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
我们一直在努力

治愈他,爱上他

我坐在沙发上,庄焰拿着包了冰块的纱布袋,盖在我眼睛上。

他没用多少力气,我后脊抵着沙发背,失神地木呆。

「凉吗?」庄焰问。

我小幅度摇摇头。

庄焰摸了摸的脸,说:「沐沐刚去世的时候,我和你现在一样没什么理智,也没办法冷静,就算她留下了那些遗言,可我依旧觉得沐沐是因你而死,把悲伤变愤恨,一股脑灌在了你身上。我去找你,听见你和钱峻的话,我心里很清楚,你是喜欢我的,与赌约无关,真心喜欢我能感觉到,可因为沐沐……我没办法原谅你,才会对你说那些话。」

在失去亲人时,巨大的悲痛足以掩盖一切真相。

「可我对你,就像你对我一样,无论说的话怎么违心,喜欢就是喜欢,放不下就是放不下……高考志愿表我没有填,我接受了国外那所大学的录取,我以为你会来找我,可我等了好多年都没等来你。」

「从我们相遇那天算起,在每一个能选择的路口,你都被迫放弃过我。但这一次你没有,眠眠,不要放弃我,我会用沐沐来绑架你,她希望你对我好,如果你做不到——你才是真的对不起我,更对不起沐沐。」

「庄焰,」我嗓子沙哑得几乎没了声音,「对你好……就够吗?」

「不知道够不够,」庄焰放下冰包,拂开我湿乱的头发,定定看向我,「这辈子先试试对我好,等我们很老很老的时候,我再给告诉你,究竟够还是不够。」

我垂下眼睫,眼泪又掉了下来,额头抵在他肩窝里,不再放声痛哭,而是默默落泪。

那一晚的风雨骤大,我躺在床上,黑暗中,木然地看向轮廓隐约的天花板。

我在等。

十二点过了。

一点也过了。

直到四点,卧室的门被推开。

庄焰走了进来,我没有丝毫触动地搂着他的脖子,被他抱到了房间里。

很多事情,很多疑问,忽然就都有了答案。

为什么庄焰会梦游,为什么他会来抱我。

因为他没有安全感,他觉得我会抛下他——他从来没把破碎的一面给我看过,只有在夜深人静,他睡着的时候才会显露出来。

我看着他熟睡的脸,干涸的眼眶里已经哭不出眼泪了,只有心在狠狠抽疼。

夏眠,你看你都做了些什么……

你那么爱庄焰,爱他年少时的俊秀明朗,爱他如今的意气风发,可这样的人,却被你伤得体无完肤。

你太差劲了。

真的太差劲了。

我在庄焰怀里窝到了天亮,悄悄回了房间。

等他敲门时,才揉着眼睛开门。

庄焰看着我红肿的一双眼:「我今天不上班了,在家陪你。」

「不用,」我说,「你去上班吧,我送你去。」

「你送我?」庄焰疑惑。

我点点头,说:「以后我都送你,不但送你,还接你——你要是加班,记得给我发消息,我晚一点去接你。」

庄焰的嘴唇动了一下:「为什么?」

「要对你好啊,」我望着他,虽然笑不出来,但还是僵硬地抿着嘴,露出了一点酒窝,「以前我觉得你要是对谁好,那个人肯定会被你照顾得像个残废,现在你委屈一下,当回残废吧。」

说完,我嘱咐他:「你先收拾一下电脑文件什么的,我去洗漱换衣服,一会儿给你做早饭,吃完饭再出门。」

「眠眠!」他拉住我。

我回头:「嗯?」

庄焰的瞳色微微动了一下:「我没什么要收拾的,我去做早饭,你洗漱换衣服。」

我的视线和他交汇在一起,片刻后,我点了点头。

吃完饭,我和庄焰一起下楼。

我拎着昨晚扔在客厅了的被单、包和棉被,毫不犹豫扔进了垃圾箱。

这些东西以后不需要了,永远也不需要了。

我没有备选,也不打算给自己准备什么退路——这辈子,全都要耗在庄焰身上。

我十八岁成年就有驾照,但多年不开车,安全起见,还是庄焰开。

在广播大楼门口,庄焰停下车,我解开了安全带。

「你进去吧,」我说,「我坐地铁回家。」

「眠眠!」庄焰握住我要开车门的手。

我看向他有些细微颤动的眼瞳,凑过去,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这个吻之后,我认真地说:「我知道自己没什么信誉,我也知道你怕我消失,但是我向你保证,向你发誓,除非生死,夏眠和庄焰,一生一世,不离不弃,绑定锁死,钥匙沉海。」

说完,我又亲了他一下:「等你下班我来接你,冰箱没什么菜了,得去超市买菜。」

庄焰有些怔愣,但也只是片刻的怔愣,他开了中控,低声说:「五点半,我下班。」

「知道了。」我答应着,开门下了车。

挥了挥手,看见庄焰的车开进去后,我拿出手机,回拨今早接到的电话:「我出来了,在哪见面?」

李清如约我的地方是在茶餐厅里。

我看见她的时候,她正喝着一杯柠檬茶。

我哭了那么久,又一夜没睡,整个人憔悴得要命。

李清如的状态也不见得多好。

她今天没打扮得那么隆重,但依旧精致靓丽。

她放下杯子,皱眉说:「这东西也没有多好喝,怎么你就非爱这口?」

「因为我觉得好喝,」我坐下后,看向李清如,「汝之砒霜,我之蜜糖,个人口味不同,喜欢的东西也不同。」

「我和你确实口味不同,但审美一致,你喜欢庄焰,我也喜欢。」李清如简单直白。

我本来也不是来和她绕弯子的。

她直白,我更直白:

「我不会离开庄焰,不管你说什么,沐沐的事,或者还有什么其他我不知道的事,我都不会离开他。」

李清如嗤笑一声:「你害死庄沐,居然还有勇气继续和庄焰在一起……脸都不要了?」

「沐沐的死我难辞其咎,这一点就算再过十年、一百年,我也认。我会懊悔,也会自责,会觉得对不起沐沐,对不起庄焰。如果我消失能让庄焰解脱,不用你说我也会走得远远的,找个犄角旮旯,痛苦内疚一生……但你知道,庄焰不能没有我,」我目光平静,像无风的湖面,透彻地看向李清如,「我如果真的离开,就彻底毁了庄焰。至于脸……庄焰为了我,什么苦没吃过,我为了他还要什么脸。」

李清如看着我,几瞬之间,忽然冷笑:「还真是……一点机会也不给。」

「抱歉,我不能把庄焰让给任何人,」我望向李清如,轻声说,「还有,谢谢,谢谢你这些年的陪伴,你和严璟一样,是庄焰很重要的朋友。」

「少圣母心白莲花到处说谢,我不吃这套,」李清如倨傲地说,「你别以为这件事就算了,因为你的所作所为,庄焰有严重心理疾病,你治不好他,就不配和我说这声谢。」

虽然已经猜到了,但事实从李清如口中说出来,我还是难免心悸。

我点点头,说:「我知道庄焰可能出了些问题……所以我今天才来见你。」

「具体的情况,我不是专业人士,我解答不了,」李清如打开手包,拿出了一张名片,「这个人叫杰森,是庄焰的心理医生,这几年一直是他在给庄焰做治疗,你自己去联系。」

我收下名片,想要开口说谢。

「不用道谢,我说了,我不吃这套,也不稀罕。」李清如冷冷淡淡地说,「我虽然失去了庄焰这个人,但我得到了这八年来的补偿,现在我要移民了,以后不打算再回来,今天会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我和庄焰不一样,他是恋爱脑,我不是,我还年轻,未来的路我会走得比任何人都远。庄焰不选择我,不是因为我不如你夏眠,是因为我还不够优秀,我输给了自己,但我没有输给你。」

我没说话,想起很久以前,那个戴着厚厚的眼镜,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李清如。

那时候她很穷,但脊背笔直,很是骄傲。

现在的李清如依旧骄傲,她没有输给任何人,她已经足够优秀了。

回到家,我按照名片上的信息,联系到了杰森。

五官深邃的混血男人在知道我的身份后,长舒了一口气。

「夏小姐,你肯帮忙真是太好了。庄是个固执的人,他不配合治疗,我一点办法都没有……我知道你担心他,相信我,他不会有事,只要你肯协助,我有把握治好他……是的,梦游是他内心缺乏安全感的体现……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增加他的安全感,让他对你们的关系有足够的信心和信任……这个过程可能要很久……但是我们都要全力以赴……」

下午四点半,我出门去接庄焰。

五点十分,庄焰的车出现在了大门口,我挥挥手,拉开副驾驶的门。

关上门的一瞬间,我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无比娴熟,非常自然,仿佛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

亲完庄焰,我扣好安全带,问:「去哪家超市?市区现在晚高峰,要不去远一点的那个?远是远,但路况肯定好走一些……算了,就去那家吧!」

我这话十足的家常,没有一点拖泥带水。

庄焰握着方向盘,侧头看我。

我眨眨眼:「看什么?开车呀,再晚一点快速路也堵要车了。」

庄焰嗯了一声,又停了一会儿,才重新发动车子。

我开了车内的调音台,电台里的主持人正在听众互动。

我听了一会儿,问庄焰:「这个主持人怎么这么会尬聊?」

听众毕竟是普通人,接通电话后,自然紧张,有些结结巴巴。

但主持人控场一流,总能引导对方往下说,时不时还进段音乐,疏解听众的尴尬情绪。

「不是尬聊,」庄焰解释,「电台热线的主持人有一定谈话技巧,不会冷场,也不会弄成播出事故。」

「你是电台的副台长,你也应该有谈话技巧吧?领导能力强,你的技巧肯定更强,给我展示一下行不行?」我问。

「眠眠,」庄焰顿了一下,「你……」

「你什么?」我笑了,说,「庄焰,你手下的主持人滔滔不绝,怎么你说话就停停顿顿的?」

我明知道庄焰要说什么,偏偏给他岔过去。

我坐直身体,恶意揣测:「你这个副台长,该不会业务水平全台垫底吧?」

「夏眠眠!」庄焰在红灯前停车。

我歪了歪头,枕在庄焰肩膀上。

夏天的傍晚,经历过一夜风雨,天边遍布橘色。

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

这么灿烂的晚霞,明天应该会是个好天气。

我和庄焰在超市买了一堆东西,回去的路上,我拆开一包牛肉干,吃了一口后,其余的递给庄焰。

「好吃么?」我嗍着手指问。

「好吃。」庄焰说,「前面置物箱里有纸巾,别乱舔手,有细菌。」

我打开置物箱,抽了纸巾擦手,然后把单包装的牛肉干放进去一些,又从购物袋里拿了两瓶果汁,一起放进去。

庄焰看见了,但没说话。

我却多此一举地解释道:「你车里什么都没有,我万一哪天饿了,馋了,打零嘴都找不到吃的。」

我这样的行为,无疑是告诉庄焰,这车我要常坐。

把自己的东西放在他的领地上,以增加安全感。

我偷偷瞥庄焰,见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明显松了些力道。

有用。

有用就好。

回到家,我故意把鞋子踢得到处都是。

庄焰把购物袋放到厨房,回来帮我把鞋子塞进鞋柜里。

我要让他知道,我不拘谨,我很随意,只有在最亲密的人面前,才会懒惰、才会任性。

做饭的时候,依旧是我洗菜,庄焰主刀。

但我会凑过去,刻意挑刺儿:「我不吃这么大块的胡萝卜,你把胡萝卜切小块一点吧。」

「大块小块,都是胡萝卜。」庄焰不买账。

「那照你的说法,接吻亲脸都是肉碰肉,」我毫不知羞地胡搅蛮缠,「以后我只亲你的脸就可以了,其余步骤全部省略。」

砰。

刀切进牛肉里,刀尖陷入砧板。

「这是做西餐和日料的主厨刀,不是中餐砍刀……」我学着庄焰的话,挑衅看他,「你用错了。」

庄焰吸了一口气。

我踮起脚,在他唇上亲了一下,皮得不要不要:「但是没关系,反正都是刀,怎么用不是用。」

庄焰无话可说,只是看我的眼神,越发疑惑。

吃完饭,庄焰把碗放进洗碗机,我坐在沙发上照例踩足浴盆。

他端了水果给我,我边吃边和他说电视里播的剧情。

剧情不怎么有趣,但庄焰听得很认真。

我不着痕迹地靠在他肩上,没一会儿,又蹭到他怀里。

泡完脚,庄焰坐在沙发上看平板,我躺在他腿上看电视。

十点一过,庄焰催我睡觉。

我闭着眼睛等。

两个小时后,房门开了,庄焰把我抱走。

信任感和安全感的建立并不容易。

首先,要通过肢体接触,让庄焰明白,我和他之间是亲密的关系。

然后,要通过日常行为,暗示庄焰,我在他面前是完全放松的状态,是恋爱时任性甜蜜的样子。

最后,要有出其不意的惊喜,加深彼此的感情。

日久天长,庄焰就会相信我,相信我们的关系牢不可破。

至于成果如何……

看庄焰什么时候梦游频率减少,大概就明白了。

我不急。

我有一辈子的时间,足足够了。

那天之后,我完全遵循这一、二、三点。

每天早上假装在自己的房间里起床,庄焰敲门,我开门,然后惺忪睡眼,先给他个脸颊早安吻。

接着送他上班,下车前短暂接吻,给他一天的安抚。

傍晚来接他下班,缠着他去比较远的商圈吃饭——理由是我就想吃那个,单纯任性,顺便撒娇。

吃完饭,看电影或者逛商场。

买一两件衣裳,或者一两个小配饰,让他花钱,减少彼此间的客套疏离。

我们明明已经认识超过十年了,但每天都像在热恋。

一开始,我严格遵循杰森的提议,每做一件事都要考虑怎么拉近关系,怎么让庄焰满意。

后来时间久了,也就成了习惯且自然的事。

当盛夏的抛物线来到末端,快入秋时的某一个晚上。

我躺在床上,等到十二点庄焰没来,又等到一点庄焰还是没来……

那一晚,庄焰的梦游症偃旗息鼓了。

虽然第二天,他又固态萌生,但我很清楚,他在被治愈,很缓慢,也很明显。

我给杰森打了电话,杰森听完后,鼓励我再接再厉。

于是,几天后的一个晚上,洗完澡,换了睡衣,我抱着自己的枕头,敲开了庄焰的房门。

「眠眠?」他看着我,不甚明了。

我对他笑了笑,酒窝深深:「庄焰,我今晚要跟你睡!」

庄焰的神态在眨眼间慌了。

慌得好。

我不紧不慢,下了猛药:「其实早在几个月前,确切地说,是我第一晚住进来开始,有三分之二的时间是在你的床上度过的。庄焰,你知道自己会梦游吗?」

看他骤然大变的脸色,我点点头:「看来你知道,但你一定不知道,你梦游的行为有且只有一个,就是进我的房间抱我,然后放在你自己床上,搂着睡。」

庄焰怔住了,紧接着,他眼瞳剧烈动荡,仿佛地震山摇。

「我仔细想过了,」我对他笑吟吟,「与其每晚被你打扰,我还是自己送上门来。你要睡得心安理得,我也得让自己睡眠质量达标对不对?」

庄焰深呼吸了两遍,声音从齿缝间迸出:「你为什么不锁门?」

「我为什么要锁门?」我费解地看他,「你在自己家里睡觉会锁门吗?十点半了,我困了,你让开,我得睡觉了,养生是头等大事。」

庄焰守在门口,一动不动,明显还在怀疑人生中。

我弯腰,从他身边钻过去。

「眠眠!」他要拉我。

但我已经飞扑上了他的床。

先是扔掉一个枕头,把自己的枕头摆在他的枕头旁边,然后钻进被窝,打了个哈欠。

庄焰转头看我,表情凝重中带着慌张:「我真的……」

真的什么,他没说下去,反而叹了口:「抱歉……」

「庄焰,」我不听他的道歉,拍了拍他的枕头,「你明天要上班,我明天要练车,好好睡觉,我们都有美好的未来。」

我的驾照还在,但技术已经蜕化到不配拥有驾照了,庄焰给我请了私教,陪我练车,争取早日开上钱峻送来的玛莎拉蒂——那次之后,钱峻还真给买了,送车钥匙的时候,他咬牙切齿,让我看好庄焰,别再随便放出去祸害人。

庄焰和我僵持了好几分钟。

我大概能猜出他的心理变化,但我不为所动,反而一催再催。

庄焰到底还是屈服于内心,迈着两条长腿,把几米的距离走成了长征路。

他掀开被子躺进来,还没来得及固定动作,我就先一步靠过去,抱着他的腰,头枕在他枕头上,含糊着说:「把灯关一下。」

「眠眠……」他声线紧绷,身体绷得更厉害。

但我并不心疼,想当初,多少个夜晚,我就是这样睁眼到天亮的。

「关灯。」我拍了拍他的腰腹,没什么耐心。

庄焰把灯关了,我又往他身上贴近几分,闭上眼睡觉。

这样的姿势,这样的距离,我早就习以为常了。

但庄焰不行。

我预感庄焰应该是睡不着,可他在上半夜手足无措后,下半夜又恢复常态,反身抱我,睡得安稳。

那晚之后,我和庄焰正式成为「睡友」。

很纯洁的那种,单纯抱在一起,盖一床被子。

我试着去了解过庄焰的工作,没事听广播电台,尤其是庄焰主导策划的节目,更是听得津津有味。

广播电台似乎已经落伍于时代,

但又是传统媒体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当初庄焰回国,是按照人才引进的政策,希望这位名校毕业的海归精英能改变日渐落寞的电台。

庄焰当了副台长,也算对得起这份工资了。

他从方方面面下手,不但开通了线上电台直播和实时互动,还着手改革陈旧节目,力求创新。

与此同时,引入当下火热的有声书广播剧,顶替老一辈人的评书演绎。

不到半年,整个电台节目单焕然一新。

我从一开始想听听庄焰弄了些什么,到后面越听越觉得有意思。

再联想到,这些改变都是因为庄焰,就觉得与有荣焉。

秋风乍起,枯叶吹得满地都是。

我终于能自己开车上路了,庄焰和我换了位置。

他副驾,我开车。

早高峰堵车,我握着方向盘,随口道:「庄焰,我要吃芝士蛋糕。」

庄焰拉开前面的置物箱,翻了翻没翻到,又打开座位中间的置物箱,在一堆零食中找到芝士蛋糕,同时发现了「违禁品」。

「无骨泡椒柠檬凤爪,」庄焰拿出那个包装,朝我训斥,「你自己的胃什么样自己不知道?辣的东西一概不行,这是什么时候买的?买了多少?吃了吗?剩下的在哪?」

「庄焰我是不是走错车道了?」我顾左右而言他,惊慌地说,「这条车道好像是转向道,前面不能掉头了……你完了,你要迟到了。」

「夏眠眠!」庄焰怒气喊我。

我一边插科打诨,一边悄悄勾起唇角。

庄焰把违禁品塞进电脑包,瞪我道:「这些东西不许吃了,再被我发现一回——」

「怎么样?」我趁着塞车动不了,转头朝他笑眯眯,「打我呀?骂我呀?」

庄焰忍无可忍,捏了我脸颊一下,捏完又摸了摸酒窝。

我低头在他手指上咬了一口。

虽然没迟到,但也是卡点把庄焰送到了广播大楼,我学他锁中控。

庄焰没打开门,扭头看我。

我努了努嘴唇,眼神勾勾搭搭,意图明显。

我今天开的这辆不是倒霉钱峻的玛莎拉蒂,是庄焰的车,平时庄焰自己开都是停在路边,今天我开就直接正正停在大门口。

旁边是进出的人,有人认识庄焰的车,还在往挡风玻璃里看。

庄焰无奈:「……这是正门。」

「你也没说让我送你到后门呀,」我嘟嘴,「快点,后面还有车要进去。」

庄焰这辆卡宴的体积不小,往正门一堵,相当没公德心,又是卡在顺利全勤和可能迟到的时间中。

庄焰不为自己,也得为后面的人想想。

我的嘴越过档位控制台,凑到他面前。

庄焰抿了一下嘴唇,在众目睽睽之下,侧头亲了亲我的唇瓣。

我开了中控,半趴在方向盘上,降下车窗对对他笑:「晚上来接你。」

庄焰点点头。

在我抬起车窗时,听见有人和庄焰打招呼:

「副台,你车怎么不开进去?」

「车,」庄焰声音带笑,「……我未婚妻在用,我最近不开车,她接送我上下班。」

我开了车内电台,正好是路况信息的节目。

在主持人今天路况畅通,每一条路都畅通的声音里,笑着加入塞车大军——只要心里畅通,路况处处畅通。

我和杰森报告最新进展。

杰森很惊喜,庄焰的情况比他预期要好,他本来以为至少要两年或者三年,庄焰才能有现在的改善。

我问他,接下来我该怎么办?

杰森反问我,是不是真的想好要花一辈子的时间治疗庄焰。

这当然。

杰森给我说了下一步治疗方案,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遵医嘱,

并且联系了蔡筱和钱峻,说我要请他们吃饭。

这顿饭我请得大方,幽玄包厢,随便点。

等蔡筱和钱峻吃完后,我不紧不慢地向他们提出了亿点点请求。

蔡筱:「……我现在吐出来还来得及吗?」

钱峻:「……我那还有一辆兰博基尼,要不,也借你开开?」

吃人嘴短,我成功拿捏住了蔡筱和钱峻。

第二天,我照例送庄焰去上班,一上车,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什么味道,这么香?」

「我换了新的车载香水,」我说谎不眨眼,「玫瑰花味的,好闻吗?」

「你喜欢就好。」庄焰对这些全然不在意。

我按原定计划,把人送到了广播大楼前,还没完全到门口就看见山呼海啸,围着一堆人。

庄焰以为前面出车祸了,让我在路边把他放下,他自己走过去,可我故技重施,遇事不决锁中控,非得把他送到地方不可。

人多,车走得慢。

可偏偏那些人看见这辆车,就围得更密集了。

无数双眼睛齐刷刷往车窗里看,看我,也看庄焰。

庄焰就算再迟钝也发觉异常了,何况他一点都不迟钝。

「夏眠眠,」他忽然转头问我,「你又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啊,」我轻轻松松道,「送你上班,顺便完成一项人生新规划。」

车开进人群,我停了车,开门下车。

庄焰透过车窗,看见大楼旁的人行路上,巨大的玫瑰花束,糖果色气球,还有五颜六色的横幅。

我绕过车头,敲了敲车窗,朝庄焰眨眼:「这么多人看着呢,你不会要让我丢脸吧?」

庄焰惊愕之后,慢慢明白过来。

他打开车门,下了车。

蔡筱拉响了烟花彩带,我抱起后车座底下的白玫瑰,塞给庄焰。

庄焰抱着玫瑰花,一句话不说,就这么看向我。

晨光穿透深秋的薄雾,落入他眼中,他低沉的嗓音平静而清晰:「……你想,让我和你求婚?」

「不是我想,」我背着手,笑出酒窝,「是你想,你说我是你的未婚妻,下一步难道不是让我做你的妻子吗?」

庄焰不说话。

我挠了挠头,一脸为难:「难道我猜错了?你不想和我结婚,还是不想这么大肆招摇?可我就想出这个风头,求婚,结婚,一辈子就一回……」

庄焰还是不说话。

我泄了口气:「好吧,看来你今天确实不想求婚……那明天呢,明天想不想?后天?或者——」

「夏眠,」庄焰语气平静地问,「你想清楚了,真的要我求婚?」

「庄焰,」我一脸奇怪,「我做了什么事,让你怀疑这一点?好吧,既然你怀疑,那我给你看看我的诚意。」

我转头,在人群中,看见了倒霉鬼:「钱峻!」

钱峻被我点名,硬着头皮抬起手。

他工作室的员工,合作的装修队,零零碎碎一大帮人,开始不走心地起哄:

「她想嫁给你!」

「夏眠想嫁给庄焰!」

「夏眠想做庄焰的妻子!」

参差不齐,很是敷衍。

但我毫不在意,我对庄焰微笑着,用了平生最笃定的语气,一个字一个字地对他说:「求婚现场我给你准备了,求婚道具我也给你准备了,连求婚对象我本人,也都做好准备了。庄焰,我不是准备接受你的求婚,我是准备实现我的诺言,一生一世,不离不弃,绑在一起,锁在一块。如果你不愿意主动,可以换我来,但结果不会变,我就是要嫁给你,做你的妻子,和你分担余生所有。」

我看见庄焰的眼神在变化。

明明是枯败的深秋,他眼中却暖阳铺散。

年少时,我在死缠烂打许久后,红着眼睛逼问他,到底喜不喜欢我,一点也行,我不嫌少。

他那时没有说话,只是看我。

我原本只是委屈,他这样的态度,让委屈直接上升到了伤心。

我吸了吸鼻子,难受得想哭。

眼泪要掉不掉时,我听见他轻声温语地说——「喜欢」。

他说这两个字的时候,就像现在,就像此时此刻。

明明已经经历了那么多,我不再天真,他也不再年少。

可眼神却与时空尽头的那一幕完整重合。

「夏眠,」庄焰望着我,用令人沉迷的声音和缱绻的神态,将我拉入了一个只属于我们的世界,「你喜欢的这个人,他叫庄焰,他未必完美无缺,他有喜怒哀乐,他性格并不温和,他本性也不够温柔,他经常患得患失,他总是故作坚强……但幸好,他有一个生平挚爱给了他温暖,又给了他归属,现在还要把自己也给他。这个人是他的初恋,叫夏眠,庄焰的夏眠。你能不能帮我问问她,愿不愿意跟庄焰一起……白头偕老?」

我先是一下子笑了,笑着笑着,又吸着鼻子,逼退回了眼泪。

「嗯,」我点了点头,看向庄焰,弯弯眉眼,深深酒窝,「她愿意,夏眠愿意和庄焰白头偕老。」

庄焰把那束花送到我眼前,我一手接过花,一手拽着庄焰,大步往门里走。

人群自动分开,热热闹闹的议论声和口哨声全部不理。

「眠眠?」庄焰被我拽着。

「你的求婚我答应了,」我大步流星,头也不回地说,「你去请假,现在就请假,我们今天就领证。」

我的种种行为太过出格,庄焰接连丧失主动权。

被我拉着走了几步后,他忽然回握我的手,与我一起走。

又走了几步,他步伐加快,变成了急不可耐地拉着我往前走。

我抱着花束,看庄焰扬起的唇角,觉得这一切都很值得。

庄焰向台长请了假,再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盯着我们看。

有胆子大的,还上来说「恭喜」。

一个人说,其余人哪能干看着——领导结婚,这是大事。

恭喜的声音不绝于耳,我光是听着就觉得很受用。

是恭喜我和庄焰呢!

回去的路上,我让庄焰开车,并且义正言辞地说,我现在很激动,我开车对路人来说太危险了。

庄焰和我不一样,庄焰冷静着呢。

他坐进车里,等我系好安全带,半天没打火。

「庄焰?」我不解地看他。

庄焰轻咳了一声:「……打车吧。」

我噗地笑。

我们两个打车回家,拿好证件,去了民政局。

今天是工作日,人不算多。

但离婚窗口的队伍比结婚生生多了两排。

庄焰取了号,我坐不住,一会儿看向正在办理的那对准夫妻,一会儿抬头看号码显示。

念念叨叨,还不到我。

庄焰和我不一样,庄焰冷静着呢。

他还在处理工作,一通电话打过去:「小易,今早的交通咨询表记得交——哦,老姚,不好意思,打错了。」

等了半个小时才排到我们。

工作人员照例先笑着说了恭喜,又说了许多条例,然后发表。

我和庄焰一个比一个填得快——如果我们两个填过高考志愿表,大概可以比较一下,人生大事,哪个更急。

可惜,我和庄焰都没这个机会。

填好了表,去照相。

在摄影师笑一下的提示中,我毫不吝啬地展现酒窝,庄焰也笑得很明朗。

工作人员按部就班,举起印章。

砰砰两声之后,

我和庄焰的结婚申请彻底坐实。

离开民政局的时候,我指向路边一棵法国梧桐:「庄焰你看,那棵树是不是很好看!」

庄焰顺着我的手指看过去,笑着说:「好看。」

虽然叶子快落没了,但就是好看。

连带的,周围那些大楼,公交车站,共享单车……连垃圾桶都被我指了一遍。

今天是世界上最美的一天。

今天的世界,是有史以来最美的世界!

夏眠的丈夫庄焰和庄焰的妻子夏眠。

我们两个去了商场,挑来选去,最后买了简简单单一对婚戒,相互戴好,我傻笑,他浅笑。

为了庆祝结婚,我们又去吃了小龙虾。

对我来说,这绝对是奢侈的一餐,庄焰对我饮食方面的把控堪称严格。

看在结婚的分上,我吃得一本满足。

回家路上,庄焰终于冷静了——是真冷静了,表现为对纵容我吃重油重辣且食品卫生堪忧的食物十分后悔,并且残忍告知下不为例。

「好的老公。」我是这么回答的。

然后,庄焰握着我的手,勾了勾唇角。

我们回家的时候还是下午,在电梯里,我开始幻想关于晚上的种种种种。

能过审的,不能过审的,那不重要,我们结婚了呀,我们是真正的夫妻了,我们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的!

所以,到了晚上,我应该先……再……最后……

我抿着嘴,脑内开车。

庄焰握着我的力道逐渐收紧,电梯一开,他略显急促地按了密码锁。

等被一股力气扯进门里,按在墙上的时候,纵然掌控全局的我也愣了一下:「庄焰……」

「眠眠,」庄焰低下头,嗓音低沉微哑,「我们结婚了。」

是结婚啊……

庄焰捏着我的下巴,一双眼看进我眼底,浓墨重彩,满是侵略。

他只说了我们结婚了,没有再说其他的话。

我被他吻住的时候,毫无保留地踮起脚,手臂挂在他颈后。

这样的吻着,跌跌撞撞,一起摔在了沙发里。

庄焰明明是稳重的人,却急切地在我身上留下痕迹,又强忍着不弄痛我。

从客厅的沙发到卧室这段路上,扔了一件件衣服。

窗帘紧闭,遮住了阳光。

我被压进丝被床垫中,听他一声一声叫着「我的眠眠」,莫名生出了恍惚感。

庄焰缺乏安全感,我给了他安全感。

但其实,不安的只有他吗?

我也一样,我需要他。

我们的人生,少了谁都是不行的。

因爱结合,填补彼此的遗漏,才能真正圆满。

纵然我和庄焰曾经痛苦过、分别过,但我们从未没改变过心意。

彼此的经历如同很多年前的那个午后,少年清朗的声音娓娓道来。

……人生起落如同四季复始,有灿烂盛夏,有凛然冷冬,无论身处何境,请勿相忘,酷寒之后,春暖花开……

赞(0)
未经允许不得转载:知乎盐选会员精选文章 » 治愈他,爱上他

评论 抢沙发

  • 昵称 (必填)
  • 邮箱 (必填)
  • 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