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盐选会员精选文章「巨龙啊，您为什么要屠戮我们这个善良的村子？我们每年为您进贡貌美女子，肥羊果蔬，为何，您还不满意？」
我，龙族最后的一条龙。
母的。
需要的是英俊男子！
年轻的村长有着一头金色的自然卷发。
肩膀宽阔，窄腰有力，蔚蓝色的眼珠自带柔情。
哪怕他身后的村民早已吓得瑟瑟发抖，他也毅然挺起胸膛，质问我。
我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喷出了一口龙息。
又烧坏了一间屋子。
英俊的村长站不住了，他咬着牙，努力抬起头，妄想要直视我。
「巨龙大人，您到底想要什么！」
我低下头，露出尖利的獠牙。
那些村民们更害怕了，胆子小的已经哭了出来。
呜呜咽咽，吵闹得让我心烦。
只可惜我不会说话。
在又烧毁了几个屋子，表达了我的不满之后，我飞回了悬崖边的巢穴。
又是个没有英俊男人的一天。
本以为今年也就这样了。
一个月后，我刚睡醒，睁眼便看到了手持尖刀，目露坚决的英俊村长。
他高高举起尖刀，狠狠地扎向我的眼睛。
我来不及躲闪，勉强闭上眼皮，但也被划伤了皮肤。
我大怒，真以为我不敢杀帅哥？
巨大的翅膀挥动起来，带动四周气流，男人瞬间身子不稳，跌了下去。
跌下去的时候，那张帅脸大惊失色。
我暗骂一句废物，紧跟着冲下去，叼着他飞回了巢穴。
废物帅哥落地后，后怕地喘着气。
看向我的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你……」
他还紧紧地握着那把尖刀，尖刀上，我的血液还在冒着热气。
他慌忙地扔下了那把刀。
我哼了一声，鼻子里喷出来的气，又差点把他带翻。
「我……」
废物帅哥语无伦次起来。
我眼皮上的血滴答滴答地往下流，渐渐漫延到了他的鞋底。
废物帅哥好像总是慢半拍，他慌张地撕下身上的衣服，攥成个团，犹豫一下，举了起来。
「我……我帮您……」
我转过头，不想看他。
「对不起……」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内疚。
我眨眨眼睛，眼皮上的伤口早就不疼了。
那把汗毛大小的刀，对我来说，还不如自己摔倒的擦伤疼。
「您……您救了我。
「对不起……对不起……」
他似乎委屈得不得了。
我把头转过来，他下意识地后退，又立马定住，满眼的难过。
「巨龙大人，我，您是一条好龙，我……」
我往下瞟了瞟。
废物帅哥撕掉了一半的衣服，隐约露出了腹肌。
咳咳，我低下头，垂下眼眸。
他好像看懂了我的意思，紧张地拿着布团，在我的眼皮上轻轻地擦。
「巨龙大人，您疼吗？对不起，我，我会轻一点……」
还好龙不会脸红。
很快，布团全被血洇湿。
我抬起了眼皮，直勾勾地盯着他。
「啊，对，巨龙大人，您等一下。」
废物帅哥脱下了整个上衣，攥在手里，小心翼翼地看着我：「巨龙大人——」
我垂下眼皮。
真好看啊真好看。
早这样不就好了。
废物帅哥的手法很温柔，温柔到我几乎没感觉到他的力道。
「好了。」
他闷闷地说了一声。
「巨龙大人，您救了我，是我的恩人，但我又必须保护我的村民，杀掉您……」
我喷了一下鼻子。
杀我？我躺着一动不动你们都弄不死我。
「巨龙大人，您到底怎么样才能放过我的村民？如果可以，我愿意把我作为祭品！贡献给您！」
我承认，看着他赤裸的上身，我移不开目光。
但他好像误会了我的意思。
「真的可以吗？巨龙大人，我知道您是这世上最聪慧的生物，您一定懂我的意思！」
废物帅哥的金色卷发被额上的汗水打湿，蓝色的眼睛满是期许和欣喜。
真是个废物帅哥啊。
我只是觉得，自己孤单一条龙，太寂寞，想养着他解闷。
他竟然以为自己能换来整个村子的平安。
看着那双真挚而又笨蛋的眼睛，我忽然觉得很好玩。
「巨龙大人，求求您，我愿意代替我的村民，承受您所有的要求和怒火！」
「我愿意奉献我的灵魂，成为您的仆从，只求您放过我们的村子！」
我歪着头。
挺笨的。
这个笨蛋帅哥似乎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我是龙，杀人不眨眼的龙！
他眨了眨那对温柔如蔚蓝深海般的眼睛，满是笑意，说着我听不懂的话：
「太好了……我总算没有辜负他们的希望。
「对了，大人，我叫艾德里！」
我心中嗤了一声，站起身，伸展双翅。
该去觅食了。
笨蛋帅哥被我的动作又惊得退后了两步，呆呆地看着我。
我瞥了他一眼。
慢慢地。
低下头，亮出尖利的牙齿，在他的身上嗅闻。
他紧张极了，绷住嘴，僵硬地站着，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我活吃了他。
这个时候我才发现，他看起来还有点稚嫩。
按人类年龄来算，应该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人。
皮肤娇嫩，双眸清澈。
这么年轻，就任了负责杀我的村长。
果然是个单纯的笨蛋。
哈哈哈，太好玩了。
我满意地抬起头，俯视着他，扬翅离开。
等我饱餐归来，意外发现我的巢似乎有点不一样。
多了些柔软的草。
额……边上还有一堆难闻的花儿？
我放下我口中的半只羊羔，寻找那个笨蛋帅哥的人影。
该不会跑了吧。
要是跑了，我这就去把他们村子全都烧了。
怎么人还不讲信用呢？
「巨龙大人——您回来了——」
我奇怪地找了半天。
「在这！您脚下！」
太小了，不站在我眼前还真的有点看不到。
我弯下脖子，疑惑地看着他。
他扬着嘴角笑，脸颊有点红，上身披着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披风，「大人，您这里真冷。」
我哼了一声，扭过头，走到巢里，转了个圈，找个舒服的位置趴下。
「大人！」
他好像一点都不怕我，一边看着旁边血肉模糊的半只羊，一边朝我走来，「大人，您刚刚去吃饭了吗？」
嗯，自助餐。
「您吃饱了吗？」
吃不饱，难道把你吃了塞牙缝吗？
「咦！大人，这只羊——好像是西边村子的羊场里的。」艾德里似乎想起了什么，嘟囔起来，「上次，他们羊群里的羊走丢了十几只……偏说是跑到我们村子里了。」
我动了动耳朵，不会是上次我吃的那十几只吧？
「西村村长，那个家伙太粗鲁了，后来，硬是抢走了我十六只羊！」
我抬了一下眼皮。
可怜的艾德里。
月亮从钩子变成圆盘，又变回了钩子。
艾德里竟然已经存活了三十个月夜。
可能是因为，刚开始的两天，我亲口咬死了一只想要吃了他的猎豹，之后，他便在这个森林里面畅行无阻了。
他总是莫名的好心情，说些有的没的。
啊，对，还自以为是地做了很多人类的食物给我吃。
用那些，我从西村羊场抓来的活羊。
好像，每次看到我抓了西村羊场的羊回来，他都会很开心。
吃得也很开心。
我没怎么吃出味道。
不过，笨蛋帅哥秀色可餐。
就在我真的以为，人类也有善良一面的时候。
艾德里趁我熟睡，悄悄走到了我的耳后。
他轻轻地触碰着我耳后的肌肤，几乎是瞬间，我就被惊醒。
我耳后有一道尚未痊愈的伤。
若是被人类攻击，会很麻烦。
我猛地睁开眼睛，身上的鳞片全部炸开，口中发出威胁的嘶吼，翅膀瞬间完全伸展，将艾德里掀翻，打出去了好远。
他闷哼一声，见我醒了，不好意思地看着我：「对不起，我，把您弄醒了。」
我警惕地看着他，那一刻，咬他哪里我都想好了。
「大人，您耳后，脖子那里，受伤了。」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我，「我可以帮你治疗。」
我仔细盯着他脸上的表情。
他用那张帅脸紧张地望着我。
良久，我放下了戒备。
他这样的笨蛋，只有被人害的份儿。
他纠结的小脸瞬间放出光彩，快步走过来，一会儿摸摸我的脖子，一会儿碰碰我的耳朵。
片刻，艾德里惊讶地自言自语：「天哪，这条伤口，竟然比我的胳膊还要长！」
我不大自然地用耳朵去挡那条伤痕，艾德里却抓着我的耳朵掀开来看。
我偏过头，认命地露出了那个伤口。
这个伤口是我的耻辱。
大概在二十年前，我还未成年。
人类，用一柄足足有四五米长的精钢长矛击伤了我。
长矛用柏格丽雪山上独有的铁质材料制成，配合人类弩车，产生的巨大力量能够瞬间击破坚固的鳞甲，刺入血肉。
这种特殊的精钢会灼伤我，令伤口无法愈合，持续不断地流血。
也是我唯一惧怕的东西。
我寻了各种药草，才让这个伤口勉强不再流血。
但始终不能愈合。
艾德里轻轻地抚摸着那个伤痕，口中满是心疼：「大人……」
他两只胳膊抱着我的脖子，将脸颊贴紧我，很失落，「看起来好疼，大人，您放心，我一定治好您。」
我没当真。
但是艾德里开始天天早出晚归，有的时候，还折腾了许多敷上去火辣辣的药汁。
我甚至怀疑他是拿我来练习药剂的。
因为有的时候伤口反而会恶化……
恶化的时候，他悄悄地掉眼泪，那模样好像比我还疼。
但最后，伤口竟然真的开始结痂了。
我对艾德里刮目相看，他紧紧地抱着我的脖子，口中高呼着上天恩赐。
「大人！在这！」
我在森林里踱步，视察领地，艾德里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了前面。
他总是跟着我，最后又体力不支地坐在地上，等我回去载他。
麻烦又弱小！
我找了找，在一片芦苇丛中看到了他。
「大人！这里有好新鲜的鸭蛋！」艾德里双眼发光，手中捧着几乎还冒热气的蛋，欣喜地给我看，「今晚吃煎蛋，好吗？」
我想了想。
今晚晚饭，可能又要塞牙缝了。
嗷呜——
一道野性的兽吼，距离我们很近很近。
听起来，很饥饿。
艾德里被那一阵野兽咆哮声震得差点丢下手中的蛋，我朝声音看过去——
是一只纯黑色的豹子。
我收回眼神，见艾德里还在揉耳朵。
「还好大人的晚餐还在……」
艾德里嘟囔了一句，转头看向那豹子，眯着眼睛，注视了一会儿，「去，去。」
那豹子好像是呆住了。
可能没想到还有食物敢这样对它说话。
我站在艾德里的身旁，乐得张牙咧嘴。
那豹子看了看艾德里，口水直流。
又看了看我，瞬间把口水都吞进肚子里，逃了。
艾德里瞧见豹子落荒而逃，高兴地欢呼：「我守护了大人的晚餐！
「大人万岁！」
完了，早知道我应该让那豹子吓一吓艾德里。
好歹把那鸭蛋丢掉。
森林入秋。
不过下了几场毛毛细雨，艾德里就感冒了好几次。
他窝在草上，身上盖着好几张羊皮，但还是冷得瑟瑟发抖。
看起来像是一只落难的小兽。
「大人——」他可怜兮兮地喊我，「我，我好冷。」
我眨着眼睛盯着他。
不治疗的话，这个人类活不了多久。
他是那样的娇弱，小风小雨就够他难受好一阵子。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他可能会死，会成为一堆枯骨，我就有一种……
很不舒服的感觉。
可能是饿了。
我犹豫了一会，用鼻子轻轻碰他，然后指了指我的脖子。
他讶异地睁大眼睛，裹着羊皮，笨拙地爬了上来。
坐稳后，小心翼翼地用手掌撑着我的鳞片，「大人，您身上也好冷。」
我白了他一眼。
但他可能看不懂龙的白眼。
因为他还在傻乎乎地搓热了手，往我的鳞片上捂。
真是个笨蛋啊。
我低鸣一声，挥动巨大的翅膀，腾空而起。
艾德里惊呼，身子摇摇晃晃。
「大人？」
「您……您要带我去哪儿？」
只有当我翱翔天际，俯瞰这片大陆的时候，被我压在深处的迷茫才会倾袭而来。
从我破壳睁眼，到现在一口一个小村庄，我从未见过我的同类，也不知道该去哪儿寻找我的同类。
艾德里被风吹得左右摇摆，他在和我说话，但我一句也没听清。
等降低了高度，缓慢滑行的时候，我才听到他哆哆嗦嗦地趴在我耳旁喊。
「大人，这太高了，您不害怕吗？」
他又立马自言自语。
「嗯……大人是非凡的大人，您一定不会害怕的。」
说着，他低下头，趴在我的脖子上，用滚热的肌肤触碰那一片片寒凉的黑色鳞片。
「大人，我总听人说，这片大陆上的龙已经被我们屠杀殆尽，您是最后一条。」
我……我谢谢你，真是个好消息。
艾德里这家伙总是分不清场合地说一些真心话。
「大人，但您不一样，您是一条好龙……」
他小声地说，还闷闷地笑。
说笑间的热气，让我的耳朵好痒。
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人类！
「大人！
「以后我陪着您，好吗？我就是你的家人啦！
「仆人也算家人吗……
「算吧……反正大人您不是个人。」
我哼了一声，表示我的不屑。
人类这样弱小的身板，对我来说就是个拖油瓶。
今天担心他被狂蟒吃了。
明天担心他被飞鹰叼走。
我才不稀罕。
「和您在一起的时候，我反而会觉得自在……对不起，我很抱歉我刚开始想要杀了你。
「他们说这世间的恶龙死不足惜，人类才是至高的存在，所有威胁人类的生物，都必须活在人类的桎梏之下，脖颈需要戴着铁链，飞羽务必要割掉，若不服从，那便杀死。
「而每一任村长的职责，就是不惜生命地保存村民，我想，我应该是个负责的村长，但是……和您在一起的日子，是那么地无拘无束，我能感觉到那是一种自由……
「大人，和您说一个秘密，但是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您是最聪慧的生物，我不该瞒着您。」
艾德里的声音很小，我只能再慢一点，才能听清楚他的话。
「其实，那些漂亮女人并没有送到您这里，对吧？」
我遥望着四周，女人？
我一条母龙要什么女人？
「那些漂亮女人，其实是被负责运送祭品的人卖掉了，卖给了塔腊人当奴隶，根本没有被当作祭品给您……我误会了您。」
「我和他们对峙，他们硬说，您的巢穴里一定有人类的尸骨，我作为村长，应当拿起利剑，成为勇士，去刺杀您！」艾德里的声音很气愤，「可并没有！他们撒谎了！」
我……
人类还真是阴险狡猾，分明是想让艾德里这个家伙来送死，然后保住秘密罢了。
我一时间有点担忧。
到底该不该送这个笨蛋回人类的种群里面去？
此时飞得慢且缓，艾德里胆子又大了起来。
他咯咯地笑，说以后也要我经常带他飞行。
我沉思，或许，上帝给了他美貌，自然就收回了他的脑子。
他的身体愈发滚烫，温度高得吓龙。
我已经隐约能够看到地面上的人类了。
艾德里也渐渐发现了其他人类，指着远远的方向，声音很兴奋：「大人——那儿有人！」
……搞得好像看见人类多稀奇一样。
我缓慢落地，他顺势爬了下来。
我只能把他送到这里，再靠近，会引起人类恐慌。
「大人，您带我来这里做什么？」他好像还没明白我的意思。
我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人类村庄。
艾德里愣住了，慌张地看着我：「大人，您，您不要我了吗？」
艾德里金色的头发已经长至肩膀，蔚蓝色的眼眸里全是委屈。
我哪里敢要，再待下去，你的小命就要交代在这个森林了。
我低下头，想轻轻地碰碰他，但想了想，我的气味留在他身上，只怕会更麻烦。
这个笨蛋，真是让人操心。
他巴巴地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毫不停留，挥动巨翼，腾空而起，空气掀起四周的沙土，卷成一股力道奇强的漩涡，艾德里忙捂住了眼睛。
我看着那个弱小的人类。
大不了以后不吃他们村子的羊就是了。
回到空荡荡的巢穴，看着那早已铺满我整个窝的软草，和种在一旁的好几排难闻花丛，我觉得有点不舒服。
可能是有点饿了。
去西村羊场找点吃的吧。
我又飞了出去，路过方才放下艾德里的地方时，看到那边已经没人了。
我刚松了口气，忽然又注意到，地上好像有用石头摆出来的形状。
我向下俯冲，待看清的时候——
是一个正在大哭的表情？？
这个笨蛋……
罢了，人族才是他应该生存的地方。
从西村饱食归来，路上，我一直在想，艾德里那个笨蛋有没有安全回去。
直到我踏进巢穴的一瞬间，我敏锐地捕捉到，巢穴里，有一股不属于我的，攻击性极强的气味。
我眯起眼睛，查看四周。
窝里摆放整齐的软草不知为何被全部掀翻弄乱，艾德里辛辛苦苦种植的那一排排花儿，也被连根挖出，像是垃圾一样被扔在一旁。
新鲜的土壤上，是一道道深浅不一的爪印。
爪印很大……
像是……龙爪。
我疑惑了。
整个巢穴，像是被什么野兽翻找了一遍。
我感到一股不对劲，压低身子，发出警告的低吼。
「你这里——有人类的味道——」
忽然，一道低沉的龙语从我的身后响起。
这种语言，似乎来源于我的记忆深处。
尘封在潜意识里面的血脉，因苏醒而沸腾滚烫。
我僵硬着身子，转过头。
那是一只体型比我大了三分之一的漆黑巨龙。
宽阔的前吻，密密麻麻的锋利牙齿，野蛮而充满力量，或许只需要轻轻一嚼，任何生物都能在瞬间粉身碎骨。
他紧紧盯着我，黄绿色的竖瞳翻涌着试探的危险气息。
我呆住了，站在原地。
他围着我踱步，打量着我，嗅闻我的信息。
那几乎包裹了全身的墨色鳞甲，层层叠叠，随着动作战栗。
双翼上凸出的锋利倒刺，闪着寒冷的黑光。
「你——闻起来很陌生。」
他幽幽地说。
但是好在没有太大的敌意。
只是有点没礼貌，把我的窝翻了个遍。
「说话——」
「你是龙吗？」
「……」他讶异地看着我，又看了看四周，「你——没见过其他龙？」
我摇摇头。
他顿了一下，「那你也没有族群吗？」
没等我回答，他那双竖瞳中闪过一丝憎恨。
「或许是迁徙的时候，你的父母被人类袭击，你遗落在了这里。
「人类，是这片大陆最肮脏的存在！
「他们用柏格丽雪山的精钢来捕杀我们，以杀死我们为荣耀，是我们龙族的宿敌，所有人类，都应该死于龙族的火焰之中！」
他说这句话时，伴随着愤怒的龙啸。
这座悬崖也跟着地动山摇。
我盯着他，意外看到了他脖颈上的伤。
那是一个足有两米多长的伤口，正在溃烂流血，上面的腐肉隐有被撕扯的痕迹。
他冷冷地看着我：「你——这里有过人类。」
那是艾德里残存在这里的气味。
此时，我无比庆幸将艾德里送回了人族。
和这样一头凶猛的巨龙打起来，我不确定能不误伤艾德里。
「呵——」他看了看四周，目露赞赏，「一滴血都不浪费，干得好。」
我：……
「这里物资匮乏，不适合龙族生存，走吧，流浪的小女孩，你这样的龙，应该来我们族里。」他耍酷地看着我，「对了，我叫雷尔。」
我没有思考太久，就答应和雷尔回龙族。
按照雷尔的话，龙族里有很多龙，说不定可以问到我的身世。
我的父母是谁，有没有兄弟姐妹，为什么会遗落到这里，或许，这些都能找到答案。
想到这个，我忽然记起。
艾德里曾经也扬着明亮的笑容，和我说他以后就是我的家人。
家人是什么感觉？
家人做的食物也塞牙缝吗？
我悄悄看了一眼，飞在我前面的雷尔。
雷尔脖子上的伤口看样子已经有很多年了。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雷尔心情似乎很好。
我低头看了看地面上渺小的森林，「我……不知道，他们叫我巨龙。」
「巨龙？」雷尔回过头，好笑地看了我一眼，「流浪的小丫头，你在雌性里面，确实算挺拔矫健的。」
艾德里倒是夸过我，比龙画册里面所有的龙都漂亮。
「小丫头，这次算你运气好，我是偏离了迁徙路线，意外到了这里，要不然，你可能一辈子也不知道龙族的存在，哈哈哈。」雷尔大笑。
雷尔飞行的速度很快，我跟在他后面，渐渐驶离了我的巢穴。
路上，当雷尔说龙族有很多龙，因为精钢长矛造成的伤口无法愈合而死的时候，我忽然想起来艾德里曾经给我敷的那些草药。
耳后的伤口已经愈合，结的痂也已经掉了。
是真的痊愈了。
「小丫头——」
雷尔忽然扇动翅膀，我连忙也降低了速度。
「前面的阴雨天气要往我们这边蔓延，我的伤口要拖我们后腿了。」
我和雷尔找了个山谷休息，他抖干净身上的水汽，转过头舔舐他脖子上的伤口。
「小丫头，不要这么紧紧地盯着我。」雷尔背过身子，没好气地说。
「那个伤口——」我犹豫地问。
「老伤了。」雷尔用锋利的牙齿，狠狠地撕扯下一片坏死的皮肤鳞片，看得我龇牙咧嘴。
雷尔痛苦地闭上眼睛，顿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小丫头，但愿你不会被人类如此对待。这个伤口是永远不会愈合的。」
我愣住，但是我的伤口愈合了。
真真实实。
那种药草是什么，艾德里知道！
我甚至怀疑，所有人类里面，只有艾德里知道。
「嘶——」雷尔还是没忍住，痛呼出声，我靠近雷尔，低下头去看他脖子上的伤。
雷尔侧过头挡住我的视线，不大自然，「没什么好看的。」
「我也被人类用精钢刺伤过。」
「小丫头？你？」
雷尔左右看了看我：「你身上没有伤口。」
「它愈合了。」
「不可能，精钢造成的伤口，永远不可能愈合！」
我坚定地看向雷尔：「真的——」
「哈哈哈，小丫头，我知道你想安慰我，但不必撒谎。」雷尔丝毫不相信我的话，不以为意地大笑，「伤口是雄性的勋章，懂吗？」
我没办法说服雷尔，只能作罢。
接下来的两三天时间，因为阴雨天气的到来，雷尔的伤口隐隐作痛，不能飞行。
我这才知道，雷尔当时也正是为了躲避阴雨天气，才偏离了迁徙路线，到了我这里。
又过了三天，天气开始放晴。
雷尔重新精神抖擞起来，就在我们打算离开的时候，不远处的丛林响起了一阵窸窣声——
「小丫头，有人类的气息。」雷尔警惕地看向四周，「小心，跟在我后面。」
我看了看雷尔庞大的身躯，又看了看我。
但凡那个人类不是瞎子，就一定能看到我们两个。
雷尔伏低，将翅膀压下，我学着他的样子，静静地等着。
人类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
雷尔的表情扬起，眼中那股虐杀的欲望，逐渐膨胀。
「怎么可能啊，一条龙怎么可能为了一个人类自投罗网？」
「就是啊，只怕龙族是巴不得人族自相残杀呢。」
「听说那个村长，叫艾德里的，当初是为了村民，自愿去暗杀巨龙的，没想到巨龙竟然放他回来，他们村民就是因为这个，才觉得能挟制巨龙的吧。」
「可惜那个村长就要被活活烧死了。」
我怔住了，艾德里？
活活烧死？
那群人的声音已经开始变远，雷尔抓住时机，腾空而起，用翅膀砍断了前方的树木，用龙息烧干净阻挡视线的树叶。
那两个人，就这么完全暴露了出来。
「什——什么——」
「是龙，龙——」
雷尔的眼睛发亮，我还来不及说话，他一道龙息喷了出来。
那两个人类瞬间被烈焰烧成了灰烬，只剩一地黑色的粉末。
「雷尔！」我惊诧地喊，「你——」
雷尔回过头，得意地看着我。
那表情好像在说：怎么样，哥厉害吧？
我无奈：「雷尔，他们并没有伤害我们，我们……或许不需要伤害他们……」
雷尔似乎很意外我会说出这样的话：「小丫头，你可是生吞了一个人！」
我：……
「雷尔，我可能……暂时不能和你一起回龙族。」
只是犹豫了片刻，我还是决定要去看一看艾德里的情况。
那群奸诈的人能将艾德里骗到我这里来送死，自然也能做出来以他性命来要挟我的事情。
最起码看在他曾经治疗了我的事情上，我也不能不管。
「怎么了？」雷尔奇怪地看着我，「你有什么事？」
我不能把艾德里的事情告诉雷尔。
雷尔对于人类的敌意很大。
「我——」
「小丫头，刚刚那两个人类说什么一条龙，说的不会是你吧？」雷尔忽然反应了过来。
我僵在原地，紧张地解释：「雷尔，其实……」
「你骗了我？」雷尔向后退了两步，谨慎地看着我。
我垂下眼睛：「艾德里是个很好的人类。」
雷尔一股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你难道真的要回去？去找那个人类？」
「他是不同的——」
「不同？」雷尔冷笑，打断我的话，「如何不同？你现在就要去人类那里送死了，如何不同？」
「雷尔，他治好了我的伤口，那个精钢长矛造成的伤口！我总不能就这么看着他——被其他人类杀死。
「况且，艾德里知道哪种草药可以治疗这种伤口！」
「是吗？」雷尔丝毫不相信我说的话，「我只看到，他现在要逼着你去送死。」
「小丫头，那些人类已经摆好了陷阱，只等你过去，只要你去了，你就会死在那里。
「人族，以杀死巨龙为荣耀，还记得吗？
「别做梦了，小丫头，跟着我回龙族，那里才是你应该待的地方！」
雷尔的劝说，没有让我动摇半分。
我毅然决定要回去。
「小丫头，你如果要回去送死，我不会等你。」雷尔咬牙说，「我必须要尽快和迁徙的龙族会合，而你，没有了引路的龙，将永远不可能找到龙族。」
「你要为了区区一个人类，放弃整个龙族，甚至自己的生命？」
雷尔的话，让我窒住。
雷尔走了，我按照原路返回。
路过悬崖上的巢穴时，我才看到巢穴入口已经布满了各种人类利器。
人类显然已经来过了。
炙阳烘烤着大地，地面上的一草一木都无比地清晰。
很快，我就看到了艾德里。
他被绑在一个高高的木柴堆上面，木柴堆四周，是尖头朝上的铁矛。
艾德里双眸紧闭，嘴巴上缠着布带，手腕反绑于身后，双脚也被人手腕粗的铁链子铐住，和他脚底下的木柴连在了一起。
那头飘逸的金发变得毛躁蓬乱，身上的衣衫也脏兮兮的。
看起来实在是没有当初，挡在那群村民身前质问我时的英俊帅气。
多么嘲讽，他曾用生命来保护的村民，如今将他折磨得奄奄一息，甚至拿他当作诱饵，来猎杀我。
我心中怒气腾起。
或许雷尔说得对，有些人类，骨子里就是肮脏下作的。
地面上的人发现了我，纷纷拿起了手中的长矛，朝着我比划。
我盘旋在上空，寻找着其他隐藏起来的暗器。
我耳后的伤口，就是被人类暗伤。
同样的错误，我不会犯第二次。
「巨龙来了！」
「杀了它！杀了它！」
艾德里被吵醒，眼皮颤动，睁开，看到了我。
他瞬间挣扎了起来，眼中满是抗拒的神色。
他张着嘴，拼尽全力地在嘶吼，着急得快要哭了出来。
那双好看的蔚蓝眼睛，依然是一副干净真挚。
他的声音被呜呜嚷嚷的人群淹没，和那群疯狂而自私的人类相比，他弱小得简直像是一粒尘埃。
真是个笨蛋。
我就知道，那群人不会放过他，但我没想到，他们竟然丧心病狂到，以烧死他为诱饵，来逼我出现。
但，到底当是诱饵，还是真的想烧死艾德里呢？
「点燃！
「快！让这条蠢龙来救他！」
一个穿着精致袍衫的大肚子男人，躲在一棵大树下，嚣张地喊：「哈哈，没想到这条蠢龙真的来了，快！烧艾德里那个家伙！但别太快！要引那条蠢龙过来！」
这个油腻男人好像以为我听不懂人话。
就这么大剌剌地喊出了他的计划。
艾德里情况很虚弱，他脸色惨白，挣扎的动作已经弱了许多。
脚底下的木柴堆，已经燃起了火苗。
在检查完四周没有隐藏的利器后，我毫不犹豫地冲了下去。
人类用弓箭射出箭矢，将长矛扔向我，但这对我来说，伤不了我分毫。
「妈的，一群废物！我来！」
油腻男人抢过身边人的弓箭，抽出一支箭矢，拉满。
我毫不费力地用鳞片挡下。
弱小的人类本就没有多少武器储备，很快就扔出去了大半。
那油腻男人的脸色很不好看，但眼里那抹精明而又凶恶的光芒，时刻提醒我，他一定还藏有后手。
艾德里脚底下的火苗，贪婪地舔弄着木柴，向上攀爬。
他站在火焰里，看到我朝他冲来，疯狂地摇着头。
火光映着艾德里的脸庞，是那样地可怜而无助。
「快啊，趁现在——上精钢箭矢！」
那油腻男人忽然高呼一声，本来动作慢下来的人类，忽然从不知道藏在哪儿的箭袋子里，拿出了箭头为精钢制成的箭矢。
我吃惊，但好在只是弓箭，最多只是点皮外伤。
我咬着牙，顶着一阵又一阵的箭雨，距离艾德里越来越近。
身上，已经有被精钢箭头灼伤而留下的伤口。
那些伤口在缓慢地流血，疼痛，我的鳞甲渐渐分崩离析。
我已经离艾德里很近了。
艾德里的眼泪流了下来，他痛苦地看着我，口中的布条已然被牙齿咬破——
他终于能够说话——
「大人，快走！」
他用尽全力喊了出来，但，只有一点了！
再靠近一点，我就能将艾德里从火焰里救出来，就差一点——
艾德里挣扎着，「大人，您快走，这里危险——」
我斜飞到了艾德里的身侧，一口咬住那些正在熊熊燃烧的柴火，连带着艾德里，也咬在了口中。
炙热的温度灼烧着我的皮肤，我心底庆幸，只要救了艾德里，离开这里简直易如反——
只要——
咔——
我低头看。
艾德里脚下的木柴堆里，响起了机关扣响的声音。
暗处的机关，原来在艾德里脚下的木柴堆里藏着。
噌的一声，利器出鞘，那尖锐刺耳的钢铁摩擦声，让我肯定——
是精钢长矛。
它就藏在木柴堆里，只等我来救艾德里的时候，就破柴而出。
「哈哈哈，到底说是蠢龙！低贱的东西！中计了！」
我长啸一声，堪堪向后退去，那长矛竟擦着我的心脏，贯穿了我的翅膀。
噗嗤一声，精钢穿透了我的鳞甲和血肉。
剧烈的疼痛让我下意识想挥动翅膀驱赶，但我却丝毫动弹不得。
我被迫倒在了地上，左翅撑着地，想要站起来，但右翅被灼伤的疼痛让我大脑空白，难以控制我的身体。
太痛了……
那股甚至灼烧到了灵魂的痛，让我眼前发黑。
一阵无意识后，艾德里从我的口中跌落。
「大人？您怎么样……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艾德里爬了起来，顾不上还在燃烧的衣角，站在我的旁边，手足无措地扶着我破溃的鳞片，「您……」
他内疚地哭了起来，「都是我害了您……」
我用仅剩的力气，示意他站在后面。
在空中的时候，那群人和艾德里站得太近，我不能吐火烧死他们。
但是现在，可以了。
我鼓起胸口，酝酿着龙息。
忽然，右翅伤口的剧痛打断了我。
我勉强吐了出去，但那小小的火苗，不足以对四周围过来的人造成威胁。
「哈哈哈，就这？」油腻男人挺着肚子，手中拿着一柄精钢长矛，慢慢走来，「真是一条蠢龙，没想到还捉到一条活的……太好了……太好了……一定很值钱……」
「先打晕它！」
众人朝我砸着石头，艾德里奋不顾身地挡在我的前面，抱着我的眼睛，用身体挡住那些石头。
那样的石头对我来说只是比较大粒的灰尘，但却能要了艾德里的命！
该死的人类……
我又痛又急，侧过头咬住右翅那根贯穿的精钢长矛，忍住灼伤口腔的痛苦，将它从我的翅膀里拔了出来。
那瞬间的撕裂感，让我几乎疼晕过去。
决不能昏过去，不然，我和艾德里会一起死在这！
我用尽全身力气，强忍着右翅的剧痛，喷出一口龙息——
瞬间——
四周燃起了绵延的火海，那些贪婪地笑着的人，顿时发出了惊恐的尖叫，四处逃散。
我痛得早已经看不清楚四周的场景，应是喷不出如此威力的火焰——
「自不量力的小丫头！」雷尔的声音从空中传来，他懊恼地喊，「都说了人类狡猾奸诈！」
说罢，他又腾空而起，在我的四周留下一道火海屏障。
雷尔口中喷着滚烫的热气，黄绿色竖瞳闪着血腥的光，俨然一副要大杀四方的模样。
他动作迅速又灵敏，像一道突然闪过的黑光。
村民们瞬间溃不成军，他们只为我准备了一个暗器，也已经用过，可万万没想到，这里竟然还有一条巨龙。
艾德里守在我的前面，怔怔地看着几乎遮蔽了半个天空的巨龙雷尔，终于笑了笑：「大人，您得救了……
「不，不行，您翅膀上的伤口太严重了，这种灼伤会毁了您的翅膀的……」
我看向我的右翅。
伤口被灼得冒起了白烟，甚至在向四周蔓延——
我的翅膀正在被腐蚀——
这样下去，翅膀会被烧出一个洞来。
「您，您等我，大人，我家里有做好的药——」艾德里慌慌张张地说，语气带着哭腔，「我去家里给您拿！来得及的，一定来得及，大人……」
「若是让您没了翅膀，我会恨我一辈子的……」
我低鸣一声——
不行！
雷尔在上面喷着火焰，艾德里只要离开我四周，一定会被雷尔的无差别攻击烧死！
那个家伙是见人就杀！
但艾德里却依然头也不回地往四散而逃的人群中跑去。
「大人，我一定要保住您的翅膀……
「必须要快，快，一定来得及……」
他低声念着，我着急地想要伸出翅膀拦下他，但我已经连抬翅膀的力气都没有了。
「必须要……」
艾德里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混乱的人群中。
「雷尔！」
我朝着天上喊，但雷尔已经杀红了眼，他目光所及之处，所有人类都化作了枯骨。
无论我怎么喊，雷尔都没有反应。
完了……
我心头一片绝望，完了……
这样的火焰之下……
艾德里……
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早已透支的身体，让我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雷尔正在一旁悠闲地喝水。
入眼的地面，已被他的龙息烧成了光秃秃一片。
我焦急地四处找，却什么都没找到。
没有一个人影。
艾德里……
我紧紧闭上了眼睛。
「大人！」
我好像听到了艾德里的声音。
「您醒了吗？大人？」
我不敢睁开眼睛，怕睁开后，发现一切都是假的。
「大人？您看看我，看看我。」
艾德里……
是我害了他，如果不把他送回那个村子，而是别的地方，说不定，他还能活下来。
是我的错。
「大人？您在干吗？」
我痛苦地叹了口气。
「咦？」
我闭着眼睛，却莫名感觉到有一股蛮力在扒我的眼皮。
「大人？」
艾德里那张灰扑扑的脸，出现在我的眼前。
我眨眨眼。
艾德里的确，活生生地站在我的眼前。
他身上的衣服被烧得左一个窟窿，右一个窟窿。
金色的头发烫得卷在一起，帅气的小脸上还有着灰色的土痕，狼狈极了。
而那双蔚蓝色、如同大海般深邃的眼睛，正紧紧地盯着我。
「大人……」
他突然扑上来，紧紧地抱着我的脖子。
「太好了……」艾德里带着弱弱的哭腔，「真的是太好了，大人……」
说罢，艾德里又皱起眉头，苦恼地自言自语：「大人您怎么老是看不见我呢，是我太不显眼了吗……」
我抬头，看向一旁的雷尔。
「小丫头，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留他一条小命的。」雷尔气哼哼地说，「但如果他有任何伤害你的意图，我不介意一口喷死这个聒噪的人类。」
我站起身子，左右看看。
右翅和身上的伤，已经敷上了一层药汁，灼痛感弱了很多。
艾德里抱着我的脖子，小声地说：「大人！担心死我了，不过，我这几天又有了新的菜谱……我给您补补身子……」
你确定？
给一条全身伸展有二十多米，翼展能达近三十米的龙，补身体？？？
一个月后，我右翅上精钢造成的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雷尔从一开始的难以置信，到目瞪口呆，再到目瞪口呆。
最终接受了，精钢伤口真的可以被治愈这件事。
艾德里毫不吝啬地也给雷尔的伤口敷上了药汁。
雷尔别扭地说，觉得这个人类还不错。
暂时没有喷死的欲望了。
正好前面阴雨连绵，他就留下来再保护我一段时间。
我看透不说透。
晚上，艾德里扭扭捏捏地拿着他的毯子，可怜兮兮地走到了我旁边。
「大人……这几天好冷啊……」
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神时不时瞟一眼卧在不远处的雷尔。
我倒是没怎么感觉到冷。
「您一个龙睡，会感冒的。」艾德里神色正经，眼神又去瞟雷尔。
雷尔的耳朵支了起来。
「我陪您睡吧，大人。」艾德里红着脸，「我身上暖和。」
雷尔喷了一下鼻子，哼哼冷笑两声。
我眨眨眼睛。
人类睡觉是要脱衣服的吧。
来吧来吧。
我把我的脑袋往一旁移了移，给艾德里腾出一块位置。
艾德里抱着摊子，躺在我的脖子附近。
那角度，怎么看，怎么对着雷尔呢？
艾德里找了个舒服的角度，靠着我的脖子躺下。
「大人，我悄悄和您说，那条龙看起来好平平无奇啊……」
啊？雷尔？
「和龙画册里的长得一样，一点都不如您好看。
「而且好凶，总是在莫名其妙地叫。」
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艾德里还是那样，不仅胆子大，还喜欢在不合时宜的时候说一些大实话。
「大人，这么冷的天，只有和我躺在一起睡才暖和，对吧？」艾德里小小声地在我耳朵根说，「以后都在我身边吧，我可暖和了。」
说完，艾德里炫耀地看向雷尔：「而且我小小的，好养活。」
「还会做好多饭！」
塞牙缝的饭吗？
我眼睛半合，看向紧贴着我的艾德里。
「大人，我的灵魂可是已经奉献给您了……」
番外
「大人怎么还不回来……」
艾德里孤零零地站在悬崖边上，踮起脚看远方的天空。
「大人会不会不要我了……」
他懊恼地想着，回头看了看悬崖上空荡荡的巢穴，又坐回身后的摇椅里。
摇椅旁，有一只古旧的褐色桌子，里面已经塞满了纸张。
「唉……再不回来，大人就赶不上吃热乎的黄花菜拌蛇胆了。」
艾德里窝在摇椅里，一晃一晃，渐渐睡着。
直到眼前笼罩了一片巨大阴影，艾德里才缓缓醒来。
睁眼的瞬间，一双巨大的竖瞳，在他身前眨啊眨。
扑通一声。
龙口松开。
艾德里的脚下，掉下来一只咩咩叫的小肥羊。
「大人！」
艾德里直接扑到了那张龙脸上，开心得又揉又贴。
咩咩小羊惊慌失措地逃跑。
艾德里一个转身，眼疾手快地一个手刀砍晕了小肥羊。
又继续扑在巨龙脸上。
「您终于回来了！欢迎回家！
「龙族好玩吗？里面有很多龙吗？和龙画册的一样吗？
「那里有大人喜欢的食物吗？
「不过肯定没有我做的好吃，对不对，大人？
「今天的惊喜——黄花菜拌蛇胆！大人，快来快来……」
艾德里开心地跑在前面，时不时回头看。
「还有，大人，巢穴里有我给您的惊喜！」
说着，他偷笑着跑了进去。
巨龙无奈地跟在后面。
进去巢穴，里面已经焕然一新。
艾德里炫耀地指着里面，装扮得有模有样的窝：「大人，您快去看看！」
巨龙将信将疑地走过去。
窝里，墙上，刻了一排歪歪扭扭的画。
画里画着——
从前，有一个英俊的人类。
他手拿尖刀，准备刺杀那只昏睡的美丽巨龙。
巨龙苏醒，反而救了摔下悬崖的人类。
人类感动得单膝下跪，向美丽的巨龙献出了自己的灵魂。
后来，巨龙和人类，幸福地相伴在一起。
作者：思后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