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
我们一直在努力

有没有看起来很虐,而实际却很甜的文?

男朋友的妈妈不喜欢我,觉得我图他们家有钱有权,图他儿子长得帅。

无奈,江愈爱我爱的要死。

后来订婚宴上,我逃婚了。

她不知道,我和他江愈之间,隔着一条人命。

1

我明勾暗搭我的老板一年多了,他不知没察觉还是不喜欢我,硬是不上钩。

这天,和他一起乘电梯,电梯故障了。

他有幽闭恐惧症……

江愈站在一旁听我汇报今日行程,突然,电梯咣当一声,灯忽闪两下灭掉,我们往下掉了足足一层。

我撑着扶手起身,问:「故障了?」

回答我的只有慢慢急促起来的喘息声。

江愈此人,是我学长,也是我毕业后一直追逐的人,成为他秘书两年,他愣是没认出我是他同系的小学妹,可以见得,他有多瞎。

我明勾暗搭他很久了,怕被炒鱿鱼自然也不敢过于外放,没料到终于给我等来了这一天。

江愈喘得厉害,说不出话,黑暗中却扑过来,紧紧抱住了我。

我:「……」

天赐良机。

我正打算拍拍他背,展示一下我温柔的女性魅力,让他印象深刻,再突破他心防,不料……江愈腿一软,抱着我慢慢下滑……

哎、哎……

我正懵逼这跟我想象的不一样,江愈痛苦哀嚎一声,用力一扯。

他把我一步裙扯到了我高跟鞋的上方。

电梯被人蛮力撬开时,我不顾形象扒下江愈的外套裹住自己,然后搂紧他。

江愈呼吸着新鲜空气被人拖出去,待看清他手里的布料后,我看到了他一脸「我这辈子竟然会有今天」的表情,他连我高跟鞋都不敢看。

「……您不打算还我吗?」我低着头维持着优雅说道。

江愈抿了抿唇,看我一眼,拿出手机……

转了两万块钱给我。

「我衣服拿去洗,干洗费报销。」他惜字如金地说完,扯扯领子,喝了杯咖啡准备下午的越洋会议去了。

这个人简直不是人。

十分钟前他还在电梯里蛮力扒了一个女人的裙子,十分钟后他气定神闲布置了一堆任务给我。

「唐秘书,你上来做多久了?」开完会,江愈边喝咖啡边问了我一句。

我背上一凉。

还计较什么清白,我饭碗都快没了。

「进江氏三年六个月零十天,来顶层差 37 天满两年。」我看他一眼,递上一杯热咖啡,「江总,冷咖啡伤胃。」

不知道我回答过关没有,江愈手在杯子上停留两秒,最终没再碰。

我在半夜 2 点睡得正香的时候终于确定,江愈这次不会因为我知道了他的隐疾而炒我鱿鱼。

因为我睡得迷迷糊糊时,摸出手机听到他用一贯清冷的语调命令我:「英国回来的航班,四点到,女的,接她回家。」

我看了一眼表,又查看了一下自己每个月的工资,翻身起床。

去他大爷的老板。

2

凌晨四点,我在国际抵达站口接到了一身奢华的陆媛媛,之所以知道她信息,不是江愈告诉我的,而是我问了我的助理小王。

小王跟我交代了一下,江愈在饭局间接了一个长辈的电话,于是就有了今晚的事。

为什么他不在饭局结束后马上告诉我呢?

很明显他忘了,2 点想起来,又不得不接,由此推理,这女的是他的世家好友,很有可能将来会联姻。

陆媛媛看到我时愣了一下:「江愈不亲自过来吗?」

「哪儿能?江总陪国外客户,人家不倒时差,江总不得陪着?」我笑容满面地伸手,「唐晓棠,江总特助,您看江总多重视您。」

陆媛媛也笑,高素质人才,对我这种恭维不置可否。

到了别墅,她下车前说:「加个微信吧,唐秘书,以后多联系。」

「好。」

我现在愈发确定这个陆媛媛是他联姻对象了,加我微信,不就是想通过我为他们的婚姻服务吗?

不巧,这个陆媛媛,就是我下一个搞黄的对象。

不是那个搞黄,而是出现在江愈身边的所有女人,都是我下手的目标。

本来今天江愈对我的压榨已经让我有点动摇了,看见这个一身奢华态度高高在上的陆媛媛,我的斗志又被激起来了。

得到江愈,这是我前半生的最大目标。

为什么?

因为后半生我就老了。

后半生我的最大目标是——再狠狠地甩了他。

早上 7:30,我被闹钟惊醒,发微信给江愈:「已接到,跟陆小姐说您昨晚陪海外客户,陆小姐微信号是***。」

发太早吵醒他,发太晚他会嫌我办事不力,七点半,他正好起床了在刷牙。

「没睡?」

特别奇怪的是,以往江愈从来不考虑我的作息时间的,今早竟然回了这么一句。

我立刻全醒了,一时之间,这么正常一条微信我竟不知道该怎么回。

「工作完成才睡得踏实。表情包#努力#。」

「呵。」

他呵什么?

隔天中午,江愈说要让我定个有情调的地方吃饭,想也知道是和谁。

我仔细琢磨了一下之后定了一个半私密的情侣位,高档餐厅,半个屏风隔开,透过窗子能俯瞰半个市中心,并且我提前订好了花,陆媛媛一进门就被侍者送上鲜花,引领了过去。

我只出现在陆媛媛车上,她进餐厅后我立马消失。

吃完饭,陆媛媛脸微红,看上去挺满意江愈,而我目不斜视,等江愈示意,才上前听他的低声吩咐。

我的心无旁骛终于引起了陆媛媛的注意,她脸上的红消失了。

「你在江愈身边多久了?他这么优秀,你对他没想法吗?」车上,陆媛媛问我。

送命题。

我茫然抬头:「……我有自知之明,江总选员工和选老婆的标准,自然不会是一样的。」

陆媛媛笑着看我。

我言下之意,我对江愈是有想法的,只不过不可能,所以不僭越罢了。

果然,这周末再次约会的时候,陆媛媛就拿出了一个人的简历。

「硕士毕业回国,金融管理双学位,履历漂亮,完全可以取代这位唐小姐的位置。我本来不想管这些,我爸硬让我塞给你。」

她秀眉紧蹙,一副无奈的表情。

江愈拿过简历看一看,抬头问我:「陆小姐想换掉你,你什么意见?」

江愈这个狗,我的意见能顶个什么用?

我微笑颔首:「我服从江总安排。」

次日,我就从顶楼下来,到了最忙碌奔波的市场部。

我倒没有恨陆媛媛,反而安心在市场部扎根下来,一个月后,公司再一次开大会的时候,我成功签下一个独家代理的举动,又成功引起了各部门以及江愈的注意。

我还挺开心,我这月工资比当江愈秘书还多一倍。

散会后,我在茶水间撞到江愈,他不知在想什么,指腹轻抚着一杯冷掉的咖啡。

「江总,您怎么在这儿?」我明知故问。

江愈斜倚墙面看了我一会儿,勾了勾嘴角说:「玩儿够了?玩够了,就回来。」

3

说完他还敲了两下桌面,警告似的。

那天,我在茶水间站了挺久的,歇一歇,庆祝阶段性胜利。

因为我知道,陆媛媛,蹦跶不了太久了。

那个月末,在高尔夫球场,陆媛媛见到给江愈递毛巾的我时,脸色果然变了。

从未受过委屈的千金小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一点小小的要求不被满足,就足以撼动她内心坚不可摧的秩序。

「江愈哥哥,我真的不喜欢这女人,她亲口承认对你有想法,你确定还要留着她吗?」

她也是个直肠子,劈头就冷冷说出口了。

江愈倒是自在,喝口水说:「用习惯了。」

「可我不习惯。」她心直口快地怼回去,已见恼意。

江愈神色仍旧不变,绅士又礼貌,「到你了。」

「江愈哥哥……」

撒娇不成,陆媛媛恼火地看向我,问我说:「你当着江愈的面,把你那天的话再说一遍,你敢说你不喜欢江愈?」

我却闭嘴不言。

「你敢说不敢当……」她急了。

江愈丢下球杆,起身去后面了。

我忙追上去,起身前对陆媛媛说了一句江愈也能听得见的话:「陆小姐,我什么想法压根不重要,江总是我衣食父母,他的需求,才最最重要。」

拿起江愈外套,我跟上去。

没错,江愈需要的,就是我这样的人。

无论我内心有什么想法,不耽搁他对我物尽其用,就是我最大的价值了。

我却没想到,从来不在人前喜形于色的江愈,在那天的饭局结束后,车上问了我一句话。

彼时司机小刘也在,我正在给他复盘刚刚饭局上和客户沟通后的纪要,江愈接了一通不知哪儿打来的越洋电话,接完神色就不一样了。

他愣了很久,抬了抬手指,疲累地捏捏眉心,闭上了眼。

跟江愈多年,我从未见过他这样的表情。

「开慢点,等会遇到药店停,我去买解酒……」

「你喜欢我?」他突然睁眼,声音沙哑到不可思议。

小刘开车一向稳,这次却略点了一下刹车。

我抿唇,对上车里昏暗灯光下,江愈鹰隼般冷厉的眼神,回答:「我更多的是欣赏。」

我被江愈拽下了车。

特别狠的。

他恶狠狠关上车门,对小刘不客气地说:「走,不许回来。」

小刘尴尬看我一眼,一脚油门走了。

电梯里江愈就将我压住了,他一米八七的身高,将 1.65 穿高跟鞋的我压得死死的,喝了酒,满身不要命的杀气,就这么攥住我手朝我狠狠压下唇来,我确实吓坏了。

我想拒绝,可是发现江愈这幅不管不顾的模样似乎另有原因的时候,我动作停住了。

江愈应该也是残存了一些理智的,可是,美色当前,估计我那隐忍又略微情动的模样有些打动他吧。

黑暗中,我听见他浅笑着低咒了一声,攻势随后变得更猛了起来。

如果我提前知道他今天为什么这么反常的话,我是不会叫这个狗得逞的。

我,唐晓棠,游刃有余的江氏总裁办秘书,头一次体力折在了床上,硬生生没有在结束后爬起来处理后事。

以至于,看到我好友陆继文发来的消息时,已经是第二天了。

「你看看新闻,美国某个音乐节上发生枪战,江愈他前女友白羽,就在那个音乐节上。」

4

微凉的黑白色调大房间内,拥着被子的我看着这条消息,沉默了足足一分钟。

我下床,洗漱,给江愈做好早餐,把前一晚饭局上面的纪要全部整理好发给他后,独自走了。

我不知道江愈醒来以后会是个什么心情。

我只知道我的心情是——

被狗给日了。

当天,江愈照例来上班,结束早晨的工作之后他明显对我有话说,却被我给避开了。

此后几次,我都对他避之不及。

傍晚下班的时候,办公室只剩下两个人,灯光昏暗之时,这人终于将我堵在了空无一人的卫生间门口。

「江总,还有指示?」

我今天眼妆画得可以,完全没有昨晚折腾一夜过后的疲态。

江愈恐怕不知道自己此时的动作叫做「壁咚」,他凝眸看我几秒,勾唇问我:「你想要什么?」

答案我早就想好了。

我并拢了穿着高跟鞋的双脚,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轻声和他说:

「想要您忘了昨晚的事,别辞退我。如果您不放心的话可以给我钱,但是这份工作,对我来说还挺重要的。」

江愈抱肩:「我有个朋友,那边刚开了个新公司,工资待遇可以一样……」

我闻言瞪大了眼睛,苦笑一下,退后一步说:「那我明白了。」

这一瞬,我眼眶红红的,仿佛卸下了浑身的劲,低哑道:「一切按照您安排的来。」

昨晚的事怕是触到了江愈的底线,这我明白的。

将当天的工作整理完,随江愈一起走出公司,这期间我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异样。只是出了公司大门下台阶的时候,我一脚踩空被江愈抓住,我们两个身体贴到了一起去。

这一幕恰巧被还不死心、非要半夜来接江愈下班的陆媛媛给撞到了。

我看到了陆媛媛,江愈没有。

江愈背对着她,浅笑对我说了句:「我记得我也没折腾那么厉害,唐秘书看着体力不错的样子,原来这方面,不大行啊。」

我的脸,那么恰到好处的无措和泛红了起来。

惹得特意拎了夜宵来的陆媛媛,手里的保温瓶都「哐」的一声掉了。

5

我们仨一起坐在同一辆车上。

江愈开车,我被陆媛媛敲打了一句,坐在了她的旁边。

车子要去加油,中途江愈下了车。

陆媛媛拧眉忍受着加油站的气味,对我道:「我打听过唐秘书的从业史,和你的毕业院校,你从毕业就开始跟着江愈了,甚至大学的时候,你是他师妹。」

她凑过来,眼里竟然冒出了玩味的亮光,问我:「那你知道白羽吗?」

白羽。

又是白羽。

我已经很久没有在一天内连续两次听到这个名字了,从大学到毕业后几年,这个名字一直在我耳边萦绕,我烦不胜烦。

可我也知道,要攻下江愈,我就必须经历白羽这道坎。

我挑了挑眉,老实道:「我知道一些,但都是校友给的消息,具体的我不是很清楚。」

当然了,因为当年白羽和江愈分开,是江家人的手笔。

外面传得神乎其神,可具体是什么经过,除了江愈他们上流圈子里的人,恐怕没人会清楚。

陆媛媛笑了一下,靠近我的耳朵,说:「伯父伯母不过是和她说,既然江愈为她痴狂,他们就只好接受她了,让她在国外读书,争取早日赶上江愈的进度。」

「可你知道的啊,一个从小父亲酗酒家暴、母亲下落不明的孩子,吃得了苦,却享不了福。她的底子压根不足以叫她完成学业,稍微一些利诱熏染,她就自甘堕落了。」

「昨天,听说她跟一帮搞音乐的去嗑药发疯,在枪战中失踪了。」

「唐秘书,德不配位,就是这种下场。」

她这些话和陆继文告诉我的大差不差。

没错,要攻略江愈的话,对他心心念念白月光似的前女友,我怎么可能不研究清楚。

我迷茫看着前方,伤感道:「……是吗?」

陆媛媛自觉自己得逞了,笑着靠了回去。

下车的时候我脚微痛,姿态谦卑地感谢他们先送我回来,江愈想必从后视镜里看到了我走远之后一瘸一拐的样子。

我蹲在单元楼门口等江愈,在他的影子出现在拐角处的时候,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了我的惊讶和慌乱。

江愈蹲下身,捏住了我的脚:「真扭了?」

我急了:「陆小姐呢?」

「车上吧,好像。」

「江总,我没事。」在江愈看到我脚后面肿起的大包时,我忍住了痛叫,低声说了一句。

江愈浅笑了一下,又拿手机给我转了钱,然后递给了我一张名片。

「演得有点过了,唐秘书。这是我朋友的名片,去的时候就说是我介绍的。」

夜色朦胧。

他揉了揉我的头发之后,凝视着我不知回味了一些什么,优雅又冷漠地踱步走了。

我翻看了一下他给我的那张名片——

「阮氏总经理,阮明华。」

6

大学的时候,军训刚结束,学院内就八卦盛行,时不时见一群女生凑在一起高叫低呼地讨论着什么。

我家境贫寒,能来这个学校念书已是不容易,她们看出我不是同类人,开卧谈会都时常避开我。

这天我在宿舍待的时间长了些,不免就跟着听到了——

「你知道吗?江愈听说是一个龙头企业老总的独子,他姓江,他爸是不是 XX 科技的老总?」

「大家都说是!但没人敢肯定,即便是,也不能给我们知道呀。」

「家境倒是不重要,江愈也太帅了,简直比明星还帅……」

「你们说,他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啊?」

「……」

后来,我果然在学校碰到了这个风云人物,江愈。

那一瞬间,果然惊为天人。

暗恋了他接近三年,我离他最近的那次,也就是我向他告白的那次。

那时候白羽已经出了国,听说江愈大四毕业最后一次返校,此后就将去往白羽所在的国家,未来一切未知。

我在我们学校的播音室堵到了他。

我语无伦次:「江学长,我叫唐蜜,我喜欢你三年,为了你,我愿意……」

……

脑海中的画面一转。

突然,一道诡异的声音传了过来,像是小时候村子里死了人吹唢呐的声音。

我迷糊中看见一个人寿终正寝,正抿着唇、紧紧闭着眼、脸色苍白地坐在我家大厅的椅子上,我的脑子似乎是短路了。

我反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那是谁。

我的嗓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撕心裂肺的痛苦,铺天盖地朝我侵袭过来,我艰涩的声音被唢呐声淹没,隐约只能听到凄楚悲哀的一声声:「外婆……」

恍惚之间,晨间微凉的空气叫我伸出的脚猛地一抻,我醒了过来。

我满身冷汗地坐起来,摸了摸额头,才察觉是梦。

距离我大三那年,已经差不多七年过去了。

毕业后我去江愈独自创业的公司待了三年,他回到江氏以后,我又来了江氏,又是三年。一晃我就又要离开了。

今天是我离开江氏的日子。

我踩着高跟鞋、画着精致动人的妆,去了江氏财务部和人事部。

我这一次的主动请辞流程非常快,因为一般在公司里,我的话就是江愈的直接指示。

他要我走,神都不敢留我。

我大约也是清楚的,江愈不喜欢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这一步,是我激进了。

我去江愈办公室的时候,他正在亲自面试人。

HR 经理带着几个人守在一旁,从早上开始一直到现在,那几个人已经等得满脸冷汗了。

我在旁边收拾东西,见江愈从繁忙的公事里抽出了一丁点的时间,不耐地丢了一份文件过去,对那几个人说:「5 分钟,告诉我结论。」

那几个人如临大敌,认真对待的模样像是在高考考场上。

我兀自收拾东西,整理好之后本该和江愈说一声,再把交接的 U 盘递给他,签了保密协议就自行消失,可他似乎一直没空搭理我。

旁边一个似乎很精明的女孩儿眼珠子转了转,问我:「秘书姐姐为什么走啊?」

我打量了她一眼:「怀孕了,回家养胎。」

「啪啦」一声,我听见了一声响动,抬眼一看,江愈手里的钢笔掉了下来。

他坐得笔直,抬起了头,直直阴沉地朝我看了过来。

7

江愈将我拉离了面试现场。

因为被他拽得太跌跌撞撞了,我实在忍不住一个轻微用力,拽了一下他掌心。

我对上他冷沉深邃的目光,瑟缩了一下道:

「江愈,我突然离职需要一个标准的借口,说是其他,都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我今年快要 28,说因为要养胎准备结婚才不容易被人怀疑。」

江愈的眉头锁得极深。

明明是很清晰明了的一件事,这一瞬间我却不知为何说得有点心虚:「我是故意这么说的,我没有怀孕。」

江愈那一瞬间的眼神,从肃杀、到震惊,再到略微闪过一丝慌乱,统统被我捕捉到了。

我嘴唇干巴巴的:「而且,离那一晚也才不过一个星期,即便有也不会那么快的,何况我吃了药了。」

这是常识。

一对成年男女站在一起讨论这个事未免尴尬,我和江愈亦如此。

只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那么生气。

江愈叉着腰,对着我冷笑了很久,隐忍了好大一会,兀自走了。

收拾完所有东西,当天傍晚时,我就去阮明华的公司报道过了。

阮明华是个浑身收拾得极度妥帖的富二代,头发一丝不苟地往上梳着,一副养尊处优的姿态。

听说他上面有两个姐姐,大他很多岁,在他学成归来之前,两个姐姐撑住了阮氏的这片天,就为了等他回来,给他安心且毫无压力地接手。

自我介绍完后,我就被安排到了他的总裁办,做一名普通助理。

这普通助理的工作,也太琐碎了。

我盯着电脑上那些内容繁冗且工作量极大的凌乱报表,只得拿出了自己刚毕业时候的工作方法和韧劲,在下班之前给他整理清楚交到了他跟前。

「……就她?勾到了江愈?怎么可能?」

我推门进去时,听见阮明华在打电话,见我眼神看过来,他却竟然没半点要避开我的意思。

「行,我知道了,放心吧,媛媛宝贝儿。」

挂了电话,阮明华笑着看向我,对我说:「怀孕了?怀孕了都被江愈给赶出来,唐小姐这手段,不行啊。」

8

我顿了顿,脸发烫,冷静下来对他说:「借口罢了,我不想江总私生活被人嚼舌根。」

阮明华:「哦?那换个老板的话,唐助理也这么贴心吗?」

「当然。工作,最需要认真。」

和阮明华交锋的第一个回合,我很明显感觉到了他对我的敌意。

从阮氏出来,我问陆继文:「阮明华在追陆媛媛?」

陆继文深夜时给我回了消息:「这两个人,国外的时候经常玩在一起,怎么说,家族利益为先,作为结婚对象很合适。再加上,陆媛媛确实是阮明华喜欢的款。」

原来如此。

怪不得他对我这么的不客气,超出了一般老板对员工的颐指气使。

只是,江愈知道阮明华和陆媛媛有这么一段吗?

我捏着手机等红绿灯的时候,突然察觉到了自己竟然在思考这个问题。反应过来后,不禁狠狠地嘲笑了自己一下。

一切都是演戏罢了。

我怎么能对自己的攻略对象动真感情呢。

我回到自己的公寓内。

这套公寓是我自己买的,用的是当初在江愈的创业公司攒下的工资。江愈当初为了和白羽在一起,和他父母达成的条件就是,自己创业,三年内市值过亿。

他做到了,最后却和白羽分手了。

江愈从创业的第一年起性格开始改变,从一开始的爽朗大男孩,变成一个毫无感情的工作机器,那段时间我们公司流行一句话——

小江氏,没有男女,只有社畜。

那段时间我丝毫不会美妆穿搭,素面朝天,毫无特点,在公司奋斗了三年也才刚混到中层管理。

混了没多久,江愈就回到江氏去了,我也赶紧追随着他,递简历过去。

我没滋没味地吃完一份凉透了的炒面,拿垃圾下去丢的时候,似乎看到了一辆闪着车灯的豪车,似乎外形和江愈的那辆一模一样。

「……」我拍了拍手,不作他想,直接上了楼。

进了阮明华公司之后,他明里暗里对我使绊子,可我到底是职场老油条,倒是没吃什么大亏。

我就没想到,阮明华能这么荤素不忌。

那天,天降暴雨。

阮明华要去参加一个国际会展,我将他送去指定地点之后才发现江愈也在,而且作为展会的开场嘉宾,他有一个重要的演讲要做。

阮明华走过来,隔断了我和江愈对望的视线:「帮我送份文件去给正茵的郑总,雨这么大,你送过去就下班吧。」

阮明华绝对不是一个体贴人的老板。

我心里知道这件事,就没对这项任务抱有什么普通的想法。正茵的郑总,据我所知是经常和阮明华玩到一起去的另一种老版的渣滓。

隔着人海,江愈不知为什么,肆无忌惮地在看我。

我走之前,发了一条信息给他。

「我去正茵那边送文件,本想和您聊一下的,上次和您见过一次面、但只留了我联系方式的那个外商,打算下单江氏。」

江愈没回。

我发了一个「认真工作」的表情包,乖巧道:「那不打扰了,下次有机会再聊。」

9

瓢泼大雨。

去到郑总发给我的地址的时候,我就发现了,这里似乎是一个很有名的风月场所,保密工作做得极好,用来招待更高阶的人都不在话下。

我也是一时天真了,想着可能会有些困扰,但也不一定。只要我机灵,还是有可能全身而退的。

我怎么会知道,这是阮明华特意给我设的局呢。

一进去,我才发现本该震耳欲聋的包厢里只放着轻缓的音乐,一群人只着便服,看到我之后,纷纷目光变得灼灼起来。

那一瞬间,我就像当年仓皇失措地奔向村子的那个我一样,恐惧到有一瞬的失神。

「郑总玩这么清淡吗?这儿的老板也是不懂事,您等着,我去叫点人过来。」

我自认为我的微笑够妥帖上道了,这帮人却并不打算放过我。

我的手腕很快被人扣住了。

温热的、粗糙得像树皮一样的手,一只扣着我手腕,另一只立马搭在了我肩上。

「早听说江总割爱了一个特别顺眼的秘书给明华,今天终于见到了,我可得看看,唐秘书到底是有哪儿不一样……」

肆无忌惮的笑声,穿透了我的耳膜。

我被迫坐下来。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我如坐针毡。

手机在我贴身的口袋里狂震,我却连拿出它来的机会都没有。

好不容易拿一句「阮总找我有事」挡了一下,当着他们的面,我咬着嘴唇打开了微信。

——「跟他们说我马上到。」

——「我发了条语音,你点开。」

——「等我,唐晓棠。」

短短三句话,惊雷似的,劈得我半天回不过神来。

似乎有无数的手在我身上游弋来去,像黑黢黢的水蛇一样让人恶心反胃,极度惊恐之下,我仓皇点开了江愈发来的语音,听筒放在话筒边上,将声音扩了开来:

「郑总玩得挺大啊,稍等一下我马上过来,今天的单,我替明华买了。」

江愈此人,向来是张扬骄傲的。

大学的时候,他在年级委当年级长,眼里向来容不得沙子。

有一次组织活动,校外的赞助商并不知江愈的身份,叫他趁职务之便带出来几个女学生,江愈当即笑出来:「你女儿知道你玩女学生吗?」

赞助商脸色一拉:「这赞助可有十万,冲你这句话,现在没了。」

江愈笑得更厉害了:「十万?你就想毁了别人一辈子?你的脸,挺大的。」

赞助商等院领导来了和院领导抱怨,连讽带刺地说江愈年纪轻轻不懂事,结果被江愈直接上手揍了。

江愈一边揍,还一边笑着放狠话,等揍完了,才起身和院领导说明了缘由。

那一次的赞助费江愈后来自己补上了,他没有声张,我也是路过院领导办公室时不小心听到的。

多少女生的少女心事,就是从他揍人那一刻开始攒的,江愈那一刻眼里有光,满身清辉,像烙印一样刻在了我的心里。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等到江愈来的。

江愈推开门的那一刻,满屋子的污浊都似乎连蹦带跳地朝他身后涌去,他面色镇定地和众人熟稔地打招呼,目光却一直落在我身上。

又过了半小时,我们一起走。

光线昏暗、装潢精美的电梯里,江愈靠过来说:「你没带伞,我送你?」

我抬头,撞上他对一个男人来说长得有些过分了的睫毛。

我露出一个挺难看的笑,嗓音沙哑:「腿有点软,能扶一下你吗……」

江愈的反应愣了一下,随后搂住我。

他的呼吸喷洒在我额上,随后往下,裹住了我的耳珠。

他隐忍又切齿的话朝我传来:「呵……出息!」

一切似乎发生得特别理所当然。

我上了江愈的车,又一次来到了他家。

我发现他坐电梯的时候一直看着我,突然想起,上一次、上上次,他几乎都是在电梯里失控的。

狭小的空间能激发他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恐惧?

江愈急匆匆裹了我出去,如果说上一次他是一头失控的狼,这一次就是头理智的雄狮。

反倒是我,因为太过害怕,一点都伪装不下去了,从头到尾哭得稀里哗啦的。

害得他只得停下来哄我,边哄边无奈说了一句:「唐晓棠,再哭下去,天可都要亮了。」

10

这一次,我是在江愈怀里醒来的。

我极少见到情绪外露的江愈,烦躁的时候他往往也只是点一根烟,去独处一会儿就没事了。

所以撞上他深邃得仿佛在思考的眼神时,我一下噎住了。

太羞耻了,我往上拉了拉被子。

他又给我拉下来了。

「???」这人怎么这么恶趣味??

我咬了咬嘴唇:「江总,谢谢你。」

「都这样了,还这么叫我?到底是我太轻率,还是你太随便了?」江愈性情大变之后,说话就一向阴阳怪气。

我猛地一听他这么正常的语调,还有些不适应。

我掌心里满是汗,对上他的眼神:「我昨天太害怕了,有点失控。」

「嗯,知道,不过我很清醒。」他说。

我直接傻了。

脑子里有道声音似乎在呼啸,我完全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或许一个人渴望一件事太久了,就会在它真正降临的时候,对它彻底失去感知力。

江愈深深看了我很久,手指柔和地在我发丝间游走,轻声和我说:

「阮明华和我是发小,公司模式和业务方面都跟江氏类似,我以为是最适合你的,也以为他不会把你当回事。

「他和陆媛媛在国外认识,这件事我也才刚知道不久。

「他们那个圈子我很早就不再进去了,你知道的。

「可是说到底害你陷入危险的是我……你怪我吗?」

今天的江愈,只在我梦里出现过。

我勉强坐直了身子:「这也不是您希望看到的,你没必要承担我的任何期待。」

他盯了我好久。

许久之后,嗤笑一声,凑近过来。

「是不打算原谅我,还是你真的没那个胆量?敢勾引我,却不负责承担后果?」

我的脑袋,这一刻才终于嗡的一声炸开。

脑子里有道声音告诉我:梦想成真。

我晕晕乎乎靠过去,眼角沁出了眼泪:「怎么可能不怪你,江愈,我可恨死你了。」

恨你对我的撩拨无动于衷。

恨你动不动就威胁叫我离开。

恨你,给了我所有的少女梦,又亲手摧毁了它。

一直到太阳西斜,我们才精疲力尽地蜷缩着抱在了一起。

我竟然和江愈在一起了。

陆继文偏偏这个时候打了电话过来,这个时段的大洋彼岸应该是半夜才对,应该是有急事。

「谁?」江愈霸道地扣住我的手,拿起手机,眯眼看着那个越洋号码问我。

「朋友。」

「男的?」

「小时候的邻居,是个 gay,已经在国外登记结婚了,」我道,「不信你可以替我接。」

江愈狠狠地亲了我一口。

我以为他会宣示一下自己的主权,然后警告我不要再和这个乱七八糟的朋友联系,他却说:「下次他回国,介绍我们认识一下,你朋友没多少,我请他吃饭。」

我怔了怔,许久才应道:「……好。」

因为这一天太过劳累,又太过震惊,陆继文的电话我没放在心上,很快就忘了。

次日,我要去阮氏。

江愈开车带我过去。

一路上他都牵着我的手,我小声提醒了一句「这是在公司」他都不松,我就只好承受着巨大压力任由他去。

江愈进了阮明华的办公室,两个人笑着寒暄了一场。

天知道,这是我见过最惊心动魄的寒暄了。

江愈抽着烟,说:「郑总也是太不小心,干净了大半辈子,昨天晚上做点坏事却突然就被端了底,据说护着他的那个亲戚也在昨天晚上被匿名举报了,挺倒霉的。」

阮明华:「……」

他冷笑着看了我一眼,咬牙切齿:「是挺倒霉的。」

江愈道:「幸好当时晓棠在那儿,给我打了电话,把你择了个干净,否则如果知道昨晚是你买单,你不也就倒霉了么?」

阮明华:「是是,谢谢兄弟。」

走的时候,江愈放下了一份辞职信,笑着说:

「想想我还是舍不得她,人我带走了,工资你也不用发,我会补上,再好好地哄哄。」

「下次再和你约饭吧,顺便叫上陆小姐,你说呢?」

11

从阮氏出来,我有一种感觉。

从今天起,我将变成所有女人的公敌。

可江愈要么不接受我,要么一接受就这么要命,是不是也变化太快了?

「江愈,你……」我想问他到底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又有点问不出口。

江愈优雅地打着方向盘,对我说:「后天江董事长生日,叫我过去,你和我一起去吧。准备礼物的事之前都是你负责,这一次也交给你了。」

说完,他攥住我的手亲了一下,看着我说:「辛苦。」

对秘书,老板是绝对不会真诚地说出辛苦二字的。

所以他是跟我来真的?

我轻轻摩挲着他的手,尽管此时江愈早已经不是少年了,他的手还是骨节分明,修长好看,有种清瘦的少年感。

「江愈,你看我眼不眼熟?有没有觉得你在更早的时候就见过我?」我问了出来。

他看向了我。

下一秒,探身过来给我解安全带,顺带在我唇上亲了一口,笑着说:「你是说你进小江氏时候的事?当然记得,那时候你总是加班,很拼命,希望那个时候我给的分红没有委屈到我的第一批合伙人员工。」

他靠的极近,哪怕只是普通地聊天说话,他都口吻亲昵,相当珍惜我的样子。

一时间,我内心最敏感的弦被触动到,浑身放松着软下来。

靠在椅背上,我凝眸看着他说:「江愈,你亲亲我。」

江愈僵硬了那么两秒,然后俯身下来。

我俩下车的时候,我口红全无,他的衬衫领子一塌糊涂,连卸妆巾都擦不掉。

江愈带我回了江氏。

简简单单的一系列复职手续,他非要陪着我一路一起办下去,离开一个多月,我的办公桌被人收拾得干净妥帖,和我没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

傻子都知道我和江愈之间发生了什么,连司机小刘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夜里江愈有酒局,头一次,我不需要替他挡酒,反而他笑着拥着我,有意无意地跟自己的客户、合作伙伴,公开了我与他的关系。

我也不知怎么,才不过一天的时间,明明江愈都没做什么实质对我好的事,我却从他肆无忌惮的态度里看出了一切。

想当年他和白羽恋爱的时候,也是闹得这么人尽皆知,可是人年少轻狂时的举措,和成熟稳重之后的决定,到底是不一样的。

饭局到了一半我出去透气,突然想起陆继文之前的那一通电话,想要拨回去时,突然又被一则新闻吸引了注意力。

很有噱头的一个新闻标题,配图是江愈爸爸和一群大佬的合照,新闻题目于是说,这几个人的存在撑起了我们这整个科技时代的半壁江山。

我的手机啪啦一声掉了。

突然想起,江愈今天好像有说,让我后天去陪他给他爸爸过生日。

12

见江愈的父母,这件事确实在我的计划内。

可鉴于我都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和江愈在一起,这件事自然被排在我计划的很后面。

突然面临这样巨大的事,我很崩溃。

我打通了陆继文的电话后,竹筒倒豆子似的和他说明了来意,让他帮我查一下江愈爸爸的喜好,如果可能话,让他从国外给我代购合适的礼品。

陆继文自然也很震惊,一直到聊完挂电话,我都忘了自己此前找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最后,陆继文给我选购了一副明代画家的亲笔画,正好画在国内,我亲自开车去取就可以。

画价值很高,逼近七位数,差不多快我两年的工资。

陆继文笑话我说值不值?指不定没见到兔子就撒鹰,回头手上的鹰都跑了。

我脱口而出:「不会。是江愈不值这个数?还是他爸爸不值这个数?」

陆继文沉默了许久。

「是你说要复仇的,晓棠。你对你的仇人,我看还挺友好的。」

那一瞬间,隔着电波,不用陆继文开口,我自己都察觉到了自己紊乱的心跳声。

我匆匆挂了和他的通话,身后,刚刚洗完澡的江愈就从两侧拥住了我的腰。

「嫌弃我身上有酒味吗?不嫌弃的话,我给你按按。」他对我低语道。

我不嫌弃。

我只是抵挡不住罢了。

我转头看江愈,褪去了一切修饰之后的他,稳重之间透着一些慵懒随性,湿漉漉未干的头发和眼神,都和我记忆中那个明朗朝气的男孩子一模一样。

我踮脚搂住了他的脖子,瞬间察觉到他整个人气息都不一样了。

白日里那样叱咤风云的一个人,偏偏此刻在我面前心神不宁,乱了节奏。

其实我也一样失控,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镇定,我却垂下了颤动的睫毛,轻轻亲吻上他的嘴角,鼓足了所有的勇气似的问他说:「那你以后都和卸了妆的我在一起,会嫌弃吗。」

江愈抱着我的力道一下死死地收紧了。

他目光逐渐变得灼热,疯狂,最终压抑着吻下来,低低地道:「我不介意。」

我那话,是半邀请他同居的意思。

女孩子小心翼翼地放开了这样的一个口子,是出于对男生的绝对信任和爱意,我相信这样的我对江愈来说这样太有魅力,至少吸引得他,一整晚都不知疲倦地在耕耘,仿佛怎么都发泄不完内心的激动似的。

有那么一瞬间我心里也浮现出了一句话,今朝有酒今朝醉。

明天最好晚点再来。

我参加江愈爸爸生日宴的那天,不出意外见到了许多新闻里才能见到的名人,最重要的是,我见到了江愈的妈妈,陈贤女士。

当年一己之力让江愈和白羽心甘情愿分开,并且闹得彼此丑态百出、没有一丝体面的人。

看到她出现的时候,江愈攥着我手的力气倏然变大,紧了特别多。

尽管极力避免,陈贤女士还是在寒暄过后朝我们走过来,她毫不客气地对江愈说:「新女朋友?隔了挺久的,也是该谈了,我帮你把把关?」

13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我收获良多。

因为从陈贤女士的口吻,姿态里,我就能够知道,她平日里在江愈面前、或者说陪伴江愈长大的母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性格和角色。

强势、毫无同理心、需要对孩子绝对掌控的一个人。

我想见她,很久了。

我们的谈话是经过了我的同意的,我感觉得到江愈很紧张,我的态度却很轻描淡写:「就谈几句,我也愿意陪阿姨聊聊天,要不你在旁边不远处等我,一会儿就好,可以吗?」

我和陈贤女士的对话并没有维持太久,她简短快速地凭借着自己遇人无数的经验、问我问题,我也简短回答。她们此类人,自认几分钟就能认清一个人。

「将来打算做什么?在哪儿住?生几个孩子?」

「深造,往经理人方向发展。孩子随缘,我喜欢孩子,但不要太多。」

陈贤笑:「嫁给江愈哪需要你这么辛苦,打工和受人白眼没受够?」

我解释:「如果工作和结婚有冲突,就选择工作,婚可以不结,但总得先有饭吃。」

「……小姑娘挺清高的,你敢说你不想嫁给江愈?你知道他有多少身家吗?」

「确实不知,也确实不敢想。」我实话实说。

「这又不是我说了算的。」

陈贤给了我一个问她问题的机会。

我顿了顿,开口:「江愈那个病,心理医生说过要注意什么吗?」

陈贤很疑惑:「什么病?」

看着眼前妆容精致的这位女士,我抿唇沉默了三秒钟,回答她道:「谢谢您。」

和陈贤的这场对话,在我的意料之中,也在我的意料之外,我想我和她对视的时候,以她丰富的经验就看出了我的内心想法。而我没有想到的,是江愈从小到大的处境。

竟然这么的,悲惨。

江愈大概忍了一个晚上,回去洗漱完才终于没有忍住,看着镜子里的我说:「她都和你说什么了?」

我卸妆的动作顿住了,也从镜子里看他,突然笑了:「上一次没能知道的事,这一次突然想知道了是吗?」

我无意和他说这种话。

上一次白羽和陈贤交谈,怕是没告诉他都谈了些什么,听说当年他和白羽在国外不欢而散时大吵一架,白羽对他说了极其过分的话,恨意满满。

江愈似乎没料到我会突然提起这些,愣了几秒,才缓缓走过来抱我,说:「不想说,你可以不回答,你想要知道什么也都可以问我。」

他素来话少,这两句,已经委实真诚坦荡和小心翼翼了。

于是运筹帷幄如我,也一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我恍神了一下道:「她问我想要几个孩子,我说他也不一定最后是和我生之类的吧……」

不知我哪个字眼触动了某个人的神经,入睡前我感觉整个世界都是浓情蜜意,他缠着我,一定要我回答一个问题:

「不一定和你生?那你想要我和谁生?」

「嗯?晓棠,说……」

……我无话可说!

那场宴会过后几天,陈贤女士的助理加上了我的微信,给我发了一堆资料,又和我约了几次饭。鉴于我一直和江愈在一起,黏得太厉害,五次我只有两次去了。

江愈对此很是防备:「她到底找你做什么?又给你发了些什么东西?」

我索性将平板拿给他:「一些经理人的履历和联系方式,你妈妈在培养我。不过我暂时没加,因为她的资源,肯定学费很贵,我目前……有点穷。」

江愈看着我,似乎想说什么又不知该不该说的样子,最后打趣我道:「你怎么穷了?」

我觉得不可思议,瞪圆了眼睛:

「我给你爸爸买的那幅画是正品,正品!花了我很多很多钱的!!」

许是没见过我情绪失控的样子,江愈当即笑着搂住我的脸亲了下去。

我们的关系,从此愈发好了。

具体体现在,江愈总是公私不分,一开始还能维持住体面,后来给我发布任务的时候都习惯追加一句「可以吗?」,甚至很多次当着众人的面,他察觉自己语气强硬之后还会回来和我说一句:

「不要着急,今天做不完慢慢做。」

好端端几年期间建立下的冷酷形象和威信,似乎岌岌可危。

我时不时翻看以前和江愈的对话记录,几年来由少到多。

每一点变化,在我心里如数家珍,我一直翻到最近的聊天记录。

他简短地发来几个字:「发几套你常用的表情包给我,你喜欢的话,以后我也给你发。」

我察觉到自己竟然在笑,翻信息的动作怔住了。

我对着黑漆漆的电脑屏,也一时忘了,自己下一秒要做什么。

这天,暴雨。

江愈那个小区的车库被淹了。

我们开车到地下车库时,许多业主已经和物业吵成了一团,工作人员在紧张抢修,江愈的固定停车位也被波及。

江愈下车前道:「你别动。」

我真的听话没动,江愈却过来打开我这边的车门:

「你鞋是羊皮的,不能沾水,现在,搂住我。」

14

我愣神许久。

久到江愈在我腰上掐了一把。

我回过神,习惯性地搂紧了他的脖子:「最近吃胖了一些,你可以吗?」

江愈轻笑一声,眼里的暧昧若隐若现,我的手被他反抓在掌心里,按在了他的胸膛上。

隔着布料,我清晰听到江愈稳健的心跳声。

就是这个声音伴随我度过了很多个不再焦虑失眠的夜晚,连心理医生都说我最近的状态好了特别多。

如果时间能停在这一瞬该多好,不要再往前了。

可是,江愈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我所有的恍惚被他的举动打断,不由抱着他僵硬的身体,随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暴雨之间,一个形销骨立的身影在和保安纠缠着,随后不顾阻拦冲下来。

浑身湿透的白羽宛若换了一个人,那张美貌丝毫未减的脸,冲破了七年的记忆,杀到了我俩的面前。

叫我意外的是,江愈一开始并不同意白羽上楼。

她精神状态明显不好,恍恍惚惚的,像个疯子,江愈回神后发现她正扯着他的袖子,而我站在一边,羊皮高跟鞋的四周很快有水漫过来。

「江愈,上去聊吧,这里很吵,外面又下雨,我没关系。」

我轻柔开口,从眼神到态度都极其体面,有对同性的同情,也有对男人的大度和谅解。

白羽震惊地看着我的脸:「你又交女朋友了?江愈,你不要我了吗?」

她嗓音都在发抖。

「你知道你父母对我做了什么吗?你知道我都经历了些什么吗?当年是他们设计我的!!」白羽几乎每个字都在嘶吼。

我礼貌地垂下了眼,抿着唇没有动。

所以说,人在任何时候都要控制情绪,否则再美的女人都浑身上下写着「我很麻烦」这几个字。

江愈只是恍惚了一秒就冷静了下来,绕过白羽走到我跟前,继续抱起了我:

「她鞋不能沾水,你如果想来,可以上来坐坐。」

15 分钟后。

我关掉了江愈公寓里洗手间的花洒,为了不听他们吵架的内容,我将花洒开得很大。

没错,以前我还有必要研究一下白羽,知道他们俩的进展、心路历程。

可当在车库江愈对我说出那句话的瞬间,我就知道,我已经赢了。

吹风机挡不住所有的声音,他们吵架的末尾,我还是不可避免听到了几句。

 「……那些功课我根本完不成,我身边也没有朋友能帮我,你以为你父母是想让我深造?他们每一天,发给我的每一句话,每一笔钱,都在羞辱我……」

「我认识的人都是他们安排的!我去的音乐节是他们给我推送的!我被不认识的人救了,所以我才有命来到你面前……」

「渴了没,喝水吗?」江愈问她。

我把能消磨掉的时间都消磨掉了,不得不走出来时,他们的吵架已经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

江愈端着一杯水看着她,淡声说:「白小姐,我们分手,六年了。」

这话,带动得我身体都是一晃。

我大三那年和江愈告白以后,江愈次日就出了国,在国外待了有大半年。

我再得到他消息时,就听说他和白羽分手了,独自回国。

那时是我的大四毕业季,我学业完成得极其艰难辛苦,好在最后的成绩单极其漂亮,辅导员甚至说,如果我想的话,我的成绩完全可以保研。

江愈回来得那么晚,我这一年过得有多跌宕起伏,他完全不知道,他也看不见。

辅导员把我的保研名额一直留到了下半年的 8 月份,让我考虑考虑,可我听说江愈在本市创业开公司后,直接拒绝了辅导员,转头就去给他的公司投了简历。

书,可以等等再念,有些事,我等不得。

面前,白羽不知道怎么了,在听到江愈那句话后,整个人触电般一颤。

她的气势瞬间减弱,可怜兮兮地去抓江愈的手:

「江愈,是我错了……是我不争气……都怪我,江愈……」

我想如果可以,没人会这样不体面,明明满腔仇恨,却要痛哭流涕地求着一个人原谅。

江愈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的情绪。

他始终扯着白羽的胳膊,没让她碰到半点,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的眼神应该也是极其清冷淡漠,高高在上的。

应该是我从前最常看到的那幅样子。

我脑子乱糟糟的,不知道他们这些对话里,到底藏了些什么我不知道的东西。

我拿起手机发信息。

我:「白羽没死?」

陆继文:「……我知道,前些天本打算告诉你的,可你那时刚和江愈在一起,蜜里调油的,我以为你不太想知道这些。」

我感到太阳穴突突在跳。 

我丢掉手机,感觉心里那刻意压制的酸涩和醋意正在疯狂涌上来。

白羽歇斯底里地哭骂了一阵,最后竟然被物业和保安上来带走了。

走之前白羽指着我,嘶声地喊:「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又配得上他了吗?你看看我!我就是你的下场!!」

门关上,房间彻底没声音了。

江愈神色极其不好地朝我走过来,抓住我的手按在胸前:「抱歉,晓棠。」

「洗完澡穿厚一些,会感冒的。」

他看着我,似乎有千言万语想对我说,却没说出来。

15

我总觉得这一晚江愈会心事重重。

可我想不到,他只是洗个澡出来就恢复了正常。

一整晚,他都在小心翼翼关注着我的情绪,陪着我做完了方案,又看英文电影,在我走神时还和我讨论剧情。

我的心脏乱跳,明明他没有被影响,我却觉得心浮气躁。

白羽的出现对他就没产生什么影响吗?

我不信。

江愈揉了揉我的头发,气息随即覆下来,问:「不好看?那换一个。」

我终于有点破防地推开了他。

「我好像到生理期了,肚子有点痛,你看吧,我想早点睡了。」

我找了个不太叫人信服的借口。

江愈沉默一瞬,摸了摸我的头发,点头答应:「好。」

我离开影音室的瞬间,却听见他叫住了我——

「晓棠。」

他背对着我,嗓音很沙哑,说:「我不知道她没死,也不知道她今天会来。我保证以后她不会再出现了。关于她的事,你想知道我可以每一件都解释给你听,还有一些你不想问的,我觉得也很有必要告诉你——」

「我爱你,从很早的时候开始,我,就只爱你。」

我许是太胆小了,几乎落荒而逃。

次日,我在楼下撞到了睡在车里的江愈。

他落下窗户,抓着我的手,黑眼圈之上的眸子深邃寂寥,沉声和我说:「生气了?」

短短一夜,其实我已经调整过来了。

昨晚我独自在暴雨声中,在落地窗前站了许久,最后才遏制不住周身的寒意和心头涌上来的莫名怒火和酸涩睡下。

我要抽手,他不让,我说了一句:「不能上车聊吗?」

我看着江愈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头一次知道了,原来在爱情里,不被爱的那个必然自尊受损,且还竟然会心甘情愿。

我一时间卡了壳,之后说出来的话,反而顺其自然了。

「……我在学校时就知道你了,当然也听过你们的事,你大概不知道,那时候你们是全校人眼中的神话……」

「我想知道你们分手的原因,却又不是那么想知道。」

「人们说,知道这个世界不好还保持热爱,是成熟;可我觉得有些事除外。」

「你不必说给我听,我只需要知道你现在心里有我就好。」

江愈盯着我看了好久。

久到我已经分辨不清楚,自己这是演戏,还是真的这么认为。

我说得太顺嘴了,充分表现出了一个女生又委屈又不甘心,却又不舍的一种情绪。

江愈开了口:「分手不是我们任何一个人提的,她私生活本就混乱,我过去不到半年,就发现了。」

「我给过她选择,回国,可以继续念书,以后没有门路我可以安排;可不管我出面还是我的父母出面,她都拒绝了。」

「我给了她足够的钱,也亲口问过她后不后悔,是不是被逼迫,她给了我否定的答案。」

「我在国内那么久的生活你都见证了,晓棠,那些对我来说,真的过去太久了。」

久到,只能用来感慨。

我恍惚了很久。

「……她私生活很乱?」

有江愈在身边,她私生活,还能很乱?

作为恋爱中的男人,江愈能把这样私密且不堪的分手原因直接告诉我??

这超出了我的认知范围。

江愈平稳开着车,点头,神情无波无澜:「嗯,嫌丢脸,一直没和任何人说。可我不说,哄不好你。」

没什么能形容我此刻心里的波澜。

下车时,我的脸很烫,仿佛要烧掉我此刻脸上冷静的面具似的。

我不停地拷问自己是不是心软了,那些我不知道的真相,其实有可能并没我想的那么不堪。

我握住江愈的手,感受着上面的温暖,一度沦陷。

直到我的手机收到了一条国外号码发来的信息:

「你外婆都是因为江愈死的,你还有脸和他在一起?江愈只要稍微调查一下就会知道这回事,唐蜜,连我都不能和江愈复合,你?休想。」

她认出我了。

我在电梯前差点崴了脚。

我抬起脸,看到江愈心疼的眼神,勉强笑了一下,久远的记忆却一下涌上来。

16

「江学长,我叫唐蜜,我喜欢你三年,为了你,我愿意……」

大三,夏末。

我在播音室磕磕绊绊对我此生唯一爱的男孩儿告白。

江愈的状况却看上去不是很好,俊脸阴沉,半晌才回神似的看向我,说了一句话:

「……就你?……也配喜欢我?」

什么叫做晴天霹雳,如坠冰窖。

这就是。

江愈冷笑一声走了,我站在原地缓了不知道多久,才捡起被踩碎了的自尊,忍着浑身的颤抖走回去。

我以为自己就只是难过的样子比较丑,所以周围的人才频频看向我,一直等我回到宿舍才知道,播音室那天虽然是空着的,可下班的播音员忘记关广播话筒,我和江愈的对话,实时被播出去,且被录下来了。

江愈次日出国,他不会知道,我在那之后都经历了什么事。

小的时候我是村里的留守儿童,父母南下做生意,几年都不回来一次,一直是外婆带我,谁都不知我的自尊有多强。

没人可以在我面前提起我没爸妈这回事,哪怕后来这件事成真了,我也不容人提起。

江愈是我心上的第二刀疤,现在,它却被所有人知道了。

无论我做什么,都有人对我指指点点。

晚上的时候,舍友们蒙着被子用手机发信息,在没我的三人小群里开卧谈会。

食堂、图书馆、教室、篮球场,都有流言蜚语在飞速流窜。

一次,我没有忍住,和邻班的女生发生了严重冲突,她骂了我一句孤僻独行,肯定心理有病。

辅导员没有处分我,却请来了心理医生,诊断过后校医和她说,我已经是中度抑郁。

我被劝退学。

我抵死不从。

不是我的错,我凭什么退学。

可是偏偏的,辅导员怕我想不开,又怕给学院学生带来不好的影响,就打电话给我在乡下的外婆。

外婆老了,接完电话不知所措,匆匆忙忙走出去时,摔倒在了我家院子里的四层台阶上。

邻居姑姑发现她时,她已经脸色发白,神志不清了。

还没等到送医院,外婆吃力地喊了最后一声,「晓棠……」,然后就去了。

唐蜜是我本名。

因为外婆总喊我「唐唐、小唐唐」,晓棠才变成了我的小名。

我独自一人回乡给外婆办了丧事,后来义无反顾回到学校。

我一直坚持去看心理医生,病也慢慢好了起来,流言慢慢淡去,我也拿到了好成绩毕业。

可是,外婆却怎么也回不来了。

我坐在办公室的位置上,看着那条信息,好奇白羽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明明除了陆继文,我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这回事,我所有的大学同学都不知道。

我回复了一条信息给她:

「想回来你早就回来了,何必等到现在。你是有事求江愈吧?有我在,你看他会不会帮你。」

如果我一直都是恶毒女配的话,我不介意。

让我奇怪的是,白羽随后就销声匿迹了。

过了段时间,陆继文告诉我,不管自愿还是被迫,她最终又回到了她的那个圈子里。

白羽母亲早逝,父亲若知道她回了国内,必定不会让她好过的。这也就是为什么她仍旧用国外的号码给我发信息的原因。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留下来。

过年时,清完账,已经是腊月底了。

留下的工作越来越少,江愈自然也不必留到最后,飞去国外参加了几个必要的活动后,他提起我在哪里过年的事。

「需要我陪你回去一趟吗?」

我摇头:「我自己都很多年没回去了,我家里没有人在了。」

我说的是实话,从毕业到现在,我一步都没有再踏入故乡。

江愈深深凝视我,街上突然落雪了。

他笑了一下,问我说:「好巧,我也没人一起过年。唐小姐可以收留我吗?」

17

年后,陈贤女士突然给我发来了几张图片。

「江愈让我找的,我有个闺蜜是做国际婚纱定制的,你挑一下款,过几天去这个地址试衣服,你如果忙,也没什么意见的话,大部分事可以交给这个团队去做,省心。」

我看着那些白纱照片,还没缓过神,一条信息又从江愈那里发了过来:

「我年纪大了,唐小姐,可否邀请你一起订个婚?」

我盯着这两条消息,一开始还想着,陈贤女士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行动力比年轻人都快了不知多少倍,接着才后知后觉醒悟过来,我的网,到此原来就已经铺完了。

竟然是又一年的开春了。

我看着窗外,给陆继文发了一个句号。

陆继文说:「啧啧啧,要开始虐了,哎呀我不敢看。」

我:「滚。」

转头我就给江愈发了信息:「我想和你一起去试衣服。」

江愈明显这一次回复快了很多,我却知道他的行程,近两周都是满的。

他:「明天上午 9 点。光线好,精神好,适合试新衣。」

这个疯男人。

我看着手机,察觉自己在笑,一时分辨不清这笑到底有几分是真。

我清楚知道外婆那件事不能完全怪江愈,可他当年和我说话的神情却还是像一根刺,这么多年都卡在我心里。

如果没有那个眼神,那句话,就好了。

忘了说,可能是因为我的关系,陈贤和江愈的关系也缓和了不少,陈贤的性格自然不会变,江愈也强大到了不需要非得她改变才能和她共存的地步。

只是,因为一次我和他笑闹着说了句「你得庆幸她还在,否则等她不在了你连恨的对象都没有」,江愈的做法才开始慢慢改变。

江愈做心理治疗的时候我也可以跟他一起去了,甚至,他允许自己在做催眠的时候我也在旁。

我有时候忍不住想,这样好的一个男人,当年,为什么会对我说出那种话呢?

事实上,我压根不敢知道真相,我怕我的恨,以及我失去外婆的悔恨,再也无处安放。

陆继文问我:「你订婚需要我回国不?」

我:「你来接机。」

我要去找他了。

订婚宴需要办两场,一场江愈父母安排的,在五一节前后;另一场是小型的,只有我们的同事朋友,校友之类参与。

江愈比较忙,这件事交给了当时大学里同一个协会的师哥完成,师哥看向我的眼神很错愕。

这件事,也快捅破了。

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人,江愈不知道这回事是因为他毕业后再没联系过学校的任何人,没出现在任何一个班级群和校友群,自然也许就不知道我的那件事。

他回国时,我快要毕业,那件事也早就淡去了。

我们的小型订婚宴在一个高端酒店完成。

早上的时候我还在跟江愈发信息,车上高速的时候,我发了一张戴头纱的照片给他,说我马上到了。

江愈给我发了一句:「棠棠,我爱你。」

我笑了。

前排师傅看我笑,问我:「怎么穿着这个去机场啊?接伴娘?」

我打开窗户,在偶尔停靠的时候将头纱摘下丢了出去。

「逃婚。」我说。

是啊,报复,就要在人期待值最高的时候。

我多想和你毫无芥蒂一路白头。

可是。

……再见了。

我的少年。

 

18 番外之唐晓棠

这是我出国的第二年。

当年逃婚之前,我就提前办理好了出国的手续,设置了辞职信发送的邮箱时间,打包好了所有出国需要带的东西。

我的那些日用品,瓶瓶罐罐,工作电脑,或远或近的朋友,都被我一股脑丢在了国内。

我来找陆继文了。

在他的住处浑浑噩噩度过了一段时间后,被他慢慢带领着,走出了失恋的迷雾。

陆继文说,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就是我想出来的办法。

他语气之间不乏嘲讽,我盯着他道:「鬼在乎,我要伤敌一千就够了!」

陆继文讨了个没趣,从此以后也就再也不敢在我面前提起江愈。

来到陆继文这里的第二年,我通过了语言考试,申请了英国一所著名大学的硕博连读专业,随后就马不停蹄地去学校报道了。

新的环境,新的文化,新的人,一步步带我走出了过去的阴影。

我外婆虽然没什么文化,也一辈子都没有出过那个小山村,可她总是对我寄予厚望的,那年我考上大学时她在家里摆宴,自豪地对来客说:

「我家晓棠考上大学是不够的,她将来要去英国读书的哦,她妈妈就最喜欢英国啦……」

对,我妈妈最喜欢英国。

现在我终于站在这里了。

英国的气候很多雨,日常做事也没有国内那样方便,那是为数不多我想念国内的时刻。

如果不是这种时刻,每每都伴随着江愈的身影在脑海出现的话,我会更喜欢下雨。

2020 年底,一场疫情突然席卷了国内外。

本来能够来英国读书的同学们,有很大一批没办法来校,学校只好同时开设了线上课程。

又过了几个月,国内解封,他们才终于来了。

一个大教室突然多了许多的新面孔,大家都庆幸又心有余悸。

我专心课程,不怎么想交朋友,也就没留意他们。

这天下课,我走出教室。

英伦风满满的校园内,我读着一个长单词,几次都读不顺,有点泄劲,我喜欢英伦腔,可这种风格的语言到底和我从小的语言环境相去甚远。

突然,一个声音打断了我,精准念出了那个单词的发音。

我回头,撞上一个身影。

江愈不知隔了多久的时间突然又出现在了我的世界,沉默着看了我许久,他才走上前。

嘴唇蠕动了几下,眼神晦暗下去又慢慢明亮起来,他似是终于鼓足勇气朝我伸过去了手:

「很高兴和你成为同学,晓棠。」

 

19 番外之江愈

大三那年,因为一些项目需要我留在国内完成,白羽提前出了国,需要在国外提前适应、等我几个月。

我发誓,送她上飞机之前,我一直认为我的决定是正确的。

直到一周后白羽给我发来消息,是一长串的省略号。

「怎么了?」我笑着跟她语音。

白羽很久都没有发出声音来,不管是抱怨委屈或者任何的情绪,她都没表现出来,只是平静地问我说:「你们这个阶层的人,生活环境都是这样的吗?」

我问她:「是什么地方遇到困难了吗?我怎么才能帮到你?」

白羽沉默了一会儿,笑:「帮我?怎么帮我,才能把我从鸭子变成天鹅?」

她挂了我的电话。

我有些莫名其妙。

项目实在太过忙碌,我很快就忘记了这个电话,毕竟白羽能够接触到的东西是我都还没资格接触到过的,陈贤女士虽然霸道,可至少有一个优点,就是说话算话。

她说过会给白羽最好的。

我只是没有想到,揠苗助长,过度捧杀,也是会毁了一个人的。

我和白羽分手却不是因为这个。

临出国的前几天,我收到了一封国外朋友的邮件,他提醒我白羽和几个人品不好的学生走得很近,他不想挑拨我们的关系,可他想至少先保证白羽的安全。

我和白羽说了,她却和我大吵一架。

出国前一天,我又接到了她的电话,我没想到,电话里她一改前两天的愤恨,痛哭流涕地在电话里请求我原谅。

我后来才知道,她在一个 party 上不顾劝阻非要和那几个同学一起出去,醒来后才发现自己受到了伤害。我听完也一样震惊,劝她先报警,她却从悲愤转为了歇斯底里,跟我吵得天翻地覆。

我打电话给陈贤女士,陈贤女士听完,沉默很久,只给我留下了一句:「安排诱惑不是罪名,江愈。她没选正确的那个选项,你怪不到我的头上。」

我崩溃了。

那天,我浑浑噩噩走在校园,想起有本书忘在播音室没有拿。

我进去了,一个女孩子却也跟随着我进去了。

我一开始没有听清楚她在说什么,后来听清楚了,我脱口而出:「……就你?……也配喜欢我?」

我也想问陈贤女士,在她眼里,谁配喜欢我?她不喜欢,也不允许任何别的人喜欢,是吗?

其实,我认识眼前的这个女孩儿。

年级委活动的时候我留意到过她,虽然没说过话,可我看到过她指挥行动的样子,有一股跟白羽截然不同的魅力。

那一刻我想对她说的其实是,别喜欢我,会变得不幸。

我没办法再继续待下去,我疯狂离校,收拾了东西,一心想要第一时间先赶到白羽的身边。

我身后发生的一切,我其实都不知道。

可我应该至少问一句的。

但凡我问一句,我和晓棠的以后,就都不会变那样了。

 

20 番外之唐晓棠——end

年终考试的时候,我不幸和江愈分到了一个组。

嗯。

很不幸。

本来以我的岁数,毕业这么多年才想起给学历镀金,本就是挺丢人的一个选择,可大家看我资历这样不错,甚至还有些羡慕我。

江愈来了以后,境况却骤然变了。

相同的年龄,相同的国籍,他处处比我优秀。

考试以小组讨论的方式进行,江愈从容不迫地展现着他的领导力,惹得导师看向这里,忽然有人惊呼了一声,抬头问:「唐,你和江愈原来是情侣?」

这场风暴宛若一个漩涡,不知吸引了多少人的注意,考试后他们围着手机看,当年我和江愈上过的所有新闻都被查出来放在了我们所有的同学面前,所有人都知道了他曾是我的老板,我俩打着工作的旗号谈恋爱的绯闻也愈传愈烈。

我并不搭理江愈,一方面内心烦乱,一方面人言可畏。

这种氛围,在我们班级年终聚会时被顶到了最盛,一个年轻的帅哥当众朝我表白,用的说辞竟然是:「能不能公开你和江愈的关系,如果他是你男友,那我放弃,如果不是,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我捏着可乐杯子,像一只蚂蚁,被探照灯照得无处遁形。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和江愈身上,起哄让我俩开口。

我吸口气:「我们不是情侣。」

所有人安静下来。

江愈淡然看着我,点头回应。

「我是为了她才来英国的,她生了我的气。帮个忙,我不想因此给她烦扰,叫她更讨厌我。」

温润如玉的一个男人,当众深情说出这些话,是个女人都抵挡不住。

同学和我说:「whatever,我不管喜不喜欢他,我都会先睡了他。」

谢谢。

睡过了。

江愈当晚喝了很多酒,却还是在我起身的瞬间立刻拿了外套跟上来,英国雪下得又大又频繁,这种场景让我总想起国内那场初雪。

「别跟着我。」我终于恼了,回头骂他。

江愈终于停下来,这么多年,我终于见他红了一次眼,他说:「晓棠,给我个机会解释。」

「解释什么?我怎么配喜欢你?」我也喝醉了,借着酒劲骂了出来。

「你是真的喜欢我吗?还是享受我义无反顾追求你的快感?白羽背叛了你,我一直追你那么多年,你是喜欢这个吗?我唐晓棠,认识你那么久,你至于那么长时间才喜欢上我?」

江愈看着我,沉默了许久。他上来给我裹衣服时,我才发现自己将重点放在他是否真心爱我这件事上,一时无限丢脸懊恼。

我推开他,往前走去。

江愈这样优雅的人原来也会暴力,固执地抓着我不让我动,轻声和我说:「那句话的确是我对你说的,因为你和我的表白的几个小时前,我知道自己女朋友在国外出了事,如果不是喜欢我,她不至于沦落到那种境地。」

我慢慢安静了下来。

他继续说:「我注意你很久了。」

「知道你的事,是在你进公司的第二天,我主动过去和你说话,你却对我很排斥很漠然,我不知道原因,也没问,我自己去查了。

「后来的六年时间里,我都知道你和你外婆的事,我知道你吃的药,和我曾经吃过的某一种一模一样。我知道你焦虑失眠,也知道你恨我,头几年的时候尤为强烈。

「在一起之后,我发现你自尊心强烈,于是什么都不敢主动说,我暗示过无数次,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提出来,你却有你自己的打算。

「我没有打算让你原谅我,只是恨要向外,不要攻击你自己。晓棠,作为病友,我希望你开心。」

我看着江愈。

爱需要表达吗?有时候不需要的,这一刻,我感受得到。

原来我一直不和他坦白,吵架,不是怕吵不赢,不是怕他不承认,我是不敢面对自己的内心啊。

爱他,又不敢爱他。

「外婆是我最后的亲人了,我知道那件事不一定非要怪你,可我心里过不去。」我如实说。

江愈缓过神来,点点头:「我可以等。」

顿了顿又说,「我陪你等。」

我头也不回地走了。

硕博课程至少需要三年,江愈跟我来这,几乎是将前些年的打拼全部放下了。

国内春节的时候,我请假回了一次家乡。

只和陆继文打了招呼,没搭理江愈。

再一次回来,很需要勇气,进村的那条路风大到几乎割裂我的脸,我却发现这里竟然不知什么时候修了柏油路。

和我打招呼的都是趁着年关回村的年轻人,明明多年前他们都不出去的,因为周边压根没有别的生路可谋,看到我,他们激动的打招呼,甚至包括当年的那位邻居姑姑。

「晓棠,多少年没见你了?听说你去英国了?去得好,你外婆就希望你去英国。」

「刘婆那件事真是意外,老人嘛,都怕摔,你可不兴怪别人的,你的那个创业的男同学,你辅导员,都不止来了我们这一次,县里那几个大厂子都是他们建的,帮了我们村不少忙呢!」

「你有对象没?有没有好的女同学介绍?我儿子到年纪结婚了,我们家现在不穷呢!」

太多的事是我不知道的了,我看着邻居姑姑,愣愣地点头。

一切都在好起来。

我也不知道自己多久能放下。

 

两年后,参加完毕业典礼回国,我和江愈一起。

来接机的竟然是陈贤女士。

江愈下车接电话时,我和陈贤女士相对而坐,她看向我的眼神有琢磨的意味,反倒是我,有些内疚心虚。

陈贤女士率先笑了,说:「我最近越老越活回去了,小时候从没接过江愈上下学,一言不合锁到屋子里,什么时候认错什么时候出来,所以后来他才得病了。可最近,我却越来越怕失去他。」

她看着我说:「关于他和白羽,我们没有使多少绊子,归根到底是她品性不过关。现在她嫁了人,在国外,和他父亲一样总是家暴,上次她回国找江愈,是因为她老公犯了事,并不是真想回头和江愈在一起,她也知道自己不配。」

这些我都不知道,我错愕看向陈贤女士,久久才平静下来。

「你还不错,对自己,对江愈,都够狠。我倒是想对你再考验些什么,但是怕江愈对我翻脸。」 「就像当年,我不过知道了你的身份和名字而已,他隔天就把你放阮明华那小子的公司去了。」

「唐晓棠,你不是白羽,江愈护你可比护她的时候厉害。」

「你和白羽到底也是不一样的人,都是逆境出来的孩子,出落得天差地别,所以也别说什么命运作梗了,能给你的,都是你配得上的。」

陈贤女士还是那样老辣。

接个电话的功夫,江愈回来就很紧张,抱着我问:「聊什么了?」

我突然有意逗他:「聊你小时候。」

「?」

「对了,你妈妈知不知道,你上次犯病,扯了我裙子……」

车里氛围轻松活泼了起来。

放过自己的感觉,原来也算不错。

路程很长,我太累了,索性一动不动,在江愈怀里睡了过去。

醒来时已经到地方了,江愈不知道我已经完全清醒,亲吻我的侧脸,轻声问:「晓棠,你原谅我了吗?」

我迷糊睁眼,亲吻向了他的唇:「嗯,恭喜你,通过考验了。」

我被人一把揉进了怀里。

窗外春光正艳。

(全文完)

作者:年小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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