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直播，我倾家荡产

01

我们刚抓了一个变态男大学生，他被人发现攀爬女生宿舍偷内衣。

现在是凌晨一点，审讯室里有 5 个人，分别是两位主审民警、余烬、录制审讯视频的我，以及被铐在椅子上瑟瑟发抖的嫌疑人男大学生小谭。

「为什么要偷女同学的内衣？」我问。

一小时前，分局指挥中心接到报警，千江大学女生宿舍楼出现变态。一男子半夜翻防盗网爬上三楼，偷走几件内衣后，在往下爬的途中被二楼女生发现，惊慌之下跌进了花坛，被赶来的人当场逮住。

由于最近市里在搞治安清查，领导觉得这个案例颇为典型，于是派我和余烬过来做些警示宣传。

问清男子身份后众人更是大吃一惊——他竟是同校某系的大三学生小谭。

小谭的头发干枯得像一堆稻草，眼睛低垂，脸色蜡黄，这人不丑，但面相猥琐。

「我也没办法。」小谭不安地扭动着，「好几天没进直播间了，真的憋得难受……」

「直播间？」主审民警问。

「小妲己……」小谭说了一个名字，随即像块木头似的呆坐着，任凭怎么问，也再没回答。

见问不出东西，派出所民警喊来了小谭的老师及室友。据他们介绍，一个月多前，小谭在交友微信群里收到一个 APP 推广二维码，称可以看到美女主播脱光表演。此后他就一直沉迷其中，不仅把生活费全用做打赏，还把攒着买手机的钱砸了进去。

他们猜测，色播房间需要按月付费，小谭最近没续费，看不了色播，于是冲动之下干出了偷盗女同学内衣的荒唐事。

「最近真是见鬼了，大学里出了不少幺蛾子的事，猥亵的、偷钱的、发疯打人的……抓起来一问，都跟色播平台有关！」主审民警摇摇头，对我们抱怨，「听说还有的染上赌博……真是作孽！」

02

根据线索，新型犯罪侦查支队很快走访完了千江大学里的相关受害者，并迅速立案。

新型犯罪侦查支队是千江市公安局刚成立不久的新支队，专门调查涉及网络的新型犯罪，比如网络赌博、电信网络诈骗、色情直播等等。余烬最近也被抽到了这个部门帮忙。

通过调查，警方发现这种将色情直播和网络赌博创造性结合的新犯罪模式，对海量的单身男青年危害极大，必须尽早铲除。

为了搜集更多线索，我们潜入了坑害小谭的色播平台「小香蕉直播」。它的应用界面跟主流直播平台并无区别，热辣的黄与红是主色调，正在活跃的「房间」有近一百个，主要分为「绿播」和「黄播」两大类。

「绿播」是一些女孩稀松平常的唱歌跳舞，只不过穿着较正规平台暴露许多，大多是情趣黑丝；「黄播」则全是令人血脉贲张、面红耳赤的色情表演，当然，点进去只能试看 5 分钟，付费后才可继续看。

我充了个会员，顺手点开了主页推荐位的三个直播间，个个都尺度惊人。第一个房间里，在土豪不断地送礼物和语言挑逗下，女主播咬咬牙站在摄像头前面，开始令人不能直视的表演……

第二个房间名叫「网约车」。点开可以看到是一名普通的网约车司机正在等候女乘客。待女乘客上车后，男司机一边开着玩笑，一边贴心地递过去一瓶矿泉水，并嘱咐喝完扔出窗去。几分钟后，女乘客陷入昏睡……

第三个房间则更离谱，叫「露出」……

「现在的福利姬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网警感叹着。

为了能尽快找到线索，余烬向局里申请了网安支队前来协助。

我想起了小谭一直念叨的「小妲己」，于是在这个色播平台里搜索了一下，结果跳出来的直播间名称是：「睡美人」。这个直播间占据平台主要推荐位，堪称招牌节目，热度、人气都相当高。

点开直播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戴口罩的年轻男子，正在对床上穿着制服的女性实施侵犯。

「这不会是真的犯罪吧？下药了？」我有些担忧。

「看吧，连你也上当了。」余烬打开这个账号的相册，里面晒了一些女性和口罩男的合影。他们应该是情侣，每天都重复这样下作的戏码，靠这个赚钱。

返回直播间，弹幕依旧火热，许多都是些猥琐的话语，也有部分弹幕说些阴阳怪气的话，什么女孩腿上突然长出的黑斑很危险，可能是身体出大问题了；什么女孩最近的衣服越穿越多，已经没那味儿……

「黑斑很危险？这能有什么问题？」余烬问。

「是故意化的妆吗？干嘛化腿上？」我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别想那么简单，我以前也有个老战友脸上长黑斑，后来查出是肝有问题……不过这女孩这么年轻，应该不会得那些病。」一旁的网安支队老民警说。

这些阴阳怪气的弹幕很快又被其他反驳他们的弹幕压下去——「老师辛苦拍摄，乱起什么哄？」「不看就滚出去，没人逼你看」「你母亲才是被迫的」……

无下限的直播画面，戾气极深的弹幕评论，都看得我和余烬瞠目结舌。这种东西居然在大学校园中流行？

「老板们别光看表演，直播间下方还有可以赢钱的游戏玩！边看边玩更舒服呢！」口罩男拿起话筒，一边喝水一边喘着粗气说道。

为了查案，我充了 500 块进去，点开了赌博游戏「抢庄牛牛」。玩法就是将手中的五张牌，以三张一卡、两张一卡的形势排列成 10 的倍数，此种牌就被称为「牛牛」，按点数、花色比较大小。

很快，两三把赢到了一千块，也顺利提了现；但接着玩下去，在几分钟内，这一千块归了零。

我刚准备退出直播间，结果手机铃声响起，一通电话又让我留下了脚步。

「老板资金周转不灵的话，我们提供灵活贷款，月息仅 6 分哦，还不需要抵押物哦……」

「个人信息泄露得这么厉害吗？刚输完马上就有借贷电话打来了？」我被这「高效率」惊呆。

「月息 6 分，相当于借 100 块，每月利息就是 6 块，一年下来利息就是 72 块！这是要把人逼死的高利贷利率，还真有人敢借吗？」余烬感叹。

流量如此之高的平台，已经露脸的主播，主动打上门提供贷款的电话……色播团伙看上去漏洞百出，给我们留下了无数可以轻易破案的线索。

可实际调查中，我们却发现困难重重。

首先，这个色播平台的服务器设置在境外，并且做了极其复杂的加密，因此短时间内很难查到有价值的信息。

其次，这些露脸的主播基本跟没露脸一样。她们不仅个个都化了浓妆，而且在平台特有的美颜特效下，与原本容貌大相径庭，颅骨的形状、瞳孔的距离均发生了改变，根本找不到人。

最后，电话号码居然都是假的。这个侦测到余烬输钱，主动打上门的电话是利用「漫络宝」打来的，这是诈骗中常用的工具，溯源去查基本是条死路。

案子陷入僵局，我和余烬加班加得双眼红肿也无能为力。

03

半个月后。

「余烬、阿特警官，请你们赶紧前往千江大学一号教学楼。有个大学生在闹自杀，点名要见你们……」市局指挥中心紧急给我们下达指令。

接到指令后，我和余烬立即赶往现场。

千江大学 1 号教学楼楼顶，风声呼啸。

我和余烬气喘吁吁地爬上去，站到生锈的护栏旁。我朝下面瞅了瞅，除了乳白色的救生垫，其他黑压压全是来看热闹的人群。6 层楼的高度，假如小谭真做出傻事的话，我和余烬真要去飞身救人吗？假如安全绳没那么安全，我们是不是会把小命交代在这儿？

小谭站在楼沿。

才半个月不见，他就满脸胡须、头发油腻，邋遢得像个流浪汉。据周围人介绍，上次小谭偷内衣被抓时，有人录下了视频发上网，小谭遭遇了社会性死亡，自那之后，他就变了个人。

他成天把自己关在宿舍里，喜怒无常，成宿成宿地看色播、赌博，严重影响了室友休息，为此还打了几次架。不仅如此，还疯狂向同学借钱。

「我真不该看她。」小谭仿佛失了魂，明明对我和余烬说话，眼神却飘向远方。

「谁？那个叫『小妲己』的女主播？」余烬疑惑地问。我联想起了上次进她直播间时看到的一些奇怪的弹幕，说她长了黑斑，说她身体有病的……

「我对她有种莫名的好感。我把生活费打赏给了她，终于加上了她的微信。」小谭瘆人地笑着，「她说她是被哥哥逼的。她哥很暴力，只要直播业绩不好就会打她。所以希望我多支持她，帮助她攒够钱逃离哥哥的魔爪。」

「他们那是演的剧情啊，哪有天天被迷奸却不报警？」看到他仍执迷不悟，我很焦心。

「这些编的谎话漏洞百出，你作为大学生应该有点辨识力啊！」

小谭似乎陷进了自己的世界，继续自顾自地说着：「我想帮她，我把全部的钱给了她，她也把她的贴身衣物给了我作为信物，说好逃出来后就跟我在一起厮守。」

「我没钱了，她说可以在直播间里的赌博板块搏搏运气。于是我试了试，钱全输光，你知道我输了多少吗？10 万！比我这贷款交的大学四年的学费还多！」

「你哪来的这么多钱？」我紧锁着眉头。问完的那一刻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难道……」

利用视觉盲区，以及我和余烬分散其注意力的空档，匍匐在地面上的消防战士此时已经悄然摸到了他的身后。

「就好像知道我被榨干了一样，当我进不起她直播间的那天起，我的微信就被她拉黑了。」

「其实上次偷内衣视频被发上网的事情就已经让我社死了，身边没人愿意跟我玩，就连家乡的好友也都把我删了。这次被她拉黑，让我彻底死了心。我活着有什么意思？承受白眼？」小谭苦笑着。

我默然，一时不知如何开解。

「找你们来，只是想拜托你们帮我做一件事。」小谭对我们作揖。「她是那么善良，不可能不知道我的心意。我断定删我的肯定是她哥哥，他舍不得妹妹跟我走，舍不得她这棵摇钱树，所以切断了她跟我的联系。」

「我死了不要紧，但请你们一定要把她解救出来！她是被逼的，她真的很可怜。」小谭朝楼沿外走了半步，吓得我和余烬叫出了声。「这是我唯一的心愿，拜托了……」

就在消防战士猛地暴起，飞身扑向小谭脚踝的前一刻，小谭向左边小跑了几步，然后朝前一跃，如同一只断线的木偶，在空中翻腾了两圈后，避开了救生垫，重重地砸在了水泥地上。

04

自杀事件后，已经两天没见着余烬了。

新型犯罪侦查支队的合成作战室里，烟雾缭绕、死气沉沉。干瘦的新型犯罪侦查支队长老华、实习警察小叶以及我对着面前的手机屏幕发呆。

「你们到底在调查什么？还没抓到人？就硬混日子！」

「国家养你们这些饭桶干嘛？」

……

在我的抖音号下，评论区骂声一片。

当天，我和余烬阻止小谭轻生失败的视频被人发上了网，于是招来一片骂声。

老华一根接一根抽烟，正在思考对策。

我有些心疼这位五十几岁的老同志。

伴随着一阵粗沉却急促的脚步，余烬冲进了作战室。

「我查到了！」

原来，为了尽快破案，余烬把调查方向由查平台，转向为查人，于是学小谭，给「睡美人」的直播间打赏几百块钱，顺利加到了女主播的私人社交账号。

原本下班后会装作失踪、屏蔽所有工作群的余烬，当天半夜突然收到几条陌生视频。他一点开，全部是不堪入目的黄色小视频，而且从内容来看，全是对方自拍的。

趁男青年深夜寂寞时，发裸露身体的福利小视频勾引欲火，这是色播团伙用于维系用户群体的惯用方式。

不出意料，加好友后，女主播小妲己那套「被哥哥胁迫，需要攒钱逃离」的戏码，又开始在余烬面前演起来了，目的也是为了骗取更多的打赏和诱导赌博。

「我会来『救』你的，等着吧。」余烬说。

05

之前直接从平台入手查遭遇重重困难，但从人入手查就简单得多。

有了「小妲己」的私人社交账号后，在前期调查的基础上，我们又经过了半个月的扩线调查，通过她朋友圈分享的照片、宣传推广话语，以及和她交谈中套出的信息，总算掌握了她的真实身份，进而查出其背后色播平台链条的信息和踪迹。

市局领导统一研判后，调动了下面县市区的警力参与行动。

收网的时刻，终于来临了。

行动当天，同事纷纷传来捷报，他们在全国 16 个省市抓了一百四十多名主播及几十名「场控」（负责活跃气氛，引导人气的人），同时捣毁了位于东北的色播平台公司。

至于赌博公司，经初步调查位于境外，需要下一步再进行打击。

余烬和我根据技术部门的定位，首先来到位于千江市市区的疑似色播窝点。我伪装成外卖员，顺利敲开门后，民警一拥而入将嫌疑人们抓获。这里不足一百平方米，却隔出了五间房，专供色情直播使用。

大量的避孕套、情趣内衣、鞭子、手铐散落在房间的各个角落。主播们此刻都蜷缩着哭作一团，脸上的妆容被眼泪洗掉，滴落在地板上变成一个个黑黑白白的丑陋斑点。

经过询问，门边一位体态清瘦的女人，是三岁孩子的宝妈。她的丈夫在国企上班，收入稳定，但她嫌给的家用不够，于是瞒着丈夫偷偷干色播，每天都怕被丈夫发现；

蹲在电视机旁、模样清纯的是一个农村女孩，她的愿望只是想攒钱回家，给爸妈盖所房子；

而靠在墙角的是一对 90 后夫妻，男的烂赌成瘾，拉着老婆赚快钱，经常直播最没下限的床戏……

「轻点儿！我刚做完丰胸，伤口还在发炎……」宝妈带着哭腔尖叫道。这让正在为她上手铐的女警愣了一会儿。

「警官，我能带点『精科素』去牢里吗？不然我这刚削完骨的脸会松弛的……」农村女孩可怜兮兮地央求着余烬。

我端详着这些女主播，她们原本只有着普通的颜值，硬是凭借整容、化妆和美颜，让自己的容貌在虚拟世界里提升了几个档次。而代价则是，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身体上的痛苦与折磨。

当天晚上，我们又跨省来到了「小妲己」所在的城市，在当地警方的协助下，扑向了这个色播平台的头牌主播。

老实说，我很后悔参与了这次行动，因为过程中的惊悚见闻是我从警生涯仅见，以致于我事后多次午夜梦回，辗转难眠。

抓捕小组进入老旧的居民楼，来到「小妲己」的门口时，周围邻居纷纷过来吐槽，说最近苍蝇总往这儿飞，还老是闻到异味，他们多次向物业投诉无果。

敲门没收到反映后，民警破门而入，没想到扑了个空。空荡荡的房间里，冷气开得很足，仿佛冰窖，里面除了用于直播的设备，就是一些不堪入目的衣物。一些女士毛衣、衬衫上还沾满了粘稠的不明黄色液体。

奇怪的是，据监控显示，抓捕前一个小时，只有一名戴口罩的男子背着背包匆匆离开房间，从此再也没人出去。那「小妲己」去了哪里？明明昨天还在这个房间里直播着。

「这个季节了，怎么这儿还怎么多苍蝇。」年轻的派出所民警不耐烦地驱赶着身边的苍蝇。

我顺着苍蝇飞动的出处，寻到直播间隔壁的小房间里，此时，刚才还若有若无的异味，此时浓烈起来。民警打开角落里的冰箱，于是这辈子最诡异的画面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冰箱里的人，正是消失的「小妲己」。她穿着黑色的制服，直直地躺着，已不再是直播画面里那般纤细白嫩，如今的她面容已然扭曲，尸体微微膨胀。

稍微一动，胳膊上一块皮肤脱落了下来，露出森然的白骨。据后来赶来的法医初步判断，她死亡时间接近一周。

令人细思极恐的是，我和余烬不久前还看了她直播，这意味着，这一周以来，几万网友看的直播画面，难道是……知道真相的我，立即跑到厕所里不住地呕吐。

吐完后，我的思绪一片混乱。

「小妲己」为什么会死？难道她一直说的「被挟持」故事是真的？凶手口罩男又去了哪里？

06

口罩男逃走后，我和余烬驻扎在市局刑侦支队视频侦查大队整整一晚。大家分为两组，一组不断调取各类天眼监控，追查其逃跑踪迹；另一组则线下走访附近商户，调取民用探头资料，作为追查踪迹的补充。

通宵鏖战，我们总算还原了口罩男的逃跑之路，发现他将色播平台的收入提现后取出，搭黑车连夜赶往了云南瑞丽，看样子是准备偷渡出境。

我们也立即跟去了瑞丽。清晨，在当地警方的配合下，我们很快锁定坐在长凳上，戴着黑墨镜、黑帽子的口罩男，他似乎正在等待着什么。

警笛声四起，警车呼啸着刹停在他面前。

「请趴在地上，双手抱头！再重复一次，请趴在地上，双手抱头！」四名全副武装的黑衣特警手持微型冲锋枪顶住口罩男，枪上的保险均已拉开，这是对待杀人犯独有的礼遇。

没有预想中激烈的反抗，面对枪口的恫吓，口罩男仿佛被抽掉了脊梁骨一般软软地跪在地上，甚至还哭嚎出了声。「别开枪，别开枪！」

站在他面前，我首先发问：「为什么要囚禁她？然后又将她杀死？」

「囚禁谁？杀谁？我没杀过人！」

「别装蒜！」余烬用电击枪指向口罩男，吓得他又是一哆嗦。

「『小妲己』吗？我没杀她呀，她是自己死的！」想到这里，口罩男一脸悲愤。

口罩男说，小妲己是自己交往多年的女朋友，她真正死因是过度使用药物，以及整容过度引发的器官衰竭。由于要营造出真实的「迷奸」效果，「小妲己」一直在服用一种叫三唑仑的药物，久而久之对身体造成了不可逆的损伤。

「丰胸、削骨、磨皮、抽脂……我早就跟她说过做这么多项目，人会吃不消的，可她就是不听她……」口罩男痛心疾首。

为了表现出学生的少女感，「小妲己」不断整容，这也是所有色情女主播的通病。

「她不是已经赚了这么多钱吗，干嘛还这样折磨自己？」我问道。

「呵呵，小弟弟，你真是太天真了。你以为平台显示的打赏数据就是真的数据？你以为送礼物的都是土豪？别傻了，如果自己不安排人去刷礼物，去带节奏，去炒气氛，那些色迷心窍的傻逼哪会跟风刷？每个月排名靠后会失去多少流量支持你知不知道？！」

「……」我沉默着。

「我们赚的那点打赏钱大部分也都回到了平台里，来保持那点可怜的推荐位和权重。你看我手下的那几个女孩，哪个不是把自己整得不像人样？整，不一定能赚很多，但不整，意味着容貌一直平庸，这在我们这个『行业』是永远不可能赚到钱的！」

据口罩男讲，美少女加上独特的节目效果，很快吸引来了大量像小谭这样的单身男青年。口罩男瞄准商机，在社交平台伪装成「小妲己」，用「被胁迫，渴望逃离」的悲恸故事，榨干他们的钱，甚至怂恿他们赌博，借此分走提成。

「我真的很爱她，很心疼她，是她自己不听话……」口罩男喃喃道。

「别说得那么冠冕堂皇！你如果真的爱她，就不会看着她用这种透支生命的方式赚钱！就不会无视直播间里那么多网友的警告！你明明看到了她身上长的诡异黑斑，却不带她检查治疗，依旧用她牟利挣钱！甚至还冒充她编造故事去骗年轻男孩，让他们倾家荡产！不是行业逼你，不是平台迫你，是你自己的贪婪让你默许了她的『慢性自杀』，她在你眼里就只是个赚钱的工具罢了 ！」余烬吼道。

翻看他和小谭的聊天记录以及直播间里赌博平台的流水记录，这才发现了小谭自杀的真正原因。

原来，在他轻生前一个星期，他在「睡美人」直播间引流的网上赌场里已经充进去了快 20 万，当然全部输光。这也为口罩男和小妲己带来了不菲的提成。

而在他轻生前一天深夜，就是这段信息让口罩男下定决心把他拉黑——

「妹妹，我不行了，本来打算多赢点给你打赏，但这几天我运气背得很，输了几十万！这些钱都是借网贷，借信用卡、借『赌场』钱的……他们很快就要上门催债了，我不敢想象家里人听到这消息会怎样。跟你说实话吧，我爸身体不好卧床，妈也只是县城餐馆里洗盘子的……」

「早就听朋友说过，借这个钱，利息高得永远还不起……女的可以通过陪睡肉偿，男的就没办法了，只能被逼着去骗家里钱，做传销，去卖器官……我不想那么痛苦，你能不能还一点钱给我？帮我度过难关？」小谭天真地问着。

没想到，口罩男立即把小谭拉黑。之后，口罩男和「小妲己」继续直播，以为小谭会像千千万万欠网贷的青年一样，让家人想办法补窟窿，没想到他竟真的为这 20 万走上了绝路。

因果报应，屡试不爽。

一个星期前，因过度整容，身体器官衰竭的「小妲己」突然离世。

来不及悲伤，在金钱诱惑下，口罩男继续利用她的尸体直播，只不过通过穿衣服来遮住尸斑。几场直播下来，也给他的内心造成了极大的损害。

其实，早在一个多月前，有直播间粉丝就发现了「小妲己」身上诡异的黑斑，那是身体崩溃的前兆，可惜两人都被金钱蒙蔽了眼睛……

「对不起，对不起……」趴在地上的口罩男，不住地道歉，不知是对「小妲己」，还是对那些被骗的男孩们。

07 

近两百名嫌疑人均被押解回了千江市，但由于后续赌博平台和网贷平台仍在侦查，所以暂未对外公布案情。

沿着被打掉的色播 APP，新型犯罪侦查支队还意外查到了一个色播聚合平台，也就是通过「盗播」别的色播 APP 的内容，吸引用户，再通过「竞价排名」等方式来分发流量，从而牟取巨大利益。

由于这个聚合平台正巧也「盗」了这个 app 的内容，所以被我们查个正着，相关人员也被一网打尽。

破案几个月后，我和余烬又去走访了相关人员。

口罩男被判了十年徒刑；那几位在千江市被抓的女主播们，正在女子监狱里老老实实地学着裁缝手艺；而那些曾和小谭一样沉迷过色播、曾在学校里出过乱子的的单身男大学生们，也都渐渐走上了正轨，准备着找工作或考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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