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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间梦境

长夜无月。

我做了一个很真实的梦。

血雨漫天,寒风刮骨,一少年倒在血泊之中。

我走近察看,却看到慕仞那双空洞而漆黑的眼眸死死地盯着我。

因失血而过度苍白的脸与血混在一起,凄美的倒在如红花盛开的路上。

他睫羽颤动,缓慢地伸出手,沾染了泥与血的手慢慢攥住月光般柔白的裙角。

救命稻草吗?

我低头看他,不知为何血雨淋不到我,像是有个罩子将我笼罩起来,隔开天地,地上的慕仞狼狈不堪,站在一旁的我却干干净净一身白,就连靴子都不曾溅上泥点。

雨点打在他脸上,他张了张嘴,好像在说什么。

可惜雨声太大,他又太过虚弱,我没能听清。

我俯身靠近他,才隐隐约约听清他说的话。

他说,脏了。

我笑起来,他没把我当成救命稻草,反而想用尽最后的力气将纯白染脏。

我拔出剑毫不犹豫地削下被他攥住的衣角,笑道:「赠你了。」

慕仞眼中流露出憎恨的神情,丝毫不加掩盖。

这时候的慕仞还是只有负面情绪。

大雨中,我扶起他向前方的小木屋避雨,他很轻,好像浑身只有骨头有些重量,好在那罩子此刻连同他一起也被笼罩,不再淋在血雨中。

我握住他冰冷的手,尽可能地靠近他给他一些暖意。

「为何救我?」他有气无力地问道。

「我教你啊,你现在被我救了,就是欠我的,世人大多管这个叫恩,我有恩于你这句话的意思是你欠我的,欠了别人的就要还,这就是世人说的报恩。」

可能在什么文人大家看来这样的说法很市侩,没有仁义恩德之意,但对于慕仞这样没有感恩之情的魔来说,说成亏欠反而更有利他理解。

他不作声,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我继续道:「别想着赖账,人们都不愿意欠了别人的,你也是人,你也要报恩。」

「我……我也是人吗?」慕仞听见了我的话,话里多了几分自嘲滋味。

我终于将他一步一步扶到木屋门口,晃了晃他那只被我焐热的手:「是啊,没有那么冷了吧?」

他垂着头,我看不清他的脸,只听到他呢喃道:「是吗?」

「是的。」

忽地,天地崩裂,地面裂开一道巨缝,我两脚悬空,瞬间坠入深渊,坠入诡异的漆黑中,我在无尽黑暗中不断下落,不知何时会坠落。

我闭上眼,反正摔死了也就醒了。

并没有想象中的剧烈的坠落,反而是落入一个冰冷而有力的怀中。

我睁开眼,不是少年时破衣烂衫的慕仞,是成了魔尊一身黑衣的慕仞。

他表情淡然,还不等我开口问便已经冷嘲热讽地开口:「就你这样还屠神呢?一个幻境便能将你困住,真不知道你能干什么。」

我:闭嘴吧你

「这是关于你的幻境吧。」我找到漏洞,回怼道,「既然你在这里,就说明你也中招了,没有你这个幻境建不起来,咱半斤别笑八两。」

慕仞沉默片刻,看起来有点破防了:「再废话我松手了。」

他飞得极快,在缝隙合拢之前到了地面,却没有把我放下来的意思,慕仞抱着我直直向泛红的穹顶飞去。

我们穿破云层,被黑雾笼罩,头顶雷声轰鸣,电光闪烁仍没让他有丝毫的退却,我悄悄抬头看他,他那副云淡风轻的大佬模样无端让我格外安心,心中一丝忧虑也全然消散,无比淡然。

被人罩了。

这种幻境当然困不住慕仞,只见他破开苍穹,一道白光乍现,慢慢地四周的黑雾消散,回到了现实世界的竹林中。

天空正泛起鱼肚白,一夜已经过去了。

慕仞放下我,一言未发,捏决瞬间消失在我面前。

他去找薛重山了。

薛重山与我是道友,理应是救他一命。

我想了又想。

猛地,我忽然清醒过来,怎么能犹豫呢?

我自责地跺脚,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

当然是才不管他死活,赶紧回去睡觉啊!

薛重山先是强行破坏结界险些伤到我,后来又莫名其妙把我卷到幻境之中差点无法清醒。

我脑门上是写着我是怨种这四个字吗?

我要回去补觉,慕仞的手下给我造了一个雕花檀香木架子床,上罩着松青色软烟罗锦纱帐,最外层还有一帘白玉珠,床褥也是异常的舒适松软,极易入眠。

我刚要走回我的芭比梦幻豪宅,就在百米之内,我的房子,它炸了。

慕仞和薛重山两人直接从房顶破出,在天空激烈的交战。

我的芭比梦想豪宅,我的大衣帽间,我的大卧室。

没了,都没了。

我气极,掏出大喇叭怒吼道:「都给我滚下来!谁让你俩拆房子的!?请问这是你们家吗?要死啊!你们想破我防是吧?滚下来受死!」

他两人完全没理我,甚至我听到薛重山问慕仞:「要理理她么?」

慕仞面不改色打去一掌,说道:「装没听见。」

???

这礼貌吗?

「慕仞你是不是当我聋了!?少装听不见!我一会儿就去魔界把你那傻不拉几的魔宫改成茅房!薛重山你还有脸笑??!茅房建好了我第一个把你塞进去!」

薛重山这回不敢偷笑了,他改成憋笑,憋得脸都红了。

我挥手:「停!住手!你们不要再打了!我数三二一,一起停手!」

「是三停手还是一停手?」薛重山问道。

我举着喇叭骂道:「神经病啊!谁数到三就停手?那我二一怎么办?」

「那就是一咯?」薛重山又问。

「是是是!」我看一眼慕仞,他看起来是那么随意,像是在和薛重山闹着玩。

「三二一,停!」

他俩都很听话,及时地住了手落到地面上。

不知怎的,我有种当幼儿园老师的感觉。

幼儿园老师成功地拦下了两个熊孩子打架拆家的恶劣行为。

我看着熊孩子 A 严厉道:「薛重山,你为什么建幻境害我俩?」

熊孩子 A 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我睡得太死,没看好我的织梦兽,它靠织梦吃饭最近没吃饱,昨晚偷偷溜出去将你俩放在梦境里了,真的不好意思。」

说罢,还向我展示了一下和他一样垂头丧气的小胖织梦兽。

熊孩子 B 趁机煽风点火:「你还知道不好意思?」

「慕仞闭嘴。」我威胁般地看了熊孩子 B 一样,「那你俩打架不能出去打吗?现在房子怎么办?」

熊孩子 B 见缝插针:「是薛重山先开始往二楼飞的!」

慕仞怎么这么像跟老师告状的小屁孩?

熊孩子 A 更不好意思了:「抱歉,我会负责修好的,但是魔尊二话不说就让我和他打,我也没办法。」

熊孩子 B 觉得 A 心机深沉:「你还真会拖人下水。」

我给他俩一人一个爆栗,咬牙道:「你俩都有错!别狗咬狗了!」

事实证明,我当不了老师。

我看了看豪宅,一楼还能住人,我挥了挥手:「我要回去睡回笼觉了,你俩赶紧修房子!」

「你怕是睡不了了。」薛重山和慕仞都向远处的结界边缘看去,我也放出灵识,魔界众魔乌泱泱的围了结界一圈,还真有种大军压境的气势。

我看了一眼慕仞:「他们要篡位了?」

慕仞轻蔑一笑:「呵,这些还不够。」

他浑身散发着杀戮之气,向着结界边缘飞去。

我认命,只能跟着飞去。

薛重山也要跟着去,我一把摁住他:「修房子。」他可怜巴巴地站在原地,像是被人遗弃了的小狗。

结界边缘,慕仞飞到边缘处,一众魔将纷纷跪地高呼:「恭贺尊主!恭喜尊主!」

慕仞阴郁的脸上多了层迷茫:「平身,何事?」

那日见过的魔界长老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臣等特地是来拜见尊主和夫人的,尊主尽管放心,魔界事宜老朽一定尽心尽力,尊主在此陪夫人安心养胎吧。」

「很好。」慕仞点头敷衍。

等会儿……夫人?养胎?不会说我呢吧?!

「养什么胎?!我没怀孕,我也不是什么夫人!各位别瞎想!我真的没有!我洁身自好!」我疯狂解释,还抽空瞪了一眼旁边还在游离在事情之外的慕仞。

下面的魔将全都是一脸不信,还有人偷笑,甚至窃窃私语:「看,夫人害羞了哎。」

「好甜哦。」

我求助般地看向了慕仞:救命!帮我解释!

谁料慕仞看着我的肚子,平静且认真的发问,仿佛我俩真的发生了点什么似的:「你怀孕了?」

我真想一脚给他踹下去。

但碍于下面都是他的手下,还不要挑战魔尊的权威为好。

我只得强忍着怒火,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挤出一个笑:「魔尊说什么呢?我潜心修道,不曾被这些事分心,自然没有。」

慕仞一副懒得解释的模样,直接挥挥手赶他们走,他面无表情:「听到了吧,她没怀孕,回去吧。」

他这解释很怪,但又说不上来哪里怪,好像就是重复了一遍我的话,该解释的一句也没解释。

我一头雾水地看向他,和他用眼神交流:你到底在说什么?

他满眼无辜:解释啊。

还没等我俩商量完怎么解释,魔界的人竟纷纷遗憾摇头,就这么转身走了……

这件事发展得很怪,怪到槽点太多我一时间不知道先吐槽哪个比较好。

「走啊。」慕仞转身,叫了一声还愣在原地的我。

事情来得快去得也快,让我摸不着头脑。

我跟上慕仞:「为什么他们会这么觉得啊?」

慕仞睨我一眼:「我怎么知道。」

看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也没必要计较了,我索性就摆烂,随他们怎么说吧。

回到我的战损版豪宅门口,薛重山正抱着小胖织梦兽思考人生。

「在想什么?」我问。

薛重山:「没什么,我就是在思考为什么魔界那么有钱。」

我同情地拍了拍他肩膀,前几天的我还有这种感觉,但今天的我就已经被大富翁慕仞同化了:「修房的用料。要和之前一模一样哦,不然杀了你的小胖织梦兽吃肉哦。」

———

魔界,大殿。

丹墀之下跪满了人。

慕仞目光冷冽,周身翻涌着暴戾之气。

殿下之人莫敢仰视。

慕仞阴鸷地盯着他们,满脸杀意:「别以为本尊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算盘。」

「把你们的心思收回到肚子里去,不然本尊就挖出来帮你放好!」

这群家伙就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有了软肋,有了孩子,是不是会有拿捏他的把柄了。

他搬出大殿,在竹林设结界就是为了不让这群虎视眈眈的人靠近他和千瑞雪的生活,一旦让他们觉得有了可乘之机,便日夜无法安眠,时刻小心提防着。

魔界的人不守规矩,向来实力至上,但再有实力也会有疏忽之时,多少魔尊死在自己人手中。

百种手段慕仞自己还能提防的了,但千瑞雪那个笨蛋,她肯定不出三天就死了。

他不能让魔界的人敢生出对千瑞雪下手的心。

慕仞一只手轻轻地敲打着玉椅的扶手:「长老,记得今天谁跟你一起去的吗?」

「回尊主,老朽记得有右将军屠析,侍郎左秩,西甲将军,尚书吴恒等。」

慕仞莫名其妙地想到那笨蛋恼羞成怒跳着脚说自己没怀孕的样子,有点微妙的好笑,他捂着嘴掩住笑意,却越想越好笑,直接放声大笑起来。

他笑得太诡异,下面的人都抖成了筛子。

「除了你都杀了吧。」慕仞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边笑边随口打发道。

——

我开启了隐世养老的生活,这几日薛重山勤勤恳恳地修缮着芭比豪宅,我闲来无事便搬个摇椅坐在院子里晒太阳,顺便当个监工,慕仞也整日无所事事,和我并排搬了个摇椅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清风吹过,我侧目去看他的侧脸,阳光下的慕仞少了阴郁感,碎发轻柔地顺风而动,他半垂眼睫,看上去温顺无害。

薛重山蹲在二楼被炸毁的窟窿旁边休息,不合时宜地感慨道:「你俩还挺般配。」

我顺声看过去,啐他一口:「少偷懒,快干活。」

慕仞慢慢抬眼,漆黑的眸中有某种亮光,偏头看向我:「看来仙界的人也不是那么正经。」

薛重山跟着附和:「也不是所有人都要一个样才好啊,你看我雪妹子就很特立独行,我来之前听到仙界正派那些人都在说她背叛了仙门,但我现在才看出来这就是她保护仙门的方式。」

我直起腰板,眼睛瞪得像铜铃:「你说啥?」

他无辜地眨了眨眼,眼神真诚:「他们说你叛逃仙门,和魔尊苟且,掌门夫人特意昭告整个仙门了。」

掌门夫人?

宋卿辞?

她怎么好意思抹黑我的啊?

我现在就是一整个无语的大动作,实在想敲开她的小脑壳看看里面想的什么。

我气得翻了个身,让太阳晒晒后背缓解压力。

慕仞倒是不太在意,和我一起翻了个面当咸鱼:「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我蔫蔫儿地反问。

还能怎么办?人家是女主,我就一无名小卒,加上对于这种名誉诋毁我也没什么办法,我确实和魔尊达成了契约,现在还在一起晒太阳。

认命吧。

慕仞向我投来一个嫌弃的眼神:「怎么这么笨。」

我扭过头不想再理他:「介意闭上你金贵的嘴吗?」

「起来,本尊带你出气。」

他忽然闪现到我面前,挡住了耀眼的阳光,大片的阴影笼罩着我:「走。」

大哥,我只是一条咸鱼啊!

况且我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你不和男女主起冲突啊。

我再次扭头,发出了咸鱼的声音:「很麻烦哎。」

那片阴影消失了,想来是慕仞走了,他的声音越来越远;「好吧,你不去我就将他们都杀了吧,这样就能堵住悠悠之口了。」

我知道他是个疯批,所以他说的是真的。

我不情不愿起身:「停,我和你一起。」

「带我一个!」别墅看戏的薛重山兴奋道。

我刚想残忍地拒绝他,让他留下修房子,谁知他抢先一步飞到慕仞身边,熟稔地拍了拍他肩膀:「好兄弟,咱们一起去给雪妹子讨个公道!」

慕仞一记雷刃劈过去,薛重山避开的姿势熟练地让人心疼,薛重山没心没肺地大笑道:「没打到哦!」

慕仞其实没有真劈他的意思,只是不愿和人亲近罢了,他心情好的时候是假劈,心情不好的时候是真杀。

这魔很有个性。

他俩在前面走,我在后面没精打采地跟着,忽然,他们两个的脚步停住,薛重山回身不客气地轻轻拽着我胳膊,大大咧咧的开口:「快走啊!慕仞都等半天啦!」

慕仞眼神落在他拽着我的胳膊上,嘴上说着:「本尊没时间等你。」身体却诚实地隔开了我和薛重山。

我们三个人并肩走着。

我忽然有了种归属感。

这些日子我都很想回家,因为这儿没有朋友,没有父母,没有现代的一切。

可现在我好像找到朋友了,找到了愿意和我一起的人。

慕仞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想法,偷偷看了我一眼,将我的感动理解为恐惧,他不可置信:「你害怕?」

我知道我眼眶有泪,我说感动肯定会被他嘲讽,我恨恨地瞪了他一眼:「狗叫什么?风大迷了眼。」

薛重山也震惊回头,不可置信地关怀我:「你在害怕什么?是怕掌门夫人还是掌门?」

我翻了个白眼,真的谢谢,我害怕你们两个。

出了竹林,我和薛重山御剑飞行,慕仞踏云跟在我身边,路上我和薛重山闲聊了几句,才知道宋卿辞现在将背叛仙门的父亲放了出来,篡改证词,改成了被我下蛊迷惑,才做出了糊涂事。

至于那天的帮忙,被他们理解为和慕仞自导自演,但是被宋卿辞看穿了。

这女主,智商真高啊。

且不说我能不能给一个长老下蛊,就是大战之日我和慕仞为啥要演戏,都开战了我还演什么戏啊?演小品吗?

她还看穿了?

其实细细想来,我还是有点生气的。

我们三人一路畅通无阻来到了仙门正门,宏伟的白玉山门,一眼看去是无尽的长阶,还有高耸入云的群殿。

好气派哦。

土狗如我,流露出羡慕的神情。

我刚想问问我们要怎么帅气出场,还有作战计划,谁知他俩已经将我的喇叭顺走了,此刻一人举着一个喇叭,薛重山中气十足:「都滚出来!我们来砸场子了!」

我拦住他俩,恨铁不成钢地跺脚:「等一下啊!商量一下作战计划啊!」

怎么就和这两个有智力缺陷的人一起出来了。

慕仞邪魅狂狷的一笑:「什么计划,直接杀过去。」

怪不得攻打仙门总是失败呢

薛重山拿出了他的大刀,一手还举着喇叭,那喇叭是用仙力维持的,声音巨大,震耳欲聋,整个山头都回荡他的声音:「我们的计划是没有计划!」

「我们的计划是没有计划……没有计划……」

他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我贯彻爱与和平的精神,微笑注视着薛重山:「谢谢,已经聋了。」

还不等我们三人商量好,一大群仙门弟子乌泱泱地向我们冲过来:「哪来的宵小在此挑衅!」

我和他们两个站在山门口,笑眯眯地看着那一群人,看样子像是护卫队,我还没开口,先有弟子开口问道:「来者何人?」

我清清嗓子,打算来个自我介绍,结果有人认出慕仞抢先一步喊道:「是魔尊慕仞!魔界杀过来了!快去禀报掌门!」

「全体戒备!」

「不要慌乱!」

「……」

算了,来都来了,这群人真的也很吵。

我夺过喇叭:「宋卿辞!滚出来!你有本事造谣我你有本事滚出来!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

我一口气骂完,薛重山很是崇拜地给我鼓了鼓掌:「很不错,气沉丹田,中气十足,看来中午那三碗米饭没白吃。」

我谦虚一笑:「你吃五碗后的中气也特别足。」

慕仞气定神闲地站在正中央,神色坦然地对上各种各样的目光。

山风拂过,他红衣猎猎,未绾的青丝随风飘起,黑白分明的眼睛越过面前那群人,望向虚无缥缈的云山群殿。

啧……怎么搞的,他好帅。

一身红衣,眼尾泛红,惊世的美。

百里泽来得很快,身后还跟着一众长老,还有一大群仙门弟子。

独不见宋卿辞。

百里泽微微弯腰行礼:「见过两位前辈。」他权当看不见慕仞,径直问道:「不知二位前辈所为何事?」

他神色傲然,那姿态看不出恭敬或谦卑,行礼也是因为长幼有序,不能失了面子。

「啧,他看起来看不起你耶。」薛重山超大声地凑近我耳边说「悄悄话」。

我回敬他一句:「他看得起你,他知道你是谁?」

薛重山不信邪,反问百里泽:「知道我是谁吗?」

百里泽面不改色:「小辈无知。」

薛重山又夺回喇叭,高举手中那柄上面有着隐隐金纹的大刀,振臂高呼:「沃日,老子的断山刀居然有人不认识?」

鸦雀无声。

良久有一位长老恍然想起来:「哦哦哦,是不是八百年前曾经名噪一时的大侠薛重山,刀气可以劈山?」

薛重山大喜,要不是两方对峙,我估计他会冲过去抱抱那个长老:「正是正是!」

「但我记得……灭神之役您战死身亡了啊!」

此话一出,我顿时拉开了与薛重山的距离:「哥们,可不兴诈尸啊。」

「胡言乱语!灭神之役胜利之后我为了庆祝去九天玄洞找仙露,结果在洞中喝多了,一年前才睡醒出来。」薛重山把自己是酒鬼的事实超大声喊了出来。

怪不得出场的时候跟个流浪汉似的。

一旁好久没出声的慕仞及时打断了薛重山的自我介绍:「百里泽,不想死的话就带着宋卿辞一起出来跟她道歉,我们没时间听你们解释。」

我还是想以理服人:「既然你们说我出卖门派,也说我给宋长老下蛊,那就把证据拿出来看看,要是拿不出来的话,你们就得给我当众道歉,并且昭告天下。」

百里泽勾唇轻笑:「且不说其他,前辈,您与魔界杂碎厮混在一起是事实,腹中还有他的骨肉,光是这一点,您就不算仙门之人了。」

我服了啊!怎么谁都说我腹中有慕仞的孩子啊!

「没有……」话没说完,被慕仞截了胡:「你说我杂碎?!」

薛重山惊讶地看向我的肚子:「你怀孩子了?!」

作孽啊!我怎么就认识了他们俩了呢?

我剜薛重山一眼:「没有!」

百里泽身后众多的仙门弟子有些人开始窃窃私语,人群一阵骚动。

靠北。

这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吗?

我拧着眉头,思索着怎么解释更加合理可信,要是解释不通下一步又该如何,但事情总是不按照我预想的发展,每次我一迟疑,时机就会不早不晚刚好错过,慕仞扭头瞧了我一眼,我读不懂他的意思,但是我能看出来他要搞事了。

他扑哧一声笑出来:「你怎么就这么笨?看到没有?这就是你守护的仙门,这就是你不择手段,不惜自毁名誉干扰我救下百里泽的下场,他一个掌门空口白齿地就敢污蔑你,你还守什么正道?坚持的是什么初心?」

他这番话像是在骂我,但句句都是在说仙门之人忘恩负义,尤其是百里泽不知感恩。

百里泽脸色一变,欲言却被我堵了回去,我进一步与百里泽对峙:「百里泽,你枉为君子,且不说我是不是真的与魔界之人同流合污,只说那日我出手相助,虽不要报答,但也是为了天下救了你一命,于情,我是你救命恩人,于理,我也是为仙门立下汗马功劳的人。」

又一阵山风,我只能听到自己的声音:「你无情无义无理,怎么有脸当的掌门?」

百里泽听后,静默半晌,却忽然笑了起来,俊朗的面容上挂着浅浅的笑,他背后的人看不到他的笑容,只能听到他说:「是我对不住您,今日千前辈的话醍醐灌顶,我听信谣言,污蔑同门,使得千前辈清名赘污,我愿辞去掌门之位,离仙门,只为给千前辈赔罪,洗清名誉。」

「这怎么行!」有人出声反对。

我又扫了百里泽一眼,完全不像是有什么阴谋诡计的样子,和我第一次见到他一样,光风霁月,俊朗非凡。

他……和刚才完全不一样哎。

这么客气我一时间也不好发作,再不依不饶下去还显得我不懂事了,我尴尬地摸摸鼻子,点点头:「倒是不必那么严苛……但是一定要始作俑者出来和我道歉。」

百里泽知道始作俑者是谁,当然要和我打哑谜了,他弯腰又行了一礼:「不,即使做错了事,就要受罚,百里泽身为掌门,忘恩负义,颠倒黑白,实在难辞其咎,在下明日就带着夫人离开仙门。」

我明白百里泽的意思了,他当真是个痴情种,他知道宋卿辞做的事情,也知道我迟早会来找麻烦,他开始刻意刁难,便就是给我解释的机会,再顺理成章将错归在自己身上,自请下台带着宋卿辞离开仙门,看似是惩罚自己,实则是将宋卿辞完美地从事件中摘出来。

我睨了一眼慕仞,他神色淡然,像是在听我们说话,又像是神游。

那百里泽想把宋卿辞摘出来,我还真不想顺了他的意,我扭头笑眯眯地问慕仞:「你同意吗?」

慕仞满脸不耐烦:「百里泽光向你赔罪了,我倒是想不同意,可也没这个机会。」

我和他一唱一和,我轻轻一耸肩:「我倒忘了,谣言中也有你,今日你也是来讨公道的,那咱们俩也算短暂的同道中人啊。」

百里泽眼中的淡定终于消散,他板起了脸:「慕仞,你杀人如麻,残暴施虐,早已恶名远扬,这时候你倒是在意起名声了?」

慕仞冷冷地对上百里泽不善的视线,周身散发的杀意让我头皮发麻,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中是无尽寒光。

百里泽的话让我浑身不适,慕仞是坏人,是混蛋,但他同样也有权利维护自己的名誉。

我捂住慕仞接下来说不出好话的嘴,挑眉看向沆瀣一气的仙门弟子们,我环视一圈,将目光落在百里泽的身上:「造谣了就是造谣了,和被造谣者名声有什么关系?你别转移重点,你既然认了污蔑我,那自然也是抹黑了慕仞的名声。我俩是被害者,我们有权不接受你提供的解决办法。」

「那么多被杀的人就注定他不被原谅,注定他不被众人当作正常人对待!」

百里泽身后的一个小弟子喊道。

随后附和的声音如海浪一般打过来。

「对!凭什么他杀过那么多人还要在乎名声!他应该滚回魔界!」

「他不配!魔头!杂种!」

「……」

我的一番话激起群愤,局势瞬间逆转,我几乎是无力地听着越来越大声,越来越过分的辱骂,只能堵住了他的耳朵。

薛重山几番想开口,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无言伫立。

我在慕仞大开杀戒前挡在了他面前,他双眼猩红,面色阴冷,如同阿鼻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他让我滚开。

我朝他做口型:「别听,别看。」

他抬手,我以为仍避免不了一场血雨腥风,可他只是沉默地望着我,潋滟黑眸中情愫难辨,似乎在责怪我的唐突,又在挽留我多停一会。

我和他对视,凝视着他幽暗漆黑的双眸,那双眼睛好似深不见底的深渊,像是在提醒他人若是一不小心跌落,那下场便是万劫不复,又好似寒潭幽泉,使人沉溺其中。

可怕的是,我猛然意识到已经无法将自己从他眼中抽离。

我看到他眼中我因怜惜他而通红的双眼。

百里泽厉喝一声:「成何体统!」

吵闹的人群安静下来,我松开手,心情复杂,沉默地站在一旁。

仙魔两界本就势同水火,他们反应激烈我很理解,要是我的立场在仙门,我说不定会往慕仞身上丢臭鸡蛋。

可我虽有仙门的身份,但在日夜的相交中早就在无形中偏向了他。

百里泽的声音很轻,但如有千斤重压在了我身上:「前辈,慕仞既然敢单枪匹马的来,不如趁此机会将他捉拿,您看如何?」

「真是做梦。」慕仞冷笑一声,「本尊倒要看看谁有这本事。」

薛重山凑近慕仞,好心劝诫:「慕兄,别装了,除了你以外,这里全是仙门的。」

「……」慕仞一阵无语,正了正色,打算重整旗鼓再装一次逼,「不过是些蝼蚁罢了……」

薛重山直接捂住了他的嘴,恨铁不成钢:「你说,你得比其他人多挨多少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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