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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担心我,所以才过来的,不是吗?」
见我不作声,他索性问得更加直接。
「我是……」我喃喃地开口,话却再也说不出口。
我为什么要来这里?
当我从电话里听刘子妍说到他的名字,那莫名的紧张和压抑究竟是为何?
在我赶往这里的一路上,心中的忐忑和不安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是担心……你最近是不是没有时间照顾意合。」
听到这个回答的李清晏愣在原地,眼中的光比方才更淡了几分。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不知是不是连日的操劳,眼下的阴翳格外重,下巴上也长出一些青色的胡茬。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让赵阿姨替你照顾他一段时间,接到我家里或者让阿姨去你家都行。」
「那,麻烦你了。」
去看了看姚宗盛,刘子妍虽满脸憔悴,但是孩子好了,她的心情不错。姚宗盛乍见到我有些迷惑,但见到他妈妈和我和和气气地说了会儿话,他还怯怯地叫了我一声「阿姨。」
告别刘子妍,我跟在李清晏的后面离开医院,直到分开,他都不肯提罗书语的状况。他在一旁活动活动脖子,又舒展了舒展肩膀,告诉我这几天他都是回家给李意合做好饭,就去罗书语那边了。
「既然你担心他,今天你去吧,我直接去那边医院了。」
我点点头,注视着他转身离开。只见他走开不过几步,忽然停住脚步。我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
踯躅片刻,他终是没有回头,阔步向前走去了。
我有些失魂,感觉身体莫名沉重,浑然不觉自己是怎么进了超市采购,又何时走到了李清晏的家门前。
我按了按门铃,听到门内有轻微的声响,似乎是在搬动什么,又等了一会儿,方才听见门锁打开的声音。
房门打开,小李意合从门后闪出来,不等我打招呼就扑上来抱住了我的腿。他身后是一张凳子,想必方才是踩着它在猫眼里看了看门外的人。
我将手里的一兜食材放在地上,扶住他的肩膀蹲下,看着他的小脸蛋,一阵阵心酸涌上心头。
「饿了吗?」
他点点头。
牵着他的手走进屋子里,我把他放在餐椅上,先给了他一颗即食温泉蛋,便着手忙碌地坐起饭来。
做饭的时候,我不时回头看他一眼,他认真仔细地剥掉鸡蛋壳,拿起一把小勺子一小口一小口的吃。
姚胜男虽然也是个安静的孩子,但是跟她比起来,李意合简直像个小哑巴。
他吃得慢悠悠的,小心地咂摸鸡蛋的味道。突然,小手一歪,一勺蛋黄从小勺子里掉到了桌子上。
像是遭遇了什么重大打击,小意合举着勺子愣愣地看着桌上的蛋黄,小嘴紧紧抿着,俨然正在进行一番激烈的心理斗争。
我将炒菜端上桌,将他脸蛋上沾的一小块蛋壳拿掉,笑着说道:
「掉到桌上的就不能吃了哦!」
「可是……」
「我知道,意合喜欢吃这种温泉蛋。」
他歪了歪小脑袋:
「你怎么知道?」
我对他笑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我给意合买了好几颗,都放到冰箱了。明天可以再吃,好吗?」
他开心地笑起来。
我陪着他慢慢吃饭,告诉他这几天赵阿姨会照顾他,问他愿意去那边还是在这边让阿姨来回走。
他想了想,突然问:
「如果在这里等,你还会来看我吗?」
我的眼皮一跳,深深地看向他,他的嘴角上又挂了两粒米粒,一双晶亮的眼睛含着期待看向我。
我伸出双手,将他抱在怀里:
「不管你在哪里,我都会来找你。」
……
离开李清晏家后,我给他发了消息,告诉他已经跟意合说好早饭和晚饭去我家里吃,他不方便回家的时候,就让意合在我家住。
「谢谢你。」他回。
回酒店的路上,健谈的出租车司机有些欣羡地说道:
「能住丽兹大酒店的,那可都是有钱人啊!我听说咱们市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要是没能在这家酒店长包一间房,那都掉身价!」
我点点头,只说了一句「我也是偶然间有机会住两天,您说的这些我不太了解。」
对方倒也无所谓我怎么回应,左右不过是闲聊,便自顾自说了一些跑车时候的趣事。
下车的时候,不小心头顶了一下车门框,棒球帽一下歪掉,我伸手去扶,这才想起这顶李清晏的帽子还没有还给他。
下次见面的时候吧。
我默默想着,将帽子重新戴了一下,眼角忽地闪过一个身影,抬头去看,竟是张念之。
他的心情似乎很是不错,但是走路的姿势便让人看出一种如意的自得。
就在我打量他的时候,他像是觉察到什么一般,朝我的方向扫视过来。我忙压低帽檐,佯装自己只是在随便看看。
张念之驻足不过一瞬,便走下台阶,离开了酒店。
打开 1819 的房间门,客厅里只开了一盏光线柔和的台灯。刚要抬手开灯,忽然听见客厅响起一阵低低的鼾声。
鼾声来自沙发上那个微微有些倾斜的身影。
姚继来坐在单人沙发上,右手撑在扶手上,堪堪支撑着自己的脑袋。垂在腿上的左手里,捏着一份合同。手机掉在地毯上,红色呼吸灯提示着手机电量不足的信息。
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捡起手机,将手机放到茶几的一瞬间,不经意间瞄到合同的封面上写着几个字:股权转让。
手机从手心滑落,在茶几上发出了「当」的一声,我吓了一跳,忙去看睡着的姚继来。
听到响动的姚继来猛地惊醒,深深吸了一口气,原本撑着脑袋的右手抚住眼睛,使劲地揉了几下才放开。
「回来了。」他淡淡地笑着,将左手的合同扔到茶几上,向我伸了出来。
我直直站在原地,没有如他所愿地将手放进他的手心。
围绕在他左手周边的空气凝结了,冷下来的空气蔓延到他的唇边,那个淡淡的笑也消散开来。
「胜男呢?」我问。
「睡着了。」他朝卧室瞟了一眼,顺势从沙发上站起了身,伸出的手也垂了下去。
「你要……卖掉内衣厂?」
「嗯。内衣厂现在在我手里,受到的负面影响很大,这样下去,虽然对我的资产影响不大,但是终究是个累赘。倒不如让它去别人那里发挥价值。更何况……念之对兰品牌、对内衣厂都熟悉,交到他手里,总不至于会像现在这样。」
「但是许老先生将内衣厂交给你,不正是希望它在你手里发扬下去吗?」
他语气低沉:
「总好过毁在我手里。」
两人不约而同望向那份合同,我深呼吸两下,试探:
「如果我说……我有一份可以帮助兰内衣起死回生的机会,你愿不愿意试一试?」
他有些不解地看我。
我快步走到书房,将已经完成的设计稿拿出来交到他手上。
他脸上的表情更加不惑,但他没有发问,而是认真看起了设计稿。
「这是一款以易穿脱为主要特点的内衣,受众人群主要是中老年人和……常年卧病在床的女性。」
他轻叹口气,仿佛有些心疼:
「你是……为了你母亲?」
我困惑地看向他,费了一分钟才明白他原来误会了。在他看来我是那个孝顺母亲、为了给母亲治病不惜背负巨债、出卖自己的宋锦瑜。
他哪里知道,我设计这款内衣,完全是因为我老年病困,常常要在医院生活,以前的内衣穿着一天也是一种折磨。再者,常规的背扣样式的内衣,对老年人和一些病患来说本身就是一种挑战。
那些不得已躺在病床上女人,因为自己再也无力踏入任何一家内衣店选购一件舒适的文胸而常年就任由胸部失去保护。何况也没有专门为她们设计制作的内衣。
身处这样的困境中,我才比之前的几十年都意识到我是一个女性,有着更脆弱、更敏感的自尊要小心呵护。
怀着这样的想法,我拼着最后的力气,设计了这款内衣。
但是这些,没必要说给他听。
「你觉得这种内衣的前景和市场怎么样?」我避开他的问题反问道。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但是语气中透出一丝肯定:
「以中老年人和卧床病人为主要受众的内衣市场,目前确实是个空白。如果能抢占先机市场……嗯!这个我明天交给设计部和市场部共同研究讨论。这份设计稿是你自己作的?」
「对,我手头有关于这件内衣比较完备的设计数据及面料、辅料方面的信息。但是这些,不是白给你的。」
担心他会在我为什么会设计内衣的问题上纠缠下去,我亮出了自己的目的:
「我们谈笔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