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里,杀人不受法律约束。
而我和恨我的人一起重生在末世到来前十分钟。
没有时间囤物资,也没有坚固的堡垒躲避,只有一家十分钟可以跑到的餐厅。
开局就是地狱模式,唯一能做的就是拼命向前跑。
1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站在游乐场的摩天轮前。
怎么回事,我刚刚不是死在丧尸的口中吗,为什么现在还活着?
三分钟后,我确定我重生了,重生到了末世来临这一天。
这一天,是宁焯十七岁的生日,我大他两岁,今年十九了。
我妈和他爸都在外地,于是给了钱让我和他来游乐场玩。
可我妈不知道,宁焯一直觉得是我们母女破坏了他的家庭,无论我们怎么努力,他根本不接纳我们。
甚至后来我和他重新在末世相遇后,他看我的眼神也让我不寒而栗。
但现在我来不及回忆,因为还有十分钟游乐场就要变成人间炼狱,我必须立刻去游乐场的餐厅藏好,哪里有吃的喝的,可以支撑一段时间。
上一世到了游乐场后宁焯就自己走开了,所以现在他并不在我身边。
我环顾四周找到餐厅的位置,一边给我妈打电话一边往那边走,但我妈那边没人接听。
突然,一个修长冷冽的身影拦在我面前。
是宁焯,白卫衣、黑裤、棒球帽,双手插着兜,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他怎么出现了?上一世末世开始的时候我们并未见面啊。
少年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我下意识地后退,虽然上一世他并未杀我,但他现在的眼神像极了上一世我在庇护所再见他时的样子,戏谑、暴戾以及——掌控一切。
「姐姐,原来你在这里啊,我找了你好久。」宁焯无辜地说道。
「我……你刚才去哪了,给你发信息你也不回。」我强压住情绪,平静地说道。
距离末世还剩九分钟,只要我撑过这九分钟,就可以趁混乱的时候甩开他。
「随便逛逛,我饿了,我们去吃饭吧。」他说着拉着我的手腕向前走。
我愣了一下,他以前从不愿和我有任何的身体接触,在家里的时候我偶尔不小心碰到他一下,他都会皱起眉头。
可现在,他拉着我手,而且还十分用力。
2
宁焯人高腿长,我被拽得要一路小跑才能跟上。
一路上不断有女孩子向宁焯投来目光,很多人还举起手机拍照,他生得模样极好,个子又高,一直很招女孩子喜欢。
曾经他们学校的女生偷拍他发到网上,视频点赞都过百万。
「你是宁焯吧,可以和你一起拍个照吗?」一个漂亮的女生走到我们前面说道。
宁焯垂眼看着她:「滚。」
女生脸上一丝尴尬,悻悻走开。
「那是他女朋友吗?」
「不会吧,网上说他没女朋友啊。」
「可他都牵着她的手哎……」
宁焯对这些议论无动于衷,继续拉着我快步行走。
但我心里疑惑,这两年他虽然对我和我妈态度差,但面对外人的时候还算礼貌克制,并不会在大庭广众尤其有人录视频的情况下让一个女孩子滚。
「你松手。」我去掰他的手指。
他反而握得更紧了,嘴角轻挑:「坚持一下,待会儿你会哭着感谢我的。」
什么意思?
我心里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我们很快来到餐厅,距离病毒感染还剩一分钟。
他四下看了看,一脚踹开后厨的门。
后厨的几个厨师立刻让我们出去,宁焯依旧不理会,他随手拿起一把刀,然后将我推到角落,眼神如钩:「待在这里别动,否则会死的哦。」
厨师们见他拿着刀,纷纷跑出去叫安保,而上一世他们是因为出去查看发生了什么而离开的。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尖叫声,人群四处奔跑,每个人脸上都是惊恐的表情。
我从窗户看去,有人在疯狂地撕咬身边的人,鲜血在喷涌,活人在拼命挣扎。
可挣扎没有意义,被咬中的人最多十分钟就会转化成丧尸,继续下一轮撕咬。
虽然已经经历过一世,可看着那么多鲜活的面孔在我眼前倒下又无知无觉地站起,我依旧觉得难过和绝望。
3
宁焯关好后厨的门窗又搬来重物抵住,然后握着刀冷静地站在门后。
不断地有受伤的人跑进餐厅躲避,有人也想躲进这里,但无论对方怎么哀求,宁焯仍无动于衷。
我看着他的背影,刚才不好的预感化成一个肯定的答案:宁焯也重生了。
因为他重生了,所以他来找了我,将我带到餐厅避险,并且选了这个食物和水都充足的后厨作为生存基地。
他后面会怎么对付我,我不知道。
这时候,我妈的电话打来了,还是和上一世一样急切的话语:「音音,你快和小焯躲起来,无论发生什么都先不要出来。」
再次听见妈妈的声音,我抑制不住地哭了起来。
「妈妈。」我叫了一声。
宁焯回头看了我一眼,但没说什么。
他到现在都没和他爸妈联系的意思,或许他知道他的父母已经不在了。
「妈,你也躲好,千万不要有事。」我紧紧地握着电话。
我妈咳嗽起来:「音音,要是我和你叔叔都不在了,你……你和小焯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
「知道了妈,你也好好活着,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电话那头我妈没再说话,只有杂乱的声响,过了一会儿声响也没了。
我痛苦地闭上眼睛,我知道我妈可能已经凶多吉少。
原来再活一世,有些事依旧不会改变。
外面惨叫声不断,地狱在唱歌。
既然已经没有回去的路,那就在黑夜里继续前行。
妈妈,我会好好活下去,即便来日只能见到您的尸骨。
4
二十分钟后,餐厅里已经全是丧尸,还有一些正在转化的人。
上一世,我胆子小躲着不敢出来,现在我亲眼看着第一批人被转化成丧尸的场景。
他们虚弱地靠在墙壁上、桌上,身上鲜血淋漓,眼神一点点涣散,直至原本清透的眸子变成毫无生气的灰白。
而这些人里,还有孩童和婴儿。
他们感觉到我们活人的气息跌跌撞撞地走了过来,我并没有觉得害怕,这里门窗都很结实,只要关好就没有什么问题。
宁焯找出消毒液和酒水倒在门口和窗台上,这样可以一定程度地隔绝我们的气息。
「幸好你带着我来吃饭,要不然我们也会变得和他们一样。」我装作感激地看向宁焯。
宁焯灵活地转着手中的刀,似笑非笑:「我说过,你会哭着谢我的。」
在这个时候,杀人已经不受法律的约束,我力量远不及他,他想要杀我易如反掌,好在他并未对我做什么。
但我依旧没有放松警惕,我也偷偷拿了一把刀藏在袖子里,毕竟他曾经是那样恨我和我妈。
惨叫声持续了一个小时左右后,整个园区渐渐平静下来。
绚丽的气球还在飘扬,旋转木马的音乐依旧在回响,几只白鸽飞向天空,留下一串风的痕迹。
园区里全是密密麻麻的丧尸,男女老少,还有很多孩童,浑身是血,有的身体已经残缺,歪歪扭扭地茫然行走。
我看向幻境迷宫的方向,那里有我将来的队友,他们会在三天后来到这里寻找食物。
他们很友善,上一世我们结伴在这末世同进退,撑了整整两年,有他们在,我会安全很多。
宁焯开始清点后厨,冰柜里有很多预制菜,地上有几箱饮料,这些我们节约一点可以吃两三个月。
但上一世我和队友只坚持了半个月就走了出去,因为没有提前储存水,我们不得不离开这里。
宁焯检查一番后拿起食物开始吃起来,他吃得很认真,一粒米都不浪费。
这是每个在末世生活过的人的共性。
看着锅里的食物,我极力忍耐着,上一世我从末世开始到死亡的这两年都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
而现在,热腾腾的饭菜就在我的眼前,可为了让宁焯放松警惕,我只能装作没心思吃饭的样子。
宁焯吃完后开始将厨房的锅碗瓢盆都找出来接满水,我也在一旁帮忙。
他又收拾出一块地方铺上纸盒躺下去闭上眼睛,刀就放在他的手旁。
上一世,他也是这样的谨慎和防备。
他很快就睡去,就好像他做了什么很累的事一样。
5
夜幕降临的时候,园区的灯全都自动点亮,梦幻得像童话世界,却再也没有了欣赏童话的人。
我吃了点东西后去了员工的更衣室,凭着记忆找出一些衣物,然后将这里打扫干净,拆了纸箱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铺了个床,和宁焯一墙之隔。
手机里是铺天盖地的关于病毒扩散的报道,画面里是惊慌失措的路人和见人就咬的丧尸,警察和消防员在拼命救人,可最后却被一层又一层的丧尸包围。
政府呼吁大家就地躲藏,也有很多网友让大家发现自己受伤后不要跑出去,最好把自己绑住或者反锁在房间里,以免造成更大的感染。
这些网友是理智的也是正确的。
但现实是人都想活着,受伤后都是极度恐惧想要寻求帮助,最后病毒扩散极速加快,短短两天的时间,全球沦陷。
我一条条刷着上一世看过的新闻,门突然被推开,宁焯神色有些慌乱地出现在门口。
「怎么了?」我以为有什么突发事件。
他扫了我一眼,又恢复了平静:「今天开始我们轮流值守,零点我来叫你。」
我点了点头,他关上门离开。
我也迷迷糊糊地睡去,两年的时间我也没有好好睡过,虽然重生回来是两年前的身体,可精神上还是极度疲惫。
我做了很多梦,光怪陆离的。我梦见宁焯竟然在救我,梦见他穿越尸潮而来向我伸出手,就在他要握住我手时,一颗子弹穿透他的心脏,继而打入我的胸腔,我们都死去了。
从梦中惊醒后,我的心脏还隐隐作痛,就好像我真的被子弹击中过。
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到凌晨,我走出去看见宁焯手里拿着一听可乐站在窗前。
少年凝视着远处冲天的火光,园区的霓虹映照在他的眼中,忽明忽暗,宛若天上星。
想到刚才的梦,看着现在的他,我有一种恍惚的感觉,不知道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幻。
宁焯看到我后说道:「无论谁求救都不要开门,否则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说完,他和衣躺下继续睡。
我不知道他在上一世究竟经历了什么会这样不愿信任别人,但我会相信我的同伴。
世间有善有恶,别人与我结善,我亦与别人结善,反之。
6
我们平安地度过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头顶数十架飞机飞过,不一会儿远处的城市传来剧烈的爆炸声,虽然游乐场在市区边缘,但也能感觉到地动山摇。
政府想要通过大量消灭丧尸的方式来封锁病毒的蔓延,可是城里还有不少幸存者,最后不得不停止轰炸。
这就是现实,明明有能力用热武器杀死丧尸,可要顾及活着的人而不敢行动。
否则,就算杀光了丧尸,人没了,所有的一切也就失去了意义。
吃早餐的时候,丧尸突然向幻境迷宫的方向聚集,我知道是上一世的同伴引起了丧尸的注意,不过这会是有惊无险,他们会平安的。
宁焯也若有所思地看着那边,显然他也产生了怀疑。
现在我担心第三天同伴们来的时候他会不会放他们进来,上一世宁焯是不喜他们的。
吃完饭后,我正准备回到更衣室休息,宁焯却将一把剔骨刀递给我。
「你要干……干什么?」我结结巴巴地问他。
「教你怎么自保,免得拖我后腿。」
我怔了怔,他竟然是想和我一起在末世活下去。
我没听错吧?
他将一块砧板挂在墙上,然后拿起另一把刀:「力道像甩鞭子一样将刀扔出去。」
他做了一个示范,尖刀正中砧板中心。
我上一世一开始用的是园区捡到的道具弓箭,三个队友都是射箭馆的,经过他们改良和指导后,我也能一箭射穿丧尸的脑袋。
后来我们又捡到了牺牲的救援队留下的枪支,渐渐有了自己生存的依靠。
我故意没有扔准,刀掉落在地上。
「再来。」宁焯在一旁抱着胳膊,像个严格的教练。
我连续几次失败后,他终于失去耐心走过来,我以为他会像以前一样嘲笑我,但他却抬起我的手臂教我。
「我眼睛有些近视你是知道的,我看我是学不会了。」我示弱地说道。
「不要用眼睛,用心,就像你拿解剖刀那样。」他说着握住我的手,将刀扔了出去,也是正中板心。
虽然我是学医的,大一就已经解剖过小白鼠、青蛙什么的,但这并不表示我会扔飞刀啊。
而且我们现在挨得极近,我们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了三年,第一次这样亲密的接触。
他比我高了足足一个头,这样被他掌控我根本逃脱不了,生怕下一秒他的刀就横过来隔断我的喉咙。
7
第三天,我开始有些心不在焉,因为明天我的队友们就会来了,可怎么让他们进来呢?
明天,其中一个队友的母亲会以身为诱饵引开丧尸为他们争取来餐厅的机会。
上一世,那个浑身是血的母亲引着丧尸往远处跑时,最后一句是对站在窗前的我喊的:「孩子,求你为他们开开门。」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哪怕是失去生命。
「在看什么?」宁焯打断我的回忆。
我打了个哈欠:「有些困了想睡,我和你换一下值守时间吧,晚上我来守可以吗?」
这样我就可以在明天黎明的时候为队友们打开门。
我看见他的眼神动了动,似乎对我起了疑心,不过就算他是重生的也不会知道明天会发生的事,我上一世并未和他讲过这些细节。
「去吧。」他终究还是同意了。
我依旧睡得不安稳,又做了许多碎片般的梦,有队友的也有宁焯的,最后一个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不要相信他。」
我猛地惊醒,身边没有任何人,只有手机闹钟在振动。
「你去更衣室睡吧,现在天冷了,在这里睡感冒了就不好了,我们没有药的。」我想将宁焯支开,给队友们争取进来的机会。
他点了点头:「有什么事叫我。」
我一夜未眠。
黎明时,我紧张地注视着窗外,等队友们一到这里我就立刻打开窗户让他们跳进来。
六点,东方微白时,有密集的脚步声传来。
队友们来了。
和上一世一样,跑在最前面的是那个中年女子,她用自己引开丧尸,丧尸后面是两个年轻的男孩和一个娇小女孩,他们就是我的队友。
女子看到了我对我说了同样的话:「孩子,求你为他们开开门。」
我毫不犹豫地打开窗户对队友们喊道:「这边,快进来。」
队友们立刻跳了进来,然后悲伤地哭着看着那个被丧尸包围的女子。
我的心也怦怦直跳,这样的动静肯定吵醒了宁焯。
回头去看时,他果然站在门口,不动声色的。
「对不起,我做不到见死不救。」我说道。
他没有发怒,只是那样静静地靠着门框,有一种孤独与落寞。
不知为何,我不敢看他的眼睛,转身看向窗外。
女子已经被丧尸重重包围,当丧尸散去的时候,只剩下空落落的一片。
队友们悲伤地看着那个地方,压抑地哭泣着,其中女孩还晕了过去。
女孩叫江晴,和宁焯是同一天生日,也是来游乐场庆祝的,刚才那个女子就是她的妈妈。
我立刻端来水,她的堂哥江驰对我说了声谢谢后将水接过去喂给江晴,江晴悠悠转醒,然后抱着江驰痛哭起来。
「想死的话就哭大声点。」宁焯冷冷地说道。
「你什么意思?」另一个男孩生气地问道,他叫余舟,和江驰是铁哥们。
我忙解释:「我弟弟没有恶意的,丧尸对声音敏感,哭声会把丧尸吸引过来。」
这时候外面也有丧尸听到声音向这边聚集,江驰立刻捂住江晴的嘴,向我们道歉:「对不起,是我们疏忽了。」
宁焯拿起消毒水倒在门窗前,丧尸这才慢慢地散开。
我也过去帮他忙:「我知道你不喜欢热闹,但人多力量大,以后大家可以相互帮助的。」
他满不在乎:「随便了。」
我松了一口气,他接纳他们了。
趁现在还有天然气,我给队友们做了热腾腾的饭菜,也给宁焯做了他最喜欢的蛋包饭,感谢他今天没有为难我。
江驰他们都没什么心情吃,只有宁焯低着头平静地干饭。
8
我们五人就这样住了下来。
宁焯依旧每天教我扔飞刀,他的技术连江驰和余舟都夸赞,说如果他学射箭,或许能进国家队。
宁焯也会客气地回应,可有时候我看见他冰冷地盯着江驰,像一只蛰伏在黑夜里的凶兽。
江晴的情绪也渐渐好起来,经常跟在宁焯的身边同他说话,也会偷偷地问我宁焯的喜好。
「姐,为什么你和宁焯不同姓?」她好奇地问我。
我如实告诉她:「我们不是亲姐弟,我们是组合家庭。」
「哦,原来是这样啊,那就是没血缘关系啰。」她说话的时候语调有些拉长。
我敏锐地察觉,她喜欢宁焯。
我知道她上一世就喜欢宁焯,不仅仅是她,庇护所很多女孩子甚至有些男孩子也喜欢。
他模样好,组织能力强,手段强硬,很难让人不动心。
只是我没想到,这一世江晴会在一开始就对宁焯感兴趣,毕竟她妈妈刚去世才半个月。
因为人一下子增多,食物和水都消耗得很快,尤其是水,即便提前储存了也是不够的。
末世第二十天,江驰开始计划离开这里。
江驰今年二十二岁,是我们五个人里年纪最大的,是射箭俱乐部的成员,他冷静果断又不失温和,很有领导力,上一世就是他带领我们一次次从危险里活了下来。
私心地说,我对他有好感。
「要离开这里我们就要有车和武器,我记得旁边就是荒野矿场,里面有弓箭,虽然是道具但是改装一下就可以有杀伤力,游乐场外面就有一个小连锁超市,拿到弓箭后我们就可以去那里生存。」江驰提议。
「可外面那么多丧尸。」江晴很担心。
「我们可以用血将丧尸吸引在这里,然后就可以去矿场那边,宁焯、程音音,你们觉得怎么样?」江驰征询我们的意见。
「好啊,我觉得可以。」我自然是同意的,因为上一世我们就是这样成功的。
毕竟,这是江晴的妈妈用生命换来的经验。
宁焯也表示没意见,我们开始行动。
江驰和余舟割破手臂将血滴在衣服上,我也想帮忙,但江驰阻止了:「不用,你们女生本就体弱,照顾好自己就行,这些事我们来。」
宁焯在一旁淡淡地看着这一切,丝毫没有帮忙的意思。
江驰将衣物挂在窗户外,闻到血腥味的丧尸全都向那边聚集,我们趁机打开门跑了出去。
9
一路上都是人的残肢断臂,我们来不及悲叹只能拼了命地向前跑。
江驰和余舟速度最快,他们跑在最前面。
我和江晴紧随其后,宁焯则是在最末尾。
明明他的速度是我们所有人里最快的,难道他是在保护我们?
到了荒野矿场,周围也有不少丧尸,我们五个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他们开始从四面八方向我们走来。
好在丧尸的速度不及我们,我们跑进荒野矿场找到了那些道具弓箭。
在末世,弓箭比枪更合适,因为弓箭杀丧尸的时候没有声音,不会招来其他丧尸。
我们背着弓箭继续向园区外跑,丧尸在我们身后紧追不舍,好在最后我们有惊无险地到了那个小超市。
小超市里也有五六只丧尸,宁焯最先冲过去解决一个,他的速度极快,手起刀落之间,丧尸的头就被贯穿,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江驰和余舟也过去帮忙,在丧尸追来的最后一刻我们进入超市,大家七手八脚地抵着门,又推来冰柜把门抵住。
玻璃门上传来丧尸刺挠的声音,我轻车熟路地去了卫生间拿出洁厕水倒在门缝,刺鼻的味道立刻充斥在空气里,丧尸也逐渐散去。
这个小超市虽然只有三四十平米左右,但货架上都是水和食物,我们每个人都拿起水咕咚咕咚地大口喝起来。
江驰的手臂还在滴血,我从货架上拿了毛巾小心地帮他包扎。
宁焯在旁边有意无意地问了江驰一句:「看你砍丧尸的身手很利落啊,不像是练射箭就可以达到的程度。」
江驰回道:「平时我也喜欢攀岩和格斗,所以会一些。」
宁焯「哦」了一声:「没想到你看起来挺温和却喜欢这么冒险和激烈的运动。」
江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这也没什么吧,你一个高中生不也是飞刀玩得很精湛,跟谁学的?」
宁焯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水:「自己练的。」
我感觉他们在相互试探,但是我没有证据。
10
到了晚上,江晴担心地找到我:「音音姐,我大姨妈来了,会不会把丧尸引来啊?」
在末世,女性生理期是一很让人担惊受怕的事。
而且因为激素的影响,经常生活在一起的女性生理期还会同步,对丧尸是成倍的吸引,我和江晴后来就同步了,以至于每次大姨妈来的时候我们俩都如履薄冰。
「没事,你先去卫生间,我来想办法。」我从货架上拿了一包卫生巾和几条毛巾,又找出垃圾袋和胶带。
一回身宁焯站在那里,看到我手里的东西后他眼神淡然地移开。
我从他身边走过去,在卫生间里,我先用毛巾把江晴的臀部包住,再用塑料袋一圈圈缠好,虽然麻烦,但能暂时有效地隔绝气味。
「这样会不会太明显了,我有些不好意思。」江晴羞涩地说道。
我安慰道:「没事的,不必生理期羞耻,他们谁敢笑话你我就对他们不客气。」
「谢谢姐姐,你真好。」
我们出去后,江驰、余舟从门的缝隙观察外面的情况,宁焯则是拆了椅子烧起一堆火,火上架着一口小锅,锅里正煮着东西。
他竟然把后厨的汤锅背来了。
「这是在煮红糖水么?」江晴问道,地上是一个被打开的红糖盒子。
「嗯。」宁焯往火里添着柴。
「谢谢你的关心,我其实还好。」江晴脸上一片绯红。
宁焯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我,一言不发地起身离开。
江晴自己倒了红糖水坐在我身边小口地喝着,脸上有着淡淡的红晕。
晚上,江驰和余舟值守上半夜,我和宁焯守下半夜。
火堆旁,江晴紧挨着我睡在我右边,宁焯背对着我睡在我左边,隔着一定距离,一切相安无事。
睡着后我又做梦了,这一次我梦见背着浑身是血的宁焯艰难地在雪地里前行,他让我放下他快走,可我竟然没有抛弃他。
最后树林里走出来无数丧尸,而我给了自己一枪。
我汗涔涔地从梦中醒来,觉得这个梦实在是滑稽,我怎么可能明知道和他在一起会死还不快跑。
我想要翻身的时候发现宁焯不知什么时候睡在我身边,一只手还搭在我胳膊上,我们靠得很近,彼此呼吸可闻。
难怪我梦见背着他走不动,原来是这个原因。
我小心翼翼地将他胳膊拿开,没想到他立刻睁开眼睛,而我现在的动作看起来像是我在对他动手动脚。
我正想着要怎么解释的时候,江驰和余舟向这边走过来,换班的时间到了。
「到我们值守了,正想叫你,没想到你就醒了。」我借机解释,避免尴尬。
「嗯。」他抽回手,起身从货架上拿了一瓶水坐到门边。
我也坐过去,透过被挡住的玻璃门,我看到外面的月亮很圆,温柔的月光下是游荡的丧尸。
现在,唯有日与月不惧怕这个世界,一如从前。
我们没有说话,他喝着他的水,我吃着我的小熊饼干。
江晴醒后走到宁焯身边看着月色感叹:「今天的月亮真漂亮。」
宁焯懒散地靠在椅背上,淡淡一声:「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我听得心里一颤,这句是感叹光阴之速,年命之短,生活之磨蚀。
我感觉他的心里有一股化不开的悲凉,可明明他看起来又像是对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这句话什么意思啊?」江晴好奇地问宁焯。
宁焯回道:「没什么意思。」
11
气温越来越低,虽然食物目前是够的,但没有衣被,纸箱木头也是越烧越少。
我和江驰值守的时候我冻得直打哆嗦,他把外套脱下来递给我。
「不用了,你会感冒的。」我将衣服还回去。
他温和地笑着:「我不怕冷,冬天我还去冬泳呢。」
我心里一暖,正要将衣服披上的时候,宁焯却突然出现将衣服拿走。
他将衣服扔给江驰,将他的外套给我:「你去睡,我来值守。」
我想说我不困,但我觉得他好像会不高兴。
算了,懒得费口舌了。
第二天,江驰提出回城找物资,这是和上一世一样的路线,但按这计划走,我们的结局就不会改变。
我正在想用什么理由让江驰改变主意的时候,宁焯说道:「我们不回城。」
「不回城?为什么?」
「城里丧尸多,回去没有意义。」
「那去哪里?」
宁焯转而问我:「你想去哪里?」
「我……想去渝城。」我想去找我妈妈,虽然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
而且那边是和尸潮完全相反的方向,多山陵地貌,地势复杂,尸潮很难形成,在那里我们或许可以生活得更久。
宁焯没有任何反对,看来他也是这样计划的。
江驰、余舟他们还在犹豫,江晴站了出来:「哥,我们和音音姐组队吧,宁焯说得也对,城里现在肯定很多丧尸。」
余舟也同意:「城里还被轰炸过,现在或许成废墟了。」
最后我们统一了意见,决定以渝城为最终目的地,能走多远走多远。
12
我们决定先找一辆车。
不远的马路上有很多废弃的车辆,趁着丧尸少的时候,江驰主动去开车,我们则是给他做支援。
这段时间道具弓箭已经被江驰改造成具有杀伤力的武器,我也练习了很久。
江驰冲向一辆 SUV,我拉满弓射穿一个靠近他的丧尸的脑袋,余舟和江晴也不甘落后,唯有宁焯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刀。
我总觉得,他对江驰有敌意,置于死地的那种。
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但如果有一天他们真的起了冲突,我会选择帮江驰。
江驰顺利地将车开了过来,我们快速上车,丧尸也围了过来,江驰一脚油门撞飞他们向前驶去。
虽然路上抛锚了很多车堵在路上,但这里靠近郊区,车可以直接从绿化带和农田碾过去。
宁焯早就下载好了离线地图,我们把小超市里的租赁充电宝也全部拆了下来带走,希望能坚持到渝城。
接下来的路,是完全陌生的路,我默默祈祷希望能得到上天的眷顾。
半个小时后,我们在一栋自建房前停下,周围没有丧尸,房门大开,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丧尸,就算有我们也得进去拿一些防寒的衣物、被褥什么的,否则我们没被丧尸咬死也会被冻死。
我们小心翼翼地走进房子打开一间卧室,立刻一股腐臭的味道传来,地上是两具被啃食的残缺的尸体,一个十岁左右的小丧尸站在角落,见到我们进来立刻低吼着扑了过来。
看样子是孩子先感染了病毒然后吃了父母,这是让人心碎的悲剧。
宁焯一刀解决了那个小丧尸,江驰将小丧尸搬到他父母身边,让一家三口躺在了一起。
「假仁假义。」我听见宁焯不屑一声,幸好江驰没听见。
我们去其他房间拿了被褥和一些衣物快步往车前走。
「换车。」宁焯让我和他乘坐停在一旁的五菱。
江驰疑惑:「怎么不和我们坐一辆车。」
宁焯回道:「太挤了。」
「那我和你们一起。」江晴抱着东西走过来。
「你没家人吗?」宁焯说完将门关上,留下脸色有些难堪的江晴。
车辆一前一后地行驶在路上,窗外万物萧瑟,丧尸四处游荡,不时有平日见不到的野生动物匆匆跑过。
这个病毒很奇怪,只在人类中传播,动物并不受影响,有人说这是上天对人类的一次清洗,是为了拥有一个更好的世界。
我正出神的时候,宁焯突然一句:「你相信轮回吗?」
「什么轮回?」我心中一惊,是我被他发现了什么吗?
他却不说话了,单手握着方向盘眼睛注视前方,气氛安静得有些沉重。
他又打开了音乐,盛夏光年的前奏骤然响起,放弃规则,放纵去爱,放肆自己,放空未来……
13
车辆一直向前,沿途没有见到任何活人。
我们一边走一边收集一些用得到的东西,药、食物、医疗工具,只要可能用上的我们都带着。
到了加油站,我们停下加油,没电我们就找到备用电源发电,在里面休息一晚后继续上路。
末世前开车 24 小时就能到的路程,现在却因为部分道路被堵以及一些突发状况,我们走了五天才刚出省。
到了江州地界,天空开始下雪,细细的初雪像梨花一样在风中飞扬。
为了节约油,车里没有开空调,我裹着被子窝在副驾驶。
爬上一段坡之后,江驰他们的车突然抛锚了,我们下去帮着查看。
余舟踹了轮胎一脚:「一百多万的进口车竟然干不过几万块的宏光。」
在他们三个修车的时候,我和江晴在附近警戒。
看着天上的飞雪,我不由得又想起那个雪地里背着宁焯前行的梦,之前觉得是梦,可在见到这些雪后又觉得那个梦很真实。
江晴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雪花:「音音姐,你听说过吗,初雪的这一天第一个牵着你手的人,将会是陪你一生一世的人。」
我握住她的手:「OK,我们这一辈子一起好好活下去。」
她笑着甩开:「不是我们这种啦,是男女的那种。」
我摇了摇头:「没听说过。」
江晴看向宁焯:「宁焯他……有女朋友吗?」
我想了想:「有啊。」
江晴有些失落。
「他的女朋友叫语数外地理化。」我补充一句。
江晴眼睛亮了起来,捶了我一下:「音音姐,一点都不好笑。」
我笑了笑:「你喜欢他?」
江晴也不掩饰:「我觉得我和他是命中注定,你看我和他同年同月同日生,我们又一起逃生,书都不敢这样写吧,我准备向他表白了。」
我也觉得很巧,但是想到宁焯上一世的种种暴戾行径,我还是劝了这个明媚的少女一句:「我建议你还是等等,多了解他一下。」
江晴失落地「哦」了一声,我感觉我浇了她冷水。
车这时候也修好了,我们准备继续出发。
走到车边的时候江晴的脚突然一滑撞到我,我不受控地向前摔去,就在我以为要和大地来个亲密接触的时候,一只有力的手牢牢地拉住我的手,是宁焯。
「走路不长眼睛吗?」宁焯冷冷地盯着江晴。
江晴的脸色有些难看,委屈地上了车。
我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片片雪花落在我的手中,虽然我并不相信什么「初雪定律」,可心中却莫名地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14
又走了一个星期后,我们看到了「战场」。
几十辆救援车,满地腐烂的尸体、被烧焦的土地,以及四处散落的武器。
从现场看,救援队在这里遇到了丧尸并开了火,但最后他们失败了,枪里还有未打完的子弹,车也还在这里,可以推测出他们拼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
可惜病毒的传播速度比子弹还快,最后死的死,变丧尸的变丧尸。
我们将枪、匕首、军工铲和子弹、手雷等收集起来搬到车上,上一世宁焯就是靠这些拉起了一支队伍成立了庇护所,当起了土皇帝,不服从他的都被他一枪处决。
「枪要怎么用啊?」余舟端着枪问道,枪口对着人乱晃。
宁焯一把压下他的枪,厉声道:「枪口永远不要对着自己人。」
余舟有些不服气:「你会用枪?」
宁焯回道:「打过野外 CS。」
「CS 而已,看把你能的。」余舟嘲讽一声,结果不小心扣动了扳机,虽然没伤到人,但枪声在这空寂的地方显得尤为刺耳。
我和宁焯都是神色一变,如果这附近有丧尸绝对会被吸引过来。
「立刻上车。」宁焯持枪边警戒边向车跑去。
江驰他们也意识到事情不妙,很快我们就发动车辆,但这一段路坑坑洼洼阻碍了速度。
白雾之中,有跌跌撞撞的身影出现,一个、两个、三个……
我数了一下,大概有二十多个丧尸,这种情况最好安静地杀掉他们,否则会越来越多。
宁焯将车停下:「拿着弓箭上车顶。」
他最先跳上去,把手伸向我,我也没有犹豫地握住他的手爬了上去。
江驰他们这时候也上了他们车的车顶,宁焯开始指挥:「背对背站位,每个人负责一个方向,不要发出声音。」
上一世遇到这种情况都是江驰发号施令,现在他完全被宁焯压制住。
我屏气凝神将弓拉满,长箭破空射中一个丧尸眼睛,丧尸应声倒下。
背后的少年也嗖嗖地射出箭,箭无虚发,我们的节奏一致,就好像我们曾经这样默契地合作过。
江驰那边也很快将丧尸解决,最后还剩下两个丧尸的时候,我们的箭用完了。
那是两个年老的丧尸,他们的牙已经没了,手用麻绳绑在一起,应该是这对老夫妻在感染后知道命不久矣于是自己绑住,就不会走散了。
我俩结交订百年,哪个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宁焯抽出匕首准备跳下车,江晴哀求道:「放了他们吧,他们这样子也害不了人了。」
宁焯还是跳了下去决然结束了这一切。
车颠簸地向前驶去,我回头看向躺在地上的老夫妻,一直到他们变成一个小黑点最后彻底地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哭什么。」宁焯看起来有些烦躁,和刚才的冷静完全不同。
我这才发现我脸上有泪水。
「可能太冷了,冻的。」我随口应付了一句。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近人情?」
「没有。」
他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有些疲惫:「他们早就已经死了,死得透透的,再也活不过来了。」
我看向他,十七岁的外貌,就算上一世活了两年也不过十九年的人生经历,可我却觉得他好像一个人了很久很久。
15
雪越下越大,晚上我们在一处加油站休息。
周围没有看见丧尸,进加油站后里面也很安静,看来这里还没被丧尸入侵。
宁焯、江驰和余舟去找备用电源,我和江晴把被子往里面搬。
可再次进去的时候我闻到了一股腐臭,就在我们跟前。
「有丧尸。」我立刻拉着江晴往外跑,结果江晴跌了一跤堵住了门。
丧尸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哗啦」一声羽绒服被他尖锐的指甲撕开,鸭绒飞得到处都是。
我本能地抬脚去踹,但这个丧尸很高大,我根本踹不开,他的手向我脖子抓来,我的皮肤已经能感觉到他冰冷的手指。
就在我以为我要死在这里的时候,丧尸重重向后跌去,继而是几声闷响,丧尸挣扎了两下就不再动弹。
电灯也在这时亮起,我看见宁焯用棉袄罩着丧尸的头,另一只手里的枪还在补枪,他用棉袄充当消音器,既救了我又不会引来其他丧尸。
「有没有伤到?」他脸色苍白地问我,手也在发抖,是我没有见过的慌乱。
我心有余悸地摇了摇头。
江驰和余舟这时候也从外面进来了,余舟看到地上的丧尸惊呼一声:「靠,真有丧尸,宁焯你有两下子啊,刚才还以为是你想偷懒不干活跑了呢。」
「程音音,你胳膊受伤了?」江驰神色凝重。
「没受伤,只是被弄破了袖子,皮肤没破。」我说着就将袖子挽起想给他看,但他们三个都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我能理解他们的担心,于是停下脚步将袖子挽起来,没有任何伤口。
「还有脖子,我看到丧尸掐你脖子了。」江晴说道。
我又将外衣脱下来让他们检查脖子,但江驰还是很谨慎:「为了大家的安全,我建议还是观察半个小时吧,我们先去车里。」
他们走了出去,宁焯却在门口坐下,不紧不慢地上着子弹。
我知道他这是等着我变丧尸后亲手解决我。
「你也去车上吧,要是我感染了我会自己解决自己的。」我才不想尸变吃人。
而且我是重生的,或许死后又是新一轮的重生呢。
宁焯「咔嚓」一声打开保险栓,看向我:「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下意识地捂住额头,我知道他不是吓唬我,他会真的杀了我。
我在椅子上坐下,这是这两世我第一次被丧尸逼得这么近,我也不是很放心自己。
周围安静得可怕,好在有宁焯摆弄枪的声音,我竟然有一丝丝的安心。
我想待会儿我要是没有转化成丧尸,我就找个时间告诉他我也是重生的吧,然后坦诚地在末世活下去。
半个小时后,我还是好好的,大家都为我高兴。
我们烧起火堆煮了泡面,吃完后冻僵的身体终于热乎了一点。
但宁焯却在确定我没感染后就睡去,我们轻手轻脚的生怕惊动了他。
值守的时候江驰小声地问我:「你们家是军人家庭吧?」
我知道他说的是宁焯家,于是点了点头:「他爷爷和爸爸都是,如果不是这场病毒,他也会是。」
「果然我猜得没错,他心智成熟缜密,虽然和我妹一般大,但心理素质比我们几个都要强,而且……」他欲言又止。
「而且什么?」
江驰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也说不出来,感觉他好像认识我并且不喜欢我,但我确定我之前没有见过他。」
我佩服江驰的直觉,虽然他不是重生的,但他判断出来了。
下半夜,江晴、余舟换我们去休息。
我打着哈欠走到火堆旁,宁焯裹在被子里不断地发抖。
我叫了他两声他没答应,我心里有些不安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烫得吓人。
他在高烧。
一瞬间,我想的是可以趁机摆脱他。
但叹了一声后,我还是拿来退烧药喂给他。
他睁眼看了看我,直呼我的名字:「程音音?」
这才是平日里他和我相处的正常模式。
而之前那一声声姐姐,则是他明目张胆的刻意。
「你感觉怎么样?」我问他。
「我没事。」他强撑着想要坐起来却又倒下去,看来是高烧得脱力了。
江驰将他的被子给宁焯,宁焯毫不掩饰他的厌恶,直接将被子丢到一旁。
现在的他才是真实的他,任性妄为,想发脾气就发脾气谁都不放在眼里,不像白日里都隐藏着自己的心思和情绪。
最后我把我的被子给了他,他才又昏昏沉沉地睡去。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宁焯这次足足感冒了一个星期,大雪也整整下了一个星期。
不过,我们也没有闲着,之前的箭因为没有回收,我们用加油站周围的树枝重新做了一批。
宁焯则是给枪做了简易的消音器,试了一下效果还不错。
中途不知道从哪里跑来一只小土狗饿倒在门口,眼巴巴地看着我们吃东西。
江驰怕它带有病毒想要杀掉,宁焯却一把抱在怀里,剥了一根火腿肠喂给它:「它是我的了,要杀先问过我。」
「宁焯,现在非常时期,我们不能留任何安全隐患。」江驰想将狗抱走。
宁焯眼神一凛拿起枪,余舟看江驰被这样对待,暴脾气地走过来要教训宁焯。
我忙劝道:「这病毒不传染动物的,你们没发现咱们这一路过来动物都是正常的吗,而且如果感染的话十分钟就会异变,要不我们等等看再做决定。」
双方暂时缓和下来,十分钟后小狗还活蹦乱跳的,江驰和余舟这才没有再计较。
16
我们本来想再待一段时间等春天来了再走,可因为快两个月没有吃到蔬菜和水果,我们每个人不同程度地出现了口腔溃疡和皮肤问题。
虽然不是什么大病却折磨得人疼痛难忍,于是我们还是出发了。
但这一次没有继续去渝城,而是去了附近的一个村子。
这个村子没有活人,我们解决了周围的丧尸找了一个有菜园的房子住下。
白雪覆盖下的青菜青翠欲滴,我们摘了菜又杀了散养的鸡鸭炖了一大锅美美地吃了几顿。
雪中前路难行,我们决定先暂时住下。
江驰每天最早起床生火做饭打扫卫生,上一世他也是这样照顾我们。
我也当不惯饭来张口的大小姐,于是每天和他同一时间起床帮忙。
切菜的时候我不下心打翻了菜,江驰一边帮着捡菜叶一边温柔道:「还是我来吧,你要是真想帮我,待会儿吃饭的时候多夸我几句就行。」
他总是能这样让人如沐春风地化解尴尬。
正当我们一起收拾的时候,碗摔碎的声音突兀地传来,我被吓了一跳。
转头看去不知什么时候宁焯站在门口,似笑非笑:「不好意思,没看见这里有碗。」
他明显是故意的。
这种事在我住进他家那天就经常发生,我已经见惯不怪了,他就是不想让我好过。
我懒得理他,江驰则觉得是男孩子叛逆期,长大一点就好了。
没过两天,我们被丧尸围住,是几个幸存者向这里逃命的时候引来的,可他们最后还是被感染了。
宁焯带着我们爬上屋顶,我们都用枪,可除了我和他,江驰、江晴和余舟都没怎么用过,后坐力让他们不能准确击中丧尸的头部,最后他们换成弓箭。
但丧尸有七八十个而箭有限,杀了二三十个丧尸后就没办法了,最后只剩我和宁焯。
他的枪法很好,步枪当狙用,一颗子弹取一个丧尸的命,最后把丧尸全都消灭。
「宁焯,你好厉害啊。」江晴崇拜地看着说道。
江驰也夸赞:「救援队要是人人像你这样优秀,我们应该会很快就可以控制住丧尸。」
宁焯却不领情:「他们每个人都比我优秀,但不是每个人都能遇到这么开阔的场地和这么少的丧尸。」
他说得不无道理,乡下地广人稀消灭丧尸容易,难的是消灭城市密密麻麻的建筑里的那些丧尸。
江驰想在乡下长期住下,粮食蔬菜我们可以自己种,鸡鸭我们可以养,或许还能找到猪牛羊什么的。
虽然我也很想去渝城,但江驰的建议是最实际也最长久的,可宁焯不同意,他坚持要去渝城。
最后江驰提议投票决定,他们三个都举了手,我也将手举起来,却被宁焯一把按下。
他态度强硬:「我们去渝城,你说过的。」
我解释:「那边太远了,路上会有很多不确定的因素。」
他十分执着:「你说过要去的。」
江驰也劝他:「当前我们最主要是活下来了,这里就……」
他的话没有说完就停下,因为宁焯用枪抵住了他的头。
我们都不敢动弹。
「走。」宁焯直接拉着我上了车,枪口依旧对着江驰,小土狗也一溜烟地冲过来跳上车。
他终究还是露出了本来面目,只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一定要拉上我。
17
宁焯将枪放在车挡旁,我触手可得,但我没有轻举妄动,他用枪比我利索,我没有把握能杀得了他。
江驰他们没有跟出来,甚至在车开出很远后江驰都没有出现。
为什么?我们不是说好了共进退的吗?
宁焯看穿了我的心思:「别看了,他只对他有利的感兴趣,现在的你对他毫无价值。」
我才不信他:「你有枪他当然不敢,而且我和你是家务事,他也不好插手。」
「家务事?」他轻笑了一声:「你妈我爸都死了,你和我算哪门子的家人。」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非要拉上我。」
他悠哉地回道:「我乐意。」
我知道问不出答案,便仔细回忆上一世想找出一些线索,我和他是在末世一年半后遇到的。
那时候,我们小队所在的地方丧尸越来越多,现在想来就是尸潮的初步形成阶段。
丧尸多我们找物资就很艰难,再加上长久不下雨,我们不得不去了庇护所,在那里见到了宁焯。
那时他并没有挑明我们的关系,因为憎恨他自然也不会对我特别关照,而且他身边的一个叫秦复的人还对我动手动脚,甚至还摸黑进了我房间,最后我忍无可忍地离开庇护所。
再后来,尸潮来了,我死于其中。
想来想去,我还是没有找到合理的答案。
18
车又开了三天到了一个叫云通的地方,宁焯在一个路口停了下来,我以为他是开车累了要休息,可他竟然停了整整一天。
我问他为什么不走,他说有点事要处理。
我感觉他是在等人,上一世他狐朋狗友挺多,或许是在等他们。
宁焯在路边堆雪人,小黑狗在一旁蹦来蹦去,周围稍有动静它就停下来,警惕地竖着耳朵,好在最后都是有惊无险并没有丧尸出现。
我不知不觉地在车里睡着了,隐约感觉有人来到我身边为我盖上衣服。
我本能地睁开眼睛,对上宁焯琥珀色的眼,他的眼睛干净明澈,我能清晰地看到我自己。
或许我的突然醒来让他有些猝不及防,他的眼神微微躲闪,但下一秒又恢复如常:「别睡感冒了拖累我。」
我身上的外套还带着他的体温,车窗外阳光洒在白雪上有一种特别的温暖和宁静。
堆好的雪人微笑地站在路边,脖子上系着一条红色的塑料袋,是这天地间的一抹亮色。
一辆小货车从远处开了过来,车是加固过的,车头装着锋利的铁铲,车身焊了铁网,从雪印的深浅看,车厢里装的是满满一车的物资。
货车司机我一眼就认了出来,是那个差点欺负了我的秦复,宁焯竟然在等这个狗东西。
我第一反应是去后备厢拿手雷和他们两个同归于尽。
宁焯下车走上前露出纯真无邪的笑:「哥,我们车坏了,能不能帮我们看看。」
秦复倒是很警惕没有停车,但在经过我们车旁看到我后却又把车倒了回来,满脸堆笑地从车上下来:「你们车怎么了?」
宁焯却侧身对我说了一句:「把眼睛闭上。」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他突然抽出枪一枪打在秦复的小腿上。
秦复惨叫一声跪倒在地,意识到宁焯来者不善拖着断腿拼命地往小货车上跑,而宁焯又给了另一条腿一枪。
「老弟,不……不是,大哥,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我车上有吃的还有女人,别杀我。」秦复哀求道。
宁焯则是用枪抵住秦复的额头,在秦复恐惧的眼神里,开了第三枪。
我不敢相信地看着这一切,这可是他的左膀右臂,他在这里等了一天一夜,竟然是为了杀他。
他走向货厢将门打开看了一眼,然后一枪打爆油箱,货车燃烧起来。
在熊熊的烈火里,两个被绑住手的女孩僵硬地躺在那里,看起来早已经死去了。
她们身上披着棉衣,棉衣下是单薄的衣衫,能见到身体上累累伤痕,腿上是蜿蜒而下的血痕,生前应该是被侵犯虐待过。
这就是末世的黑暗面,当法律和道德消失,在强者面前,弱者连猪狗都不如。
「你等在这里就是为了杀他?」我颤抖地问他。
「嗯。」他坦然地应了一声,就好像他刚才杀的只是一只蝼蚁。
「为什么?」
他擦了擦脸上溅到的血,留下一抹淡淡的红,像那嗜血的绝色修罗:「不要问这么多,乖乖地跟着我听我的话,否则我连你也杀。」
他杀秦复不可能是为了帮我出气,很可能是上一世他们产生了嫌隙,所以这一世他先下手为强。
我最终失去了告诉他我也是重生的勇气。
他既然已经没有将我当家人,那他随时可以像秦复对待那两个女孩子一样对我。
19
我逃了。
又一次在加油站休息的时候我偷偷打开车门,小黑狗歪着头呆呆地看着我,我让它不要叫,它真的就乖乖地坐下。
没有告诉宁焯我是重生的优势就在这里,他不知道我已经学会了开车,并且技术还不错。
他以为我没了他就寸步难行,以为我对外面这些丧尸毫无办法,所以放松了对我的控制。
我也没有伤害他,虽然我也将枪口对准过他,但最终还是下不了手,这两世他毕竟没有实质性地伤害过我。
我在风雪里急速前行,我没有去渝城,也没有回去找江驰他们,我怕给他们带去无妄之灾,我打算去找一找传说中的安全区。
上一世,我听人说政府依托大学、体育馆、军区建立了多个安全区,有武装、有医疗、有物资,保护了很多人。
虽然现在末世才刚开始一个多月,安全区还没开始建立,但先去蹲着, 或许有新的生机也不一定。
至于将来那所到之处无人生还的尸潮,走一步看一步吧。
没有地图我就凭感觉走,没油了我就砸了路边抛锚的车把油吸出来,遇到丧尸我就跑,跑不过就苟,安静又谨慎地活着。
我这样走了差不多三四个月,终于找到一所农业大学,而且这里还有几十个幸存的学生和老师。
我在这里生活了下来,跟着他们一起加固大棚,在桃花开的时候开始种植水稻和蔬菜,我们每天都在大棚里劳作,累但充实和满足。
在这里我终于睡得踏实了一些,不过偶尔也会梦见宁焯。
梦见在火光摇曳中,我含泪和他亲吻。
我甚至能听到他的心跳,还有我们口齿里血的味道。
那似乎是一个甜蜜又绝望的吻。
最后我听见他在我耳边轻语:「程音音,下一世你一定要记得我。」
醒来后我啪啪给了自己两耳光,为这背德又可笑的梦。
20
转眼到了七月,我们没等来建设安全区的人,却来了一批抢物资的人。
在这群人里面,我看到了江驰,他鞍前马后地跟在一个吊三角眼的男人身边,可余舟和江晴却没有踪影。
江驰也看到了我,他愣了一下,转而又像无事发生地和周围的人说笑。
他们强行住了进来,肆意糟蹋我们的粮食,最后还把我们这些女孩子都拉了出来供他们玩乐。
年长的老师厉声阻止,被他们用铁锹活活拍死,有学生冲上去救老师也被他们一刀封喉。
我震惊地看着江驰,他竟然和这样的人混在一起,我想起宁焯说他只为利益,可我那时候并未相信。
吊三角眼的男人挑中了我,而我的枪和刀都在床铺上。
「去我床上吧,我那边有很软的被褥还有花香。」我柔声说道。
三角眼大笑着将我扛起,我直直地盯着江驰,他却扭过了头。
我摸到了枕头下的枪向男人开枪,但他竟然早有防备。
「江驰说得没错,你果然是有两下子的。」男人夺走了我的枪。
「他……告诉你的?」我没想到江驰会做到这一步,明明上一世他那么善良。
三角眼:「一进来就看到你们眉来眼去,问了他一句他就什么都说了,还说你有个用枪很厉害的弟弟,他人呢,让我们比比谁的枪厉害。」
我恶心得要吐,用膝盖重重地撞向男人的胯部,他疼得哇哇乱叫,我趁机爬起来往大棚后面跑,那后面的围墙有道铁门,只要我把门打开,丧尸就会进来。
如果我们注定要死亡,那就一起下地狱吧。
男人的枪对准了我,然而一声嘶吼的狗吠声传来,三角眼惨叫一声,我回头看去,一只黑狗重重地咬在他的手腕上,下一秒他的头颅在我眼前爆裂开来。
宁焯一身黑衣出现,手里一把枪不断地射击,子弹穿过的地方一朵朵血花炸裂,三角眼的那些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倒地,学生们吓得四处躲藏。
子弹打完他就换刀,他的身形灵活,近身作战十分具有优势,已经长大的小黑是他的最强辅助,一起如同死神般收割着性命。
上一世,我见到这种的杀人情景还是元彬为了他隔壁邻居小女孩的一颗眼球。
当一切平静下来的时候,地上已经血流成河,宁焯浑身是血,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别人。
我们遥遥相望,虽然分开也不过大半年的时光,但我却感觉他从未离开过我。
我的脖子被一把刀抵住,是我曾经最信任的队友,是我曾经心动过的人。
江驰威胁宁焯:「带着你的狗出去,我就放了她。」
宁焯随意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把玩着手里的刀:「你放不放她,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这个动作我知道,是准备出手的意思,他第一次教我用刀的时候就是如此。
江驰阴阴地笑着,手上的力道又重了一分:「如果真和你没关系,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
我感觉脖子上有温热的血流下,于是故意扰乱他的心神:「江晴和余舟呢?」
他果然身体颤抖了一下:「死了。」
「怎么死的?」
他突然暴怒起来:「就他妈的那样死了,谁叫他们不听话。」
也就是这一瞬间的激动,他的眉心多了一把刀,宁焯出手了。
江驰睁大了眼睛看着我们,似乎不敢相信就这样死掉。
他最后一眼是看向大棚外,像是在寻找什么,最后咽气的时候眼睛都还是睁着的。
21
因为死了太多人,血腥味引得周围的丧尸向这里聚集。
面对黑压压的丧尸,学生们的眼中都是恐惧和绝望。
我走到他们面前,指着地上的那些尸体:「最可怕的你们都经历过了,还怕那些行尸走肉么。」
学生们渐渐回过神,纷纷捡起地上的铁锹铲子刀,有人防守有人加固围墙,只要墙不倒,我们就还能撑下去。
宁焯还坐在椅子上,脸色苍白,椅子下已经是一摊血,大黑狗在他身边呜咽,眼中都是担心。
就算他再厉害,也只是一个凡人的血肉之躯。
我查看他的伤势,伤主要在手臂和胸背,每一刀都深可见骨,我立刻为他包扎止血,可即便止住血,炎热的天气里一旦感染也会要了他的命。
「放心,死不了,就算死了……」他欲言又止。
「就算死了或许也会重生是不是?」我接过他的话。
他愣了一下,目光在我脸上逡巡,有些不确定:「你记得?」
我点了点头:「我也是重生的,对不起,隐瞒了你这么久,只是我怕你报复我,所以一直隐瞒。」
他疑惑:「报复?」
「嗯,毕竟咱们关系一向不怎么好,你不是对我恨之入骨吗?」
「恨之入骨?」他喃喃一句后又道,「你是不是只记得一世?」
这次轮到我诧异了:「难道还有几世吗?」
还没等他回答,外面却传来围墙倒塌的声音,学生们全都跑了进来,可这玻璃建造的大棚又能支撑多久。
除非有奇迹,否则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我不知道还有没有第二次重生,如果有,我一定不会再隐瞒,我会好好地和宁焯一起活下去。
比起我们的紧张和担忧,宁焯的眼神却坚定起来,他大声说道:「会开车的举手。」
立刻有七八个同学举起了手。
「好,你们现在是队长,拿好车钥匙和武器,每人带领四个队员上车,我们冲出去。」
我知道江驰他们那伙人的车在外面,可现在这里已经被丧尸围住,根本不可能平安地上车。
宁焯从尸体上扯下几件被血浸透的衣服,然后让大黑把血衣咬在嘴里,指了指门口的方向。
大黑立刻明白他的意思,叼着血衣冲了出去,丧尸立刻被血吸引地跟在它的身后往车辆停靠的相反方向离开。
趁着这个机会,我们立刻向车上跑去,上车之后宁焯在前面开道,其他车辆紧随其后。
可这个城市丧尸太多,即便我们逃出学校,却也只是多活一刻。
丧尸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包围圈在缩小,我们几乎没有冲出去的可能。
原来就算我们拼尽全力,奇迹也不一定会发生。
我们最终被丧尸挡住,车被迫停了下来,丧尸的面孔挤压在车窗上,狰狞可怖。
「早知这样刚才就不逃了,还可以好好告个别。」我有些惋惜这一世又要死得狼狈。
宁焯看着我:「可多活一秒就多一秒的开心。」
这一刻,他的眼睛里不再是暴戾和杀戮,不知在什么时候悄悄地爬上了温柔与纯真。
就像他十四岁那年我们第一次见面,他不知道我是来做他姐姐的,他接过我带来的花时,也是这样的神情。
「宁焯,下一世我们再好好相处吧。」我真诚地说道。
「怎么个好好相处法?」他笑了笑,脸上已经没有血色,包扎的纱布已经被血浸透。
难过的感觉丝丝缕缕地缠绕着我的心脏,比我想象的要疼:「不再隐瞒你,不再不相信你,一起好好活下去。」
「好啊,不过我还有一个要求。」
「你说,只要我能做到。」
他却卖了个关子,指了指前方:「等以后再告诉你。」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十几台重型工程车天神一般出现,车身高达十四五米,一个车轮接近两层楼高,上面站着全副武装的救援人员,所过之处丧尸都被碾成肉泥。
工程车队一路碾压过来,在我们的车辆停下,他们放下吊篮将我们一个个从天窗救了上去。
当我和宁焯爬进篮子里,当我们缓缓升高,当我俯瞰着脚下的大地,原本已经做好赴死准备的我却在这一刻潸然泪下。
丧尸仰着头齐齐向我们伸出手,我们终究是从这地狱伸出的恶掌里逃出。
22
宁焯被送进医疗车隔离救治,我们其他人也被单独隔离,确定没有被感染后才被允许活动。
我以为救援队是来农大建立安全区的,结果他们却说只是路过附近时被一只大黑狗带着一群汪汪队拦住去路,本来他们准备直接开过去的,没想到那只大黑狗却根本不逃,宁愿被碾死也不让开,这一耽搁让他们正好看到了开车逃过来的我们。
那只黑狗必定是大黑,那时候宁焯救了它,如今它也以死相报。
「那只狗呢?」我焦急地问道。
救援队的人指了指医疗车:「在那辆车上,怎么都不肯走。」
我放下心来,当初的一时善意换来了今天的生机,或许这一切在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车队继续前行,这支车队是向渝城出发的,救援队说那边整个城市将被建设成安全区,人类将在那里展开全面反击。
我是在第二天傍晚才见到宁焯的,他站在挡板边,风吹着他的发,天上的火烧云照红了半边天。
我走到他身边一起看着这瑰丽的自然之景:「说说前几次重生的事吧。」
他转了个身背靠着栏杆,仰着头闭着眼睛,耍起了无赖:「我已经不记得了。」
我还想再问,他却灿烂地笑着:「程音音,我们现在就很好。」
现在就很好,不必回忆过去,也不必等来日方长。
我没有再追问,相信将来有一天他整理好一切后会告诉我。
当烧透半边天的云彩褪去颜色,漫天的星河铺满深邃的夜空,一切都归于平静。
太阳再次从东方升起的时候,我已经能看到远方连绵起伏的群山,巨龙一般横卧,守护着它的世界。
宁焯番外
我十七岁。
我在这个世界活了七次。
我从未想过,我和程音音会有这么深的羁绊。
第一世。
末世来临的那天我和程音音在游乐场分开,我以为她已经死在了末世之初。
我以为我会很开心,可不知为什么我并没有,甚至我还会梦见她。
梦见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带着一束花毛茛,她也如花一样温柔。
末世很久后我才知道,我并不是恨她和她的妈妈,我是恨我自己,恨自己在父母关系里的无能为力。
就在我以为我们永远不会再见面的时候,她却突然出现了。
那时的她很强大,箭射得好,枪法也不错,还有三个优秀的队友,是连我们老大都想拉拢的人。
而我,断了一条腿,在队里干着最脏最累的活。
那时候我心里是不平衡的,为什么她总是被命运善待,而我永远被命运作弄,我心里原本已经平息的憎恨又涌了出来。
于是,我对她避而不见,她似乎也不知道我的存在。
后来我的床铺上经常会出现一些食物药品和干净的衣物,我知道是她偷偷给的,可那时候我只觉得她在羞辱我,扔了她给的东西还让她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可负人真心是要遭报应的,我的报应来得很快。
我得罪了队里的人,被打得奄奄一息,她寻找物资回来的时候我正被按在肮脏的污泥里。
她是医学生,有洁癖,却在那一刻不顾一切地将我抱在怀里。
她还击了欺负我的人,她说:「我程音音的弟弟,谁也不能欺负。」
那天夜里,她开车带着我离开庇护所,她说她知道哪里有医院,她可以去那里医治好我。
我觉得她真笨,外面那么多丧尸,她带着我会被吃掉的。
那一夜真长啊,雪也真大,最后车走不了了她就背着我,雪地上留下长长的脚印。
她说:「你呀,总是不好好吃饭,所以才这样轻。」
我想同她说说话,可我已经发不出声音。
她还在自顾自地说着我的种种不是,一串串眼泪从她脸上滑落滴在我的手背。
最后她终于停下,伏在我的身上伤心地哭了起来。
我想大概是那时候我已经死了,虽然我的呼吸已经停止,但我还能听见声音。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情绪那样崩溃,就像是失去了最珍贵的东西。
最后我听见了丧尸的声音,还有一声枪响……
第二世。
我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回到了末世前。
我不顾一切地向游乐场跑去,可因为在游乐场外,我不知道她的具体位置。
我一边给她打电话一边寻找她的身影,终于电话接通她告诉了我地点,可病毒这时候已经开始传染,我还是没有第一时间和她相聚。
我继续给她打着电话,可命运和我开了一个玩笑,我的手机被逃命的人撞掉摔坏,我失去了和她的联系。
但我知道她一定会活下来,我会在上一世相遇的地方等她。
于是,我按照上一世的路线生存,这一世我不再锋利地活着,我学着圆滑世故,学着隐藏情绪。
这一次,我保住了腿,也在队里有了地位。
一年半后,他们终于来了,可她却根本不记得上一世发生的事。
但没关系,我们还活着,活着就有无限的可能。
可有一天她突然告诉我她喜欢江驰,她说我是她弟弟,所以想要得到我的祝福。
那一刻我发现,我根本不想做她的弟弟。
但我还是祝福了她,因为那天的她很开心,眼睛里都是憧憬。
后来,她还是没有和江驰成为伴侣。
在一次外出找物资的时候他们遇到了另一支强大的势力,为了活命,江驰将她献给了对方。
我赶到的时候,她已经因为反抗而被杀死,我杀了江驰,然后将丧尸放进庇护所。
我抱着程音音的尸体,以为一切已经结束,没想到这只是另一世的开始。
第三世。
重生后我抢了一辆摩托车直接去了她上一世说的位置。
这一世我是幸运的,我在病毒暴发前找到了她,可她依旧什么都不记得。
我们去了附近的餐厅躲藏,我告诉她我是重生的,但是她并不相信,还以为我是被丧尸吓丢了魂。
后来江驰他们来了,我这才知道是她救了他们。
她志向是当医生,救人是她的信念,她却不知道这样的善意会害死她。
我不会让江驰再伤害她,于是我杀了江驰。
但我没想到这一幕被她看见,她隐忍地和我继续生活,在我们物资用尽离开的那天,她和江晴、余舟偷偷选了另一条路,最后被丧尸包围。
命运的方向容不得一点偏差,否则就是完全不同的结果。
我不顾一切将她救了出来,可我们都被丧尸伤到。
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她对我说:「宁焯,下辈子做个好人吧。」
她以为我杀江驰是我心中憎恨太深,是在没了法律约束后的肆意妄为。
我原以为我做对了,却结果是提前结束了这一世。
第四世。
这一世她依旧不记得曾经发生过什么。
我没有再杀江驰,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害怕弄砸了这一世。
有了前三世的生存经验,我带着他们四个去寻找传说中的安全区,一路也算有惊无险。
我以为这一世我们可以活到很久很久,可握没想到最后会被江晴终结。
我不知道江晴为什么会喜欢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看出我对程音音不一样的情愫。
江晴向我表白,她说我们同年同月同日生又在末世一起生存,说我们是天生的一对。
我拒绝了她。
她没有生气,只道:「我知道你喜欢你姐姐,可是你猜,如果她知道了你的心思,会不会觉得你很恶心。」
我告诉她,我和程音音的父母都已经死亡,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也没有法律上的亲缘关系了。
「可你姐姐是这样认为的吗?」她威胁着我。
我狠狠地掐住她的脖子:「你信不信我会杀了你。」
她害怕了,哭求让我放过她,说她再也不敢了。
我后悔那时候的心慈手软,我应该那时候杀了她的。
我也知道江晴说的是对的,我不敢赌,所以我借故带着程音音单独离开,天大地大,总有我们的容身之处。
那段时间是我最开心的时候,虽然每天我们都在胆战心惊中度过,但无论何时我们都在一起,守护着彼此。
可命运总是不喜欢有人脱离它的掌控,半年后我们又和江晴他们相遇。
这时候他们加入了三角眼王全的队伍,而江晴也被江驰送给了王全。
江晴为了报复我故意让王全对程音音动了心思,但她低估了我。
我杀了王全取代了他的位置,但江晴却先逃了。
她引来了丧尸,这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她说得对,我和她是同一类人。
我们报复的手段都一样。
丧尸来的时候,程音音不顾一切地来救我,我也拼尽一切地向她奔去,可就在我即将握住她手的一瞬间,江晴向我们开了枪。
子弹穿透我的心脏,继而又射入程音音的胸腔。
第五世。
重生后我没有再去找程音音,因为我是她的不幸,没有我她可以活得很好,和我在一起她只会早亡。
我提前去杀了王全,这样就除掉了一个隐患。
我建立了庇护所,我毫不犹豫地杀掉不服从我的人,我绝对掌控着这里的一切。
只有这样,再相遇的时候我才能让人不再伤害她。
然后,我们真的又相遇了。
我和她保持着距离,我也不让她靠近,我让她以为我还是从前那个和她关系不和睦的弟弟。
我只希望这一世她能活的久一点,再久一点……
这一次我终于成功了,我们活得比以前那几世都要长久。
可她那样耀眼,即便她低调苟活,还是让我身边的秦复注意到她了。
她可能以为是我授意的,她想和江驰他们离开,但江驰偏安一隅不愿走,最后她一个人悄然离去。
我跟在她身后没有打扰,虽然她依旧没有前几世的记忆,但她却能在末世游刃有余地活着。
只可惜,最后尸潮来了。
没有人能对抗这庞大的尸潮,我们再次结束了这一世。
只是我没想到,这一世她记住了,可却在第七世的时候才想起。
第六世。
这一世我汲取了前五世的教训,我明白不论我和她在不在一起,不论我提前做多少准备,总有未知且突然的事在前方等着我们。
一个人的力量是渺小的,一群人的力量也不够,我们需要先进的武器和大自然的庇护。
最后我选择再次在末世之初和程音音相遇,我没有杀江驰和江晴,因为我接下来的路是一条完全陌生的路,我需要他们的力量。
我疏离地对待程音音,这样江晴就抓不住我的弱点,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我的目的地是渝城,那里群山环绕地势复杂,丧尸在那里行动会大大受阻,尸潮很难行成。
我们最后也顺利到达了哪里,我和程音音找到了阿姨出差的地方。
我原以为阿姨早已变成丧尸不在,没想到她竟然把自己绑在了原地。
程音音哭得撕心裂肺,她说阿姨这样绑住自己是怕她来了找不到她,因为最后一通电话,她对阿姨说的是:「妈妈,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那天我们亲手将阿姨埋葬,回去的车上她说:「宁焯,现在就剩下我们姐弟两个了。」
她还是将我当弟弟。
那一刻,我的心里像有无数只蝴蝶在不停地扇动翅膀,我控制不住地吻了她,她错愕地看着我。
我说:「程音音,我不要做你弟弟。」
那天之后她就躲着我,我也后悔自己的冲动。
我加入了救援队,用杀丧尸的方法让自己平静,也为她争取更好的生活条件。
有了前五世的经验积累,我很快成为作战队的主力人员,她成了医生,我经常保护她所在的医疗小队,我们的交集越来越多,她就算想躲我也躲不了。
后来一次,我在保护医疗点时受了伤,她救治了我,不眠不休地照顾我。
第一世她没有做到的事在这一世实现,可是她却不记得。
但这一次后,她对我的态度有所改变,会主动关心,也会在我任务失联的时候惊慌失措。
二十岁生日的时候,大家起哄让我许下愿望,可还没等我来得及说出口,医疗点出现丧尸,病毒扩散太快,上层下令封锁医疗点并进行清理。
生命的最后,烈火在我们身边焚烧。
我再次吻住了她,这次她没有推开我。
「程音音,下一世你一定要记得我。」这是我的二十岁生日愿望。
我一个人太孤独了,我每一世都被命运煎熬寿命,我快要撑不下去了。
第七世。
程音音终于有了记忆,虽然是第四世的,虽然我不知道,而且她还在中途跑掉。
这一世我们比前六世都要幸运。
我们远离了尸潮发生地,我依旧用疏离伪装自己,让程音音以为我还是从前的我,让江晴没有看穿我的心思,我提前杀了秦复,也让程音音看清了江驰的嘴脸,王全那些人也全都被我解决,最后我们还死里逃生遇到了救援队。
我们比以前每一世都要早的安稳下来,也比每一世更加强大。
而她,是否也终究会喜欢上我?
朝阳升起的时候,在她身上洒下一层温暖的光。
「你之前答应过我会满足我一个要求的,现在还不算不算数?」我问她。
她爽快地点了点头:「当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
我说:「希望我以后的每一次生日,你都在我身边。」
你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事,美好到我都不敢让你知道我的心思,只能许愿你能留下。
她愣了一下,继而温柔地笑了起来,像那个雪夜里她笑着对我说不要怕,她会一直在我身边。
「好啊,我答应你,说起来你的生日快到了,你有什么愿望?」
我的愿望,已经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