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周明月手里握着府中的支配控制权,所以他们中午用膳的时候我仍被唤了过去。
但是没有资格上桌,只能侍立一旁,为他们布菜。
讲真的,无所谓了。
我发觉我在这里学到最多的,就是表面上的逆来顺受。
在周明月的授意下,我从瑞王起为众人夹菜。
看瑞王的表情就知道,叫我来又是周明月的自作主张。但他碍于周明月的情面,也不能直接使我回去。
我夹了片水晶肴肉给他。
瑞王妃就坐在瑞王旁边,看她那副欲言又止的含羞姿态,便知道她应该是还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瑞王。
可我怎么也想不通事态变化。她究竟是怎么……
秦思思为她布的局吗?假孕?她又为什么会信以为真?
她颐指气使地让我给她夹醋溜鲤鱼段。
又是颇有些扭捏作态地装作不经意地强调,「哎呀,近日就是爱吃酸的。」
看样子,是准备给瑞王一个惊喜。
秦思思被隔开坐在瑞王妃身侧,周明月有意为难她,也知事情做的太过反会惹瑞王不快,因此现在还不敢大动作。
秦思思分明是用茶杯遮住唇畔笑意,于我微微欠身,「莲子百合糖水就好了。」
我端盛给她。
便听瑞王妃讥讽道,「饶妹妹,你今后可千万记得要寻好生养的妾室。」
「看我们府中:一个呢,长久未孕,如今不能怀胎;一个呢,怀了胎又落掉,不能为王府开枝散叶,真真是没有福气。」
「王妃!」
我充耳不闻,亦不知苏娆做何反应。
已到小将军身旁,侧头看他。
苏远并不直言自己想吃什么。
我看了他几次,他都拒而不答。眼神交流了几次,只能揣度他都喜好给他夹了块红烧狮子头。
好在他也并未说不喜。
再者便是昌王。
我故作镇静,立在他和苏娆身边,等他开口。
「此——」
没想他一开口,我的手便不受控制的一颤。
酒酿珍珠圆子羹。
声音清冷,好似覆了一层薄薄的雪,与往日并无不同。
他身旁的苏娆也是泠然开口,「我与王爷一样。」
我应下。
他们便不说话,只静静等我盛羹。
雪白粘糯的羹汤在我眼前,在魏泽身边的时间要比其余者煎熬漫长数倍。
我小心盛舀了多半釉碗,内心确认稳妥到无可指摘的时候再慢慢移给他。
他伸手来接。
我本是没预备他会做动作,两只手近乎交叠的那刻,也颇体会到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这时突然有人绊了我一下。
是刚进来端菜的丫鬟,她可能是觉得我碍事,可能是周明月授意,故意给我难堪。总之成心与否,都使我达到了大难临头的局面。
圆子羹泼向前,就是弄得桌面一片狼藉;横向,就是泼到昌王左右二人。
我都惊讶电光火石一瞬间,我的脑子里可以设想如此多种方案及对应后果,并毫不犹豫,决定高难度把碗的朝向调成自己。
一只手覆上我的。
温暖,修长,掌心微汗。与那座上冷面之人并不相同。
他手腕一转,已是就着我的手把一碗热羹尽数泼向自己。
「王爷——」
他身旁的苏娆最先反应过来。
我跌坐在地,一只碗混着残汤也欢快跌落在脚边。忙调整姿势改为跪姿,「抱歉,昌王殿下。」
「怎么做事的,端碗羹都端不好吗?」周明月发难。
「是本王不慎。」昌王道,「原已托住了碗沿的。」
苏远「嚯——」地站起来。
「你做什么?」周明月问他。
「净手。」他说完,利落扭头出了门。
一只帕子递给我。
我一惊,忙道,「妾身自己有帕子。」
又在周明月一迭声的「不中用」起身,「妾身先下去更衣。」
还没走到小院就被人拦住。
苏远挡在我面前。
「这算什么?」
他戴了赤红刺金的抹额,其下浓眉掩遮怒色,「他若是对你有情,便该向瑞王讨了你去,而不是让你在这府中受此……」
一想到对我施难的主要人士就是周明月,他也难以再说下去,重启一句。
「他若是对你无情,便不该哄了你的心,也不该让你成为他的人。」
「他的人?」
「是他告诉我的。」苏远的表情气愤添了些羞怯和凝滞。
「他说我不该多管闲事,尤其在你的心意以及日后的去留。」
「他说那些该由你第一决定,再不然你也是他的人,该经你们共同商议。轮不到我插手。」
苏远看着我,恨不得把我灼出两个洞,「你真是他的人吗?」
我哑然失笑,想着这番对话可能发生的情形:气急败坏的苏远、不厌其扰的魏泽、在青州相会时,送我回皇都后。
我只是对他说,「我是自己的。」
我觉得总有什么在苏远脑子里飞速转了两秒,然后他拉起我的手,「我去求表姐让你出府。」
我挣开,让他抓了个空,「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为什么?」他不解。
我相信他已经看出周明月视我为眼中钉,但还愿意相信他的好姐姐能够对我高抬贵手。
只怕他前脚拉着我去求情,后一刻我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不成。
「我不愿意。」
周明月为什么会怀孕我不知道,秦思思让我看的好戏我不知道是什么,之前在青鹤寺发生的事情我还没查清楚,甚至连青州和瑞王的关系我也没能抽丝剥茧的得出真相。
我有预感,如果我不能把这些事查到心中有数,只怕还会被不可抗力推到此处漩涡。
因此只是对执拗看着我的小将军说,「我不愿意。」
魏泽恰在此时出现。
苏远来时是怎样气恼,走时就带着只增不少的气恼离开。
我看着越走越近的魏泽,反而觉得紧张。
我看过他的太多模样,不知他会用哪一张面对我。
我既期望于他的冷漠,又害怕他的冷漠。
他走向我,已换上瑞王的一袭青衣,干净清秀。心脏剧烈跳动起来的时候,一瞬间我以为是我梦想的田园野居生活成真。
他俯下身,低头擦干净了我鞋面上沾的那一小块羹汤污渍。
「你不愿意的事情,有谁能逼你呢?」
我一窘,把鞋子缩回藏在裙子底。
「被人看到我就不活了。」
他站起来,「我会处理好。」
魏泽也许是想抱我,他走到我面前时,我能听到他呼吸的声音。
可他只是揉了揉我的头。
「相信我,这样的日子很快会结束。」
我不知道这个男人有什么魔力,屡屡躲过我全副武装的原则,让我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可螃蟹丢了壳,还叫蟹吗?失去甲壳的软体动物又该怎么活下去呢?
我总不能拿短暂的欢愉和慰藉当依赖性毒药。
左手绞着右手,右手绞着左手,要绞成麻花。我非要故作强硬。
「不要对我好。」
「去走你的路。」
「我的路上,一定会有你并肩。」他这样说。
57
「主子。听说前厅出了事情?」小翠问我。
是啊,我又搅进了事情。
「听闻今日昌王殿下和昌王妃都来了?」
我歪斜在榻上,已失了一半生的斗志,「是啊。怎么了。」
「奴婢是怕主子……」小翠说,「罢了,奴婢失言。」
她是怕我和魏泽的感情暴露的再多一些,就可以直接 go die 了。
我把头埋进软枕里,为什么所有糟心事都被我赶上?
……
等我被唤到前厅的一刻,我知道,这世上不单是我会有糟心事。
瑞王面色凝重,秦思思气定神闲,周明月欣喜中带着丝……慌张?
白羡安跪在她身前,为她把脉。
「王妃确已有孕月余。」
周明月闻言松快地放下心来,瑞王的脸色却更难看地沉了下去。
「去府外找大夫,要安静请来,再验。」
他的贴身侍卫领命出去。
周明月的喜悦浇上炭火。
「王爷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怀疑妾身会作假怀子诓骗不成?」
瑞王揉了揉眉心,没有理她。
她愈闹愈厉害,把厅里放着的落地瓶都砸了个稀碎。
有好事的小厮丫鬟探头,也被瑞王赶了出去。屋里只留下了我们和各自贴身的丫头。
周明月举着个汝窑花瓶又要连花带瓶掷出去,瑞王终于再忍不住,低声道。
「本王没有碰过你,你怎会有孩子?」
此言一出,周明月大惊失色。我心里也咯噔一下。
难道是……
「王爷这是什么意思?」周明月疑惑道。
「王爷说秦氏擅宠,纵已厌弃她,恐她对妾身不利。再者担着一往情深的虚名,哪怕心悦妾身,也要暂时欺瞒。」
「等到瓜熟蒂落的那刻,再向众人公开我们夫妻伉俪情深的真相,借机寻错处将侧妃打出府去。」
「如今既有了孩子,王爷为何还不肯承认?」
这段话,我乍一听就能听到一堆漏洞,也只有周明月会相信。
问题是,谁告诉她的?
府外的大夫很快请来,此时周明月的心情已与方才不同。
「恭喜二位贺喜二位,是喜脉啊——」
诊断结果一如既往的喜庆,心境却不是。
大夫被塞了封口费送出去,剩下的事情,一下子拔高到了人伦纲常的高度。
周明月难以接受,「王爷,妾身怀的肯定是王爷的孩子!怎么可能是无端之事?」
「这也不难。」秦思思悠悠开口道,「王爷,既然王妃口口声声说是王爷每晚前来密会。不若我们封锁消息,看是否会有人前来王妃处赴约。」
我觉得自己的眉毛隐隐在跳。若我设想成真,秦思思的这一机谋,不亚于杀人诛心。
知晓事情的目前只有我们几个,要封锁消息也容易。
周明月怀孕的事情之前被她宣扬了出去,暂时不理会。
或者说,在秦思思的安排下,这些不过都是障人视听的小把戏。
我们如常一般回到自己的院子,传唤晚饭,之后再暗中回到周明月的屋子里。
那个往日趾高气昂的大小姐,终于沦落到惶恐不安。
不知怎的,我看着她,只觉得可恨又悲凉。
夜幕时分,也到了府里各处的熄灯时分。我们在一室静默中,等到夜幕低垂,终于有一名鬼鬼祟祟的男子打开了周明月屋子的门。
灯火大亮。
等看到那人面容,我也吃了一惊。
那男子生得与瑞王有七八分相像,甚至身形身量都相仿。若是在暗处瞧,只怕真是难以区分二人。
秦思思倒真是下了一番苦功。
「不!不——」周明月已经扯着头发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我不认识他。」
那男子在灯光亮起,翻身想跑的时候就已经被制服。
此时扬出一个苦涩的笑,「明月……」
周明月便似被人扼住了嗓子,再也发不出声音。
那人与瑞王声音都相仿。
查明身份,那人是府里新招的养马倌,身份低贱,平日是见不到主子们的。
他又行事低调,常低着头,或是脏兮兮看不清面容。因此府中竟无人记清了他的面容。
「自小人第一次见得王妃面容,便惊为天人,才斗胆做出如此大不敬之事。小人罪该万死!」他已经在地上砰砰磕了几个响头。
周明月扑上去对他又抓又挠,一脚把他踹倒在地,「怎么可能是你?怎么可能是你!」
「把王妃拉开。」
瑞王不耐道。
便有两个侍卫将周明月拉到一旁。
「不可能是他,不可能是他……」周明月摸着自己的散乱的发髻和花了妆的脸庞,又扑到瑞王身前,几乎要伏到他膝上,「是王爷骗我……是王爷骗我是不是?」
瑞王已经起身,「将他杀了,掩埋到无人处。」
他指得是,还在不住表达着自己真心的养马倌。
「将王妃关在房中,无本王命令,谁也不许接近。」
「还有,今日事谁也不许透露半分,否则休怪本王无情。」
说完,他转身出了房间。
周明月拽他的衣角没有拽到,伏在地上痛哭,和几个时辰前难辨出是一个样子。
秦思思蹲下身子,在她耳边轻声说,「你之前无数次污蔑我的时候,可曾想过自己的今天?」
「你这个贱人,贱人——」
秦思思已经笑着唤我,「走吧。」
我看了一眼狼狈不堪的周明月,随秦思思走出了房门。
我该怎样,难道责怪秦思思把事情做绝了?
但诚如秦思思所说,周明月也曾害她千次百次,比她加诸于我身上更甚。
事情不发生在自己身上,永远没有感同身受一说。
我没有资格替秦思思原谅,或指责她太过残忍。
我也没有资格替周明月说情,说她也可怜,落到今日也让人于心不忍;
同时也实在没办法拍着手掌,手舞足蹈说我今日见她惨状真是大快人心,罪有应得。
说来我也遭到她迫害,甚至今日还在持续。但我心中的悲凉已经大过怨恨。
值得吗?
我们,这些人在这里斗来斗去真的值得吗?
为了虚伪的情爱?为了那一点点地位占优势后可以施威于其下?为了笑看今日高座明日摔跌,今日小卒明日取而代之?
还是在这个圈子里打转啊。
我甚至想到了我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它究竟是为谁死去的?
为了今日的周明月和她期盼的,属于自己的孩子;为了苏家和周家认为要巩固自己的家族优势;为了给瑞王登基扫清障碍?
为了一堆愚蠢的虚无缥缈,互相折磨,再折进去一条命,再一条命。
身后传来周明月声嘶凄厉的喊声。
「王爷——」
她可能压根就不懂自己做错了什么。
「那位俊秀的养马倌,可惜了。还是一位故人帮忙寻来的呢。」秦思思对我说。
她口中那位故人是昌王。
58
瑞王妃出了事情,就说明皇都里战火纷飞,危机四伏的场景不会远。
我想尽早探清当日青州真相,因此寻机去瑞王书房找线索。
可我忽略了一件事情:就是我并不认得这个朝代的文字,只能勉强看懂几个字。
因此把与「青」相关的都抽出来叠好,塞到前襟。
其中有副信件给我的感觉分外熟悉,但我确认并没有见过类似字迹。
不待细索,也已揣到怀里。
「宝珠?」
瑞王已抬脚进门。
「我听侍卫说你来了。」
我从桌子底下钻出来,把银镯一掠,拿在手里。
「我的镯子方才不知怎的滑了下去。」我亮给他看。
「都是你太瘦的缘故。」瑞王看着我,怜惜轻叹道,
我站好。立定看他。
「王爷,打算怎么处置王妃?」我问。
他摇摇头。
「全看思思吧,她说如何就如何。」
「可是处置王妃与苏家和周家有关,王爷也不理会了吗?」我小心问道。
他想了一想,「无所谓了。只要思思开心。一切都好。」
我还欲说些什么,瑞王已道。
「我知道这件事与思思脱不了干系。」
「但我总想着,顺着她的意就好。」
他说,「上辈子没有做到的事,这辈子想着无论如何要做到。此生一定要护好她,让她顺遂快意。」
「所以思思任性一回又何妨?」
「那王妃……」
「周氏如此也是咎由自取。」
「当初若不是她一定要嫁进王府,甚至去求父皇赐婚,我与思思也不会落得今日局面。」
「而她对思思多番迫害……便当是在偿债吧。」
「反正苏家也只有一个威武将军肯助我们。」
看魏清今日表现,青州之灾绝对不是他一人肖想出来的!
他的心机手段,若不是大智若愚,便是真的稚嫩单纯,不对我设防。
「宝珠。」他问我。
「你离开王府的时间,是和昌王在一起吗?」
「哪怕你要站在昌王一边。」他说。
「我也不希望我们是敌人。」
那双望向我的眼睛娟秀漂亮,一如往昔。
我们不是敌人,但昌王和秦思思呢?
他们可以暂时合作,共同扳倒瑞王妃,但皇位只有一个,只要双方都不放手,就会是竞品关系。
我先前将我所知的夺位信息已尽数告诉魏泽。
告诉他。我其实很怕剧本定律,如青州副本竹篮打水徒增危险,只给他夺位路上添曲折,斗得越凶,风险越多;
不告诉他。我又难过自己的一关,我不能陪他走这段路,袖手旁观太残忍,或许信息可以给他加胜算,真正地扭转剧情。
可秦思思也不是我的敌人……
最后决定,说不说在我,信与否、如何做在他。
……
我去见了瑞王妃。
她头发披散,靠在床边,明艳年纪,颓丧衰败得恍入耄耋,「来看我的居然是你。」
她才只有二十岁。
「我想听你说说话,也有些话想对你说,但你之前一直不肯入耳。」我说。
只怕她现在也听不进去。
「为什么喜欢瑞王?」我问她。
我确实非常好奇,是人生若只如初见,还是求而不得万般好?
周明月听到这个问题,笑了笑。
「他们都说是我十六岁的时候,耽于美色,见到魏清,便认准了他。」
「其实我们第一次相见的时候是在七岁。」
「我母亲去的早,所有大人都宠着我。自小没有我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
「但我确实甚少见到那么好看的男孩子。」
「他当时在皇宫的御花园里哭的伤心。我说你别哭了,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结果他鼻头眼睛红红的,问我:『那你能把妹妹丢了的头花寻回来吗?』」
「然后我就去同姨母撒娇,问『日后能不能嫁给那个园子里立着的好看皇子?』」
「当时贤妃也在,听我说完他们就笑,许我说等我长大就让我嫁给他。」
「他们都以为是玩笑话,可我却一直记得。」
「后来我身体不好,出京调养了一段时间。再回京时,在九岁的上元节遇到了他。」
「我大着胆子将香囊递给他,他羞得面红耳赤,惹得他身旁的俊俏小郎君也连连嘲笑。我却不觉为意,只觉得他可爱有趣。」
「十二岁的秋猎比赛,我们都在。在密林里,我贪心要猎一只麋鹿时,一只射偏了的箭矢飞出来,是他护住了我,自己却被射伤。」
「从此我就想,一定要是这个人。」
「十四岁的生辰,我去庙中求签,求姻缘。签子刚刚摇晃出来,魏清便也来到了寺里。这不是缘分是什么?」
「十六岁的时候,我迫不及待,央求父亲和外祖,嫁给他……」
「可是凭什么?」周明月眼里射出精亮的光。
「凭什么秦思思出现在我后面,家室身份都不如我,却要占了魏清对我的爱?」
「是她抢了属于我的那份!」
「感情这件事情,怎么分先来后到?又怎么分份量?」
「我不管……就是她抢占了我的,若不是她狐媚下作,魏清又怎么会不看重我,怎么会忘了我们的情谊?」
「你们的情谊?你口中所说不是单相思吗,何时变成了你们的情谊?」
「是你……是你们……」她疯狂到要上前推搡我,「若是你们都不在了,王爷就会爱我!」
「王妃,你有考虑过王爷的感受吗,你口口声声爱他,又有什么时候在乎过他所想?」
我本是想心平气和来与她谈话,此时却一股子按捺不住的怒气直冲脑门,忍不住同她争辩。
「你以为你们是两情相悦吗?你以为秦思思是后来居上吗?并不是。
「『妹妹』是秦思思;『俊俏的小郎君』是秦思思;为你挡箭的时候秦思思正患重病,他被逼秋猎,正愁没法子返京;你去庙里求签的那一年,是秦思思一家出京的那一年。」
「你不该把自己的一腔热情当做爱意。」
「籍此伤害他人,更是不该。」
「为了自己的执念就去迫害他人,为了自己的孩子就去扼杀别人的。我实在不懂。」
「身份地位又算个什么东西!如果高门大户的教育就是如此,那我真的瞧不起。」
「你口中说爱的人,从没有去用心了解过,你的生命除了『世间好物皆要得到』这条宣言,再没有第二条道理。」
「瑞王妃,你如果肯好好爱自己,未必没有人肯真心爱护你;如果你能善待他人,也不会落得今日下场。」
这番话,在她得势时无人敢说,在她失势时也未必有人愿说。
我不是抱着落井下石的想法过来侮辱她。却真心希望她能死得清醒些:所有一切都是她亲手造成,这世上无人对不住她。
秦思思从门外踏进。
「你……」周明月朝她伸手,面露狰狞。
秦思思上前打了她一巴掌,「闭嘴。」
我再不多待,离开了这间屋子。
皇都多方势力蠢蠢欲动,夺位之战在即。我无心参与。
如今只等齐王接我和小翠,我们趁乱出城。
「阿珠——」
夜幕低垂,小将军站在我身后,「我来看我姐姐。」
「为什么他们都不肯解释,我表姐究竟怎么了?」
周明月怀孕的消息已经外传,连着王府丑事也遮掩不住。
苏家和周家都已明晰,避而不谈。和瑞王尚未撕破脸,周明月其实是作为人质扣押在此。
但二府已改定主意支持昌王,周明月便成了弃子。
瑞王敢这么做的原因,也无非是知道苏家会出一个反叛的苏肃。
「我带你去看她。」我对小将军说。
不知他能否接受……周明月那样的存在,也曾是他人心中的小太阳吗?
行至周明月住处时,我却傻了眼。
放才还好好的房屋,此时火光冲天,赤红的火焰在黑夜里席卷,肆无忌惮的吞卷蚕食一切,照亮了半边夜空。
下人们奔走相告,提桶泼水,却是微末功。
居然是今日……居然这么快……
弥漫的烟雾在空中呛开,苏远的眼睛里映着熊熊火苗。
「姐——」
他不管不顾冲了进去。
我便看到一处火舌卷着房梁坍塌折断,仆从惊呼。
「苏远——」
与此同时,一支军队踏破了瑞王府的大门。
我后知后觉,夺位之战居然已在今日拉开序幕。比预计提前了几个月。
我被浓烟呛得几乎不能呼吸,挣扎着向外踉跄。
齐王、小翠,都在哪里?
来的又是哪支军队?
突然后颈造了一记猛击。我如与魏泽初次画舫夜谈那日一般,被人手刃劈昏。
恍惚间仿佛听见有人在远处喊我的名字。
但我已陷入昏迷,昏厥中似是被人装入麻袋,强行拖拽掳走。
再醒来时头颈剧痛,身体躺在一个破马车上。
前面驾车的两个人,说着我从未听过的难听语调,开着「开荤打牙祭」之类的荤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