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眼神太过认真,认真到让她想起凌衍哪些模棱两可的话。
……她不敢确定是玩笑还是真心。
江茗噗的笑出了声:「骗你的姐,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廖星扯出一抹笑,松了口气。「好,我就在典礼礼堂外等着你,阿茗出来就可以许愿。」
江茗大学毕业那天,廖星向芫姐递了辞职信。特意空出来时间等江茗开完典礼。
……她想在离开前尽量为江茗再多做些。
别的不行,只能从做饭,陪伴之类的小事做起。
夏日烈阳毒辣的可拍,等待的家长好友们额角都是汗珠,廖星也不例外。
她撑着伞,尽量祈祷风儿能吹的再大些。
「0013……哦不,廖星。蹭一下伞?」
廖星腹诽:又遇见了。
她装作听不见,把伞抱的更紧。「你怎么不参加他们的典礼?」
「我保研了,还留在这。」
廖星:「……」这话听着闹心。
「那江茗?」
「谁知道他怎么想的,可能想早点体验社会的毒打?」
……
她信个屁。
有学生陆陆续续地出了校门,身上穿着精美漂亮的学士服,有些人轻松快乐,有些则哀伤低沉。
廖星焦急地盯着大批大批的学生,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好姐姐人设演上瘾了,人都没来,这么急做什么?」凌衍倒是淡定,抱臂懒散的站着,连眼睛都快闭上了。
「你不会当真了吧?」他调笑。
「有病吧你。」廖星回怼。
凌衍倒是不生气,他听到了系统给他的提示,江茗就快要看到他们了。
他拉住了廖星的手腕,轻轻一扯,低头看着,四目相接:「脸上粘东西了。」指尖碰上脸颊
廖星皱眉后退避让,凌衍太过反常,她直觉不对劲。
「姐。」
少年修长的手指握住了她的腰,温柔不失强势地向后一揽,廖星一个踉跄,跌进了温热的怀中。
凌衍挑了下眉,冲江茗挑衅一笑。
「江茗?真巧。」
廖星:……
装什么大瓣儿蒜。
她从怀抱挣脱:「阿茗,我们走吧。」这么明显她还看不出凌衍是故意的,那就真的是瞎了。
廖星摸不出目的,只能尽量避开。
凌衍悠悠的说了句:「这么大的孩子怎么还爱缠着姐姐呢?」
廖星握紧了江茗的手腕,步伐放的更快。
凌衍看着他们背影远去,张开了自己的手心,那上面滚动着只有他自己看得到的数据。
……数值上升了。
他的机会快要来了。
廖星碰巧看到了出了学校的鹿悠悠,女孩儿阳光元气,正朝着凌衍身旁走去。
与廖星擦身而过的时候,她隐秘的微笑点头,避开了凌衍的目光。
廖星回以笑容,眼神意味深长。
不知道是江茗忘记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一直没提起到底想要什么礼物。
廖星靠在沙发上,强撑着不睁眼。
江茗去聚餐了,她想等他回来。
只是没想到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江茗回到家的时候,廖星已经蜷缩在了沙漠一角,呼吸平稳。
聚会上喝了些酒,房间昏暗,他感到有些闷热。
他想起聚餐时凌衍对他说的那些话。很明显的,在刻意激起他心中暴虐阴暗的念头。
那样直接又目的明确的激怒,每一句都围绕着廖星展开。
她对他没有爱,连亲情都是假的。
她一直都在骗他。
她马上就要离开了。
他害怕得发疯。
江茗将廖星抱回了床上,他的头昏昏沉沉,这几步路的距离几乎用尽了力气,他任由自己脱力跪坐在床边。
木质地板微凉的触感让江茗清醒了几分。
他试探着靠在了廖星身边,脸颊靠着女孩的肩头,廖星的睡衣有些凌乱,露出了一小截锁骨,胸口随着呼吸规律地起伏。
江茗此时生不出半丝旖旎想法,他宛如朝圣般虔诚地将唇瓣映在了那片肌肤。
自己就像是个卑劣的偷盗者,只敢在世人沉沉睡去的深夜出现,卑微地吻上不知何时便会消散的精灵
这个淡淡的轻吻并不能填满他空落落的内心,甚至于某些东西在更加肆意地生长。
明明心心念念的人就在身边,他能触摸到她,亲吻她,却依然抓不住她。
江茗感受到自己沉闷细密的难受,一点点由心脏向四肢蚕食。
他承认,自己很害怕,他怕就在某一天,他推开门,却再也没有姐姐了。
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这样昏暗的夜让人莫名脆弱。
江茗突然觉得自己很委屈,就像是个被主人抛弃的小狗。
他抱住了廖星纤细的腰,任由眼眶的湿气上涌,不一会儿,女孩白皙的皮肤就沾上了大片的水渍。
明明说好了的,说好了不会离开我的。
骗人……
这样的炎夏,相碰的肌肤不一会儿便有湿润的汗意,可廖星并未推开江茗,甚至温柔耐心地一点点轻抚着江茗的背脊。
没人知道她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或许是江茗睡着后的某个时刻,也可能是他呜咽的时候,又或许她被抱起的时候。
廖星双眼微阖,想起江茗压抑的呜咽,还有……那个小心翼翼的亲吻。
手背遮住了自己的眼。
是她大意了。
明明早就发现江茗对自己的态度奇怪,偏偏还骗自己说是错觉。
廖星说不出来现在是什么感觉,倒也不是多么厌恶,只是奇怪。就像一手带大熟悉的孩子,突然变成了另一副模样。有些过于难以接受了。
她以为自己做了这么多,就能扭转故事的结局。没想到的确是改变了,倒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她现在能做的,只有尽量避开江茗了
廖星在心中暗自祈祷。
……希望她带大的江茗,喜欢一个人时不要像原文中那么偏执。
廖星趁着清晨江茗还未醒过来,急忙联系了芫姐到了她那边。
躲过这阵,0013 系统要做的事就差不多了,她也就能离开了。
所以江茗醒来的时候,就只看到床头一杯牛奶和压着的纸条。
「姐姐有事去临市。」
江茗沉默,神色晦暗。
肯定出事了,姐姐从来不会这么焦急地突然离开的……
他的指尖摩挲着被角,手机显示廖星的位置仍然在白城。
……姐姐想要逃离他吗?
廖星在芫姐那儿住了两天,动身到了千里之外的山城。
她承认的确是有江茗的影响,可并不完全,廖星不是那种一遇到问题就只会逃跑的人,她来这儿,是为了找一样东西。
选择到这个小位面,大部分也是这个原因。
如果她成功了,那么她和其他任务者们就能彻底摆脱主系统的控制。
现在这个世界,说不定能成为她位面穿梭的终章。
廖星已在这座山城小镇转了一周的时间。
为了躲避主系统的监视,相关地图数据传送得很慢,到现在部分数据都有残缺。
依廖星先前的打算,原本是要再过一段时间才来找的。
可她现在等不了了。
自己的直觉一向很准,江茗的变数太大了,她只能尽快。
吱呀——
廖星推开陈旧腐朽的木门,这座隐匿于山谷的老宅似乎已经废弃了许久。
木制结构被腐蚀得厉害,掉落深埋进了湿润的泥土。房顶已破了几个大洞,洋洋洒洒地投下光影。
花了许多时间,廖星找到了那个小盒子。
上面的小铜锁已锈迹斑斑,轻易便能打开。盒内小心翼翼地裹了一层又一层,最里还有厚厚的绒布。
廖星小心地打开,是一只石刻的小乌龟模样。
它有一个名字,叫作「归」
石刻很粗糙,显然做它的人并不擅长这些。
她脑海中浮现出一张女孩的脸。
0006
廖星印象深刻,她是第一个向自己搭话的人,是第一个帮自己的人,是第一个与自己交换姓名的人。
叶甜
「叶子的叶,甜蜜的甜。」叶甜的面容看上去与廖星年纪相仿,却莫名地透出一股子苍老腐朽的味道来。
不只是叶甜,整个主系统空间都散发着这股子莫名压抑的气氛。
即使有人沐浴大广场的阳光,有人在看着天空,有人放声歌唱,有人在酒吧醉生梦死。
世界有条不紊地进行,一切看起来再正常不过。
但廖星当时总觉得,这些人下一秒就会变成累累白骨,这座城市回归寂静,这才是对的。
叶甜站在她身边看着,廖星总让她想起刚刚来到这儿的自己。
「是不是看上去很不对劲?如果算上你的话,这儿,就十二个活人。」
「原本该有十三个人的,不过有一个犯了点错,谁知道现在去了什么鬼地方,大概是死了吧。」
廖星当时十八岁,刚刚高考完,什么事儿都不太明白。
「死?」
她总觉得这种沉重的字眼,被这样随意提起,是件极不对劲的事。
叶甜揉了把她的头发,扯出一个悲凉的笑:「在这儿,我们很容易就会死的。」
「你的编号是 0013,我也有一个,0006。但是廖星,准确来说,你应该是第 1462 批 0013 号。」
……1462 批
「那之前的一千多批呢?」廖星隐隐约约猜到一个答案。
「死了,都死了。」叶甜站在高处环顾四周,看着那些早已死去的人,「就在这儿。」
廖星转头去看。
她站在高处,却依然看不到远方,这座城市这么大,大得她找不到边际。土地的每一寸,几乎都有人的身影。
他们被一个藏在天空之后的庞然大物操纵,僵硬地重复着自己的轨迹,为这座城市带来伪劣的人气。
廖星胆颤,或许有一天,她也会成为这里的一员。无限的恐惧犹如实质,从她脚下踩着的石砖上涌。
有人握紧了她的手,掌心温暖。
「别怕。我们会回家的。」
廖星摩挲石刻上的纹路。
叶甜没有食言。
大约五个世界之前,叶甜找到了她,对她说:「我发现了有一个世界存在巨大的漏洞,说不定,我们能凭此回去。」
游走多个世界,廖星找了许久回家的办法,叶甜却从未再次提起,久到廖星以为她忘了。
回去。
这两个字犹如一朵绚烂的烟花,炸开了廖星已渐渐沉寂的内心。
「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
「嗯,我想想……」叶甜笑。「小朋友就等你叶姐姐的好消息吧!」
那段时光着实难熬,廖星进入任务世界都是心不在焉的。
对于任务者来说不是好事。
中世纪魔法背景的世界,她几乎被人烧死。
黑色诡异火焰从脚尖蔓延至身躯,一点点烧灼皮肤,廖星被困在法阵,无处可逃,皮肤开裂的炸裂声与恶心的焦臭气味,火焰甚至能烧到她的白骨。
但是让她永远忘不掉的,是对灵魂的损伤,那种灼伤,避无可避。
不过她的运气很不错,最后时刻任务完成,被遣返回了主系统世界。
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回到这儿她也还是完好的。
躺在柔软的床上,没有火焰,没有烧焦的皮肉。即使这么多世界过去,廖星年轻得还像曾经的模样。
可灵魂的疼痛没有淡去,依然萦绕,她咬紧了后槽牙,尽量不发出疼痛的呻吟,但显然没起什么作用。
额角的汗珠一滴滴滚落,打湿了枕头,廖星脸色雪白,双手紧握被褥,大口喘息着。
她试着转移注意力,将视线转向窗外。
然后她看到,天空中有一张被放大的脸庞。
这原是一件极其恐怖又滑稽的事,但廖星已见怪不怪,主系统时不时就要搞这出。
天空就算是临时的耻辱柱,在未来的几天重复播报这个人,连那个虚假的太阳都抢不过这张脸的风采。
至于原因,就只有几个字。
「触犯系统规则。」
从始至终只有这六个字,再详细的廖星从未见过,谁也不知道这些任务者触犯的是哪门子规则。
就像一个蛮不讲理的官老爷,一味地要将你砍了脑袋处死,却说不出理由来。
但这次不一样。
廖星本来便灰白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目光死死盯着那张熟悉的年轻美丽的脸庞。
〖0006 号,触犯系统规则,剥夺伴生系统,遣送至小位面。〗
一阵阵灵魂烧灼感袭来,廖星几乎是爬行到了窗边,膝盖在从床上摔落时跌破了,留下一地蜿蜒的血痕。
她艰难地撑起身。
远方是一望无际的相似的高楼,高楼之下是「人」们,正朝着一个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奔波。
人群中有几个任务者,呆滞迷茫地看了一眼天空又低下了头。
有水珠一滴滴掉落,在安静的房间能听到它们与地砖相碰的声音。
刚刚来这儿的时候,廖星总是悄悄在角落里哭,第一个任务世界的时候哭得最厉害。原因好像是她间接害了一个人。
可后来她却不哭了。
就算刀枪划破身体,子弹穿过胸膛,廖星也再没哭过。
疼痛蚕食躯体,犹如实质从皮肤深入骨肉。
比这更难受的,是深沉的无力感。
不要好消息……
……不要了,叶甜是不是就能回来?
她坐在窗边看了许久,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无法改变,只能沉默地祈祷,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孔最终从天空淡去。
廖星等待着,渴望出现一个奇迹,下一秒叶甜就能出现在她面前,告诉自己她没事。
纵然她知道这是妄想。
她没能等到叶甜,等到了 0006 号系统。
系统被强制从宿主灵魂上剥下,会很快消亡。
虚幻得近乎透明的 0006 系统给了她一个位面定位。
然后她站在了这儿。
廖星握着那个小小的石雕,里面夹了张泛黄的小纸条,那上面写了十来个名字。
不是编号,是真正的名字,就那样整整齐齐地排列着。
几乎都是她见过的,曾经如同叶甜般出现在天空。
字体苍劲,她认出是叶甜的笔迹。
最后一个,赫然写着「廖星」。
她缓缓蹲下了身。
……是这样啊。
这些人,早就知道自己会死。
原来她回家的这条路,是这么多人堆出来的。
廖星手指插入发缝,强忍住颤抖。
手心里的「归」,0006 号系统提到过,但它没说的是,这个小石雕里面藏的,是许多个渴望回家的人们的本源精神力。
没了系统,又丢了本源精神力。
遣送小位面的惩罚,几乎等同送死。
挑战系统权威的惩罚,怎么会是普通的位面呢?
不过就是个将人蹉跎致死的修罗场罢了。
夕阳沉入远山,廖星小心地释放出本源精神力,乳白色的光芒将石雕包裹了起来。
十几个人的力量,现在的这个身体一个不慎就会死亡,她尽量放慢动作一点点吸收。
熟悉的痛感上涌,是中世纪位面留下的后遗症。
撕裂的痛感让她脱力半跪在了地面,廖星大口喘息,汗珠掉落隐入泥土之中。她勉力打起精神。
……还差一点。
磅礴的精神力还在涌入她的身体,握紧石雕的手已经开始浸出血水。
〖检测到宿主重大生命威胁。〗
〖强制脱离沉睡状态中……〗
〖脱离中……〗
〖脱离成功。〗
廖星笑了一下,系统醒了。
她放心地倒了下去。
芫姐赶早出去了一趟。
她托熟人买了一大堆补品,急着带回去给炖上。
钥匙还没插入锁芯,单是隔着一扇门,都能听到里面不断地咳嗽声。
她叹了口气。
……前些时间还好好的,怎么出去一趟就变成这样了呢?
廖星仰躺在柔软的床上,身上盖了几层厚厚的毯子。
嗓子眼好像有什么东西,很痒。引得廖星不住地咳嗽。
廖星的眼眶因咳嗽而泛红,几滴眼泪掉落,喉咙已咳得有些哑,泛起一阵阵铁锈腥气,她用手掩住口鼻尽量压低声音。
……她不想让芫姐担心。
自从回来后,她的身体每况愈下,或许要不了多久,就真的会死。
「归」中的精神力过多,廖星如今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这样大的强度。
「系统,这个身体还能坚持多久?」廖星冷静地在心中问。
「一个月左右。」
廖星放下心来。
她知道,时间足够了。
卧室门被叩响。
「星?」
「芫姐,你进来吧。」
芫姐轻轻推开门,手上端了碗热汤。
「你看你,肺都快咳出来了。起来把汤喝了。我再给你加床被子。」
廖星无奈地笑:「芫姐,我痱子捂出来了。你知道没用的,我这又不是感冒。」
芫姐把汤放在床头的柜子上,脸色说不出的烦躁。「怎么什么坏事都上赶着找你,老天爷眼睛瞎了吧!」
廖星笑着安慰她:「也可能是我做了什么亏心事,害了人,报应找上来了。」
「你,还亏心事?哪有比你还冤的冤大头?」
廖星愣了一瞬。
她还真做过不少亏心事,害的人也不少。
……比如江茗。
「星?」芫姐看她出了神。「星儿,没事吧?」
廖星扯了下嘴角,压下喉头再度泛起的痒意。「没事。对了芫姐,我拜托你的事儿怎么样了?」
「你说房子?我都给你找好了,离江茗学校近,地段也好。」
「实在是麻烦你了。」
芫姐仔细地掖了掖被角:「这么客气做什么。对了,你弟……知道你现在这个身体状况吗?」
廖星摇头,说:「我准备过两天回家一趟,看看他,顺便说说搬家的事儿。」
「也好。把事儿弄完了记得回芫姐这儿,你这身体还是要我给你照看着。」
「好。」廖星应了下来。
但她知道,自己恐怕要食言了。
芫姐坚持要开车亲自把她送回去,廖星倒也没拒绝,路程有些远,她头发晕,靠着车窗阖上了眼。
「系统,还好吗?」廖星偷偷在心里喊。
「不太好,我现在除了能陪你聊聊天什么也干不了。」系统的声音像是个小男孩,语气冷冰冰的。
「能说说话也是好的。」廖星回它。「上个位面,实在是抱歉。」是自己意气用事了。
凌衍第一次见廖星就看出来她状态不佳,她为了救扁平位面的人物触犯系统规则的事,凌衍也知道。
廖星已有些记不清那个女孩的脸。
她只知道,那女孩温柔乖巧,却为了救她差点死了。让廖星想起叶甜。
她没办法再看到这么个年轻的生命,为了她而死去,所以违规救下了她。
结局是她自己的权限被冻结了许多。
系统被迫沉睡一段时间。
廖星不知道叶甜给她留的是这么多的本源精神力,更不知道这会强制唤醒了系统。
「我可能需要一段时间调整才能给你帮助了。」稚嫩的声音响起。
廖星没让芫姐送上楼,一个人撑着扶手慢慢地上楼,走一层,就停下来缓一会儿。
「咳,咳咳……」
终于走到门口,靠着墙壁哀叹:她现在这破烂身体就该好好躺着。
她迟迟不肯开门进去,想起那天晚上那个小心翼翼的吻,廖星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江茗。
自己到底该怎么演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
如果可以的话,廖星想过就这么走了算了,也不用打什么招呼,他们是两路人,迟早都是要分开的。
但她还是回来了,回来安置江茗的未来,廖星没办法把他一个人扔在这儿。
……系统说得很对,她的确是不适合干这些事。
希望这一次,他们这些人能真的离开,自己也就能真的,再也不用做这些了。
廖星咳了几声,深呼吸着打开了门。
此时是下午,外面的阳光很不错,夏末还十分燥热。
屋子里很安静,窗户开着,窗帘却都被拉起来了,随着夏日的风一下下被吹起,又落下。
廖星看到她离开那天写的便签还放在桌子上,连位置都没怎么变。
……怎么回事?
「阿茗?」
没人回答,屋子里静悄悄的,窗外聒噪的蝉鸣一声盖过一声。
廖星觉得这气氛不太对,按理来说江茗应该在家的。
她又试着喊了一声:「阿茗?」
还是没有人应答。
……真的出门去了?
廖星掏出手机,她从那天早上逃似的离开白城起,就一直没有联系过江茗,只发过几句询问关心的信息。
至于原因,虽然江茗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发现,可尴尬这种事,一旦发生,藏都藏不住。
廖星沉默地看着联系人备注。
拨了个电话过去。
铃声在响,是廖星很喜欢的一首英文歌曲,应该是一年前的样子,她当时四处向人推荐这个歌手,悄悄拿江茗手机换了铃声。
慵懒的女声慢悠悠地唱着缠绵的抒情歌,缱绻至极。
廖星仔细听了听,铃声好像是从厨房里传来的。
……厨房?
厨房门虚掩着,她狐疑地走进去,江茗的黑色手机放在了洗漱台边,却不见他的人影。
廖星低头去拿,想要挂断电话。
带着热意的臂膀环抱住了她的腰身,手臂坚实有力,勒得廖星几乎喘不上气。
「姐姐,你回来了。」
廖星第一次见江茗,当时他才十二岁,而廖星十八岁,江茗当时还是个小孩模样,脸上带着婴儿肥,总是一副别扭不想看她的眼神。
廖星记得,那时候他还没到自己的肩头。
时光过得很快,江茗从小孩长成少年,一转眼两人就调换了个角色,她自己居然已比江茗矮了这么多。
少年就这样从背后抱着,精瘦的腹部贴着廖星的背,低着头把下巴放在了廖星肩头上。
软软的发丝一下又一下擦过廖星的耳廓,灼热的鼻息洒在了皮肤,激起一片战栗,逗得人痒痒的,这痒从脖颈一路蔓延至心间。
「姐姐。」江茗的声音低沉,语速放得很慢,这两个字宛若藏进了满腔情绪,有思念,有怨愤,有害怕,有恐惧。
但最多的,是柔软的爱意。
江茗寻了个更好的姿势,靠在廖星的肩头。
「为什么不说话,姐姐?」
为什么突然就去了那么远的地方,为什么不给他打电话,为什么放任自己一个人在每一个日夜想着她?
为什么自己不主动靠近,姐姐就永远不会主动联系他?
廖星被他突然的出现吓了个激灵,汗珠一滴滴往下掉。
江茗抱得太紧,勒得她呼吸困难。
「我回来了。」廖星忍着身体的不舒服,笑着回答。「阿茗这段时间还好吗?」
「……不好,一点也不好。一个人待在这个房子里,很讨厌。」
一个人孤零零等待着另一个人回来的时候,真的非常不好。
廖星试着从他的怀抱抽出手。
她笑:「姐姐准备买市中心的一套房子,很漂亮,以后我们就去那儿住好不好,离你学校也近?」
少年的身体有一瞬间僵硬,他敏锐地像一只黑暗中独行的豹子,只要嗅到一丁点血腥味,就能立刻反应。
「为什么这么突然。」江茗的声音有些冷硬。
「……是因为你想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吗,姐姐?」
这一次,换廖星愣住了。
如果江茗侧过头,就能看到她错愕惊诧的表情。
江茗的禁锢愈发紧,廖星挣脱了怀抱,面对看着她的眼睛,笑得无懈可击:「什么离开,阿茗怎么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0013,对吗?」
廖星的眼神有一刻晦暗,旋即恢复成迷茫的模样。
「什么?……」
「别说了。」江茗打断了她,「别说了姐姐。」
不要再用这样真挚地眼神欺骗他,他怕自己会动摇,会不顾一切地去相信。
江茗死死盯着廖星认真的模样,倏地自嘲地笑了笑。
如果他没有亲耳在电话里听到,是不是又会被姐姐骗得团团转?
他们离得这样近,心却似乎越行越远了。
廖星仰头看他垂下的眼睫,高挺的鼻梁投下一片阴影,唇瓣紧抿,气氛低沉得可怕。
自己该说些什么?说不会走,会永远陪在他身边吗?
她试着去握住江茗的手腕:「我……」
已有精致肌肉线条的手臂很有力,握住了纤细的腰肢,一个踉跄,廖星跌进了少年温热的怀抱。
另一只手强势地抚上了她的后颈,江茗咬上了廖星的唇。
这个吻带着惩罚的意味,尖尖的虎牙用力咬上廖星淡粉的唇瓣,留下一个独属于他的印记。
他的手愈发扣紧,廖星柔软的身体与他紧贴。
「嘶……」怀中的女孩发出一阵短促的痛呼,她的唇角在辗转中被咬破,已有鲜红的血淌出。
江茗微微松开了一些,唇贴着廖星脖颈的皮肤。
他听到廖星沉重地呼吸一声接过一声,胸口起伏,不断喘息着。
呼吸渐渐平稳:「江茗,我是你姐姐。」
这些年,廖星就算是再生他的气,也从未用过这般陌生冷漠的语气,像对待一个陌生人。
「我从没把你当做过姐姐。」江茗眼底满是嘲弄。
「你疯了吗江茗。」
「或许是。」
从那个下着雨的墓园里,廖星拉起他的手时,他应该就疯了。
他的唇下移至女孩圆润的肩头,一点点地轻啄着,温柔又有耐心,像对待一件上好的珍宝。
廖星想要逃,却挣不开。「冷静一下阿茗。你听我说,一直以来你只有我这一个亲人,总是和我待在一处。你习惯了,离不开我了,这很正常的。」
「阿茗,你误以为你对我的是喜欢,是爱。其实不然,你只是太需要我,不能离开我而已。」
廖星斟酌着措辞,希望江茗能够动摇。
没想到的是,少年没给她任何反应,甚至恶劣地在廖星的锁骨上留下暧昧的红痕。
「我的确很需要你,但不是亲情,更不是依赖。」
抚着腰肢的手掀开了外套,摩挲着廖星柔软光滑的皮肤。
「还记得我向你要的那个礼物吗?」
「我想要你,姐姐。」
再一次,江茗狠狠欺身而上,
她避无可避,鼻尖与少年白瓷般微冷的脸颊紧碰。吻不断加深,廖星咬着牙关,拒绝更多的亲吻。
江茗停了动作,薄唇顿在廖星的嘴角,眼角似是泛上绯红,为清冷的脸庞增添上几分诱人深入的艳色。
少年的笑低沉磁性,忽地一下,引着胸腔也颤抖了起来。
那笑只抵嘴角,不达眼底。
骨感修长的手摸上了廖星的胸衣,往里一按,暗扣轻易解开。
廖星的挣扎与抵抗在这一刻显得尤为可笑。
她用尽一切法子去改变江茗的性格,不厌其烦地告诉他那些最基础的道德和规则,她就真的像一个教导弟弟的姐姐一样,竭力去改变原该阴郁偏执的江茗。
结果呢,江茗还是和原文一样偏执,不过就是对象变成了自己。
江茗嗫嚅着喃喃:「骗我也好,讨厌我也好,没关系的。只要你不离开我。」
「姐姐,别离开我……」他又一次覆上女孩的脸颊。
江茗的手抚上柔软浑圆的边缘,怀抱松了些。他固执地看着廖星的脸庞,看着那双淡漠瞳眸中透出的抗拒。
「阿茗。」
江茗贴着她的脸庞。
「江茗,你现在放开我,我可以当做今天的事没有发生过。」廖星语气疏离得宛若面对着一个陌生人。
江茗退了半步,目光相接,两双固执坚定的视线相碰。
「怎么可能?吻,还有姐姐身体的温度……」
一声清脆的响声将所有旖旎破坏,江茗的脸侧向一边,额发随动作凌乱。
「够了。」廖星声音冷硬,眼神犹如淬冰。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手掌是颤抖的,眼神不敢再看江茗。
她退后一步,虚弱的身体响起警铃,呼吸急促得快要喘不过气,刚刚那短暂的一瞬抽空了她所有的力气,廖星撑住墙,忍住身体的不适。
「你该自己冷静一下。」
她转身向房间走去,大脑有些发蒙。
廖星想,她应该好好睡一觉,醒来之后就准备离开。
「姐姐。」
少年的手掌从后握住了她的小臂,廖星下意识想要挣脱。
柔软的手抚上了脸颊,一张手帕捂住了她的口鼻。
手脚发软,眩晕感袭来……
江茗的声音极尽温柔:「姐姐说得对,你的确应该冷静一点。」
……
城市的天空乌云密布,鹿悠悠摩挲了一会儿窗帘的纹路,编辑了一条消息。
「好像快要下雨了,带伞了吗?」
指尖轻触「发送」键,收件人上赫然写着季弈。
鹿悠悠等了很久,没有等到他的回复信息。
……果然,连敷衍都不想做了吗。
廖星之前找到过她,告诉了她很多事。比如季弈其实不是季弈,而是凌衍;比如他们都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再比如这个口口声声说喜欢她的邻家哥哥,其实对她只是利用。
窗外云层积蓄,灰暗渐深,雨滴开始下落,逐渐密集。
鹿悠悠低下头。
这些话来得毫无征兆,打得她措手不及。廖星笃定认真的神情,她差一点就要相信这些话了。
是的,她不信。她当时才刚刚答应了季弈的表白,还在想着最近的节日应该怎么一起过。
季弈这个人,记得她说的每一句话,知道她心里的想法,会记得生活中的细节,懂得每一个小感动。对她,永远都是温柔又有耐心的。
这样温柔的一个人,怎么会是假的呢?
可怀疑,不会随着时间流逝冲淡,只会在越来越多的破绽中日渐加深。
窗外雨势渐大,鹿悠悠将头靠在了落地窗玻璃上,看着水珠不断地滑落,手机屏幕还亮着,无数条她发出的信息,没有得到对方的一条回复。
执拗的等待,等来的是未知联系人的一条信息。
「我是廖星,下周一老地方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