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姜玲对此毫不掩饰,只是愣了几秒钟,接着说:「思惠后来告诉我了,其实她不说,我也猜到了。」
我忍不住好奇地问:「这也能猜到?」
「因为我也碰到了。」姜玲脸色铁青地说:「思惠开始那个班的班主任姓马,叫什么我忘了,好像和思惠妈还有亲戚关系。这也是我当初奇怪的原因,按说班主任是亲戚,学习上肯定能够照顾一下,为什么要换班?况且搞不好思惠在那个班都是她妈安排的,就是为了让亲戚关照一下。」
「但万万没想到,他个很恶心的人。」姜玲语气低沉下去:「他教语文的,有一次我们语文老师家里有事,让他带过课。我虽然学习不好,但是语文成绩不错,还是语文课代表。结果那天我去办公室交作业的时候,办公室就只有姓马的一个人在。我之前没去过那间办公室,所以进去之后不知道站哪里好,就一直站在门口。结果那个人站起来把门关上,然后叫我到办公桌前把作业放好。我整理作业的时候,就发现他开始有意无意地碰我的肩膀,我躲了躲,他竟然开始拉我的手!」
我默然,问:「你没呼救吗?」
「我当然叫了,但是被捂住了嘴巴。」姜玲眼睛里蒙上了一层雾气:「然后他就把手伸到我裙子里,想摸我。我那时候挺胖挺壮的,情急之下一脚踩在他脚面上,疼得他大喊一声跳开了。」
姜玲接着说:「我当时就跑出去了,一边哭一边往厕所跑。我担心他追过来,心想去女厕所他就追不上我了吧。其实他当时哪敢追我,后来再碰上也会假装没看到我。」
我明白了,问:「思惠也碰到过同样的事?」
「比这严重。」姜玲说:「我后来和思惠在一起的时候,有一次骂起这个王八蛋,思惠没说话,过了一会才问我是不是被欺负了。我当然告诉她这件事了,没想到她一下子就哭了。」
「那时我傻乎乎的,还想我被人欺负了思惠有什么好哭的。没想到一问,思惠说这事已经发生过不止一次了!他不是思惠的亲戚吗,去她家里时,已经猥亵过思惠好几回了,要不是思惠拼命反抗,可能已经……」
「我懂了。」我说:「思惠没有告诉过父母吗?或者报警?」
「那么小的年纪哪里想到报警。」姜玲说:「思惠倒是告诉她妈了,但她妈不但没管,还把她骂了一顿!这就是我到今天都替思惠不平的地方。这要是我妈,早打死那个王八蛋了!」
「那你为什么没告诉你妈?」我不解地问:「你不是也被欺负了?」
「当时不是糊涂嘛。」姜玲懊恼地说:「小孩子懂什么,年纪小也害怕。不过后来我和我妈说了,我妈说当时如果我和她说了,她可能也要犹豫一下的。那个王八蛋平时笑眯眯的,对谁都客客气气的,看着斯斯文文,可不像是做这种事的人,还是个语文老师,谁能信?」
「思惠的父亲呢?」我问:「他知道吗?」
「我问过思惠。」姜玲叹了口气说:「思惠爸那个时候已经病了,思惠怕他知道了生气,影响身体,一直都没说。直到她爸过世,思惠才在她爸坟前哭着说了这件事。」姜玲怒气冲冲地说:「思惠妈当时在,居然一句话都没说!」
「思惠妈和这亲戚……」我问:「没什么吧?」
「你问得还蛮直接的。」姜玲说:「我也怀疑过这点,还专门打听过。应该是没有,那个混蛋只对女生下手。思惠妈是个性格很凉薄的人,再加上她家都是有文化的人,把面子看得很重。估计因为这个原因,她妈觉得思惠丢了她的脸。」
「后来那个姓马的怎么样了?」我问:「不会就这么逍遥法外吧?」
「我们毕业几年后就被抓了。」姜玲冷笑一声:「他胆子越来越大,后来竟然强奸!判了八年,活该!」
「因为这段经历,思惠后来整个高中时期一直都和男生保持着距离。」姜玲的声音低落了很多:「我们高中蛮多男生追思惠的,但她始终没有交过男朋友。有个男生对思惠可好了,学习成绩也好,但思惠总是说学业为重,不能早恋什么的。但我知道,不是这个原因。」她苦笑着说:「我倒是想和人好,人家没看上我。后来那个男生考到北京去了,很好的大学。」
我心里动了一下,问:「思惠不是也去北京上大学了吗?后来两个人有没有交往?」
「那我就不知道了。」姜玲说:「我没考上大学,高中毕业就在这小城找了份工作安顿下来,和思惠的联系也淡了。后来成家了,同学会我都不去,就更没联系。没想到再听到思惠的消息,却是这个……」
我想了想,问:「那个男生叫什么名字?」
「我想想。」姜玲咬着嘴唇想了几秒钟,说:「杨天翔,对,叫杨天翔。」
「对,是叫杨天翔。」关若菲点点头,说:「当时那个追求她的男生,就叫杨天翔。」
关若菲是思惠的大学同学,在这个清雅的校园里,关若菲和思惠一起住了四年。
据关若菲说,那个叫杨天翔的男生从大一开始就不时出现在思惠的生活中。虽然不像是美院的个别男生那么明目张胆,但也是很明显地在追这个漂亮的女生。他经常约她出去逛街或者去公园玩,每次都捧着一束花站在女生楼下等思惠,有段时间思惠的同学都认识杨天翔了,一看到他就开始起哄。他也不恼火,还笑嘻嘻冲大家挥手。
「惠惠那时可高冷了,军训的时候就有人追她了,但都没成功。」关若菲看我诧异地看着她,解释说:「怎么了?我们宿舍都叫她惠惠。是她有一次给家里打电话,乳名被我们听到了,后来大家就都叫她惠惠了。女生互相之间总是要起个外号的嘛。不过我们只会在宿舍这么叫,公开场合还是叫名字的。」
「后来杨天翔成功了?」我问。
「对,真不容易,追了足足两年。」关若菲说:「我们都以为他会放弃的。因为惠惠始终没同意,杨天翔送来的东西也都被退回去了。他好多次提出约惠惠出去玩,但惠惠一次都没去过。说实话,换我是顶不住的。杨天翔挺帅的,个子高高的,人蛮清秀,除了不太爱说话——后来我才知道,这竟然是装的,其实他最擅长花言巧语。每次来约惠惠的时候,我们都在窗口上一脸羡慕地看着,心想要是有这么个帅气的男生追我就好了。」
「现在想起来,一身冷汗。」关若菲说:「幸亏没有追我,真是老天眷顾。」
我一惊:「什么意思,杨天翔对思惠不好吗?」
「好?」关若菲冷笑一声,说:「惠惠坚持了两年,始终没敢迈出那一步。最后终于放下戒备,没想到还是被骗了!」
「才不过大四的上学期,那个渣男就变心了。」关若菲说:「之前的甜言蜜语都不见了,除了找惠惠要钱,一个月也来不了一次。」
「变得这么快?」我有点吃惊:「他不是追了思惠两年吗?」
「男人就是这么善变,估计是拿惠惠当猎物呢,追上了就不值钱了。」关若菲说:「连我都因为这个人渣对男人产生阴影了。谁都没想到他竟然是个那么喜新厌旧的人。惠惠自从答应和他相处之后,完全把自己交给了他,连他的内衣裤都是惠惠洗的。你能想象吗,她可是有轻微洁癖的人,平时有女生不小心坐了她的床,她都会把床单换下来洗干净!我们都感慨,平时那么高冷的一个人竟然变得这么卑微,打电话的时候听惠惠的语气,好像上辈子欠杨天翔的一样,唯唯诺诺的,生怕姓杨的对她不满意。」
「轻易不敢敞开心扉的人一旦接受了一个人,就像老房子着火,一发不可收拾。」我叹口气说:「这可不是好事。她付出的越多,受伤越深。」
「可不是。」关若菲轻声说:「后来我们都看不下去了,全宿舍都在劝惠惠分手。我就没见过这么垃圾的男生。惠惠家境挺好的,杨天翔明显知道这点。自打交了惠惠这个女朋友,他就像一只吸血的蚂蟥一样整天缠着惠惠,找她要钱。惠惠的生活费很快就没了,又不好意思总是跟她妈要,就接点广告公司的活兼职挣钱。那个时候,每天晚上惠惠都忙到很晚,整个人状态特别差,满心以为是在为爱情加班,结果钱竟然被那个人渣拿去泡妞了,等到惠惠发现,那个混蛋居然直接提出了分手。」
关若菲说到这里沉默了,很久都没有说话。我静静地等着她,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接着说:
「惠惠彻底被这混蛋毁了。我从来没见过她那个样子,每天像疯了一样,魂不守舍地在宿舍里躺着,什么都不干;也不洗脸梳头,女鬼一样蜷缩在床上。如果不是我们宿舍轮流给她打饭,估计她已经饿死了。我说过了,她是有点洁癖的,平时最受不了的就是邋遢,现在自己却变得这么邋遢,可以想象她受到了多大的打击。没办法,我们每天在宿舍里留一个人照顾她,其他人回来之后给那人补课,就这样持续了下去。」
「你们宿舍的人真是不错。」我不禁说:「够仗义的。」
「确实是。」关若菲说:「现在想想我们太牛了,竟然能在那种情况下坚持完成学业,顺利毕业。你可别以为美术院校毕业就很容易,其实从我们学校毕业,比一般的普通高校难多了。最后那段日子,真是过得晨昏颠倒、昏天暗地,现在想起来都佩服自己。」
不过就算这样,还是出事了。
关若菲拭了一下眼角,说:「那天正好是我陪着惠惠。那个时候她已经有所好转了,知道下床吃饭,但还是提不起精神。而且谁都不能刺激她,见不得别人秀恩爱,不然就尖叫一声缩到墙角,搞得我们宿舍的人谈个恋爱跟做贼一样。但我们知道她是有理智的,因为有一次晚上我起来给她掖被角,听到她轻轻地说了声『谢谢』。她什么都知道。」
惠惠睡上铺,那天我看她下床吃了早饭,又缩进自己的上铺开始听 MP3。也不知道她在听什么,反正一天到晚耳朵上都戴着副耳机。我也没在意,在底下的书桌上练笔,过了一个多少小时,也没听见上铺有动静,习惯性地抬头看了一眼,就觉得不对。
惠惠蜷缩在床上一动不动,也没有任何声音。她平时这个时间不是这样的,通常不会睡觉,会坐在那里茫然地看着窗外,我都能听到上铺传来变换姿势时压到床板的声音。
我个子高,就站起来踮脚往上铺看了一眼。她还是一副睡觉的姿势面朝里躺着,黑色蓬松的头发乱糟糟地散在床上,我搬个凳子伸手过去晃了晃她,没任何反应。我一下心就凉了,猛地掀开被子,吓得一哆嗦。
满床都是血,底下的垫子都湿透了。
「当时我就疯了,电话拿起来按了好几遍都按不对,一边哭一边拨打 120,整个人手脚冰凉。」关若菲咬紧牙关说:「好在运气好,发现得早,惠惠救过来了。后来我们都不敢让她睡上铺了,逼她换到下铺,方便时时过去看看她,以防不测。」
「学校也开始重视了,这种情况也没法处理她,更不敢劝她退学。本来学校想给她准备一个单间住,被我们拒绝了——这不是给她创造机会吗?后来在我们的坚持下,惠惠一直住在我们宿舍,直到毕业。」
「本来我们以为毕业前也就这样了,还在犯愁毕业后惠惠怎么办。她肯定是不可能毕业了,但我们还得按时毕业。学业倒没问题,我们能够自己解决,但毕业之后谁去照顾惠惠呢?我们把这事告诉她妈的时候,感觉她家里好像也不是很担心她。她出事后她妈都没来学校看一眼,只是隔几天打个电话问问我们她是不是平安。就这种电话,持续一个月之后也没有了。
「惠惠的妈妈,真的让我很意外。」关若菲摇头:「坦率说,我觉得惠惠妈其实并不爱她。她父亲我不清楚,听说过世了。她出了这样的事情,至少她妈妈也要负一部分责任。」
我点头,表示同意,然后问:「最后这个问题是怎么解决的呢?」
「这就是最神奇的地方。」关若菲的眼睛突然睁大了,说:「我们做梦都没想到,毕业前两个月,惠惠有一天突然下床开始梳妆打扮。我们当时都看傻了。我们宿舍的三姐还摇晃着我的手说『看见了吗?这是惠惠!她居然在化妆?你看见了吗?』,可把我笑死了。」
惠惠转过头看着正在笑的我们,轻声说:「你们怎么了,有饭没,我饿了。」
「吓死我了。」关若菲说:「真的,当时我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总觉得像见了鬼一样。但看惠惠那个样子又很正常,像是没出事之前一样,说话做事都恢复了之前干净利索的风格。不,比以前还要干净利索。性格也有了很大改观,说话开始大声了,有时候高兴了还放声大笑,活泼外向了很多。我们虽然都觉得奇怪,但都挺开心的,毕竟她终于熬过去了。但有一天还是宿舍的三姐说了一句话,把我给吓着了。」
「说什么?」我问。
「三姐是东北人,很豪爽,说话不过脑子,直言直语,但句句切中要害。」关若菲说:「那天惠惠正因为一件什么事情,像个疯子一样狂笑,三姐吃着橘子,一脸严肃地跟我说『你说我们到底是不是把惠惠救过来了,我怎么觉得这丫头像是换了个人似的,看着那么瘆人呢。』」
「她说得挺对的。」关若菲一脸严肃:「我也有这种感觉。什么感觉呢?就仿佛这个惠惠只不过是个躯壳,里面的人已经不是原来的惠惠了。」
「这还不是最精彩的。」关若菲突然来了精神,兴致勃勃地说:「高潮是惠惠重新像个没事人一样,又去找杨天翔了,完全看不出来恨他的样子,跟以前一样温柔。」
「我们当时都觉得她要么是疯了,要么就是犯贱。」关若菲脸色阴沉下来:「所有人都看不起她,觉得这个女生真是贱骨头。结果谁都没有想到,她后来干了件事,让我们大跌眼镜,也是这件事情让我们发觉,她真的是变了。」
我心里一凉,有种预感,好像要触摸到问题的核心了。
那个时候杨天翔也快毕业了,之前不知道已经换了几个女朋友,早就把惠惠忘到九霄云外去了。惠惠去找他的时候他还很紧张,以为惠惠是去找他算账的。不过看到惠惠那副不争气的样子,他很快就恢复了之前的趾高气昂。那个时候他们学院的女生都知道他是什么货色了,没人愿意接近他。惠惠这个时候去,简直就是送上门的肥肉,杨天翔像条饿狼一样重新开始花言巧语地哄骗惠惠,找她要钱,而惠惠几乎是有求必应,满口答应下来。」
过了没多久,我们就被杨天翔的视频刷屏了——校内论坛有段时间都是他和惠惠的那种视频。不过惠惠特意把自己的脸遮上了,声音作了处理,所以一般人是不知道是她的。但我们很清楚,宿舍里的女生都一起去过多少次浴室了,对彼此的身体可太熟悉了,惠惠身上哪里有颗痣我们都一清二楚。
杨天翔光着身子一副贱样就不说了,关键是惠惠还诱使他在床上说了很多学校的坏话,甚至还有学校大牛级的教授、系主任、导师的一些桃色传闻。杨天翔把那些人贬低得一无是处。真不真先不说,话说得可是恶心极了,视频里听得一清二楚。
这还了得,当时就炸锅了,学校光速开除了杨天翔,一通公告澄清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他们学校的那些破事,我们也不关心。不过杨天翔被开除可是大快人心。要知道他学的那个专业业内很看重人脉,学校的那些人在业界都是有地位的人。就凭他在视频上说的话,至少这个行当他的饭碗算是被自己砸得粉碎。
这招太狠了,几乎算是同归于尽。放在之前别说是惠惠,就我这性格泼辣的,这事也连想都不敢想。没想到惠惠不仅做了,而且眼睛都不眨一下,还神态自若地在图书馆学习。杨天翔当然不会罢休,狠话说到天上去,但不过是只纸老虎,真本事一点没有,只好四处传播说视频里的女生就是惠惠,想让惠惠名声扫地。
「有人信吗?」我问:「毕竟这视频应该是思惠录的,别人也无法求证。」
「当然有人信,这种事关心的人才多呢。」关若菲说:「何止是信,甚至还有人嬉皮笑脸地找惠惠求证。但惠惠表现出了强大的心理素质。她不说话,就笑笑,死盯着对方看,直到看得那些人毛骨悚然地走开。开始的时候说什么的都有,当然也有在背后指指点点的,甚至我们去浴室都有人盯着惠惠身子上下打量。」
「惠惠面不改色,该干什么干什么。既不反驳,也不承认。毕竟也没证据,就这么过了一段时间,慢慢就没人提这事了。」
「惠惠从来没在我们面前提过这事,但我们心里清楚,那就是她,毕竟那个熟悉的身体我们是不会看错的。大家小心翼翼地不在她面前触碰这个话题,学院里有男朋友的女生也都绕着惠惠走。说实话,从那以后,我们都对惠惠产生了一种畏惧。虽然她还是和以前一样笑容可掬、清丽可人,还是和我们一起上课、吃饭、逛街,但彼此之间的姐妹情和亲近感却再也找不回来了,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替代。」
「谁也看不透惠惠的内心,大家隐隐地感觉到恐惧,知道无论如何,总之千万不要得罪她。」关若菲说:「因为说不定哪天,她就能做出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来。后来她杀人了,我一点都不吃惊。我觉得,从她恢复正常言行的那天起,她就已经变了。」
不错。我在心里默默说:那个时候,原来的思惠已经不在了,世界上多了一个绝望到被仇恨占据了心灵的女人。
「后面的事情你应该知道了。」关若菲说:「惠惠毕业后自己开了个画廊,我听说她一直靠卖画和接一些散活为生,直到……发生那件事。」她犹豫了一下,说:「说实话,我挺庆幸自己和惠惠各奔东西的,我真的有点怕她。不是因为她杀人了,在此之前我就感到害怕。她像是一个深渊一样,一眼望不到底,让人胆战心惊。」
这是我第二次听到深渊这个词了。从专家嘴里说出来,有种学术性的气息,但从关若菲的嘴里说出来,却有种宿命般的沉重。
我用了一周时间详细整理了手头的资料,写出了一份论文。文中阐述了家庭环境、个人经历等诸多因素对性格的影响,以及如何在犯罪形成中起到种种不可替代的作用。呈交完成之后,我长舒一口气,像是刚刚被从一个四面封闭的铁笼子里释放出来一样,充满了一种舒畅的清凉。
每个深渊都是由浑浊的水滴积聚而成。我重新想起那个专家的话。生命从诞生到成熟,经历了难以计数的命运打磨,家庭环境的影响、个人的经历、成长的阵痛以及性格的磨砺,这些不可预知的细节和充满随机性的种种际遇,让我们每一个人都成长为一个个鲜明的个体。
如果思惠没有一个凉薄冷血、天性淡漠的母亲,或者她开明温柔的父亲健康无恙,又或者她没有遇到那个道貌岸然、实则肮脏不堪的亲戚,又或者得知她被侵犯之后,母亲能够坚定地站在她一边愤然报警——或者至少,她艰难地敞开心扉时,有一位善良正直爱她的男生给予了回应,这其中任何一个环节出现了些许的坚定和温情、包容和关爱,也许,结局都会不同。
但人生就是这么残酷,它的无情之处就在于一切都不能假设。
不知道思惠在生命的尽头有没有悔恨,但至少我面对她的时候,她表现得十分从容。当她残忍地让一个她爱上的男人目视着自己爱人冰冷的尸体痛不欲生的那刻,不知她是否想到了当年同样魂不守舍的自己。也许从下决定的一瞬间开始,她就已经选定了这条注定无法回头的道路,哪怕赔上三个人的前程和命运。
我看着案卷上那个充满着水乡韵味的名字,仿佛站在了她崩裂成碎片的心里。眼看着一个暗不可测、水雾翻腾的深渊终于在嘶鸣和嚎叫中成形,从黑暗的尽头传来一个摄人心魄的声音:
我邬静,从此再也不相信任何男人。
【关于邬静的案子,欢迎猛戳本专栏第二部分《消失的凶手:暗房里的犯罪秘密》,查看更多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