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我有一夜露水姻缘的仙君此时要杀了我。
他偷喝了我新酿的「醉三生」,然后又夺了我清白。
我还没哭哭啼啼寻死,他先倒打一耙,说我给他下药。
实乃可恶!
要不是我与他实力悬殊,就他昨夜那畜生行径,我早就掐死了他。
只是这「醉三生」,明明是让人醉生梦死的烈酒,怎么他的醉酒反应,像是中了媚毒?
1
「清珏仙君,你要是嫌自己的身子脏了,我……我可以去求我师尊给你换一副。」我气喘吁吁。
躲过了他的一轮剑雨,我继续低声下气地求饶,「凡事好商量,不要这么赶尽杀绝嘛。」
「你闭嘴!」他眼神阴冷,看着我的样子像是看一个死人。
话音刚落,新一轮剑雨又至。
「又来!」我全身酸痛,但不得不拼尽全力。
没办法,只要我一懈怠,立马就得被刺成烂筛子。
我不想做筛子。
「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屹立在天地间,沉着冷静地指挥着剑阵。
那样子,活生生一尊杀神。
「还没完没了是吧!」我大骂出声,「清珏,你辱我清白,我又没让你以身相许,你反倒要杀人灭口,是个男人吗?」
我自出生起,一直被各位师兄师姐们宠着惯着,就算偶尔惹恼了师尊,他也从未真正罚我。
也不知道这从哪里冒出来的仙君,脾气这么大,开口闭口杀杀杀。
简直脑子有坑!
要不是他醉酒时自报了名讳,我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
况且,被辱的是我,我还没得来委屈,他先恶人告状,凭什么!
「乖乖受死吧,我留你个全尸。」他面上无波无澜,却将剑阵的攻击范围扩大了一倍。
我看着铺天盖地的利剑,知道自己已走投无路。
半盏茶前我就捏碎了师尊给的玉简,师尊现在都没出现,看样子指望不上了。
难道今日天都要亡我?
我不甘心!
我看向清珏的方向,突然计从心来。
而后,我径直调转方向朝他而去,在他来不及反应时,将一滴血甩入他眉心,催动了连生诀。
念完咒语的同时我已力竭,便顺势一头扎进他怀里,死死抱住了他。
他要将我甩开,没有成功。
身后寒芒逼近,我仰头恶狠狠瞪他,「连生连生,同生共死。小贼,一起死吧!」
「连生?」他突然瞪大了眼。
2
我衣衫褴褛、瘸胳膊瘸腿,好不容易回到藏风谷,却在谷口被人撞飞。
落地时巨大的冲力,震得我五脏六腑都痛。
看来今日,不止一个人想要我死——我躺在地上,万念俱灰的看着头顶青天。
「小师妹,又和人打架了?」三师兄干瘦的脸突然出现在我视线内,还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你独孤求败三千年,告诉师兄这是败给谁了,好让师兄我膜拜膜拜。」
「要你管!」我咬牙切齿,「扶我起来。」
「哦。」他也不客气,直接扯着我胳膊把我拽了起来。
他看着羸弱,实则力气极大,我胳膊差点被他拽的脱臼。
先是被撞飞,又是被拎胳膊,我被三师兄气的牙根子疼。
不过,还是正事要紧。
我闭了闭眼,压着怒气将乾坤戒里剩下的半坛「醉三生」取了出来。
我将酒坛放在他面前,揭开了塞子,咬牙道,「验毒!」
「毒?」三师兄一愣,「整个藏风谷,包括师尊都没摸过你的醉三生。给自己下毒,你的新癖好?」
他边说着,边摸出一根长长的银针。
我拍了一下他的手背,「这毒无色无味,拿你的金针来。」
「……」三师兄面色狰狞、不情不愿地换了针。
「如何?」我问。
「没毒。」三师兄说的肯定。
「不可能!」我皱眉,「再验一遍,看看有没有能让人迷失心智的毒。」
「没毒,连迷药都没有。」三师兄收了他的宝贝金针,头也不回的丢下我就走,「你要是得了失心疯,就去找大师兄瞧,这病我治不了。」
一句话,又差点气得我心梗。
3
我抱着酒坛子,坐在谷口吹了半天的风。
清珏从里到外不像个风流仙君,却在喝了醉三生后跟我有了肌肤之亲,醒来还一副受辱了的模样。
所以,他若是清醒,以他那憎恶我的样子,必然不会强迫我与他发生关系。
可酒里又没毒。
所以,我这清白,丢的莫名其妙?
这真是一个打击人的事情。
但事已至此,多思无益。我还是得听从三师兄的意见,去找大师兄——替我收拾烂摊子。
且,大师兄温润雅正,四海皆友,找他打听打听清珏的身份最合适不过。
此仇不报,我意气难平!
我出现在大师兄的医庐的时候,他正单手支颔,独自对弈。
大师兄长相俊美,气质又出众,只随意地往那里一坐,便肃肃似青松,皎皎如朗月,瞬间吸引我所有目光。
我还没想好怎么开口,他一个箭步冲到我面前,伸手捏住了我的脉门。
「是谁?」他蹙着眉,一向温润如玉的脸此时如覆寒冰。
我缩了缩脖子,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生气,「大……大师兄,什么……是谁?」
「一身神力不足一成,是谁伤你至此?」大师兄语气清冽。
「啊?」我瞅了瞅他的脸色,「喝醉了,记不清了,只记得他很厉害……」
这么大火气,看来我只能改变计划了。
大师兄明显一噎。
「莲生啊莲生,我该说你什么好。」大师兄点了点我额头,脸上满是无奈,「你拳头是硬,可扛不住天外有天。让你回藏风谷你不听,这一次要是遇上个更厉害的,你还焉有命在……」
我听得头皮一麻。
我这大师兄什么都好,就是一看到我受伤就话多。
这不,又开启了话痨模式。
我掐了自己一把,挤出了两滴眼泪,楚楚可怜的看着他,「大师兄,疼……」
我这大师兄吃软不吃硬,装惨百试百灵。
「伤在哪里?」他语气瞬间温柔了许多。
「手臂和肩膀都有外伤,右腿也崴了。」我撒娇。
「你啊你,一身酒气与血污,熏死个人。」他打横抱起我,「回医庐,我给你上药。」
「哦。」我看着他一身洁净天衣染血,勾着他的脖子笑出了声。
嘴上说着嫌弃,这哪有半点嫌弃我的样子。
他脚步一顿,「脑子也伤着了?」
「没。」我冲他甜甜一笑,撒娇道,「大师兄真好,我真的是太爱你了。」
这话我说的顺口,大师兄白皙俊朗的脸上却升起一抹可疑的薄红。
他低下头看我,「莲生,等师尊出关,我想向他求娶一个人。」
「二师姐吗?」我眨了眨眼。
「是你。」他轻咳一声,眼神灼热,「莲生,你可愿嫁我?」
4
大师兄的眼神认真且执着,看得我莫名心慌。
我松开他的脖子跳到地上化了原形,拔腿跳下了一旁的药泥池子。
莲生莲生,我本就是莲藕化形,生于淤泥,也就不在乎这泥池子有多脏。
「莲生,你,不愿吗?」大师兄的声音从我头顶飘来,支离且破碎。
我心尖一疼,躲在淤泥里一动不动。
愿吗?我问自己。
怎会不愿!
我的大师兄秀雅如竹,风过不折,雨过不污,不知是多少仙子神女心中可望而不可亵渎的白月光。
我自然也不例外。
我和小师姐曾坐在一起幻想过未来夫君的模样,我脑海中最后浮现的,就是大师兄。
大师兄是天上月,我则如地下泥。如果大师兄在今日之前求娶,我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嫁给他,可是现在……
我苦笑。
我已被旁人玷污,身子比这泥池子还脏,又怎能拿这副不洁之躯辱没我独一无二的大师兄。
我心乱如麻。
头顶再无声息,让我很是不安。
我悄悄探出头,看向医庐方向。
大师兄垂着头站在原地,双手紧攥成拳,那一向挺拔不屈的脊梁,像是失了支撑。
这一次,他大概是被我的「无情」给伤到了。
我闭了闭眼,想扇自己两巴掌。
不说清楚就跑,这算个什么事啊!
我重新化为人形,一步一步,挪回到大师兄身边。
沾了一身药泥,我现在也只剩个人形。
没办法,「天赋异禀」,能修习最繁妙的高级法术,就是学不会最简单的清洁术。
而且,任何清洁术都对我无效。
「大师兄是天底下最好的人,比师尊对我还好,我怎么会不愿意。」我执起他的右手,强硬的掰开他的手指。
掌心已是一片血肉模糊。
看着就疼。
「那你为什么要跑?」大师兄皱着眉,似乎没看到自己一手的血和泥。
「我从未想过嫁人,你突然袭击,总该让我想想。」我重新执起他的左手。
这下掰开,倒没用什么力气,只是左手的情况比右手好不了多少。
「好,那你慢慢想。」大师兄唇边缓缓绽开一抹笑,如日出东海,霞光万丈,「我等你。」
美人在前,艳色无双。
我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5
大师兄的医庐后有一方汤泉,汤水恒温,且是活水。
他替我正了腿骨,而后以我臭为由,半哄半迫地把我塞进了汤泉小屋。
我泡在汤池里,拿着皂角一遍遍清洗自己。当血泥被洗去,一身青紫便再无遮掩。
想起昨夜所受的屈辱和今日的波折动荡,我的泪水簌簌而下,在水面砸出圈圈波纹。
「小师妹,大师兄请我来帮你上药,我进来了呦。」门外传来二师姐的声音。
我一愣,还来不及做出反应,房门已经被推开又关上。
「莲生,你——」二师姐的声音戛然而止。
我怔怔回头,二师姐站在池子边上,看着我的目光满是讶异与震惊。
我感觉自己突然变成了黄连,一身皆是苦涩。
「不是就伤了手臂和肩膀吗,怎么浑身是伤?」二师姐声音焦急,「这还哭了,是不是很疼?」
我泪水突然就断了线,心里却是一松。
二师姐不谙人事,看来并没有看出我这一身伤痕的由来。
「小伤罢了,不碍事……」我一开口,才发现嗓音干涩沙哑。
二师姐朝我伸出手,「傻莲生,伤口都泡发白了,快起来,我给你上药。」
我顺着二师姐的力气起身,半披上大师兄为我备的一套洁净天衣。
「大师兄就给了我止血药粉,可你这淤伤也挺严重的,你没跟他说清楚吗?」二师姐动作轻柔地为我上药。
我没吭声。
「对了莲生,我记得大师兄给过你不少推拿药膏,你身上还有没有?」二师姐突然问。
我的心猛然一沉。
有,当然有。
大师兄的药虽是千金难求,对我却从不吝啬,所以,我总会随身带着很多瓶瓶罐罐。
这段时间我住在谷外的香凝居,随身物品就随手放在了那里,而后又在那里失了清白。
和清珏一战,我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因为逃走的匆忙,什么东西都没来得及拿。
「没……没了……」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感觉我的声音都在发抖。
二师姐没有听出我的异样,她起身欲走,「没关系,我去找一趟大师兄,很快回来。」
6
「不用那么麻烦,我不怕疼。」我一把拉住了她。
「你怕麻烦,大师兄可不怕。」二师姐噗嗤笑出声来,「他为你学医,不就是为了让你多多麻烦他。」
闻言,我的心陡然一颤。
师尊并不通医术,大师兄的医术可以说完全是自学成才。
大师兄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学医的呢?
我仔细想了想。
似乎是我第一次满身带伤回藏风谷被他撞见之后。
所以,大师兄真是为了我才学的医术?
我惭愧低头。
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我有哪一点值得他如此相待,又有哪一点配得上他……
「二师姐,你喜欢大师兄吗?」我仰头瞧着她。
「喜欢呀。」二师姐笑得眉眼弯弯,「怎么,莲生想替我说媒?」
「呃……」我挣扎良久,「也不是不可以……」
「可免了吧,谁不知道大师兄眼里只有你。」二师姐俯身捏了捏我的脸,「你去替我说媒,想气死大师兄不成。」
「你不也喜欢大师兄吗?」我声音低如蚊蚋。
「喜欢归喜欢,整个藏风谷谁不喜欢大师兄。」二师姐摊了摊手,「可再喜欢也得讲究个两情相悦吧,他不喜欢我,我能有什么办法。」
我听的眼眶发酸。
「二师姐,我想找你借三成神力。」我直视着她。
这一次,我的烂摊子必须自己收拾。
二师姐很是干脆,「可以,但有一点,不许打架!」
「好。」我垂下眸子,咬牙道。
7
我回到凝香居,放了一把火。
火舌吞吐,我的意识却渐渐飘远。
除了打架,我就喜欢酿酒。
我曾为了酿出最好喝的桃花酒,薅秃了整个藏风谷的桃树。
之后,我不肯认错,被师尊一气之下丢出了藏风谷,然后在这一处有桃花的地方建了香凝居,专用来酿酒。
后来师尊派师兄们出来寻我,我憋着一口气,怎么都不肯回去。
师兄们无法,只能空手回去复命。
师尊也拿我没辙,却为我保留了谷内的住处。
我在香凝居住了一千年,这里曾是我的半个家。
而今日,里面的物件我分毫未取,全部付之一炬。
也所幸,今后我还有家。
我想,如果当初没有意气用事,我是不是还是那个快乐的莲生?
可这世间并没有后悔药。
我仰天大笑,笑着笑着,脸上两道冰凉划过。
看着被熊熊大火吞没的桃林小屋,我心中恣意而畅快。
烧吧烧吧,一把火烧个干净,从此前尘旧梦,彻底了断。
今日开始,我必将,永不酿酒。
8
直到香凝居化为灰烬,我才回藏风谷去找师尊。
没想到师尊在无量洞府闭关。
无量无量,既是无量洞,便有无量劫,不闯完所有关卡便不得出关。
怪不得我求救的时候师尊他老人家都没有出现,我还以为他还在生我气呢。
我在无量洞府前老老实实跪下,等师尊出关。
只是跪着跪着,我就睡了过去。
「莲生,你这是做什么?」迷迷糊糊中,我似乎听到了大师兄的声音。
「向师尊请罪啊。」我揉了揉眼睛,这才看清大师兄背后还站着好多人。
敢情我这一跪,惊动了整个藏风谷?
大师兄一愣,「请什么罪?」
「忤逆师命、惹是生非、毁桃树、别谷建屋……」我掰着手指头数,「哎呀太多了,数不清呢。」
大师兄一脸无奈,「你身上有伤,不急于这一时,你先起来。」
说完,他伸手就要拉我。
「就是因为有伤,师尊才不好罚的太重。」我吐了吐舌头,「大师兄可理解?」
「那我陪你。」大师兄说着就要掀袍跪下。
身后传来各位师兄师姐的声音,「莲生,我们都陪你。」
「别别,千万都别……」我一把抱住了大师兄的腿,回头一一瞪了过去。
大师兄明显僵住了。
「大师兄,师尊的性子你还不清楚吗,」我仰头看着他,「你们越求情他越罚我,你们是见不得我好是不是?」
「我没有这……」
「没有就好。」我回头,随意的摆了摆手,「都该干嘛干嘛去,不走的,小心我回头往你们被窝里放蛇。」
师兄师姐们面面相觑,脸色那叫一个五彩缤纷。
「都听莲生的。」大师兄无奈附和。
「是。」师兄师姐们一脸复杂的离开了。
我扯了扯大师兄的袖子,「大师兄你也走吧,师尊总说你太惯我,他要是看到你在,说不定会更生气。」
「那就让他罚我好了……」大师兄拒绝的利落。
「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些年我离经叛道,总该让师尊撒撒气。」我努力笑得乖巧,「大师兄,你要是还想娶我就回去,说不定师尊撒了火,就同意你娶我了呢?」
大师兄蹙眉,「莲生,我——」
我径直打断了他,「大师兄,你之前送我的伤药,我都不小心弄丢了,你还得帮我多备一些。」
大师兄迟疑再三,终是离开了。
我看着大师兄离开的背影,长长松了一口气。
我哪里是要求师尊罚我,我要求的是,让师尊剜我骨,为我重铸血肉之身。
我要干干净净的嫁给大师兄为妻。
而这等血腥场面,又怎能污了大师兄的眼。
9
无量洞府石门打开的时候,一道白影从我面前飞速掠过,「嗖」地不见了踪影。
我咽下还未说出口的「师」字,沮丧地低下了头。
师尊一走,归期就不定。
肉身重铸我可以等,仇我也可以不报了,可我担心清珏那厮忍不住作死,犯杀劫的时候触发连生诀,把我给牵扯进去。
给他下诀是情非得已,此后终我一生,都不想再与他有任何瓜葛。
「小莲藕,你怎么在这里?」一道声音由远及近。
我欣喜抬头——是师尊。
「玉简碎了,发生了什么事,你可有受伤?还有,你的香凝居怎么毁了?这好端端的跪在这里做什么?」师尊接连发问。
熟悉的关怀语调。
我在人前假装坚强,此时眼泪却忍不住直掉。
「哎呦,怎么哭了?可是伤了?」说到这里,师尊语气一转,气哼哼地,「现在会哭了?当年你要是肯落几滴眼泪,我也不至于丢你出谷!」
我重重磕了一个响头,「徒儿知错。」
「知错就好,起吧。」师尊伸手要扶我起来,「快让我看看伤在哪了。」
师尊搀我的时候,我这才注意到师尊衣袖上有血迹。
「小伤,已经上过药了。」我胡乱擦了擦眼泪,避开师尊的搀扶,「师尊,你受伤了?」
师尊嫌弃地看了一眼袖口,「这次闭关出了点状况,没受伤,兽血罢了。」
说完,师尊一个清洁术,一身天衣焕然一新,看得我无比羡慕。
「还不起来?跪上瘾了?」师尊哼哼。
「师尊,徒儿有事相求。」我伏地不起。
师尊捋了一把胡子,「说说看。」
我重新跪直身子,「莲生所求,一,解除连生诀。二,去除谷外千年记忆。三,重铸肉身。」
「你,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师尊语调突然拔高了几分,「你居然用了连生诀?」
「师尊没有听错。」我平静道,「莲生向来行事任性,这一次吃了大亏悔不当初,愿弃肉身。」
一只手落在我头顶上。
我一动不动。
一盏茶后,师尊长叹了口气,「没想到,你终究还是招惹了他。」
我听的迷糊,「师尊认识他?」
「莲生,我原以为封印了你的记忆,把你养在藏风谷就能阻止你们相见,没想到该来的还是来了。」师尊眼神浩渺如波。
一缕神力落在我身上,滋养了我受损的丹田。
「莲生,去无量洞府历你前世心劫吧。等你出来,一切要求为师都会满足。」师尊说道。
然后,一股温和又浩瀚的力量将我送进了无量洞府。
10
我的无量劫是一个幻境。
幻境所载,是孤女莲生和相府公子凤清珏的一生纠葛。
我则是那孤女,因生逢乱世,自幼颠沛流离,朝不保夕。
在六岁时,我遇到了我的贵人,相府大公子,凤清珏。
人如其名,一身清贵高华,风神卓绝。
他觉得我聪颖有趣,便将我带回京都,自此养在身边。
凤清珏为人淡漠疏离,不苟言笑。我却听伺候他的其他丫鬟说,他始终把一母同胞的妹妹凤清羽放在手心里宠。
而我从没有见过这个传说中的相府二小姐。
他手把手教我琴棋书画,诗书礼乐。
我知道我与他之间有着不可跨越的距离,却还是不可救药的爱上了他。
我十四岁那年,当朝帝王选妃,凤清羽在名单之列。
凤清羽来找他哭诉的时候,我才发现,她的容貌竟与我有七分相似。
凤清羽走后,他接连几日闷闷不乐,不发一言。
我知他不舍。
凤家二小姐一向深居简出,认识的人不多。我斟酌良久,自请入宫。
毕竟,我长于相府,精通六艺,又与凤清羽极为相像,是最好的替代人选。
我跪求他送我入宫时,隐约听到他松了一口气。
得他八年相伴,今日能解他之忧,我心满意足。
我曾闻当今帝王暴虐无道,自入了宫,我才知何为人间地狱。
死在后宫的女子不计其数,我几次垂死挣扎,全凭一口气撑着才最终活了下来。
只有活着,才能再见他一面,哪怕一身皮肉腐烂破败。
我一次次这样安慰自己。
凤清羽趾高气扬地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才知他做了皇帝。
当凤清羽红口白牙清清楚楚地告诉我,我不过是凤家夺谋天下棋局中的一子、清珏心中从未有过我的存在时,我才发现,那八年幸福时光成了真正的地狱。
那一日,后宫活着的女眷尽皆遣送回家,我则回到了他的身边。
我终于活到了再见他这日,可面对他那张风华依旧的脸,我却再提不起爱恨。
我只求他放我走。
而他竟如疯子一般将我占有,他在我耳边一遍遍叫我莲生,浑然不顾我已经是先帝的女人。
而后,他冒天下之大不韪,强硬封我为妃,夜夜宠幸。
凤清珏疯了。
我也疯了。
我身心干净时,他不爱我。
我丢了心时,却成了他的禁脔。
对我来说,最大的羞辱莫过于此。
后来,我以一把金钗了结残生。
我在宫中苟延残喘三年,从未动过轻生的念头。
和他在一起后,我却没了活下去的勇气。
死后归位,我回到了藏风谷,却沉浸在前世的痛苦回忆中无法自拔,生了心魔。
师尊无法,只得替我封印记忆,我却性情大变,从此上蹿下跳,无法无天。
画面一转,我回到了我前世死后。
那一日,清珏抱着我的尸身一夜白头。
而后三十年,他勤政爱民,不封后不纳妃,得天下百姓爱戴。
百年之后,他回天庭复命。
他的真实身份,竟是天族太子。
他向司命追问我的存在,司命讳莫如深,只道我是一人间女子,为助他历情劫而生,早就入了轮回。
他未曾起疑。
后来,他自请封印一世记忆,成了天庭高不可攀的太子殿下——虞渊。
兜兜转转,他竟在几千年后喝了我的醉三生,在醉生梦死中再次成了疯子。
我是因,「醉三生」是引。
他那犹如中了媚毒的反应,不过是因引相合,导致心魔发作。
而他,醒来之后把一切忘得干净,还想要杀了我。
委实可笑。
11
出了无量洞,师尊依旧候在洞口。
他定定地看我好久,长松了一口气,「本担心你心魔苏醒,看来多此一举。」
「谁都有少不经事的时候,徒儿那时心性不坚,劳师尊费心了。」我苦笑。
我遥望满谷桃花,「不过今日我明白了一件事,原来我一直看司命那厮不顺眼,是有原因的。」
师尊挑眉。
我眯了眯眼,「同为神仙,他去人间收几本话本,摘几段狗血的套路,就把我们的一世打发了,不该打吗?」
「该打该打。」师尊摇头失笑,「只是司命星君司管神人命格,乃是职责所在。每年渡劫的神君仙女那么多,想不狗血,未免太难为人家。」
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师尊轻咳一声,「小莲藕,你前世心劫,当真放下了?」
「我想请问师尊,司命当年为何否认我的存在?」我仰头看着师尊。
师尊抬头望天,「当然是,天庭太子和藏风谷弟子,地位太过悬殊。」
「师尊当我傻的不成。」我冷冷一笑,「天帝见到师尊都得礼让三分,太子正妃我不够格,做个侧妃总不成问题吧。」
师尊眼神闪烁。
「我历劫归来走火入魔,天庭莫不是怕了吧?」想起清珏的醉酒反应,我闭了闭眼,「如果所料不差,虞渊应生了心魔,而我,就是他的心魔。」
师尊沉默了。
「果然。」我苦笑。
「你近日遭遇,虞渊太子的记忆封印应是松动了。」师尊踟蹰开口。
「那又如何,再封印一次呗,两两相忘,是我和他最好的结局。」我笑的淡漠,「莲生只是一凡间女子,早就入了生死轮回。藏风谷的莲生,不巧,同名罢了。」
「想好了和青临在一起了?」师尊问。
青临,我的大师兄。
「只要大师兄不嫌弃。」我拽着师尊的袖口求情,「求师尊为徒儿解了连生诀,洗筋伐髓、重铸躯壳。」
「修仙之人情欲淡薄,你就算失了身,你大师兄也不会嫌弃你。」师尊劝我。
我直直跪了下去,「徒儿愚笨固执,但求师尊成全。」
「我那个傻徒弟,终究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师尊长叹息,「青临,出来吧。」
大师兄也在?
我傻傻怔在原地。
12
「师尊,你耍赖!」待反应过来,我顿生羞恼。
师尊负着手,抬头看了看天,「今日天光明媚,花田居去也。」
说罢,去如一阵风。
我望着暗沉的天色,被师尊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惊呆了。
「莲生,你错怪师尊了。」大师兄从暗处走来,俯身将我搀起。
我看着他,心中忐忑且不安。
「你身上有伤,我不放心,这几日一直躲在暗处。你进了无量洞,师尊就把我揪出来了。」
大师兄面色赧然,「莲生,我无意探听你的隐私……」
「你都听到了?」我垂眸。
「嗯。」大师兄应声。
「我已不洁。」我绞着手,心中苦涩,「大师兄,你说过的那些话,我可以当做没听过。」
「哪些话?」大师兄面色平静。
心中突然涌起大片悲凉,浓重地足以将我淹没。
他终究是,嫌弃我了吗?
「莲生,求娶之事你说过会考虑,若是这样一棒子把我打死,对我不公平。」大师兄向我逼近一步。
我不自觉想要退后,却被大师兄一把拉住。
「莲生,在你心中我可是迂腐之人?」大师兄问?
我摇了摇头。
「那你为何执着于血身重铸?」大师兄定定地看着我。
我偏过头,不敢与他对视,「我……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坦荡无畏……」
「我一直都记得,我下凡历劫那一世,有个姑娘几次三番将我作弄,她还问过我想不想娶她。」大师兄捧起我的脸,「如今我鼓起勇气求娶,她却要退缩了吗?」
「轰」地一股热流直往我脑海里冲。
大师兄曾下凡历劫,那一世他是个得道高僧,我在藏风谷待的无聊,背着师尊偷溜到凡间,仗着他不记得我了,对他做过不少荒唐事。
「可是……」我觉得难以启齿,「你历劫归来的时候不是说,凡间过往都已忘了吗?」
「那是我们俩之间的秘密,为何要与旁人分享?」大师兄言笑晏晏,「况且,众人皆知我遁入空门,难道被姑娘调戏是一件很光彩的事情?」
闻言,我恨不得在地上钻个洞。
「莲生,众生平等,没有谁高贵谁轻贱,你无需因为失了清白便妄自菲薄,我也不希望你拿旁人的过错惩罚自己。」大师兄温柔一笑。
「你的公道我会助你讨回,这一千年的记忆你也可以选择放下。只是脱骨重塑肉身不仅要忍常人无法忍受之痛,几千年修为也会付诸东流。」
大师兄蹙着眉,「我心慕莲生只因风骨,我希望你能改变主意。」
我在大师兄眼中清晰的看到了我的影子——她眼里,有光。
「丝藕清如雪,质本高洁。莲生,但行前路,莫惧人言。」大师兄眸光温柔且坚定,如春风化雨,一点一点,抚平我心中所有躁动不安。
我鼻子一酸,第一次在大师兄面前真切落泪。
泪眼婆娑中,我的唇上落下一物,温凉且柔软。
那是——
我的脑子轰然炸开。
「咳、咳……」我身后传来几声清咳。
我猛地推开大师兄。
八师兄低着头,「有客至,师尊命我来请大师兄。」
「来的是谁?」大师兄问道。
八师兄淡淡应声:「虞渊太子。」
我霍然抬眸——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13
大师兄皱了皱眉,「莲生,先让八师弟送你回——」
「大师兄,我也要去。」我说的斩钉截铁。
虞渊来藏风谷,极大可能是发现了我的身份。
他要做什么我虽不能确定,但我知道,这个麻烦如果不能一次性解决,必然夜长梦多。
我这一生,不想再因他而生波折。
大师兄默了几息,他定定地看着我,而后唇角慢慢勾起,「你确定?」
「确定。」现在对着大师兄,我就忍不住想要撒娇,「就是跪了好几天,膝盖疼,要抱抱。」
大师兄微微一笑,弯腰将我抱起。
我勾住他的脖子,顺势将头枕在他肩上。
「你们俩是什么情况?」八师兄视线在我和大师兄之间来来回回,一副活见了鬼的表情。
「什么什么情况,带路!」我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
八师兄翻了个白眼,率先使了个御剑诀。
「慢着!」我出声制止了八师兄,「不着急,咱们走着去。」
八师兄瞪大了眼。
「小莲生,你刚说什么?再说一遍。」他掏了掏耳朵。
「走、着、去!」我提高嗓音。
「很远的哎……」八师兄下巴一抬,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了大师兄。
大师兄低头看我,我冲他甜甜一笑,压低声音讨好道,「大师兄如果愿意多抱我一会儿,我就少考虑一会儿。」
大师兄眉眼含笑,看了一眼八师兄,「听莲生的。」
八师兄哀嚎一声,「生无可恋」地在前面带路。
「故意的?」大师兄低声问我。
「算是吧。」我冷哼一声,「藏风谷又不受天庭管辖,就算是那劳什子天帝来了,师尊一人接见足矣。」
「小莲生,你这话有失偏颇。」八师兄回头瞧了过来,「大师兄将来可是要接替师尊位置的,很多人不能不见,更何况来的是天族太子。」
我听傻了。
这么说,我如果嫁给大师兄,等大师兄和虞渊分别接管藏风谷和天界,但凡藏风谷和天庭有盛宴,我就要与那张脸「相看两厌」?
我还在发呆,就感觉大师兄将我抱紧了几分。
「莲生,别多想,藏风谷谁来接任尚无定论,我志不在此。」大师兄眉目平和。
我不由好奇,仰头看着大师兄,「志不在藏风谷,那在哪里?」
大师兄目视前方,一本正经,「在我怀里。」
我的脑子,瞬间停止了转动。
14
忘机阁内,众师兄师姐按进谷先后分列左右。
大师兄抱着我,在所有人的注目中,不疾不徐走向师尊身边。
我无视尽头两道灼灼目光,「小鸟依人」地依偎在大师兄怀里,一路将各位师兄师姐的精彩表情尽收眼底。
我在半路上散尽神力,就是为了现在——扮猪吃老虎。
「弟子来迟,望师尊见谅。」大师兄将我放下,半搀着我弯腰行礼。
我半倚着大师兄,目不斜视,柔柔弱弱地喊了一声「师尊」。
师尊眉头微不可见地抖了抖。
「既有伤在身,不必多礼。」他表情分外「凝重」地偏头,叹息道,「我这小徒弟前几日遭奸人所害,一身神力散尽,体虚身弱,让太子殿下见笑了。」
我顺着师尊的视线看去,正巧看到「奸人」凤清珏——哦,不,虞渊太子,死死盯着我和大师兄,脸色阴冷煞人。
他薄唇轻启,眼看着就要开口——
「是你!」我装作受到巨大惊吓,猛的一个踉跄,扯着大师兄后退了一步。
大师兄搀着我的手明显一颤。
师尊无比配合,关切问道,「莲生,你和太子殿下认识?」
「师尊,就是他要杀我,他还说要让我死无全尸!」我转身扑到师尊怀里,嘤嘤嘤哭了起来。
师尊轻柔地拍了拍我的后背,质问虞渊,「我藏风谷一向与世无争,敢问太子殿下与我徒儿有何仇怨,竟要这般痛下杀手!」
嗯,有几分不怒而威的味道。
我满意偷笑。
虞渊皱着眉,「我与莲生乃是误会一场,今日来此正是为了求得——」
「误会?你废我修为,谋我性命,一句误会就想一笔揭过?」我扭头愤愤不平地瞪着他——也再次恰到好处地打断了他。
虞渊那张风华绝艳的脸顿时黑如锅底,「莲——」
「师尊,徒儿都废人一个了,他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徒儿?这都追到藏风谷了,难道非要逼死徒儿才肯罢休吗?」我再次扑回到师尊怀里干嚎。
「我这徒儿身负重伤,可是太子殿下所为?」师尊语气森冷。
虞渊过了半天才低声应了一声「是」。
「太子殿下今日到访,可是为了我这徒儿?」师尊咄咄逼人。
虞渊:「……是。」
「为了杀人灭口,以绝后患?」师尊冷笑。
「非也。」虞渊脸色几经变幻,最后才道,「渊想与令徒单独说几句话。」
我哆哆嗦嗦躲到师尊身后,惊惶无比道,「师尊别答应他,他会神不知鬼不觉杀了徒儿的……」
师尊冷哼,「太子殿下有话就在这里说吧。」
虞渊紧攥着拳,周身荡起刀锋般的凌厉之气。
那张清贵骄矜的脸,此时冰冷可怖。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快步走了进来,恭恭敬敬地对师尊行了一礼。
「司命!」我如同见了老朋友般,非常自来熟地「打招呼」。
司命脸色一僵,止住了将要说的话,陪着笑先跟我见礼,「见过莲生上神。」
虞渊目光从司命身上划过,眼中寒意更深了几分。
我把整张脸埋到师尊背上,努力憋住笑。
司命这厮当年极力否认我的存在,现在被虞渊知道我与他乃是「旧识」——前路堪忧。
司命跟我「寒暄」完毕,这才僵着脸对着虞渊行了一礼,「太子殿下,天帝急召。」
「既然莲生上神身体不适,渊改日再来。」虞渊紧抿着唇大步往外走。
我锤了下师尊的背,小声提醒道,「师尊,连生诀!」
有虞渊在场,连生诀解决起来就容易许多。
「太子殿下且慢!」师尊不慌不忙地开口,「我这徒儿命悬一线之时,迫不得已对太子殿下使了连生诀,今日便一道解了吧。」
「我若是不肯呢?」虞渊不曾回头。
15
师尊蹙眉,「连生诀下同生共死,解了此诀,对太子殿下有利无弊——」
「我说了,不解!」虞渊打断师尊,举步往外走去。
「那就只能恭请殿下留步了。」师尊眼射寒芒,一身气势凛然。
师尊话音刚落,大师兄率领各位师兄师姐快速结成八杀阵,将虞渊困于其中。
「这么说来,今日藏风谷是铁了心要留人?」虞渊环视一周,冷然一笑。
他召唤出仙剑,随手挽了个剑花,而后剑指大师兄,一身杀气凛冽。
我的心咯噔一跳。
大开杀戒这种事,虞渊这疯子还真干得出来!
他可以不要命,然而,让我眼睁睁看着师兄师姐与虞渊拼死搏杀,我做不到。
藏风谷维系了十几万年的安宁,也不能因我一人而打破。
「我藏风谷旁的本事没有,就是护短!」师尊声音冰冷沉寂如冰山凛风,「动——」
「师尊,让他走吧。」我扯了扯师尊的袖口,制止了他将要出口的话,「他不在,连生诀一样可解。」
「单方面解除,莲生你可知后果?」师尊叹气。
我苦笑,「知道,不过是有损神魂罢了。」
「小莲藕,你可以不惧神魂颠倒之苦,骨肉剥离之痛,可你有没有想过,有人会比你更疼。」师尊意有所指。
我看向大师兄的方向,默然。
「师尊,徒儿明白了。」我向师尊行了一礼,缓步走到阵法中央,挡在了大师兄前面。
虞渊的剑尖堪堪抵在我咽喉处。
「莲生!」
虞渊和大师兄同时开口,只是一个愤怒,一个焦急。
「虞渊,我全盛时期便不敌你,现在我一身神力尽失,你要杀我更是易如反掌。」
我往前走了一步,剑尖刺破我的皮肉,一道温热沿着脖颈滑落,「虞渊,要么今日一起死,要么解了连生诀。」
我拿血在赌。
赌他对我心有愧疚。
赌他心性高傲最恨胁迫。
赌一个他主动放手的结果。
虞渊执剑的手抖了抖——不知是连生诀的功劳,还是他自己先破了心防。
我的脖子又是一痛,伤口处的血流地更急了。
「莲生,你宁肯赴死,都不愿再给我一次机会吗?」虞渊眸底黑潮翻涌。
「太子殿下这话,莲生听不懂。」我轻笑,「再给你一次逼死我的机会吗?」
虞渊眼帘骤然一抬,「莲生,你想起前世了?」
「太子殿下可真会说笑,走过黄泉路,喝过孟婆汤,谁还记得前世之事。」我冷笑。
虞渊扭头,「司命,帮她唤醒前世记忆。」
司命看看我,又看看虞渊,踌躇不前。
「什么前世不前世,累世记忆那么多,都一一记着,多累啊。」我无所谓的笑笑,「虞渊太子,莫生执念,前尘往事,该放下的时候就要放下,活在当下,多好。」
虞渊唇角勾起一抹微不可见的嘲弄。
我视若无睹。
「虞渊,我今日把话摞这了,我不想死,前些时日不想,现在依旧不想。」我仰头直视他,「我还有想爱的人,想做的事,想看的诸天风景。所以,还望太子殿下改变主意,同意解除连生诀。」
「想爱的人?」虞渊身形一颤,长剑从手中滑落。
我看向他执剑的手。
他这双手,不论是执笔还是仗剑,一向从容冷酷,杀伐果决。
我还是第一次见他丢了武器。
「那人是谁?」他语气亦在发颤。
「咦,你这人好生奇怪。」我假装疑惑,「你我不过一面之缘,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虞渊往前一步,「莲生,我犯下的错我可以拿余生弥补,你连这个机会都不愿给吗?」
「我只记得你想要我死!」我语落铿锵。
虞渊定定地看着我。
我悍然无畏。
良久,他仰天大笑。
「解吧。」他闭上了眼,同时卸下所有周身防御。
16
月上枝头。
我站在距离谷口最近的天机阁顶,目送着虞渊和司命远去。
大师兄从我身后揽我入怀,他嗓音温润,「放下了?」
「嗯。」我点头,「对我们神仙来说,那短短一世如同白驹过隙,是他看不开罢了。」
「我们的小莲生果真通透。」大师兄嗓音含笑。
我忽然想起一事,「对了,大师兄,你为什么要把连生诀转移到自己身上?」
大师兄把下巴靠在我肩上,「莲生当真不知?」
我仔细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藏风谷的连生诀,在司命星君笔下还有一个名字。」
「是什么?」我很好奇。
大师兄轻声道,「情人诀。」
这句话犹如一滴水落在我心湖,激起一片涟漪。
「大师兄,有件事我一直错怪司命了。」我收回目光,回身面对大师兄。
大师兄眸色温和,「何事?」
「我以为他一身狗血,原来也有不苟的时候。」我微微一笑,「情人诀,这名字我喜欢。」
能和大师兄同生共死,此生无憾。
大师兄低眉淡然而笑,有一种宛若风停后尘埃落定的宁静。
我突然想起他历劫那一世,他在寺院的蔷薇花架下闭目诵禅,我坐在他对面看他。
风过蔷薇,花影婆娑,他一身澄澈清华却盖过万千花色。
那一瞬,我色心上脑,偷亲了他。
他仓皇逃走之时,惊扰了一地落花。
而此时,大师兄身后花月无边,夜色醉人。
他的唇美好干净,胜过三月的蔷薇。
我亦想亲他。
我踮起脚尖,勾低了他的脖子,印上那两片梦寐以求的绯色唇瓣。
唇瓣相贴的刹那,大师兄眼中星河碎影,摄我心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