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叫顾南絮,护国大将军顾逾的独女。
世人皆以为我是端庄典雅的名门闺秀,却不知我每天都想着如何勾搭一个和尚。
那和尚躲着我,避我如蛇蝎,不过我并不在意。
他总说救了我,我却恩将仇报,可我分明是想为报恩以身相许。
谁让他……亲了我呢!
2
初见那和尚,是在潋滟河。
那日华岩寺老方丈开坛讲经,潋滟河两岸挤满了围观的百姓。
我偷偷溜出家门,想要去看看热闹。
正瞧得起劲时,对岸突然传来一声尖叫,紧接着有人大喊:杀人了,杀人了!
我看见有个披头散发的男人,拿着染了血的匕首冲向人群胡乱挥砍,似乎已经疯了般。
围观的人群顿时乱作一团,大家争先逃离唯恐丧命。
混乱之中我被挤到河岸边缘,被人一把推向河里。
那河水又深又冷,不会浮水的我只能用双手胡乱拨水,可水却瞬间涌进我的口鼻里。
我越是挣扎越是无用,身体渐渐被河水吞噬,慢慢沉入水中……
在我失去意识前,一只大手伸来,托住了我的身子。
我似乎看见一个极其好看的和尚,他捏着我的脸颊迫使我张开嘴,低头覆上了我的唇。
3
那和尚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却让我一顿好找。
在我打听到他是华岩寺的空明法师时,我迫不及待地去见他。
他穿着一件白色僧衣在老树下执帚扫叶,身形略显消瘦却挺拔如青松,眼角眉梢处镌刻着三分沉静七分清贵,如一株雪地白莲,孤远隔世、矜贵清冷。
「空明法师,」我装模作样地朝他行了个礼,笑容灿烂,「我来报恩啦!」
空明执帚的手微微顿住。
他口念一声阿弥陀佛,冷淡地说我认错人了。
我怎会认错?
救我的和尚好看极了,便是化成灰我也认得。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拦在他面前阻止他清扫,「这可是大功德。」
空明不语,他越过我去清扫其他地方。
我抢过扫帚挡在他面前,「我是来报恩的,又不是来报仇的。」
空明向后退了两步。
他音色清冷,目光沉静如水,「女施主想怎么报恩?」
我想起了看过的那些戏本子,里面说报恩有两种,要么是当牛做马,要么是以身相许。
当牛做马这种事情,我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如何做的来?
于是我对空明说:「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空明神色微沉,「我是个出家人。」
「还俗不就好了?」我笑眯眯地道:「你还了俗,就可以娶我了。」
他凝视着我,那双凉薄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惊诧。
他大概想不到,我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会说出这种厚颜无耻的话。
「我不会还俗。」他转身往后院走去,「女施主只当不认识我,便是对我最好的报恩了。」
那怎么行?
自小爹爹便教我,滴水之恩涌泉报、知恩不报枉为人!
不过这和尚固执的很,将我满腔报恩之心拒之门外,实在让我有些伤心。
看来想要报恩,我得想别的法子才行。
4
我素来不信佛,也不懂什么佛学之道。
不过为了给空明报恩,我成了华岩寺的常客。
可空明总避着我,他宁愿给其他女子讲解佛法,也不愿停下脚步听我讲几句话。
这一日又有两个年轻女子向他请教佛法,事毕之后我听她们谈论。
左侧的绿衣女子语调里满是惋惜,「你说空明法师这么好看的人,怎么就当了和尚呢?」
「他不当和尚又如何?」右侧的粉衣女子捂嘴低笑,「你还想嫁他不成?」
「这么好看的人,」那绿衣女子跟着笑了起来,「嫁给他又不吃亏。」
做梦呢?哪里轮得着你嫁给空明?
我气呼呼地冲进大殿,看见空明正敲着木鱼,口里诵着经念着佛。
空明见我进来,只淡淡看了我一眼,便将我当成空气,不急不躁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我走过去扯了扯他的袖子,忍不住问:「我不如刚刚那两个女子好看?」
空明抬眸看了看我,嗓音清冷通透,「你比她们好看。」
我微微红了脸,「那你怎么对她们热情,却对我爱答不理的?」
看来这个和尚除了样貌好,眼光也是好得很。
「我只想做一个普通和尚,」空明语调疏离,「不想跟世家贵族的小姐扯上任何关系。」
世家贵族的小姐和普通家境的女子有何不同?
她们都可以去喜欢别人,也可以被别人喜欢,没什么不同的。
你不想和我扯上关系,我偏要纠缠你。
我想了想,说道:「我爹爹说,女儿家与男子有了肌肤之亲,以后就不能嫁给别人了。」
空明神色淡淡,「什么意思?」
「你亲了我,」我无辜地朝他眨眨眼,「要对我负责。」
「我那是救你。」
「既救又亲,一举两得。」
空明皱眉,好看的脸上满是烦忧。
他口念一声阿弥陀佛,「事急从权,那不算亲。」
「亲都亲了,哪有不算的?」
「你我都不说出去,便没有人会知道这件事情。」
「天知地知,」我指了指他面前的佛像,「佛祖也知道。」
空明脸上透着一股冷意,「你这哪里是来报恩的,分明就是恩将仇报!」
他说不过我,又故技重施想躲我,拂袖走出大殿便往后院走去。
我自然不肯放过他,连忙小跑着追了上去。
那石板路不知怎么坑坑洼洼的,我一不小心便摔了一跤。
5
我整个人摔在地上,右膝盖处传来轻微痛意。
空明转身看我,如高高在上的神明。
这神明眉头微皱,似乎有些犹豫要不要扶我起来。
我假意伸手摸了摸膝盖,佯装膝盖太疼了的样子,疼到不敢触摸连忙收回手。
我呜呜哭泣两声,楚楚可怜地看着一动不动的空明。
空明有些无可奈何,走过来扶我。
我在他的搀扶下站了起身,但只左脚站立着,想要走路便只能一蹦一跳的。
「空明法师,」我拽住他的袖子,挤出两滴眼泪看向他,「我膝盖疼得很。」
他眸色冷淡,却微不可觉地叹息一声,弯下腰将我抱起。
我双手环着他的脖子,将脑袋轻轻靠在他的胸膛前,乖巧的像个小猫咪似的。
大概是隔得太近了,我闻到他身上有一股又轻又淡的香味,与佛香有些相似,却多了一股诱人的冷香。
这香味亦如主人一样,让我忍不住着迷。
我抬眼看向他,他面如冠玉、唇若涂朱,好似一幅绝世古画,既矜贵又清冷。
这和尚,真是容易让人浮想翩翩。
我瑟缩在他怀里,忍不住轻笑出声。
空明居高临下看我一眼,语调冷幽幽的,「膝盖不疼了?」
我回过心神连忙喊疼,还假模假式的呜咽两声。
空明走得更快了些,他将我抱进一间禅房,找了药箱来替我上药。
要是被他晓得我的膝盖只有轻微的疼痛,摔得一点也不严重,他肯定就懒得理我了。
这么想着,我连忙按住他的手,「你要是看了我的腿,可就真的要还俗娶我了。」
空明放下东西,毫不犹豫地转身出去了。
我掀开衣裙看了看膝盖,只是擦破了点皮而已,一点也不严重。
在禅房里磨蹭了片刻后,我朝门外喊了声空明,空明很快推门进来了。
「我走不了路了,」我朝他甜甜一笑,「你得送我回去。」
空明看了我一眼,不紧不慢地道:「我让其他人送你。」
「我就要你送!」我拉着脸装出不高兴的样子,「要不然我跟老方丈告状,说你欺负我。」
空明神色淡漠,「向来只有你欺负我的份。」
我何时欺负你空明了?我分明是喜欢你,喜欢的不得了。
6
天渐渐黑的时候,空明背着我下山了。
我伏在他背上,唱着小时候娘亲教我的歌谣。
歌声飘荡在寂静的山腰上,显得格外空灵悠远。
一曲唱罢,我问空明我唱的好不好听?
空明低头走路,不咸不淡地应道:「像只小鸟,叽叽喳喳的。」
那也是百灵鸟吧,唱歌肯定很好听。
不过这和尚什么意思?
叽叽喳喳?
是嫌弃我话多要我闭嘴安静吗?
哼,我偏不!
我晃着双腿,唱得更起劲了,一曲接着一曲。
走着走着,空明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嗓音冷冷的,「你这膝盖是真疼还是假疼?」
我晃悠的双腿顿住了。
我乖乖趴在他的背上不敢说话,害怕他一高兴就把我扔在这里了。
这会儿天黑了,什么蛇虫鼠蚁都出来了,让我一个人待在这儿,我可要哭死不成。
往日里我跑来找他,太阳落山之前都会下山的,从未像今天这样晚过。
可憋着不说话,我实在憋不住。
我忍不住戳了戳他的后颈,好奇地问:「你为什么要出家当和尚啊?」
听说他是三年前来到华岩寺的,他求老方丈为他剃度,说自己看破红尘愿皈依佛门。
可是那会儿他才十七岁呀,十七岁怎么就会看破红尘了呢?
空明不知道是不愿意告诉我还是懒得理我,他一言不发,只低头往前走。
月色下他的光头锃亮,九个戒疤清晰可见,后颈也白皙地想让人咬一口。
我忍住想咬一口的冲动,猜测着,「你不会是为情所困才出家的吧?」
空明不语。
「是不是你喜欢的姑娘嫁给别的男人了?你伤心难过……」
空明顿在原地,似乎有点儿不高兴了。
他截断我的话反问:「你老往寺里跑,护国大将军不管你?」
「我爹爹这几天不在家,他去柳州巡营了。」
即便爹爹在家,他对我的管教也不会很严苛的。
我自小便是被他惯着长大的,他将我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我便是想要天上的月亮,他也会想方设法替我摘下来。
「你还没回答我,」我又伸手戳了戳他的后颈,「你是不是为情所困才出家当和尚的?」
空明好像被问我烦了,他忽然松开了手,迫使我从他的背上下来了。
他晓得我膝盖疼是假的了,我没办法继续装下去了。
他眼神冷冰冰地扫了我一眼,也不同我说话,径直往前走去。
「哎呀,」我连忙小跑着追上去,「你等等我。」
砰!
空明毫无征兆地过了身,我一头撞在了他的胸口上。
他就跟一堵墙似的,我收力不及,不由得往后倒。
好在他还算怜香惜玉,眼疾手快地搂住了我的腰,一把将我扯进了他怀里。
堪比谪仙的容颜近在咫尺,透着一股子矜贵清冷,如大雪纷飞里的一株雪地白莲。
世人说美丽的事物可远观不可亵玩,可这个和尚,我既想近观又想触碰。
那仿佛涂了胭脂的薄唇,实在让人想要亲上一亲。
我好像明白了戏本子里写的那些桥段——看见了美丽的佳人,便想要一亲芳泽。
此时此刻我亦如是,遵从着内心浮动的欲,踮起脚尖触碰他的唇。
「顾南絮,」空明按住我,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发什么疯!」
他的脸色覆着一层薄薄的寒霜,眼神冷飕飕的,活像要剐了我一样。
我想我大概是昏了头,又或者是中了他的蛊。
我朝他眨眨眼,「我喜欢你嘛!」
其实我觉得自己十分无辜,我想亲他是因为他太勾人了,如何能够怪得了我?
「你个未出阁的女儿家,怎么如此……」空明愤恨道:「胆大妄为!」
「那我胆小有点,」我可怜兮兮地扯了扯他的衣袖,「你可不可以喜欢我?」
空明瞪着我,仿佛我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无药可救了。
他冷哼了一声,拂袖而去,好像真的跟我生气。
我跟在他身后,既不敢去同他说话又不敢去扯他的袖子。
可是远处似乎有狼嚎响起,于寂静的山间里格外刺耳,吓了我一大跳。
前方的空明好似察觉到了我害怕一般,他慢慢地放缓了脚步,右臂往外伸着,那僧衣袖子于晚风中飘荡着。
我微微愣了片刻,连忙追了上去,紧紧地拽住了他的衣袖。
7
没过几天,爹爹从柳州巡营回来了。
爹爹一回来,我不好明目张胆的去找空明,只得老老实实在家待了几天。
用早饭时,我发现爹爹愁眉苦脸的,眉宇间尽是忧虑。
我给爹爹夹了个红烧狮子头,问他是否在朝堂上遇到了烦心事。
爹爹示意下人退出去,「陛下与太后争权,现下已摆脱了初登大宝时的举步艰难,朝堂之上怕是要重新洗牌了。」
「那谁的赢面会大一些?」
「太后处心积虑多年,朝中不少大臣听命于她,实力也是不可小觑的。」爹爹咬了一口红烧狮子头,「怕是五五分,谁都有可能赢!」
我有些担忧,害怕爹爹选错队伍,一旦选错,便是万劫不复。
两虎相争出现五五分的局面时,兵权一定是非常重要的。
陛下与太后,谁能先拉拢到手握兵权的爹爹,胜算就会大大增加。
爹爹身为臣子,是不可能一直保持中立的,选择站队不可避免,不过是早与晚的区别,否则最后不论是谁赢了,中立的臣子都会被秋后算账。
爹爹摸了摸我的脑袋,让我不要想这些烦恼的事情,说一切都有他撑着。
吃过早饭,爹爹让我带几个随从去华岩寺一趟。
寺里的老方丈是爹爹多年好友,爹爹这次巡营中寻得了一卷稀世经书,让我给老方丈送去。
随从我自然没有带上,我去华岩寺连贴身丫鬟都不带,哪里会让随从跟着我。
我将经书交给老方丈,又问了一个我很想知道的问题,我问空明为何会出家当和尚。
「他当时对老衲说,」老方丈想了许久,「为情所困看破红尘,自愿削发为僧。」
我在后山找到了空明,他坐在一棵老槐树下,面前的石桌子上摆着一局棋。
他坐在那里,却并未研究棋局,目光望向远方,显得落寞而悲伤。
我猜,他大概是在想那个让他为情所困的姑娘。
不晓得那是一个怎样的姑娘,能让空明寸断肝肠,竟看破红尘削发为僧。
是很美还是很有趣,是很善良还是很聪明。
若是我比那个姑娘早一点认识空明,空明喜欢的会不会是我?
我向他走去,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你在想什么?」
空明收回视线,淡淡道:「一些往事。」
果然是在想那个姑娘。
我觉得心里闷闷的,趴在石桌上去看那棋局。
那棋局是残局,想必是空明一人分饰两角,相互博弈。
空明捏了颗黑色棋子,稳稳当当地落在棋盘上。
他看了我一眼,「陪我下一局?」
那嗓音平静如水,仿佛没有任何波动。
「我要是赢了,」我抓出一颗白色棋子,「有没有奖励?」
「你想要什么奖励?」
「我要是赢了你,」我落下白子堵住黑棋的去路,「你就还俗娶我。」
空明执棋的手顿在半空。
片刻后,他落下棋子,语气平淡,「好。」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可别反悔?」
空明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棋圣你知道吧?」想着攻心为上,我忽悠空明,「棋圣是我师傅,手把手教过我下棋。」
「哦?」空明挑眉,慢悠悠地道:「我怎么听说他的弟子是桓王。」
「桓王是我同门师兄嘛!」
桓王是先帝最疼爱的儿子,不过前几年已经死了。
我隐约听爹爹说过桓王的死很蹊跷,明明是先帝最疼爱的儿子,最后却落得个谋反之罪。
先帝顾念父子之情,一道圣旨将桓王贬为庶民,但桓王府却被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桓王也葬身火海了尸骨无存。
罪过罪过,将已经死了的桓王拉出来给我当了一回师兄。
「能与棋圣弟子对弈,」空明从容不迫的落下棋子,「荣幸之至。」
下了一会儿我才发现我这攻心计策一点也没用,我压根赢不了空明。
白子一点点被黑子吞噬,在战场上丢盔弃甲求生无门。
输了一局再来一局,一局接着一局,局局输。
到最后空明还给我让子,可我穷尽毕生智慧,仍然输得很难看。
哎,机会都抓住了,可临了了我竟然不中用,怎么都赢不了。
早知如此,当初跟先生学棋时就不耍赖偷玩了。
8
回家之后我苦练棋艺,甚至花大价钱请了很多棋艺高超的人指点我。
只可惜棋圣他老人家早已云游天下去了,要不然我非得将他找来当我师傅。
我缠着空明,问教他下棋的师傅是谁,我也要去拜师,学成之后便可以赢他。
空明瞟了我一眼,阴阳怪气地说下棋也是要看天赋的。
这家伙于下棋方面确实有些天赋,似乎十五岁之后便没有输过。
难怪那日他答应得如此痛快,分明是自觉棋艺高超,压根没将我放在眼里。
不过我总觉得,老虎也会有打盹的时候,对弈的次数多了,我就不信他不失手。
又一日,我与空明下棋,他仍然给我让子。
下到一半时,有个衣着华贵的年轻男子带着两个小厮往后山而来。
这个人我认识,是户部侍郎的儿子李骥,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吃喝嫖赌样样不落。
「絮儿妹妹,」李骥笑嘻嘻地过来,「你想下棋找我便是了,跟个和尚下有什么意思?」
我恶狠狠地瞪他一眼,「谁是你妹妹?」
恶心的要死!
李骥脸色变了变,但很快又凑上来道:「今日天气甚好,咱们俩下山去游平波湖吧!」
「我才不去!」我嫌恶的挥挥手,「搂着你怡红院的老相好去吧!」
「呀,」李骥笑眯眯地伸出手,竟是来触碰我的脸,「絮儿妹妹这是吃醋了?」
空明曲指弹出一颗棋子,棋子打在了李骥的手背上。
李骥疼得缩回了手,脸色立变,「你敢打我?」
空明神色微沉,冷声道:「佛门净地,施主请自重。」
「臭和尚,」李骥伸出拳头恐吓,「信不信小爷打得你满地找牙!」
我挡在空明身前,冷冷地盯着李骥,「你敢!」
「絮儿,你不会是为了这个臭和尚才不愿意跟我游湖吧?」李骥打量着空明,「这臭和尚一副小白脸像,哪里比得上我?」
「他哪里都比你好,你连他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他是个和尚,能给你什么快乐?」李骥嘿嘿笑了起来,一脸淫荡,「你要是我跟在一起,我包你每天都快快乐乐的,床笫间更是让你欲仙欲死食髓知味。」
我气得要死,恨不得把这个不要脸的狗东西千刀万剐。
可空明拽住了我,他将我拉到身后,接着冷笑一声,猛然抬起脚踹向李骥。
李骥摔了个四脚朝天,被小厮扶起来时踉踉跄跄站都站不稳。
「好你个臭和尚,敢跟小爷抢女人!」李骥疼的龇牙咧嘴,朝两个小厮招呼,「给小爷打他,狠狠地打,往死里打!」
两个小厮对视一眼,握着拳头朝空明袭来。
空明是有些功夫在身的,对付两个小厮并不困难,只是手底下留了几分力,不伤人要害。
我正要放下心来,眼角的余光却瞥到了李骥。
李骥趁打斗混乱,一把抓起旁边挑水用的扁担,朝着空明的脑袋砸去。
我来不及多想,挡在了空明面前。
那扁担狠狠地砸在了我的肩膀上,我痛的忍不住,摔在了地上。
那李骥见受伤的是我,吓了一大跳,慌里慌张地带着两个小厮跑了。
9
空明抱着我回到禅房,手脚麻利的找出了药箱。
我忍不住将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哭兮兮的喊,「空明,我好疼!」
这次没有说谎,我实在疼得很,仿佛肩膀不是我的了,骨头都要碎了般。
空明微不可觉得叹息一声,「我帮你上药。」
他站起身将禅房的门关上,犹豫了片刻后向我走来。
我晓得他在犹豫什么,没好气地道:「你放心,我不会以此为借口要你娶我。」
给肩膀敷药,得脱了衣裳才行。
他大概是害怕我会纠缠他,用他看了我的身子这种借口要他娶我。
「我只是怕毁了你的名节,」他低头,伸手触到了我的腰带,「女儿家名节很重要。」
他将我的腰带解开,将我的外衣褪下肩膀,最后将里衣也褪下了。
那些不太能示人的戏本子里怎么写来着?
说佳人衣裳半褪,香肩玉背、肌肤胜雪,眉眼间妩媚流转风情万种,将眼前公子的魂也勾了去魄也勾了去,公子沉沦在温柔乡里无法自拔。
我偷偷看了看空明,见他满脸通红,连耳根子也红透了。
好兆头,看来我也不是太差劲。
这般衣裳半褪着,想必于空明而言也是有些魅力的。
不过我的脸也红了,我还感觉自己的心跳的很快,砰砰砰的,好像要跳出嗓子眼了。
就在我想着要不要做些什么的时候,空明忽然假意咳嗽两声。
他将视线落在了我的肩膀上,眼里满是心疼和愧疚。
「女儿家不用那么勇敢,」他帮我涂抹药粉,嗓音柔软,「躲在男人身后就可以了。」
「可是我不想你受伤,」我压下戏本子里的情节,扯出一个笑容,「我想保护你。」
空明沉默片刻,淡淡道:「我不值得你那么做。」
我摇了摇头,「值不值我说了算。」
空明不语,他默默地为我上药,将我的衣裳一件件穿上。
这时我肚子饿了,饿得咕咕直叫。
空明去厨房煮碗粥给我,说自己就会煮粥,别的也不会。
粥的味道挺好,就是太淡了,我想吃点刺激味蕾的。
「你想吃什么?我去厨房看看有没有。」
我想了想,「冰糖葫芦。」
「顾南絮,」空明无语,「这会子我上哪去给你弄冰糖葫芦?」
我想起上次他叫我名字时,还咬牙切齿一副要活剐了我的样子,这次就完全不一样了。
他待我好似有些不太一样了,不像之前那样冷冰冰的,多了几分温柔。
「你可以像我爹爹那样,」我朝他笑,「叫我絮儿。」
空明睨了我一眼,阴阳怪气地道:「我俩没那么熟。」
「胡说八道!」我直勾勾地看着他,「你亲过我、抱过我、背过我、脱过我衣裳,这还叫跟我不熟?」
空明脸色涨红,「你个姑娘家,怎么跟个小流氓似的?」
他拿过已经空了的粥碗,往厨房走去。
10
空明送我下山,仍然等到天快黑了才走。
走到半路时,他跟我说:「待在家里好好养伤,不要老往寺里跑。」
「我才不听你的,我就要往寺里跑。」
不去寺里,如何能见得到你?
空明并不生气,只轻声说道:「过两天,我要随师兄们下山历练。」
我忙问:「要去多久?」
「半个多月。」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半个多月见不着,可真是要过十多个春秋呢!
我想了想,「那我跟你一起去。」
空明沉下脸,冷声斥责,「胡闹!」
我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其实我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有离开过临阳城。」
空明并不吃我这一套,冷哼了一声道:「一切等养好伤之后再说!」
「那好吧!」其实我料到他不会同意的。
空明见我耷拉着脑袋不高兴,似乎于心不忍。
「要是有机会出临阳,你想去哪里?」
「我想去看江南的烟雨和塞北的落日,还想看琼州的海、虞城的花、西岭山的雪……」我满怀期待地看着他,「以后有机会了,你陪我去?」
空明眸色晦暗,「让你夫君陪你去。」
「我哪有什么夫君?」
「以后会有的。」
「那你做我夫君好不好?」
「不好。」
我有些难过地看着他。
他拒绝得太直白也太干脆,似乎一点也不在意我。
空明叹了口气,低声道:「一个和尚,不会是你的良人。」
我喜欢的人,他若是也喜欢我,那他便是我的良人。
我不在乎他是和尚还是乞丐。
可是我眼前这个人,我喜欢他,他却频频拒绝我。
哎,我暂时不想跟他说话了,我要缓一缓。
我在前面走着,空明跟在我身后,我们都不说话。
不知不觉就快到家了,家门口挂着的红灯笼都可以看见了。
可这时,空明叫住了我。
「你近来运气不太好,不是掉进河里就是摔伤膝盖,今日又替我挨了一扁担。」他从腰间取出一块玉佩递给我,「这是制玉师泡在草药里制成的冷暖玉,夏天能驱蚊除热,冬天能升温暖体。」
玉佩润白无暇晶莹剔透,握在手心里有些贴身的温度。
冬暖夏凉,这是无价之宝。
可我不明白,「为什么要送给我?」
「我父亲说,这块玉佩曾受菩提寺大德高僧加持,可以保平安。」他眉眼柔和,「但愿以后,你可以平平安安。」
「玉佩不能随便送人。」
「为什么?」
「要不然我会认为,这是你送我的定情信物。」
空明顿住,欲言又止。
我不明白他的沉默是什么意思。
可我能够感觉得到,他对我并非完全无情。
我忍不住向他靠近,踮起脚尖去触碰他的唇。
他一动不动,没有拒绝。
唇是柔软的,却又带着些冰凉。
像是块糖一样,甜甜的,勾着我想要探索更多。
「空明……」我呢喃着他的名字。
他没有应声,只是那双晦暗的眼睛好像亮了起来。
他将我抵在墙上,铺天盖地的吻朝我袭来。
我被他吻得昏头昏脑,恍惚中只听见他唤我:「阿絮……」
11
爹爹晓得我受伤的原因后,命人将李骥打了一顿,让他在床上躺了三个月。
户部侍郎心里憋屈,却又不敢跟爹爹翻脸,只得自认倒霉。
我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数着日子盼空明回临阳,顺便将伤也养好了。
没事的时候,我便找出针线,打算给空明做一个香囊。
香囊自然不及玉佩有价值,可这是我一针一线亲手绣的,不知戳了多少次手指头。
香囊绣好那天,宫里有个太监来家里,说太后想召我进宫见见。
爹爹跟我说,陛下和太后暗示过他好几次,都有结亲之意。
陛下想娶我做皇后,太后则是想让我嫁进她娘家越国公府,与越国公的长子徐怀瑾成亲。
我是爹爹的独女,谁娶了我,便是得到了爹爹的支持。
太后的召见不好推辞,我只得换身衣裳跟那太监进宫了。
临去前爹爹嘱咐我小心谨慎,说太后不是个简单的女人,手段很是了得。
走进巍峨庄严的皇宫,明明是个太阳天,却很奇怪的觉得有点冷。
那太监领着我经过一座殿宇时,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呵斥声。
有个小太监捧着一杯茶从里面出来,他低着头抹泪,显然是被里面的人责骂了。
他只顾伤心,没注意便撞到了我,茶水全都撒在了我衣裳上。
「糊涂东西!」领我入宫的太监责怪,「这是顾家小姐,赶着要见太后的。」
小太监哭得更凶了,连连向我赔罪。
大殿里的人似乎听到了,不耐烦的厉声询问:「在外面哭什么?还不快滚!」
「陛下,」小太监有些害怕,「奴才不小心打翻了茶水,脏了顾家小姐的衣裳。」
里面的人又问:「哪个顾家?」
小太监不知道怎么答,抬头看了看我。
「家父顾逾。」我朝大殿内微微躬身,「臣女顾南絮,恭请圣安。」
里面的人沉默片刻,笑盈盈道:「原来是顾爱卿的掌上明珠。」
「昨日长公主得了几件新衣裳,」那话是对着小太监说的,「你去跟长公主说,让她拿出一件给顾小姐换上,过几日朕赔给她。」
自始至终,陛下都没有走出来,我没有看见他的样子。
我穿着长公主的新衣裳去见了太后,到了太后那才发现空明送我的玉佩被我落在换衣服的偏殿里了。
太后摆摆手说不碍事,遂吩咐人过去取。
我瞧着眼前雍容华贵的太后,她保养的极好,身段很窈窕,将近五十了仍然风韵犹存。
她指了指奉上来的茶,朝我和蔼一笑,「这是从武陵山采的新茶,顾小姐尝尝。」
我想起爹爹嘱咐我小心谨慎,便不愿喝这新茶。
可这位太后,她笑盈盈地看着我。
我实在想不出好理由拒绝,只得轻轻抿了一口。
「顾小姐可许了人家?」太后走过来拉住我的手,亲亲热热的,「哀家有个侄儿叫徐怀瑾,年岁与你相当……」
「太后,」我截断她的话,「小女已有心上人。」
「哦?」太后眼中闪过一丝不悦,「是哪家公子?」
「只是一个普通人。」
「普通人哪里配得上顾小姐?」太后又笑了起来,「两姓结亲,还是要门当户对。」
我忽然觉得有些头晕,竟站也站不住了,一下子栽倒在地。
我只觉浑身发软,手脚毫无力气,脑子也不太清醒了。
「太后…..」
恍惚之中,两个宫女将我扶到后面的偏殿,将我放在了床上。
我想爬起来,却浑身无力,连张嘴喊出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消片刻,有个年轻男子推门进来了。
我暗叫不好,晓得是被太后算计了。
她大概是在茶中下了软筋散一类的东西,我使不出力气也喊不出声来,脑子也仅留一丝清醒。
12
那推门进来的年轻男子朝我走来,坐到了床边。
「顾小姐,」他低着头,满目歉疚,「对不住,我也是被姑姑逼的……」
我晓得了,他便是徐怀瑾。
太后给我下药,想让我与徐怀瑾生米煮成熟饭。
事情一旦板上钉钉,那我失了名节,多半就得嫁给徐怀瑾。
徐怀瑾伸手褪下我的腰带,他将我衣裳一件件解开。
就在他要解开我最后一件衣裳时,又有人推门进来了。
「姑姑……」徐怀瑾连忙起身。
太后在徐怀瑾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徐怀瑾便出去了。
我看着太后朝我走来,她将我扶起来,给我喂了一颗药。
我的力气渐渐恢复,脑子也逐渐清醒。
太后捏着空明送我的玉佩,着急地问:「这是谁送给你的?」
我抢过玉佩,冷淡的回答:「一个朋友。」
「什么朋友?」
我不明白太后这是要做什么。
她明明是要算计我的,怎么这会却改变主意了?
太后抓住我的肩膀,「你快告诉我!」
「只是一个普通朋友。」
「是不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
我微微一愣。
太后怎么会知道?难道她认识空明?
「他是不是还活着?你快告诉我他在哪里?」
她的神情十分着急,似乎很关心玉佩原本的主人。
我推开太后,反问:「太后娘娘,您跟这玉佩的主人是什么关系?」
太后顿住,迟疑片刻才说道:「他是哀家一个很重要的人。」
我不晓得空明出家之前是什么人,可光从这价值连城的玉佩来看,必定是非富即贵的。
太后说他是很重要的人,那到底是朋友还是敌人呢?
朋友可以很重要,敌人也可以很重要。
太后关心空明倒也罢了,可若是她想要加害空明,那可不得了。
就在这时,伺候太后的老嬷嬷进来,说禁军统领刘豫来了。
我听爹爹说过,刘豫肩负着守卫皇宫的重任,是陛下最信任的人。
那刘豫径直进了这偏殿,向太后施了一礼道:「微臣接到线报,说有人悄悄溜进太后宫里,欲对太后图谋不轨。」
太后冷笑一声,「那刘统领可找到人了?」
「这倒没有,」刘豫笑了笑,「微臣只看到徐家大公子从太后这里出去了。」
太后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微臣并无他意。」刘豫将视线落在我身上,「顾小姐脸色不太好,这是怎么了?」
太后也转脸看我,她的神情紧张了起来。
我知道太后紧张什么,她害怕我将今日之事告诉刘豫。
陛下定然猜到了太后想让我和徐怀瑾生米煮成熟饭的算计,他算好了时间让刘豫来撞破这件事情,想要以此抓住太后的把柄。
只不过千算万算,陛下没算到空明送我玉佩改变了太后的主意。
其实这会儿,就看我要不要将今日之事和盘托出了。
我若是说了,那陛下便抓住了太后的把柄,我若是隐瞒着,那这把柄就算没抓住。
一想到太后或许认识空明,我便打算替她遮掩一回。
我对刘豫道:「天气炎热,不小心中了暑气。」
刘豫脸色变得难看,太后则松了一口气。
「顾小姐不要害怕,」刘豫不死心的道:「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有陛下为您做主。」
我仍然坚持自己只是中了暑气,刘豫纵然不甘心,也只能离开。
太后也不问我玉佩原来主人的事情了,她晓得我不会告诉她,派人送我出宫了。
13
我日盼夜盼,终于盼到了空明回来。
一大早的我便想着赶往华岩寺看他,可我从爹爹那听到一个消息。
爹爹说,宫里的贵妃娘娘要代陛下去寺里烧香拜佛,祈求国运昌隆。
我不太愿意跟宫里的人见面,便想着过两日再去找空明。
过了两日,我便带着亲手绣的香囊上了华岩寺。
我在后山看到了空明,那个我与他经常下棋的地方。
可我不仅仅看见了空明,还看见了一个青衣女子哭着扑进他怀里。
那青衣女子身形窈窕容貌绮丽,是个绝色美人。
「云栖,」那女子哽咽哭泣,「我好想你。」
原来他出家之前的名字叫云栖。
他怀里的女子,就是那个让他为情所困的人吧!
他为她难过到看破红尘、削发为僧。
我的耳朵里听到,那女子对他说:「这些年,我爱的一直都是你。」
空明的声音似乎有些颤抖,「浅予……」
他大概,也还爱她吧!
我低下头,看着手里的香囊。
香囊的针脚不太好,上面绣着一个空字。
那字歪歪扭扭的,看起来实在有点傻,跟绣它的主人一样傻。
顾南絮,真的是好傻啊,人家亲了你,送了你玉佩,就代表爱的是你吗?
你跟他才认识多久?哪里会比得上那个让曾让他肝肠寸断的姑娘?
说不定,他只是拿你寻开心,孤独的时候逗着你玩呢!
他从未给你许诺什么,也从未说过喜欢你、爱你,你怎么就认真了呢?
你瞧瞧那相拥的男女,多好的一对璧人,男才女貌何其般配。
可这么般配的一对璧人,我怎么看着看着就想哭呢!
眼眶里的泪水终于控制不住滚落了下来,我伸手擦拭,却怎么也擦不尽。
「姑娘,」忽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柔声低语,「你别伤心了。」
我吓了一跳,料不到竟有人悄悄走到了我身后。
站在我身后的是个年轻男子,面如冠玉眼神深邃,眉宇间透着一抹尊贵。
我还未反应过来,他便抓住我的手腕,拉着我走得远远的。
我甩开他的手,厉声询问:「你是什么人?」
「我叫云亭,来寺里祈福上香的。」他劝慰我,「你别伤心,那和尚不值得你喜欢。」
「值不值得我说了算,关你什么事!」
「我啊,就是见不得小姑娘伤心落泪。」
「用不着你多管闲事!」
「你看不出来吗?那和尚跟那青衣女子,他们是两情相悦。」云亭啧啧两声,略显讽刺地道:「我看你啊,根本就是自作多情。」
我气急,却一句话也反驳不出来。
旁人都看出了他们两情相悦,我如何看不出来?
「我可比那和尚好多了,」云亭的语气玩世不恭,「要不然你嫁给我吧!」
我只当他是在逗我开心,并不将这话放在心上。
他却笑嘻嘻地道:「你若是答应嫁给我,我明日便八抬大轿来娶你。」
我心里无比烦躁,也实在懒得搭理他,转身便往山下跑去。
等跑到无人的地方时,我实在忍不住了,放声大哭。
哭过后又清醒过来,觉得该将玉佩还给空明。
他不喜欢我,我拿着他的玉佩做什么?
这玉佩,该送给他喜欢的女子。
我耷拉着脑袋往寺里走,一路走到后山那棵老槐树下。
老槐树下不知怎么的有血,这里乱糟糟的,明显有过一场打斗。
我的心里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沿着血迹向前走,看见了空明和一伙黑衣人。
那伙黑衣人对空明刀剑相向,空明已身受重伤浑身是血。
就在此时,有个黑衣人的长剑朝空明的胸口刺去。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大喊,「空明……」
来不及躲开了,那剑刺进了空明的心口。
空明向后倒去,他浑身是血一动不动地躺在草丛里。
黑衣人利落的抽出长剑,同他的同伴很快消失在林间。
我慌忙跑到空明身边,他胸口处还往外冒着血,好像已经死了般。
我颤抖着伸手去探了探他的鼻息,还有一息尚存。
他还活着,还有救!
我顾不得想其他的,使出浑身力气将他背起,朝人多的地方赶去。
14
寺里的小和尚飞奔下山,很快便将大夫请来了。
大夫为空明诊治,说那一剑没有刺中心脏,让空明有了活命机会。
老方丈见我浑身染了空明的血,劝我回家洗一洗换身衣裳。
我想着空明没有生命危险,略微放了放心往山下跑去。
我回家换了身衣裳,又收拾了两件衣裳带上,准备在华岩寺住一阵子照顾空明。
那时爹爹不在家,我便让丫鬟转告爹爹,说我最近迷上了听经,要住在寺里琢磨一番。
再次赶到空明身边时,我实在是有些累了,便趴在他床边睡着了。
等我醒过来时,空明也已经醒了。
他光着上半身靠在床上,身上缠着一层又一层的纱布,脸色十分憔悴。
「哭过?」他伸出没有受伤的右手摸了摸我的脸,「眼睛红红的,像只小兔子似的。」
我顺势握住他的手,又忍不住想要掉眼泪。
「不许哭。」他虚弱笑笑,「你这会儿哭,我可没气力哄你。」
我扯出个笑容,「我才不会哭。」
他都没有性命之忧了,我还哭什么?
我忍不住问他,「那几个黑衣人,到底是什么人?」
「我出家之前招惹了个仇家,那些人就是仇家派来杀我的。」
「你出家之前是干什么的?」我将他送我的玉佩拿出来递给他,「你是不是认识太后?」
我将那日进宫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空明。
空明低头想了片刻,缓缓吐字,「太后是我小姨,她是我母亲的妹妹。」
我大吃一惊,差点把手里的粥碗摔了。
越国公府有两姐妹嫁给了先帝,姐姐徐玉瑶,妹妹徐书瑶。
姐姐身体不太好,为先帝生下一个皇子后便逝世了;妹妹无法生育,将姐姐的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抚养长大,并以此坐稳了皇后宝座。
先帝逝世后,皇后成了太后,那个皇子……便是桓王。
我看向空明,他果然说:「我是先帝和徐太妃之子,桓王李焱,字云栖。」
「可世人都说,桓王府被一把大火烧得干干净净,桓王也葬身火海尸骨无存。」
空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眼里流露出痛苦和悲伤。
原来三年前,还是安王的陛下给病入膏肓的先帝呈送了一封密信。
那密信内容,是桓王写给当时的禁军统领贺言,意图里应外合,谋夺皇位。
桓王是先帝最疼爱的儿子,虽落得个谋反之罪,但先帝顾念父子之情,一道圣旨将桓王贬为庶民。可禁军统领贺言的下场很惨,被腰斩于菜市口。
其实那封密信,不是桓王所写,而是桓王喜欢的女子,盛浅予。
盛浅予擅模仿他人字迹,能模仿得惟妙惟肖,让人难分真假。
信任的皇兄陷害自己、心爱的女子背叛自己、一起长大的好友因自己而死、疼爱自己的父皇对自己失望至极……桓王心灰意冷,一把火烧了王府,想要结束自己的痛苦,是多年忠仆将他救出火海,求他好好活下去。
如今桓王成了这华岩寺的和尚,安王成了陛下,盛浅予成了贵妃。
我忍不住抱住空明,心疼得要命。
那时候的他该是多么绝望,绝望到放火烧自己的王府,绝望到不想活下去。
我抹了抹眼泪,问出自己的疑惑,「盛浅予,为何要模仿你的笔迹写那封密信?」
在那棵老槐树下,抱着空明哭泣的女子便是盛浅予。
她明明抱着空明,说爱的是他。
「她是安王安插在我身边的探子,只是后来对我动了心。」空明苦笑着解释,「她并不想写那封密信,可安王以她一家老小性命为要挟,她不得不那么做。」
「那这次要杀你的黑衣人,是陛下授意的吗?」
空明点了点头,「领头的黑衣人,是现任禁军统领刘豫。」
「你躲在寺里三年都安然无恙,怎么贵妃一来祈福,陛下便派人来杀你了?」
「昨日浅予来寺里,一眼便认出了我,但我没有承认。」空明沉吟片刻,「那个人应该在她身边安插了宫女盯着她,宫女恐怕是认出了我,给那个人通风报信了。」
他说着说着忽然顿住,低头看了看我,认真说道:「阿絮,我已经将她放下了。」
我想起了他们相拥的样子,忍不住怀疑,「真的?」
「跟师兄们下山历练那段日子,我总是失魂落魄的,做任何事都不能一心一意。」他嗓音喑哑,「我惦记着你,脑海里是你,梦里也是你,就连我熟悉的诵经念佛,我诵着念着,也都变成了你。」
他向我表白心意了,我心里万分高兴,眼眶却湿润了起来。
大概是喜极而泣,我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掉在他的僧衣上。
他伸手为我拭泪,「都说不许哭了……」
话音未落,他便将我拉入怀里,单手抱着我,低下头轻柔地吻我。
15
我日夜照顾着空明,与他感情逐渐加深。
他的伤也渐渐转好,不必每日都躺在床上,可以下床行走了。
这日天气晴好,他说总待在房间里闷得很,想出去散散步。
散步时,他同我说:「过几日我伤好了,要随师傅去浔州一趟。」
我疑惑,「去浔州做什么?」
「师傅答应了浔州几个寺院的方丈,要去讲经传教。他老人家年纪大了身体欠佳,我得一路陪同照顾。」
老方丈是个得道高僧,被请去别的寺院讲经传教倒是常事。
「要去多久?」
「恐怕要三五个月。」
我虽舍不得空明离开,但仔细想想,他离开一段时间也是好的。
毕竟陛下知道了他藏在华岩寺,容不得他活着,他去浔州说不定能躲过杀身之祸。
若是待在寺里,保不齐什么时候便会有刺客找上门来取他性命。
相比他的性命,见不着他几个月便微不足道了。
我们往前走着走着,看见一对年轻男女手拿着红布条,往旁边那棵姻缘树走去。
那棵姻缘树很大,枝繁叶茂盛开着,树枝上被系满红布条,红布条在微风中轻轻飘荡着。
那对男女将红布条系上树枝上,两个人站在树下闭眼许愿,许好之后相视一笑。
看着他们充满爱意的眼神,我不由心生羡慕。
我忍不住问空明,「在这姻缘树下许愿,真的会灵吗?」
空明微微一笑,「心诚则灵。」
我让他等着我,我跑去找了个红布条,又在布条上面写了字。
我将写好字的红布条递给他,上面写了两个名字,一个南絮,一个云栖。
其实我想写空明来着,可我怕写了之后被别人看见,拿他和尚的身份做文章。
他将红布条系上树枝上,我连忙闭上眼睛双手合十,许下心里的愿望。
空明看向我,「许什么愿望了?」
我朝他眨眨眼睛,「说出来是不是就不灵了?」
就算我不说,他应该也能猜到我许了什么愿望。
我如此喜欢他,无外乎是想和他白头偕老、永不分离。
「你许的愿望,」空明看向那微微飘荡的红布条,「一定会成真的。」
我故意逗他,「我要是许愿,让你还俗呢?」
空明眸色温柔,「那也会成真的。」
他这是什么意思?愿意为我还俗吗?
空明叹息一声,「我六根不净七情复生,怕是不能一心向佛了。」
我的眼睛亮了起来,「你要还俗娶我?」
空明并不回答,只幽幽道:「你不说是要报恩吗?」
是了是了,我掉进河里差点淹死,是他救了我,于我有救命之恩。
「戏本子上讲,报恩有两种方式,一种是当牛做马,一种是以身相许。」我笑眯眯地盯着他,「不知空明法师想选哪一种?」
「你个世家贵族的千金小姐,如何做的来当牛做马这种事情?」
「那可怎么办呀?」我装糊涂,「这恩我总不能不报吧?」
「那便选你能做的那一个。」
「那我只能勉为其难,以身相许报你的救命之恩。」
空明轻笑一声,「那就委屈你啦!」
我笑着摇头,「不委屈不委屈。」
哪里会委屈我,我心里实在高兴得很,比吃了蜜糖还甜。
16
空明的伤很快好了,我既高兴又不高兴。
一想到他马上要随老方丈去浔州了,我实在很舍不得。
去浔州的前一夜,我闷闷不乐地趴在桌子上,看着他收拾行囊。
他晓得我心情不好,便逗我,「我好像听说你绣了个香囊?」
听说?从哪听说的?准是自己看到的。
我不由反驳道:「我是绣了个香囊,不过又没说是给你绣的。」
「不是给我绣的?」他轻笑一声,「那你给谁绣的?」
「我不告诉你。」
「明日一早我便走了,你再不送可来不及了。」
我往床上指了指,「枕头压着的。」
他将枕头拿开,拿起了香囊仔细打量。
「这个空字,歪歪扭扭的,看起来有点……傻乎乎的。」
我冲过去将香囊抢走,「既然你那么嫌弃,就还给我!」
虽然针脚不好,但这毕竟是我一针一线绣出来的。
即便没有功劳,那也该有苦劳。
「我哪里嫌弃了?」他将香囊自我手里拿走,放进了行囊里,「我只是没法想象,你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是怎么一针一线绣出这香囊的。」
他坐在床边,拉着我的手指看了看,「是不是手指头都被戳破了?」
的确戳破了手指头,可过去这么久了,早就不疼了。
「空明,我舍不得你走。」
「你等我回来,」他亲了亲我的手指,仰头看我,「回来之后我就还俗娶你。」
我朝他笑,「好,我等你。」
门外黑漆漆的寂静无声,已经很晚了。
我抽回手,打算回自己住的房间,可转身的瞬间空明抓着我的手腕。
「你这是做什么?」我伸出另一只手捏了捏他的耳朵,「不想我走?」
他直勾勾地看着我,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浮动着一抹欲。
我俯身,触碰他那仿佛涂了胭脂的薄唇。
他顺势将我拉下来,迫使我跨坐在他的双腿上。
刹那间,我满脸通红,手足无措。
他哑声唤我,「阿絮……」
他搂着我的腰,一点点撬开我的唇,探索着更多更甜的东西。
我用双手勾着他的脖子,回应着他的亲吻。
脑子好像一片空白,脸也发烫的厉害,却莫名地想要更多。
恍惚之中,他已将我压在了床上。
他用拇指摩挲着我的嘴唇,嗓音喑哑,「你怕不怕?」
我红着脸,声如蚊呐,「不怕。」
只要是他,我便不会害怕。
这一夜,我睡在空明的怀里,睡得格外香甜。
17
空明去浔州了,我盼着他早点回来娶我。
可我还没盼到他回来,赐婚的圣旨便来了。
陛下要迎娶我做皇后,他想通过这桩婚事拿捏爹爹,以增强实力对抗太后。
我不愿接旨,可宣旨的太监同我说,抗旨不遵、可诛九族。
我看着日渐年迈的爹爹,看着将军府上上下下数百人,终是接了那旨意。
空明让我等他,我等不了他了,我要嫁给别人了。
那个人,是空明最恨的人,曾陷害他、刺杀他,毁了他的一切……
两个月后,我与陛下大婚。
我坐在铜镜前,宛如木偶般任人替我梳妆打扮。
镜子里的女子凤冠霞帔,容色艳丽而精致,当真是好看极了。
外面的人催促着时辰快到了,我起身去大堂拜别爹爹,随后被一群嬷嬷簇拥着上了宫撵。
这场帝后大婚,当真排场十足,整个临阳城热闹非凡。
宫里来的迎亲队伍,浩浩荡荡的挤满了整条街,只看得见头,却看不见尾。
在那些看热闹的百姓中,我看见了几个风尘仆仆的和尚,他们好似刚从浔州回来。
空明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冷淡地看着缓缓而过的宫撵。
突然间他想起了什么,低头从腰间取出个香囊看了看,眸色霎时温柔了起来。
宫撵里的我瞬间泪流满面、心如刀割。
18
这一夜,整个皇宫灯火通明。
我看着陛下李遽着一袭大红喜袍进殿,眉眼深邃不怒自威。
可我万万没想到,李遽便是云亭。
那个在华岩寺后上,站在我身后偷听空明与盛浅予说话的人。
真是讽刺,他看着自己的贵妃与空明搂抱,还安慰着自己未来的皇后,让她别哭。
我不动声色的离他远些,满眼戒备地看着他。
「云栖从浔州回来了,朕让刘豫备了好酒,在华岩寺为他接风洗尘。」他遣散众人,朝我勾唇一笑,「晚些时候,刘豫便会提着他的人头,来庆贺朕与皇后大婚。」
我赫然失色,「如今的云栖不过是个和尚而已,陛下为何还不肯放过他?」
「朕也想放过他,可谁让他是父皇最疼爱的儿子,谁让他是百官曾默认的太子。」李遽冷笑,「太后也不死心,一直暗中找他,想着将他扶上帝位。」
「他不会跟陛下争,他只想做个平头老百姓。」
「只有死人,才最让人安心!」李遽走从来拽着我的手腕,拉着我往床边走,「皇后不妨猜猜,朕纳贵妃那日与今日,哪一日会更让云栖心碎?」
我想要甩开李遽的手,可他一把将我推在床上,整个人压了上来。
他粗暴扯着我的衣裳,「朕自小便发誓,只要是云栖在意的东西,朕都会将抢走,皇位如此、贵妃如此、皇后亦是如此。」
我挣扎着起身,向殿外大声呼喊。
陪伴我长大的侍女想要冲进来救我,可很快地被守在殿外的太监拖走。
李遽将我拦腰抱起,狠狠地摔在床上。
他重新扑了上来,像只豹子那样,仿佛我只是食物。
我躲开他恶心的吻和恶心的抚摸,抬手想要打他一耳光。
可是他抓住了我的手腕,阴恻恻地冷笑着,「皇后,侍寝是你该做的。」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脚步声,有人叩响殿门。
刘豫站在门口,「陛下……」
李遽神色微变。
他起身走到刘豫面前,「云栖的人头呢?」
「微臣无能,没有得手。」
「怎么回事?」
「有人将桓王救走了。」
李遽冷声呵斥,「废物!」
他转头看我一眼,与刘豫离开了。
空明还活着。
我终于放下心来。
19
翌日一早,李遽派人传来消息。
说是帝后大婚,依照宫里的规矩,明天晚上要在长乐宫宴请众臣。
宴会开始之前,我听到了一个消息。
华岩寺没了,被一把大火烧光了,寺里的和尚死伤大半。
我知道那把火是刘豫放的,他想烧死空明。
空明被人救走了,可其他和尚遭了殃,连他最敬重的师傅也死了。
千年古寺一夜被毁,德高望重的老方丈就此圆寂,一时之间百姓非议。
百姓们都在猜测着放火之人,可谁能料到,这场大火背后的主谋竟是陛下李遽呢!
可李遽很快便坐不住了,因为空明出现在宴会上。
宴会上,越国公徐暨说有一珍贵礼物奉上,以庆贺帝后大婚。
越国公是太后的哥哥,他送给我与李遽的礼物,倒很让众臣好奇。
他拍了拍手,殿外走来一个捧着木匣的年轻男子。
那男子是个光头,身形略显消瘦,眼角眉梢处镌刻着矜贵清冷,不是空明又是谁。
众臣俱惊,更有臣子失声,「桓王……」
空明朝着我与李遽走来,他挺着身体,目光从容不迫,沉静如水。
刘豫不动声色地按住了腰间的长剑,似乎害怕空明做出什么行刺举动般。
可空明止住了脚步,他看向我,目光极其复杂,似悲似痛、似冷似怒。
我几乎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李遽阴沉地笑了一声,握住了我的手。
他示意身边的太监接过空明手中的木匣,那木匣里放着一颗拳头般大的夜明珠。
可这种时候,没有人会关心这礼物是什么,大家都将目光落在了空明身上。
「越国公,你好大的胆子!」李遽的心腹臣子站出来指责,「这李燚,可是谋逆之人。」
徐暨冷笑一声,「如今他不过是个平头百姓,是我徐暨的外甥而已。」
无人能够置喙,按道理来说他确然只是个平头百姓了。
「云栖,」太后忽地朝空明招招手,「快过来让小姨瞧瞧。」
太后拉着空明左看右看,一会说瘦了一会儿说高了,眼眶还挤出几滴眼泪。
众人都晓得,这自然是做戏,可这出戏的目的是什么,还没有露底呢!
这时太后的一个心腹站出来问:「云栖公子消失三年,不知去哪了?」
「我在华岩寺做了三年和尚,可两天前却遭到一伙黑衣人刺杀。」他目光转冷,眼中露出一片恨意,「那伙黑衣人是冲着我来的,可寺里其他人却被牵连。一场大火将华岩寺烧毁,师兄弟们死伤大半,连师傅也圆寂了。」
「那伙黑衣人是什么身份?」
「我也不知道。」空明苦笑,「我都做了和尚了,竟还有人不愿意放过我。」
他好像什么都没说,却又什么都说了般。
可在场的人都知道,不愿意放过他的,只有李遽。
他是先帝最疼爱的皇子,也是最有希望继位的人,此刻坐在皇位上的人是不容他活着的。
原来这场戏的目的,便是让众人都晓得,他即便做了和尚无心帝位,李遽也仍然不愿意放过他,甚至为了杀他不惜烧毁千年古寺,将寺里其他和尚的性命视为蝼蚁。
很快的,在这场宴会上发生的事情被传开了。
李遽本就没有抓稳的民心离他更加远了,百姓们都在议论着,身处帝位上的人若是为了一己私欲可以枉顾寺里和尚的性命,那百姓的性命于他而言又算得了什么呢?
一时之间,民怨四起。
这种时候,坊间也有消息传出,说三年前桓王是被陷害的,陷害他的人正是李遽。
李遽派人去抓散播消息的人,可抓了东街的,西街又有人散播,抓了西街的,北街又冒出了人,如生命力极其顽强的野草般,真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20
一众嫔妃给太后请安后,太后将我留下了。
她是想弄清楚我和爹爹到底站在哪边,是帮空明还是帮李遽。
爹爹并未明确表示帮谁,但因我待在李遽身边,他担心我的安危有所顾忌,多半还是会听从李遽调遣。
但我怎么可能帮李遽呢?我自然是要帮空明的。
我跟爹爹商量好了,让他明面上听李遽的,但到了关键时刻要站在空明这边。
可没过两天,一个消息传来了。
出征北漠的云麾将军凌无忌打了胜仗,已经班师回朝了。
凌无忌与李遽自幼一起长大,是他的左膀右臂。
太后和空明本来计划与爹爹里应外合拿下禁军,只要禁军一拿下,李遽便是个纸老虎了。
可谁知,凌无忌竟带着兵马回来了。
这下子爹爹要腾出手牵制凌无忌,太后那边的人要对付禁军就显得有些困难了。
禁军护卫宫中安全,每个人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实力不容小觑。
现在这种情况,太后与空明的胜算并不大。
我冥思苦想也想不出好办法,直到贵妃盛浅予来见我。
「我愿意将三年前云栖被李遽陷害的真相公之于众。」她缓缓说道:「我想还云栖一个清白,也想让李遽受到应有的报应。」
「可李遽是天子,没有人能审判他。」
真相公之于众又能如何?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的天子,没有人可以审判的了。
「我晓得太后与云栖在做什么事情,」盛浅予苦笑,「我只是想帮帮他。」
就在这一刻,我忽然想出了一个办法。
我看向盛浅予,「李遽的字,你能不能模仿?」
盛浅予点了点头,「可以。」
能模仿李遽的字,那便有戏了。
我告诉太后,可以在半夜时分,人睡得最沉时候发动宫变。
发动宫变之前,让几个人藏匿在宫门外,爹爹的兵马也躲在附近。
「一到晚上宫门便会落锁,没有李遽的旨意,宫门是不可能被打开的。」太后皱眉道:「若强行攻门,阵仗闹得太大了,凌无忌很快便会赶来。」
这一点我早就想好了。
盛浅予会模仿李遽的字迹写一道假圣旨,圣旨的内容便是急召凌无忌进宫。
只要看守宫门的禁军将宫门打开,藏匿在门外的几人便立即将人拿下,空明与爹爹紧随其后,可带着兵马进宫控制禁军。
爹爹手里有数万人可以调遣,拿下几千禁军不难。
不过这需要速战速决,要在凌无忌赶过来之前将李遽抓住。
若是凌无忌赶过来之前没有将李遽抓住,那便是一场苦战,胜负难料。
21
盛浅予将写好的假圣旨给我。
李遽的字她模仿的很逼真,让人难分真假。
此刻已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东风便是玺印,有玺印的圣旨才是真圣旨。
趁着李遽上朝时,我带着心腹侍女去了清和殿,玉玺就在那里。
殿里有个小太监守着,见我进来连忙磕头。
我的心腹侍女冷声道:「皇后娘娘来了,你还不奉茶?」
那小太监唯唯诺诺地端着一杯茶过来,我接过茶时装作没拿稳,茶水全部倒在我手上。
那茶水并不烫,可我捧着手痛呼,说那茶水好烫。
心腹侍女连忙让门外的人将小太监拖出去掌嘴,又一边喊着让人去请太医。
我趁机取过御案上的玉玺,将假圣旨盖上玺印。
等一切都做好了,我走出去让人不要打小太监了,带着心腹侍女离开了。
回到寝殿后,我端起一杯热茶朝着手背泼去。
这会儿是真痛了,手背立马红了起来。
天还未黑,李遽便派人传话,说要来我这里用膳。
他进了殿,走过来瞧了瞧我的手,手敷了药,却仍然肿着。
「小禾子伺候朕好几年了,一直很稳重。」他微微皱眉,「他哭哭啼啼地跟朕说,给皇后奉的茶不烫。」
「陛下是说臣妾冤枉了小禾子?」我指了指桌上的刚沏好的茶,「臣妾总不至于为了冤枉一个小太监,将滚烫的茶水往自己手背上泼吧?」
李遽眸色复杂。
片刻后他问道:「皇后去清和殿找朕做什么?」
我想了想,「臣妾许久未见爹爹,想回家看看他老人家。」
「等过段日子,朕陪皇后去看岳丈大人。」
这个关头,他不想我与爹爹见面,唯恐节外生枝坏他的事。
22
半夜时,满宫都被惊醒。
宫门被打开,空明与爹爹带着兵马进来了。
禁军前往迎战,兵器相交不绝于耳,鲜血四溅。
我正想要离开时,宫苑的墙头有个人翻了进来。
月光下,我看见他穿着白衣提着剑,衣裳和剑上都染了血。
我欣喜万分,「空明……」
可我话音未落,一把带血的王剑横在了我的脖子上。
是李遽。
「顾南絮,」他咬牙切齿地,「是你和那贱人伪造圣旨?」
我冷笑一声,「你成也如此,败也如此。」
当年他坐上皇位,凭的便是盛浅予模仿空明的字迹,如今他楼倒屋塌,仍然是盛浅予模仿字迹,只不过模仿的是他的字迹罢了。
「朕不会败,」他勃然大怒,「朕还有凌无忌。」
「恐怕等凌无忌收到消息赶来,已经晚了。」
禁军节节败退,厮杀声越来越近了。
「李遽,」空明冷冷地盯着他,「你放开阿絮,我留你一命。」
李遽不说话,只冷笑一声。
他挟持着我穿过重重殿宇,直至走到了高高的城楼上。
空明很快追了上来,「李遽,你败了。」
借着月色,我看到爹爹带人杀到了城楼之下,禁军统领刘豫倒在了血泊中。
李遽唯一的希望凌无忌,他住宅的那个方向一片黑暗。
「李云栖,」李遽目光阴狠,「你以为你赢了吗?就算你坐上皇位又如何?你连心爱女人的命都保不住!」
「别动阿絮!」空明急了,「只要你放开她,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李遽阴恻恻地道:「我若是要你的命呢?」
空明毫不犹豫,「我愿意用我的命换阿絮的命。」
李遽微微一顿。
他忽地冷笑,「我改变主意了,我要你心爱的女人跟我一起死。」
空明怒极,「李遽……」
李遽不再理会空明,只低头看了看我。
「皇后,」他在我的耳朵边低笑起来,「跟朕一起死,就算是为朕殉葬好了。」
他丢开剑,用手臂勾着我的脖子,带着我一起从高高的城楼往下倒。
空明大喊着我的名字冲了过来。
他伸长手臂想要抓住我,可掉落速度太快了,终是徒劳。
我最后的视线里,是他那张痛苦而无助的脸。
23
从城楼往下掉的时候,我砸在了李遽身上。
李遽当时便死了,我却侥幸捡回一条性命。
我身体器官受了伤,躺在床上养了好几个月。
这期间,空明拒绝了当皇帝。
他将皇位让给了先帝另一个儿子,那个人品性很好,也爱民如子。
我身体恢复的差不多时,空明拉着我离开了临阳。
我扯着他的袖子问:「去哪?」
他微微一笑,「去你最想去的地方。」
去看江南的烟雨和塞北的落日,还想看琼州的海、虞城的花、西岭山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