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11

姚胜男抓住我的手摇晃，李意合也仰头殷殷地看向我。

「可是意合还要去医院……」

「没事，用不了多长时间。」李清晏见李意合虽然不说话，但眼神中很是期盼，心领神会，「我先带他去医院，很快就能回来。」

「那有什么想吃的吗？我订家餐厅。」

「吃阿姨做的饭。」李意合突然抬高声音说了一句，我还是头一次听见他这么大声说话。

「嘿，小子！」李清晏一副吃惊的样子，「不好意思，这孩子平时不撒娇的。可能是经常吃外卖吃够了，我平时没时间做饭。」

如此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四人分头行动，李清晏带李意合去了医院，我则带姚胜男去了超市，采买食材。

回到家时，阿姨问胜男怎么回来了，胜男大声宣布因为今天打架啦！

阿姨吃了一惊，忙问怎么回事，胜男说是因为今天姚宗盛拽她小辫子，阿姨听到姚宗盛的名字又是一惊：

「他怎么也在这家幼儿园？那姓刘的今天没去吗？」

「去了。」胜男点点头，「妈妈今天也打架啦！」

「啊？」

阿姨放下换好衣服的胜男，转身连走几步来到厨房，见我正在规整食材，连忙扳过我的身子上下打量，嘴里还嘟囔，有没有受伤啊？

有人这样关心，我心里暖洋洋的：「我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啊，那个姓刘的小娘们下手没轻没重，之前给了你一个耳巴子，那脸肿了好几天，我想起来就恨得牙痒痒！」

说着，她还掰着我下巴左看了右看，右看了左看，势要看出巴掌印子来的架势。

这时，姚胜男抱着一个娃娃跑进厨房，看到阿姨的样子，问道：

「妈妈的脸怎么了？」

阿姨絮絮叨叨：「我看看姓刘的打你妈哪儿了。」

「不是的不是的！是妈妈！妈妈打了刘阿姨！」

听到这个回答的阿姨登时一愣，不可置信地看了看我，又对胜男确认一遍：

「你妈打了姓刘的？」

姚胜男重重点了点头，用力太大连小辫子都反过来弹了额头，她用手草草地胡噜一下额头，然后左手举起娃娃，右手对着娃娃假装做了一个打耳光的动作，明明都没有挨到娃娃的脸，她还是赶紧把娃娃的脸蛋凑近吹了吹。

阿姨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感慨：

「哎哟，那你可是长志气了啊！我就说，凭啥不还手啊！老是在外面跟面疙瘩一样，回到家冲家里人发脾气！哎哟哎哟，可是变了天咯，老天爷！」

说着，她兴奋地搓了搓手，问我：

「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挺爽的。」

能不爽吗？

我活了几十年都没跟人闹过别扭，就连总给我找麻烦的姚胜男我都没动过大气，憋着气活了一辈子，我那病都是憋出来的，这一次我可再也不想过那种日子了，什么温柔大度，滚蛋去吧！

「哎哟，我的小胜男哦，你妈可算开窍咯！」阿姨拉起胜男的手，两人咯咯笑着还转起圈来。

「你俩要跳舞就去客厅啊，可别在这儿给我捣乱，一会儿还有客人来，我准备下午饭。」我一边将围裙穿上，一边轰两人出厨房。

阿姨一听有客人，立马问道：

「是姚先生吗？」

「不是，你问她。」

「是我朋友，还有他叔叔！」胜男骄傲地昂起脑袋。

「哎哟，你都有朋友啦！」阿姨兴高采烈地应和胜男，但她没有出厨房，反而跟我争起围裙来。

「不行，你带她去客厅玩吧，小朋友说了要吃我做的饭。」

我不容分说地将这一老一小推出厨房，开始张罗午饭。客厅外传来姚胜男跟阿姨显摆战绩的声音。

门铃响起的时候，我和阿姨刚好将餐桌摆好。

领着姚胜男去开门，门外站着一大一小，都是一张淡淡的脸，活像上门讨债的冤家。

打过招呼，李意合率先进了屋子，走到我面前举起手：

「给。」

没有称呼、没有解释，我伸手接过来，是一支蓝色妖姬。

我向李清晏投去一个探询眼神，李清晏耸耸肩：「他自己选的，小男孩喜欢蓝色吧。」

这个时候，李意合已经跟在姚胜男身后走了过去，我将花小心插在花瓶里，也跟了进去。

饭已经做好，我们齐齐落座，阿姨坚决不和我们一块吃，我也没有强求。

现在，我的右手边是姚胜男，左手边是李意合，对面是李清晏，这三个人，一个喜气洋洋，一个淡定地向跟在自家一样，倒是李清晏看上去比较紧张。

这三个上一世有没有过这样的相会呢？我忍不住在心里想。

饭桌上，我和李清晏几乎没怎么说话，我倒是想问一些跟李意合有关的事情，但是又怕自己显得太过热切，让人疑心，以后机会多得是，慢慢来吧。

李清晏时不时夸一下饭菜好吃，还总是征求李意合的赞同，李意合把饭菜塞满嘴，酷酷的小脸鼓鼓地，镇定地点点头，派头很足。

姚胜男是整个饭桌上最活跃的一个，她就像是从来没说过这么多话似的，小嘴叭叭地讲个不停，什么东西都能给她拿来发挥一下：

「叔叔，你看我的勺子，好看吗？」

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又去问李意合：

「这个勺子是我妈妈给我买的，你也叫你妈妈给你买，好朋友用一样的。」

听到这句话，我和李清晏都惊了一下，连忙去看李意合，谁知李意合并没有太大反应。

只见他将嘴里的东西慢慢咽下，认真地回答姚胜男：

「我叔叔会买的，你告诉他是在哪里买。」

「为什么不让妈妈买？」姚胜男不解。

「胜男！」我慌张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我爸爸和妈妈，他们去天堂了。」李意合说。

「天堂我知道，就是有天使，还有白胡子老爷爷的地方。他们不回来了吗？」

我想叫胜男停下来，可对面的李清晏却几乎不可见地对我摇了摇头，我虽然拿不准他是什么意思，但是也不再去阻止姚胜男。

「不回来了。」

李意合低头盯着自己的盘子，我和李清晏紧张地看着他，只要姚胜男还傻乎乎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你想他们吗？」

李意合没说话，重重地点了点头。

「胜男，说点别的吧。」我再也不忍心听下去了，终于还是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姚胜男听话地点点头，大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才想到下一个话题：

「你知道你是爸爸妈妈生的吗？」

「我知道！」李意合振奋了一些，并且似乎决心扳回一局，「我还知道妈妈怎么生的我，你知道吗？」

画风转得太快，我和李清晏还没从刚才的压抑中缓过来，两个小家伙竟然已经进入了下一个火热议题。

「是我爸爸把小鸡鸡放到妈……呜呜呜」

姚胜男话没说完，我的手已经捂在了她嘴上：

「胜男，赶紧吃完饭和意合一起看动画片啊！」

对面的李清晏没比我好到哪里去，只听他跟李意合小声说：

「知识不是拿来卖弄的，小子，快吃饭！你看这红烧肉，能不能糊住你的嘴？」

小李意合还来不及说话，就被他叔叔用一块红烧肉堵住了嘴巴。

「叮咚——」门铃响了。

「我去开我去开！」阿姨一路说着从厨房冲到了门口，我想着大概是物业的什么人，没去在意。

「姚先生？」阿姨的声音比方才更高了两度，「今天怎么想着过来啦！」

我一愣，没想到会有不速之客，还没想好怎么出去打发，姚胜男已经开心地大叫着「爸爸」，然后动作麻利地从椅子上滑下去冲到了玄关。

「胜男今天怎么没上学？」姚继来的声音听起来心情不错。

我听见他的脚步声走了进来，也不作挣扎了。

「我幼儿园的朋友来做客啦！」胜男骄傲地回答。

「是小女生还是小男……」姚继来的话没有说完，人已经走到餐厅看到了答案。

他似乎一时间没能理解为什么幼儿园的朋友还有个成年男子，愣是盯着对方看了半天，直到怀里抱着的姚胜男热情介绍：

「爸爸，这是我朋友李意合，这是他叔叔。」

「哦，这样。」姚继来缓过神来，伸出一只手，「你好。」

李清晏早已站起身来，这时也伸手向前：「你好。」

虽然我很想叫他有事电话里说，但是人已经来了，我既不想把场面搞得很难看，也不想邀请他入座。

但他却好像毫不在意，将姚胜男放回座位上，自己转身脱下外套扔到沙发上，挽了挽衬衫的袖口，对厨房说了一句：

「赵阿姨，帮我拿副碗筷来。」

说完，自己拖过一把椅子，坐在了我和李意合中间，转头还问李清晏喝不喝酒？

俨然一副男主人的样子！

我简直是醉了，怎么有这么厚脸皮的那男人！

拿到碗筷，这厚脸皮的男人还装模作样地夹了一筷子菜，吃下去还煞有介事地对李清晏说道：

「我们锦瑜做饭手艺是没得说！你尝尝这个！」

李清晏面色平静，挂上了在医院里时那副生人莫近的表情，不卑不亢地点头回应。

我懒得看姚继来在这儿演戏，于是借着给姚胜男喂饭把椅子跟他拉开一点距离，但这隔不开姚继来的说话声：

「孩子叔叔是吗？女朋友怎么没一起来？」

有什么东西戳了戳我的手肘，我回头去看。

李意合端着他的饭碗，拿着勺子站在姚继来和我之间：

「我也要喂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