来，皇上身边也有王爷的人？」
蔺云津只看着我，不承认也不否认。
突然，他话锋一转，问我道：「他……待你好吗？」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心中快速思量着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蔺云津应该是想问我任务进展如何，但皇上没碰过我的事，现在绝不能让他知道，要不然万一他发火，我也没好果子吃。
这么想着，我一脸诚恳地点了点头，顺便向蔺云津表了表忠心。
「陛下待我很好，请王爷放心，我会时刻都谨记着自己的使命。」
皇上对我确实不错，我自觉也不算骗人。
谁知，蔺云津听到这话，不但没有高兴，还仿佛跟谁生闷气似的冷哼了一声，一拂袖子走了。
我怔在原地摸不着头脑。
只能感慨，这七王爷，还真是阴晴不定呐……
15
宫中人都知道，纯妃膝下有一八皇子，从小体弱多病，常年卧床不起，至今已二十岁，还未娶妻。
这日，我带了些皇上赏于我的顶好的首饰，去了纯妃宫里。
与纯妃寒暄一番后，我主动提起了八皇子的病。
纯妃伤神了起来，「小时候发高烧，虽然捡回一条命，但从此就再也没离开过床半步。」
我安慰她，「纯妃倒也不必如此伤心，你也知道，我出身民间，民间有传闻，家中有人常年卧床不起，只要找人冲冲喜便好。」
说完我看了纯妃一眼，又自顾自地道:「瞧我这嘴，纯妃当听个乐子就好，民间传闻，入不得耳。」
纯妃却仿佛看到了希望，抓着我肩膀问:「真有这样的传闻？」
我有些难为情，「我也只是听说过，不知道有没有用。」
「不管有用没用，为了皇儿，我都要试一试。不过这冲喜的女子去哪找呢？」
「这个恐怕就得请大师了，但皇上一向……」
我还没说完，纯妃就抢过了我的话头，「皇上那你不用担心，只是这大师也不知道该去哪寻啊？」
「这个纯妃放心，不过就是得让你娘家的人帮忙，他们常居宫外，行事要比咱们方便许多。」
打着为八皇子冲喜找大师的名义，我与纯妃母族关系近了一步。
纯妃的父亲是当朝大将军，可以说位极人臣。他哥哥没走袭爵的路，而是从了文，在朝堂上也深得皇上信任。
在我看来，纯妃母族能有如今的地位，跟八皇子的病也有很大关系。
毕竟一个体弱多病的皇子，对皇上的皇位能有什么威胁呢？
大师是我让蔺云津安排，由大将军暗中亲送到纯妃宫中的。
大将军进宫时，皇上被我留在了我的宫中，我给他弹琴，跳舞。
我对着他笑，他看着我就像在看一件无比珍贵的宝贝一样。
三日后，纯妃找我到她宫中聊天。
她兴冲冲地告诉我，大师算出，钟家的大小姐，是最合适的人选。
我装作惊喜，似无意地说了一句:「真想现在就见见这钟府小姐，也好提前沾沾喜气。」
纯妃想也没想就答应了，「这有什么难的，把她召进宫就是了，正好，你今日留在我这用晚膳。」
说完，扭头就吩咐人去传钟楚楚了。
16
钟楚楚被带来时，我正端着一杯新煮的茶。
见到她时，那些年在钟府的屈辱全部涌了上来，我紧紧握了握拳头，又慢慢放开。
她低头走进来，又低头下跪向我们行礼，自始至终不敢抬头看我们。
一点也没有当年在我面前那副嚣张的模样了。
「抬起头来。」我淡淡说了一声。
钟楚楚抬头看到我的一瞬间，瞳孔大了一倍，差点摔倒在地上。
全然不顾有旁人在，一脸惊恐道:「钟楚嫣！你怎么在这？」
「这是贵妃娘娘，不得无礼。」
纯妃对钟楚楚还是比较满意的，生怕她下一步做出什么无礼的行为，惹我不快。
不过，钟楚楚要是能镇定才怪。
「你先起来吧。」等钟楚楚颤颤巍巍站起来，我又道，「本宫不是钟楚嫣，想必钟小姐是认错人了。」
钟楚楚看了纯妃一眼，又看了看我的打扮，踌躇半天，最终只得改了口，「贵妃娘娘像民女一个朋……朋友。」
朋友？真可笑！
「本宫进宫前，身份低微，可没有机会认识像钟小姐这样的大家闺秀。」
转头我又对纯妃说:「既然钟小姐与我如此投缘，不如晚膳后，到我宫里坐坐，我会派人护送钟小姐回去。」
钟楚楚想拒绝却又不敢拒绝，只得抿抿嘴，答了声是。
晚膳后，我和钟楚楚走在高大宫墙下。
她跟在我身后，突然停下脚步，问:「你就是钟楚嫣吧？不然世界上怎么会有容貌和声音都一模一样的人？」
我也停下脚步，回头看她，却不作声。
「钟楚嫣！你就是钟楚嫣！」钟楚楚叫了起来。
「钟小姐难道不是更加应该好奇，纯妃娘娘为何会招你进宫吗？」我淡淡的转移了话题。
「是你对不对？是你，一定是你！」
我收起了笑，退了两步，站在她面前，声音变得清冷了起来，「你猜。」
钟楚楚发了疯地想要扇我，却被我身后的侍卫拦下了，「贵妃娘娘都敢打，不要命了。」
她被侍卫禁锢住了双手，一点也动弹不得。那模样，滑稽极了。
今时今日，钟楚楚竟然还以为我是那个她想打就打，想骂就骂的庶女妹妹。
也真是天真。
「她根本就不是什么贵妃娘娘，她是我们钟府的庶女钟楚嫣，你们都被她骗了。钟楚嫣，你个小贱人，你为什么还没死？」
钟楚楚应该是活够了，敢在皇宫里就大吵大闹的，看来我对她的刺激还真是不小。
「这里是皇宫，不是你们钟府。」我凑近她，低声说道，「可别胡来喔，未来的八皇子妃。」
钟楚楚惊恐看着我，「你刚叫我什么？八皇子妃？」
我附在她耳边，说:「不然，你以为纯妃为何会召见你？」
钟楚楚踉踉跄跄地退了两步，不敢相信地看着我。
17
听说，钟楚楚回去后，便卧床不起，不吃不喝，还大哭着要上吊。
我听到消息时，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哭吧！闹吧！好戏还没开场呢！
第二日，我秘密联系了蔺云津，说要出趟宫。
也该是时候，去看望看望我亲爱的爹和大娘子了。
虽说上次蔺云津莫名其妙地对我发了火，但我出宫去钟府的事，不宜声张，还需要他帮我打点一切。
蔺云津很快回了话，答应了我的要求，却提出要陪我一起。
于是，我借口月夕要去西山祁安寺祈福，并小住一段时日，求皇上恩准出了宫。
出宫后的一切自有蔺云津安排，我与他约定，月夕节在迎宾楼相见。
然后，独自一个人去了钟府。
我戴着面纱斗篷走在长街之中，穿过小巷，来到了钟府门前。
看着牌匾上钟府二字，一时感慨万千。
一年前，我落魄而逃，曾暗暗发誓，有朝一日我一定会再回来。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早。
守门的小厮见我在钟府逗留已久也没离去，不禁叫来了管家。
管家问我:「姑娘，你找谁？」
我掀开面纱，面露微笑。
「小……小姐？」
「是啊，我回来了。」……
管家面露为难之色，不知是该放我进还是不该放我进，踌躇了片刻，又遣人去通报了我爹。
不一会儿，我爹已经带着大娘子出现在了我眼前。
他们在我面前站定，看我的眼神既陌生，又惊讶。
尤其是大娘子，见着我满眼怨恨，却又顾忌着什么不敢发作。
应该是钟楚楚已经回来说过我成了贵妃的事吧。
呵呵，他们本以为我早就死在外面了，没想到当年那个被他们踩在脚下的人，如今一跃龙门，又回来了。
「女儿回来了，爹爹和大娘子不高兴吗？」我故意问了一句。
我爹终于反应过来，上下打量了我一番。
因我不想声张，今日来钟府时只穿着素衣，也并未带随从侍女。
我爹面露怀疑之色问道：「你……你真是楚嫣？楚楚说你当了贵妃……」
我不愿再与他们多费口舌，亮出了皇上御赐的令牌，开门见山地说，「听说纯妃有意向皇上请旨，将大姐许配给八皇子，我倒是有个办法，可以让她不嫁。」
大娘子见到我手中那令牌时，本来还一脸不甘和愤怒，结果一听可以不用嫁给那个体弱多病的八皇子，一下来了精神。
「你当真有办法？」
我盈盈一笑，说，「爹爹和大娘子要是愿意重新接纳我的话，我就还是钟家人，自然便会向着钟家。」
大娘子顿时对我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温柔，一边牵着我将我领进府，一边对我嘘寒问暖。
问我这一年多去了哪里，有没有吃苦，还说她和我爹都日日对我牵肠挂肚，思念不止。
这一套套的，大娘子演起戏来，也真是炉火纯青。
不过我不在意，我有我自己的算计。
18
我对大娘子和钟楚楚说，七王爷月夕节那日会去迎宾楼。
届时，让钟楚楚一起前去，假装偶遇，我会为他俩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
我特意强调了「单独」二字。
迎宾楼那种地方嘛，最是适合风花雪月。
剩下的，就不用我明说了。
钟楚楚心心念念想嫁给蔺云津，如果这时候她真能攀上七王爷这条高枝，那什么八皇子和纯妃，她都不用放在眼里。
以如今的境地，只要我稍加煽风点火，这娘俩一定会抓住机会，让钟楚楚和蔺云津发生点关系，再派人来闹个事，使生米煮成熟饭。
下药，再「捉奸」，这可是她们最擅长用的手段。
当年我娘……
一想到我娘，我便攥紧了拳头，指甲都掐进了肉里。
面上，却仍保持着微笑。
找人杀了她们太容易了，但我不会就这么便宜了她们。
我要这钟府的人，都生不如死！
仅用纯妃和八皇子来折磨她们，哪够呢。
我脑海中浮现出那个人深邃又清冷的眼睛，不禁好奇，得罪了他的人，不知会被折磨成什么样子啊。
见我笑得诡异，钟楚楚狐疑地看着我问，「你什么时候和七王爷这么熟了？」
我淡然自若地答道：「七王爷受皇上器重，时常出入宫中，我不与他相识，怎么助妹妹成为七王妃呢？」
果然，一听到「七王妃」三个字，钟楚楚和大娘子便立刻迷了神智，哪里还管探究什么前因后果，只顾一心沉浸在嫁进七王府的喜悦中了。
看着她们开心的模样，我唇边的笑意也更深了。
19
月夕灯会的当夜，外面下起了雪，
从小到大，我还从来没有机会好好欣赏一回月夕节的美景，因此懒得等还在盛装打扮的钟楚楚，自己提前出了门。
长街上热闹非凡，文人们三五成群饮酒作诗，姑娘们娉娉袅袅逛街游玩，卖糖人猜灯谜的地方都是欢声笑语一片……
我站在一个卖糖葫芦的小摊前，挪不动步了。
小时候，家里的一切都由大娘子打理，我和娘一日三餐都吃不饱，更别提糖葫芦了。
每次见钟楚楚有吃不完的糖葫芦，我都觉得那是世上最诱人的食物。
后来仅有一次，我娘用她少得可怜的首饰，偷偷给我换来了两串。
她抱着我，看着我狼吞虎咽、满嘴沾满糖渣子的样子，笑得那般温柔。
自此后，虽然我再也没吃过糖葫芦，但那酸甜软糯的味道，已连同我娘的笑，一起刻在了心里，成了世间最美好的代名词。
「想吃？」
身后慵懒又魅惑的声音传来，我不用看，都知道是蔺云津。
我下意识点了点头，又随即摇了摇头。今天出门慌张，我忘了带银子。
「等着。」蔺云津看破了我的心思，走到卖糖葫芦小摊前，跟那老板说了几句什么，最后掏出一袋银子交给糖葫芦老板。
糖葫芦老板打开钱袋子看了看，眼里都是藏不住的笑意。
点头哈腰地道谢后，把插满糖葫芦的稻草竹竿一并交到了蔺云津手上。
我看得眼睛都直了。
蔺云津取下一串糖葫芦递到我面前，我正要去接，他却看到了我冻得通红的手。
眼眸一闪，将身上的大氅解下，披到了我身上
我有点僵住，蔺云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温柔了……
「来吧，张嘴。」蔺云津举着糖葫芦看我，语气中竟然有些宠溺。
我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他这是要……喂我？
开什么玩笑！这街上这么多人……
正在我惊讶时，一个身影却闪到了我和蔺云津中间，用娇滴滴的声音说道：
「民女钟楚楚见过七王爷。」
蔺云津皱了皱眉，方才还温煦柔软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无比犀利。
他的目光越过钟楚楚，不悦地审视着我。
「真巧呀，哈哈哈哈……」
我讪讪一笑，走上前去从蔺云津手里的稻草竹竿上取下一串糖葫芦，然后便逃一般跑走了。
明明都是计划好的事，但刚才看见蔺云津那杀死人的眼神，我却还是控制不住地心虚了。
这蔺云津，不知道自己凶起来多吓人吗？
我一边三下五除二地大口吃着糖葫芦，一边为刚才自己的没出息愤愤不平。
到了迎宾楼后，我要了上好的雅间，再要了一大桌的好酒好菜。
心想，反正蔺云津不缺钱。
雅间的窗户正对着外面热闹的夜市，我望着街上灯火通明，人潮涌动。
脑子里又不自觉闪现出蔺云津刚才为我披上大氅的模样，举着糖葫芦的模样……
都没察觉自己脸上，已经满是洋溢着笑容。
20
不一会儿，小二就把蔺云津和钟楚楚领上了楼。
蔺云津看到我，仍是那样可怕的眼神，我刻意低头避开，他却冷哼着坐到了我身旁。
钟楚楚则笑靥如花地坐在了蔺云津的另一侧，全身软若无骨似的，一有机会就往蔺云津身上靠，但都被蔺云津不动声色的闪避了开。
啧啧，真是不解风情的王爷呐……
见蔺云津一脸冷漠的样子，我摇了摇头，自顾自地靠窗吃着菜、赏着月，等着看好戏。
果然不一会儿，小二就端着盘糕团送了过来。
「这花生馅的月团是咱们迎宾楼送的，寓意为团团圆圆、幸福美满，几位客官请慢用。」
我瞥了一眼那精致糕团，再看了眼窗外的街道，心中冷笑。
我从小对花生过敏，钟楚楚却是最爱吃这花生馅的月团，与此同时，长街中那抹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也正急匆匆往钟府的方向去。
我认得，那是大娘子身边贴身侍候的崔嬷嬷。
看着钟楚楚那急不可耐的样子，几番用眼神示意我，我也「识相」的准备离场了。
「刚才我见着窗外有玩杂耍得很是有趣，正好也已酒足饭饱，想出去瞧瞧呢。」
钟楚楚听闻大喜，顺势赶紧接话道：「既然这样，妹妹就自己去街上逛逛热闹吧，我陪着王爷慢慢享用就是。」
我面上一笑，应和着，「姐姐说的是。如此，我就先行告退了。」
说完，我就要起身。
结果桌子底下，一双大手，死死地按住了我，让我无法动弹。
我看向蔺云津，他也正盯着我，眼睛里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总不会……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吧？
气氛尴尬了几秒，蔺云津很快又露出了慵懒的笑容，看着我道：「 这新上的糕团如此精致，贵妃不尝一尝吗？」
这话一出，钟楚楚立马紧张地看着我。
我心里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地说：「呵呵不了不了，我吃不下了。」
蔺云津面露遗憾的样子，「是么，那还真是可惜了。」
一转头，他却拿了一块糕团递到了钟楚楚嘴边，笑着说，「钟小姐，看样子，只有你我二人来享用这美味了。」
他笑得十分魅惑，瞬间就把钟楚楚撩得神魂颠倒，从脸到耳根后全泛起了红晕。
钟楚楚娇嗔一声，忸忸怩怩地咬下一口糕团，满脸幸福又得意的模样。
这还没完，蔺云津竟然直接拿过手里的糕团，又咬了一口钟楚楚刚咬过的地方！
这下子，钟楚楚和我都疯了。
钟楚楚疯是兴奋的，而我疯，是被蔺云津这顿迷惑操作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他这转变也太大了吧……
不是之前还一脸对钟楚楚没兴趣的样子么？现在又在干什么？
看着面前这两人对我视若无睹的你情我浓，我竟莫名其妙的有了一丝怒意。
本来我是想等钟楚楚爬上蔺云津的床，威胁他成亲后，再把钟楚楚下药的证据拿给蔺云津和纯妃看。
这样钟府不光会得罪纯妃不说，以蔺云津的性子，知道自己这样被人算计，肯定会将钟楚楚母女折磨致死。
可是方才……蔺云津的样子分明是知道了月团有猫腻，他不光吃了还和钟楚楚调起情来！
难不成，他是真看上了钟楚楚？
想到这，我站在一边咬紧了嘴唇，尽量克制着，才不让眼睛里喷出火来。
21
钟楚楚一边对蔺云津放着电，一边又给他倒了杯酒。
这酒，我刚才分明看见也被钟楚楚偷偷动了手脚。
我本想提醒蔺云津，但他好像完全忘了我还在旁边的样子，眼睛只看着钟楚楚，笑意盈盈地接过酒就喝了下去。
「钟小姐真是，比某人有趣多了。」他玩弄着手中的酒杯，若不经意地说。
一听这话，我心里的无名火噌地一下又冒了起来。蔺云津，在嫌我无趣？
他俩你来我往，一连喝了好几杯，钟楚楚脸上都笑开花了。
她有些微醉的凑近我，在我耳边得意地悄声说，「七王爷好像很喜欢我呢。」
我忍着异样的情绪，咬牙回道，「那姐姐今晚可要好好表现了。」
钟楚楚的脸更红了。
我愤愤地想，真是活该蔺云津失身！
也不知道，今晚我是哪来的这么大脾气。见蔺云津冷落着我，反而对钟楚楚笑得那么开心，我不光生气，内心更是泛起了一阵酸楚。
但究竟为何酸楚呢？是因为计划被破坏了？好像也不是……
思来想去心情越发烦闷，我站起身就要离开，再也懒得多管闲事。
「来，钟小姐，咱们今日不醉不归。」我听见蔺云津在身后说。
这次我要走，他也不拦我了，反而又开了一壶酒，给钟楚楚满上。
很好，看来我果真是多余了。
我装作毫不在意地下楼离开，但下到一半，我又实在没忍住地悄悄折返了回去，趴在门外偷看。
门口站着蔺云津的下属，我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用眼神威胁他不许出声。
这个下属一直跟在蔺云津身边，我还在王府受训时就已认识了。见我这模样，他一副心领神会的表情，点了点头。
我也顾不上跟他解释，眼见着屋内的钟楚楚面色泛红，已经直接扑到了蔺云津身上。
她妩媚的蹭在蔺云津怀里说：「王爷，不如我们找个安静没人打扰的地方再接着喝呀。」
没人打扰的地方，哼，你怎么不直接说想睡他得了。
蔺云津也眼神迷离，有些醉了的样子，竟还应了声「好」。
我暗叹糟糕，这是药效开始起作用了。
该死，明明是我自己设的局，也明知道钟楚楚母女会下药，可现在眼睁睁看着蔺云津自己往局里钻，我又忍不住想冲进去把他从钟楚楚那乱摸的手里拖走。
蔺云津迷迷糊糊的，唤他下属进去，吩咐道，「先送钟小姐回府。」
吩咐完又使了个眼色，一字一句道:「好好照顾。」
下属偷偷往门口我躲着的位置瞄了一眼，坏笑着将钟楚楚扶了出来，下楼送走了。
屋内只剩蔺云津了，我躲在门口有些尴尬，不知到底该是走是留。
我猜他说送回府，是让下属把钟楚楚送到了七王府，可问题是，他还在这干嘛？
突然，蔺云津低沉又响亮的声音传来，把我吓了一跳。
「你，送本王回去。」
我一惊，回头发现他正指着我藏的方位。
无奈，我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进去，正准备找个完美的借口解释我为何会躲在门外时，蔺云津却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到我身边，然后，就这么……
倒在了我身上！
「你知不知道，我后悔了。」
22
蔺云津含糊不清地呢喃了那么一句，我还完全没明白他说后悔了什么，这人就没了动静。
我推了推他，推不动。只得叫了小二来帮忙，把他弄上了马车，然后吩咐车夫去王府。
坐在马车里，看着蔺云津醉醺醺的模样，我越想越觉得有些愤愤不平，
凭什么他和钟楚楚调情了半天，还得我亲自把他送入洞房。
虽然照现在这发展，我也能抓住钟家的把柄，挑起纯妃的怨恨。
但……总觉得就像心里憋着一股气，怎么都不顺。
「热……」蔺云津突然凑了过来，双手在我脸上乱摸。
我把他手拿开，他又不死心地摸了上来，还紧紧抱着我死活不撒手。
但看他那闭着眼眉头紧皱的样子，又分明不像是意识清醒的。
看来是迷情药彻底发挥作用了。
但这也还不是时候啊……
我一边勉力制止着蔺云津乱动的手，一边哄着他说，「王爷，您再坚持坚持，就快到了。楚楚等着您呢啊。」
今天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我有苦说不出。
蔺云津睁开眼一脸迷惑地看着我，「楚楚？什么楚楚？」
装！再接着装！「您不是都让人把她先送到您的房里了么？」
我自己都没注意，说这话时，语气竟带着几分酸味。
蔺云津的眼神闪了闪，他凑得离我更近了些，几乎到了脸贴着脸的距离。
混着酒精味道的炙热气息扑面而来，在这狭小的空间里，让我不由自主地脸红了起来。
「你，吃醋了。」
他的嘴角挂着一丝标志性的狡黠笑容，好似有些高兴，又有些得逞的样子。
一瞬间，我仿佛都觉得他根本没醉，完全是一副清醒的老狐狸模样。
可下一秒，马车在王府门口停了下来，他又身子一倒，好像彻底昏迷了过去。
我推他，拍他脸，甚至大着胆子捶了他一拳，他都没反应。
而且他脸上和脖颈处泛红发烫的迹象，倒确实是迷情香发作的症状。
我本打算用拖的把他弄下马车，奈何他身子实在是太沉，试了几次都弄不动他分毫。
想着反正他一会儿红烛帐暖的也有美人伺候，不关我事。
一气之下，我将他扔在马车上，吩咐车夫一会送他进去，自己离开了。
23
翌日大早，我以为钟楚楚还在王府里缠绵悱恻的时候，她的房间内却传出了一声惊叫。
钟府所有人都赶了过去，想看个究竟。
却见钟楚楚和钟府的一个下人正赤身裸体地躺在床上，发出惊叫声的是开门想进去伺候的丫鬟。
我赶到时，房门还开着，门外已围了好些人。
钟楚楚正在屋里闹着要上吊。
「你们还不快把小姐弄下来。」大娘子在一旁急得都快哭了。
我爹面露愤怒之色，走到那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下人面前，一脚往他脸上踹去。
又对着围观的下人道:「今日之事，有人敢说出去半字，我定让他尸骨无存。」
下人们闻言，纷纷散了去。
钟楚楚也被人弄了下来，现下正哭得歇斯底里。
这场面似曾相识，让我很痛快，倒也着实很意外。
难道说，昨天蔺云津不是让下属把钟楚楚送到王府，而是送回了这儿……
那这莫名其妙出现在钟楚楚床上的下人，莫非也是他安排的？
我若有所思地看了钟楚楚一眼，默默退了出去。
24
我买通了钟府的侍女，正准备秘密派人带着她进宫去跟纯妃报信时，钟楚楚失身的消息却已传遍了京城。
街头巷尾都在议论，钟家大小姐自服迷情香，只为和一个下人激情偷欢。
我惊讶，有人料好了我要做什么，先我一步动了手，那这个人，只可能是蔺云津。
一时间，钟家成了整个京城的笑柄。
纯妃前脚刚向皇上请旨要将钟楚楚指婚给八皇子，这下子颜面尽失，感觉极为受辱。
一怒之下让大将军寻了个由头，在朝廷上参奏钟大人贪赃官银，让皇上查封了钟家在京城的生意。
墙倒众人推，以前我爹那些嘴上称兄道弟的贵族挚友，一看钟家落难，纷纷趁火打劫，不仅彻底断了钟家财路，还找人来抢砸了钟府。
我爹被关进了大牢，钟府一夜之间萧条破败，大娘子急火攻心，活生生气死了过去。
回宫那天，我特意去看了钟楚楚。
钟楚楚躲在墙角，怨恨地看着我。
「是你，对不对？你说我可以嫁给七王爷，是让我看到希望，然后你再把我推进深渊，让我万劫不复。我现在这个样子，你满意了是不是？」
我走到她面前，抬起她的下巴，微微一笑，「呵呵，你不愿嫁给八皇子，现在没人逼你了。我不是按约定好的帮了你么？」
钟楚楚伸出手来想要掐我脖子，被我狠狠地推倒在地。
我站在她面前冷冷一笑，讥讽道，「钟楚楚，你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像什么吗？」
钟楚楚抬头瞪着我。
我告诉她，「你现在就像一条狗，一条丧家的疯狗。而我，要回宫继续做我的贵妃了。」
说完，我便走了出去，钟楚楚歇斯底里的哭喊声被隔绝在了门后。
离开钟府时，我站在钟府门前盯着那块已经掉了一半的牌匾看了好一会儿。
以前，我每天都在等着这一天的到来，可它真正到来时，我却没有想象中那么痛快，反倒生出了些孤独感。
25
我压住心头的惆怅，准备离开，却见蔺云津的马车正穿过人群，往我这边来。
马车在我面前停下，「上车。」
我站在原地，有些犹豫。
那天晚上在迎宾楼，到底也是我算计了他，如今看来他其实早已看穿一切，只是将计就计罢了。
现在，大概率是来找我秋后算账了……
「上车。」蔺云津又不耐地催促了一声。
我只得上了他的马车。
他阴沉着一张脸不说话，我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叫了一声「王爷」。
蔺云津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淡淡地说，「现在胆子倒是越发大了呵。」
我讪讪一笑，装作听不懂话的样子，心想，果然是为了我约钟楚楚见他的事问罪来了。
不过，看他后来对钟楚楚下手那么狠，也不像是有情意的样子，那天晚上又是何必还和她演了半天戏……
突然，我脑中闪现过那晚蔺云津在马车上贴着我说「你吃醋了」的画面，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不会，是气我带去钟楚楚，故意为了让我吃醋吧……
他……
想起那晚他浑身滚烫，在马车里紧紧抱着我，身上混着酒精和好闻的木调香气味……
我又情不自禁地耳根红了。
抬头偷瞄了一眼蔺云津，他仍面色不善，满脸冷漠。
察觉到我的目光，蔺云津清冷的眸子也看向了我，他眼中一片淡漠，再也不见那晚的火热。
我慌张的赶紧低下了头，在心里随即否定掉了刚才那个荒唐的想法。
蔺云津，怎么可能……
「那晚，为什么扔下本王自己跑了？」一个冷冷的声音开口道。
「啊？」
我一时有些错愕，没想到他来找我算账的竟是这个！
「我以为，王爷当时让人送钟楚楚回府，是送到您自己府上了，所以……」我实话实说交代了原因。
「所以，你就放心地把中了迷药的本王，交给别的女人了？」蔺云津咄咄逼人地问。
「也没那么放心……」我小声嗫嚅道。想起那晚自己有些异样的情绪，又觉得一阵烦闷。
蔺云津凭什么这么质问我呢，我和他，从头到尾都只是互相利用的关系，这一点他应该比我更清楚才是。
既然是利用，那他放心把我送给皇上，我放心把他交给别的女人，又有何不可……
我压抑着心中翻涌的情绪，觉得别扭至极。
蔺云津倒是听到我的嘀咕后眼睛亮了亮，神情也缓和了不少。
他沉吟了一会儿，低声对我说，「如今仇也算报了，如果……本王是说如果，有办法让你出宫，你可愿意？」
说完，他抬头看着我，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他的眼神里，藏着几分希冀，又藏着几分忧伤。
我被蔺云津的问题问得怔住了。
说实话，我还确实没想过，搞垮钟府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我自己心里清楚，皇上不碰我，他给我的恩宠也就不过是镜花水月，随时可能收回。
现在我大仇得报，荣华富贵对我来说也已经没有了那么大的意义。
只是，如果我出了宫，王爷的一切算计又该如何呢……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沉默着没有回答，蔺云津的眼神又黯淡了下去。
回宫的一路上，我们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26
回宫后，我独自悄悄潜去了云姑阁。
却在那里，发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真相。
皇上和蔺云津都说过，我和云姑长得极像，可直到看见云姑的画像我才明白。
那是因为画上的女子，跟我娘一模一样！
而且画像旁有一行小字书写的情诗里，赫然出现了我娘的小名，婉婉。
所以，我娘就是云姑，皇上念念不忘的人是我娘！
她当年根本没有被太后处死，而是被卖去了青楼！
我跌坐在椅子上，觉得这一切都太过震撼。
突然，我转念一想，那蔺云津，也知道我娘就是云姑吗？
我从云姑阁退了出去，跌跌撞撞跑回了我的宫里。
就在我不知如何再与皇上相处时，太后秘密召见了我。
太后坐在高位上，居高临下看着我，「从一个小小的舞姬摇身一变就成了贵妃，你知道哀家为何没有阻止你吗？」
我跪在地上低头答道，「回太后，臣妾不知。」
「因为皇上喜欢你。」
「能被皇上喜欢，这是臣妾三生修来的福分。」
太后无比威严的声音又在宽大的大殿中响起，「可哀家没想到，皇上竟为了你开始冷淡其他嫔妃，这于社稷无益，哀家断不能再容你。」
呵，真是个好理由。
听到太后这么说，我反而心中松了一口气。
既然话都挑明了，那我也不必再装作胆小乖巧的模样了。
我抬头直视着太后，不卑不亢地答道，「太后娘娘想处置我，也得问问皇上答不答应吧。当年之事，太后娘娘难道想重蹈和皇上再次决裂的覆辙吗？」
当年太后强行棒打鸳鸯，皇上虽事后妥协，但心中仍是对太后存了怨念，这是太后多年来的心结。
见我现在突然顶嘴，还提起当年之事，太后有些意外地盯着我。
她冷哼一声，满是不屑地说，「还用得着哀家处置么，贵妃借祈福为由，出宫与七王爷私会的事，怕是皇上知道，也不会再护着你了吧？」
我心里大惊，太后竟也在我身边安插了眼线。
看来，她是早有准备。
我面上不动声色地说，「皇上向来孝顺，还不是太后说什么就是什么。」
太后冷冷一笑，叫来了两个侍卫，吩咐道，「先打二十大板，再把本宫亲酿的桃花酒赏贵妃娘娘一杯。」
看样子，太后今日这是铁了心要我死在这了。
太后发话，侍卫们也不敢不听，他们将我绑在椅子上，抡起了大板就朝我身上打。
我也不知哪里来的韧劲，紧紧闭着嘴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如果不是太后，我娘当年也不会被卖到青楼，便也不会被我爹强占了身子带进钟府。
她这悲惨一生的命运，太后就是始作俑者……
我咬着牙在心里想，如果有来生，我一定化作鬼也不会放过太后。
沉重的木板一下下狠狠地打在我身上，我感觉五脏六腑都被震碎了般的疼。
太后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冷眼瞧着我被打得浑身是血，却好像只是在欣赏一出戏剧。
随着二十大板落打完，我的意识也渐渐变得模糊……
最后失去意识前，我好像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冲了进来，一脚踹翻侍卫将我抱了起来。
这个人，怎么那么像蔺云津。
蔺云津……我不禁失笑，没想到，临死前，我最想见的人竟是他。
27
我好像做了一个梦，梦到蔺云津冲进宫把我救了出来。
也不知昏迷了多久，醒来时，我竟真的躺在他的怀抱中。
我全身疼得动弹不得，蔺云津正小心翼翼地将我护在怀里，一旁有几个侍女在为我上药。
梦是真的？
见我醒来，蔺云津眼里满是欢喜，我还从未见过他高兴成这样。
「我怎么会在这？」
我努力地想回忆起昏迷前发生的事，但都只有些模糊的画面。
蔺云津是怎么闯进宫的？若真是他将我救了出来，他岂不是得罪了太后又得罪了皇上？
蔺云津看出我的顾虑，他禀退了屋内下人，握着我的手，轻声说，「你尽管安心休养，其他事情，交给我就好。」
说这话时，他的语气温柔，又满是透着宠溺。
瞬间，仿佛内心有一块最柔软的地方被什么东西击中，一股温暖的力量，在心中荡漾开来。
我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为什么救我？」
这一切原本不在他的计划之中，冒着大罪救我，对他来说也并无益处。
蔺云津盯着我，欲言又止了半天，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
「我……」
刚一开口，蔺云津的唇，就堵上了我的嘴。
滚烫，又柔软。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全身唯一能动的大脑此时也好像停止了运转，
蔺云津用手捂住了我的眼，另一手撑着我的头，从浅浅的吻，到咬住唇，再到更深入的探索。
他不急不缓地一点点侵入，我感觉四周天旋地转，只剩下自己渐渐沉沦。
许久，在我快要彻底丧失意志前，他终于放开了我。
我捂着略微红肿的嘴唇，低下头害羞的不敢看他。
蔺云津却坏笑着勾起我的下巴，意味深长地问，「现在知道为什么了么？」
此时，我内心仿佛有一万头小鹿乱撞，心跳快得都差点要窒息了过去。
刚才唇齿相接的那一刹，我才不得不承认，在我心里，蔺云津已不知不觉地占据了那个最重要的位置。
是我内心深处，最渴望的依靠。
可是，这转变来得太突然，我一时半会还没办法平定下心情接受。
蔺云津直视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把你送去了皇上身边。」
28
蔺云津告诉我，当他听到消息说我被太后带走一直没回来时，就预感到不妙，于是直接带人强闯进了太后宫里。
最后，他以交出了宫中部分眼线和暗中势力为代价，从太后那里带走了我，并向太后承诺，不会让我再出现在后宫。
「你已昏迷了三日，皇上四处寻你不得，急得病倒了。昨日，太后已向天下昭告了贵妃病逝的消息。」
提到皇上时，蔺云津的语气还是不自然的停顿了一下。
我哑然失笑，故意逗他说，「哦？看来皇上倒也真是对我情深义重呢。」
蔺云津一听，面色果然沉了下来，他把我抱得更紧了些，皱着眉不悦道，「那你也休想再回去当贵妃娘娘。」
我心想，这人还真是霸道，想当初可是他特意训练我，把我送进宫去争宠的呢。现在倒又恼羞成怒了。
不过……见他这吃醋的模样，倒还真是觉得有些可爱。
我在心里偷笑，决定不再逗他，将皇上从未碰过我身子，以及云姑就是我娘的事，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
末了，我对蔺云津说，「我想为我娘报仇。」
蔺云津听到我说云姑就是我娘的时候，沉默了一会儿，他知道我娘后来的遭遇有多惨。
他告诉我，他的母妃，当年也是被太后设计陷害死的，为了顺利让自己的儿子登基。
我心中一惊，之前从未听蔺云津提及过他的母妃。
如今他虽说的云淡风轻，但我不难想象，年幼丧母，在太后的打压下还能一步步发展到今天的势力，这背后的艰辛和痛苦，只怕都远在我之上。
「你知道太后最在意的是什么吗？」他突然问我。
我想了想，答道：「权势、地位和皇上。」
「没错，所以杀人诛心，我们要对付太后，就得用她最在意的东西，彻底的击垮她。」
蔺云津看着我，深邃的眼眸里闪烁着光芒，
我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对他盈盈一笑，说道：「我要重新回到皇上和太后的视线，不过，是以七王妃的身份。」
蔺云津目露赞赏地点了点头，一脸得逞的笑，搂着我说，「这可是你自愿答应，当我王妃的，不许反悔。」
我眼珠转了转，也学着他当年的样子，俯身贴近他耳边轻声说：「那我们，合作愉快。」
结果，蔺云津愣了愣，然后用一晚上的实际行动，让我知道了乱逗他的代价。
29
我和蔺云津一起出现在宫廷年宴上时，皇上和太后的脸色都变得惨白。
大臣们大气不敢出，只敢偷偷地瞄一眼皇上又瞄一眼我和蔺云津。
我盯着太后，笑得妩媚，像一朵开在风中的娇艳玫瑰。
太后万万没想到，蔺云津答应她不会再让我出现在后宫，却是让我以七王妃的身份，明目张胆地出现在了群臣面前。
她瞪着我，目露凶光，
皇上看着我，怔怔地问：「你没死，是吗？」声音里透着一股子悲凉，也不知是想问我，还是想问他心中的那个人。
我缓缓答道：「是。」
「朕对你那么好，为什么？」
「因为我娘。」我上前了两步，一字一句地说，「我娘就是云姑。」
「你说什么？」皇上睁大了眼睛。
太后听到后也震惊万分地瞪着我，她凌厉的眼神中露着凶光。
我猜，她一定是在后悔，早知如此，她一定不会选择和蔺云津做交易，而是会直接杀了我。
可惜啊……
我当着群臣的面，一步步走近皇上，对他说出了当年的秘密。
「我娘当年并没有死，而是被卖去了青楼，后来嫁到了钟府，生了我。」
「她还活着？」
我深吸了一口气，眼泪不自觉地掉下，「不，她死了，我九岁那年，她的尸体就被扔去了乱葬岗，结束了这悲惨的一生。」
皇上紧握着拳头，身体微微颤抖了起来，脸上写满了痛苦。
太后想派人上前制止我继续说下去，却被皇上拦下了。
皇上冷冷的下令，「谁都不许动她。」
我对着太后冷笑一声，说：「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我们尊贵的太后娘娘。她当年想杀我娘，如今又想杀死我，皇上您说，我除了逃出宫还能怎么办？」
群臣哗然，皇上沉默着一言不发，面色却是阴沉得可怕。
我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把酒杯往太后的方向举了举，这杯，算是我敬她的。
太后气得发抖，不管不顾地指着我说，「来人！把这个满嘴妖言惑众的女人给我拖下去斩了！」
侍卫刚一动，蔺云津就拦在了我身前，冰冷的眼神扫视一圈，吓得侍卫们全都又退后了一步。
「够了！」随着一声怒吼，皇上掀翻了面前摆满佳肴美酒的桌子，场上顿时鸦雀无声，谁也不敢动。
皇上用万分悲凉的眼神看着我，仿佛透过我，看见了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他无奈的自嘲一笑，喃喃自语道，：「是朕，是朕害了她。」
随即，皇上下令道，今后不管何时何地，若谁敢伤我分毫，则视同弑君之罪。
我想，这大概是他对我娘的弥补，也是他给自己这么多年空洞的内心，一个交代。
30
宫宴没多久后，皇上就驾崩了，生前留下遗嘱，传位于七王爷蔺云津。
太后受到了极大的打击，郁结于心，整日精神恍惚，疯疯癫癫。
蔺云津登基前，我和他在凉亭对坐下棋，身旁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糖葫芦。
我没想到，他竟将做糖葫芦的小贩直接带回了府里，每天按着我的喜好做各种稀奇古怪的糖葫芦吃。
我递给蔺云津一串，让他尝尝，他却说这是女儿家吃的东西，他不吃。
「可甜了。」我一边嘀咕着他不懂美味，一边自己咬下了一大颗。
谁料，糖葫芦刚一到嘴里，蔺云津就站起身凑了过来，从我嘴里给硬生生抢了去。
他舔了舔我的嘴唇，抹着嘴角的一丝糖渣，心满意足的评价道：「嗯，果然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