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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节

那天我路过福记,看着门外贴出的海报,才恍然意识到马上就是情人节了。

看着海报上的噱头,我出于好奇,买了两份限定的名为『相思赋予谁』的甜点,准备拿回去讨好黑蝉,让他少念叨我几句。

我一边等着,一边又买了跟解暑的绿豆老冰棍儿,正吃的开心,忽然感觉到空气中涌动着一股异样的感觉,我下意识的转头看去,正对上了萧明璋那双鹰隼般锐利的黑眸,他站在门口,神色漠然地瞧着我,其他顾客看见他,都离得远远地贴着边儿往外走。

我心头猛地一跳,手一抖,就不小心把硬邦邦的冰棍儿磕在了牙上,疼的我嘶了一声,口中残留的寒气直冲胃里,涌上四肢百骸,一片冰冷。

萧明璋缓缓走近,每走一步,我心跳就重重的击落一下,等他到了面前,一颗心仿佛在擂鼓,可能下一秒就从嗓子眼儿蹦出来了。

他缓缓凑近她,冷燥的气息扑了满面:「怎么,见到鬼了?」

我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见到鬼……呃不是……好几个月没有如此近距离的感受他强烈的压迫,下意识的就闭了闭眼睛,往后直缩脖子,就是不敢退半步,僵硬的指节一松,冰棍儿就掉了下去。

他似是早有预料,极为精准地捏住了冰棍儿上的小木棍,举到了唇边,伸出舌头缓而慢地舔了一口。

我惊悚地瞧着他:「老……老师?」

萧明璋盯着我看了半晌,缓缓启唇:「你叫我什么?」

「明、明璋。」我颤巍巍地开口,「你、你怎么来了?」

他微微勾唇:「怎么,不欢迎吗?」

「当然不是。」我嗫喏着开口,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沉默半晌,从牙缝中挤出来一句,「情人节快乐。」

他冷哼出声,一开口就老阴阳怪气了:「没你快乐。」

我喉头一梗,没话找话道:「老……呃……明璋你这次来是有任务?」

他却一挑眉,挑起了我的茬:「老明璋?我看起来年纪很大吗?」

这笑话好他妈冷!

我缓了缓神,直接开口问:「你到底是来干什么?」

「杀人。」他意味深长地凝我一眼,将坚硬的老冰棍儿放入口中,唇齿一合,静谧的空气中立刻就响起了咯嘣咯嘣的嚼碎碾磨之声,像是嚼碎了谁的头盖骨。

我瞬间觉得毛骨悚然,煞气逼人。

正沉默着,只听一阵熟悉的嗓音入耳,便见沈廷涯走了进来:「杉儿,绣坊的人说你又来偷吃……」

话没说完,就看到了萧明璋,素来不动声色的脸上瞬间浮涌起勃发的怒意:「萧明璋,你竟敢出现在我的面前?」

萧明璋神情未变,只冷冷瞥了他一眼:「我先来的。」

沈廷涯火气更盛,双眼冒火地瞪着萧明璋:「我真想弄死你!」

「试试看。」萧明璋一双凤目危险的眯了眯:「你肯定比我先死。」

眼看气氛剑拔弩张,我急忙挡在了两人之间:「都消消气,我买了红豆冰沙,清凉解暑,给你们尝尝。」

沈廷涯警告的看了萧明璋一眼,和声问我:「你一向不吃这个,怎么忽然想起来买了?」

萧明璋冷冷接口:「以前不吃,并不代表以后也不会吃。」

沈廷涯挑眉怒目:「我问你了吗?」

萧明璋不客气地怼回去:「我回答你了吗?」

妈呀,这也能吵起来!这幼儿园的吵架水平我是真听不下去,赶紧把冰沙拿过来,刚要递给萧明璋,却被沈廷涯抢先接住。

萧明璋自然不甘示弱,也伸手捏住了冰沙盒子,我立刻打圆场地递过去另一份:「还有还有。」

他俩却犯了犟,谁都不肯撒手,小小的纸盒在捏挤之下已经变了形。

我深感头疼,劝解无效,只好伸手扯了扯萧明璋的袖子,放软语气地叫他:「明璋……」

我极少主动叫他的名字,果然话音一出,他就下意识地看向我,手上也松了几分力气,冰沙便被沈廷涯一把夺了过去,他这才回过神来,双目一瞪,刚要说话,我已将另外一份塞进了他的手里:「这个也一样的。」

萧明璋板着脸冷声道:「我最讨厌这些甜腻的东西。」

「老师你又傲娇了,」我毫不留情地拆他的台:「不喜甜食,你抢我冰棍儿干什么?」

他难得地有了一种有口难辩的窘迫感,虽然嗜甜,但他一直觉得有损端肃的形象,从不肯显露,不过我不知道的是,抢冰棍儿之举,虽也是因为喜欢,但却不是因为喜欢甜。

他默了默,有些恼羞成怒道:「还不是你不自觉,明知自己胃寒还吃这么冷的东西,上次生病,难受得死去活来都忘了?」

啊这……这也能赖上我?

他又瞟了一眼正得意的吃着第一份冰沙的沈廷涯一眼,开口就是讽刺:「即便喜欢,我也是喜欢绿豆,清爽纯净,不像红豆,风流成性,总和别的搅成一团。」

沈廷涯拿起勺子尝了一口,称赞道:「我倒觉得红豆格外美味。」

我微微一笑,解释道:「过几天就是七夕了,这是特制的红豆冰沙,还取了个名字叫『相思付予谁』,买冰沙送香囊,每个香囊里都装有一颗红豆,说是在七夕的时候送给心上人,就能心想事成,如果对方也回赠一颗红豆的话,就是两情相悦,广告上还用了『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的诗,所以你俩也是一起吃过七夕限定的认了,别动不动就吵架。」

「幼稚。」萧明璋简直是破坏气氛的的高手。

「应应景嘛。」我有些不服气:「若都像老师这么没有情趣,人家也别做生意了。」

我话音未落,却见沈廷涯朝我伸出手来,掌心朝上,讨要东西的姿势。

我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只佯装不知地轻拍了一下他的掌心,他目色沉晦了下去,微微垂了眸,面上流露出几分难抑的痛色。

见他碰了软顶子,萧明璋却高兴得紧,一连吃了几口冰沙。

沈廷涯忍不住挤兑他:「不是说不爱吃?」

「我乐意!」萧明璋又舀起一勺,意有所指地讥讽道:「沈董事长如此把持不住,小心害死人。」

「害死她的不是我,是你 !」沈廷涯面色铁青地怒视他:「你的计划,葬送的是我心爱女人的命!」

萧明璋疾言厉色地呛声:「她不只是你心爱的人,也是我的爱徒!」

沈廷涯反唇相讥:「你的意思是你越爱的人死得越快?」

萧明璋眼中闪烁着激怒的火光:「你别忘了,一开始是你的疏忽才让她进了监狱,救她出来的是我!」

沈廷涯明显一梗,几乎要动起手来,我赶紧对萧明璋道:「不是说来给我下达任务吗,我们找个合适的地方说。」

我一边说一边推着他往外走,他拗不过我,被我生拉硬拽地扯了出去,怒气冲冲地走了半晌,忽然恼恨道:「你心里……你心里就只有他是不是?」

我愣了一下:「不是啊。」

他继续控诉:「那你为什么不拦着他?非要拽我出来?」

「我……这不是出来说事儿吗?」

他冷冷地哼了一声:「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我莫名其妙,等到他气冲冲地转身离开,我回到绣坊,被等在那里的沈廷涯拉着质问「你为什么只拽他出去,却不拦着我?」的时候,我就更莫名其妙了,简直是莫名其妙他妈给莫名其妙开门,莫名其妙到家了!

——————

没两天就到了沈廷涯的订婚的日子,我远远的站在边角,迎着他在人群中央投视过来的目光,露出一个温然的笑容。

今天之后,就是断绝,我希望他能一生顺遂,美满幸福。

看着他们在璀璨的水晶灯下交换完戒指,我便转身离开了,回到了住处,萧明璋已拿着干红等在了那里:「要喝一杯吗?」

我欣然应允,现在的我,确实需要一醉方休。

酒过半旬,我已有了八分醉意,醺醺然地靠在萧明璋的肩上,

听他略带嘲弄道:「他倒真是舍得。」

我不禁微微叹了口气,下意识地维护沈廷涯:「既是『舍得』,自然是为『得』而『舍』。」

「若舍了,没有得,当如何?」萧明璋沉默半晌,突地莫名问了一句,

我弯唇淡笑,语气却伤感:「如今时局,哪有一定的事情?不过人人都有身不由己、无可奈何罢了。」

是啊……身不由己、无可奈何,萧明璋深深地看我一眼,目光明明灭灭,复杂难言,片刻,才道:「你很怕我?」

他问的我一愣,想了想,才说道:「我敬重老师。」

敬重……萧明璋慢慢咀嚼这两个字,就……只是敬重吗?

又静默半晌,还是我略带疑惑地开口:「老师来找我喝酒,不仅是想问个问题吧?」

他缄默片刻,从兜里掏出一个首饰盒递了过来。

「这是什么?前任订婚的安慰礼吗?」我自嘲地笑笑,一边说着一边打开:「老师,这礼物可有点儿旧啊。」

里面是一个心形的空心银质项链,一看就有些年头了,我有点迷惑的看向他,他用眼神示意我打开项链。

这个项链的卡扣紧的很,我掰了半天才掰开,还没抓稳,倏地一颗豆子大小的东西弹了出来,又掉到地上,骨碌骨碌地滚了老远,义无反顾地掉进了下水道。

我心里一慌,一脸乖巧的笑:「老师,我不是故意的,我可不知道这个项链会掉零件。」

他面色有几分不豫,却还是道:「无妨。」

我眼尖,余光不经意的一扫,便看见他把首饰盒从侧兜拿出来的时候,还勾出来了一个黄色小绳,定睛一看,立刻就认出来那就是七夕的时候,福记用来装红豆的香囊的系绳。

我顽皮笑地笑了笑,伸手一勾,就将那小香囊拿在了掌心,促狭道:「老师您真傲娇,嘴上说着不喜欢红豆冰沙,还自己偷偷去买。」

说着手指一捏,却发现里面竟然并没有红豆,我转着迟钝地脑袋想了想,恍然大悟,哄声道:「原来老师有了心上人,难怪脾气变好了。」

他眼底的慌乱一闪而过,立时便掩饰过去,反问道:「我对你很差吗?」

「当然不是很差。」我昏昏沉沉地笑了笑:「是非常差,可太凶太凶了!」

说完酒劲儿上来,我的脑子就更加迷糊,恍惚中似乎听他低声道:「你想要我的红豆?」

我吓得酒立刻醒了三分,连忙摇头:「不敢不敢。」

他却逼近一步,他比我高一头多,突然的逼近极具威慑力。

我下意识的后退,脚却绊在了椅子角上,重心不稳的向后栽去,他目色一凛,眼疾手快地环住我的腰,稍一施力,便将我拉了回来。

我正要嘘一口气,却见他并没有松开我,沉沉的嗓音在头顶响了起来:「是不敢还是不想?」

这是个送命题,我一口气吸到一半卡在了喉咙,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敢想。」

我低着头,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感觉到他的呼吸从头顶拂过发丝,有点痒,还有点麻,莫名让我想起了第一次跳舞的情景。

当时初入军校,我一身反骨,西方礼仪训练课上跳交谊舞的时候,我拉踩男伴也是再正常不过的操作,就连八班最是礼仪有度,名声在外的『世家贵公子』甄宝玉都直呼内行,救不了,等死吧,告辞!

萧明璋自然是注意到了,冷着脸推开甄宝玉,笔直硬挺的站在了我的面前,目色不善地垂眸瞧着我。

我自是不怕的,来一个绊一个,来两个栽一双。

他却突地伸出手臂,一把揽住我的腰肢,猛地将我拉向了他。

我一惊,便不可控制地撞在了他刚硬的胸膛上,感觉就像撞上了一块钢板,他的怀抱冷冰冰的,打在头顶的呼吸却是炙热,随着他微微低头,火烧一般的气息洋洋洒落在面上,让人仿佛置身于冰火两重天,我身体既紧绷得不像样,一颗心咚咚乱跳个不停。

萧明璋牵着我动了起来,肌肤相触,我的手被他热火的手掌紧握着,心口与他的胸膛紧贴着,随乐摆动,毫无缝隙。

过于亲密的距离让我僵滞不已,连呼吸都是轻浅起伏,脑子里更是似是有一团浆糊滚滚咕嘟着,沸沸腾腾地蒸在面上,滚烫如火,赤红如霞。

他锐利眼锋垂垂扫过我,忽地将唇凑到我的耳边,炙烈气息喷薄在耳内似是一个轻悄悄的吻:「不是跳得很好嘛。」

我猛地一僵,后背忽地一阵酥麻窜过,腿便软了,站都站不住。

他却并不打算就此放过我,手臂微微施力,半托半抱地将我揽住,直到一曲终了。

想到那曲舞,我蓦地脸上又是一片灼热,又感受着头顶萧明璋的吐息微微拂过,更是心跳如鼓擂,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却见他后退了一步,拉开了距离,淡淡道:「喜欢这香囊便留着吧,装项链也好。」

我讷讷点头,已然昏昏欲睡,朦胧中他似乎将我抱了起来,动作珍重地放在了床上。

等到第二天,我才想起来再看项链儿一眼,发现里面竟有一张照片,便问萧明璋道:「这是?」

「岩井仁俊,他是日本最顶尖的外科医生,但实际却是日本四大财阀之首岩井家的唯一继承人,你下一个任务便是接近他,所以项链要一直戴着,」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他也是周青兰的恋人。」

我:啥玩意?这么劲爆吗?

我立刻将照片拿近,仔细的看了看,问道:「是要我假扮周青兰?」

他点一点头。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有点发愁:「容貌上的差异倒是可以靠化妆,待人处事的习惯也可能有变,可是他们的共同回忆我可没有。」

他却道:「他只要看到项链里的照片就行,不用你说话。」

「装哑巴?」我表示怀疑:「能行吗?」

他似乎胸有成竹:「你到时候就明白了。」

我似懂非懂地点头,顺从地把项链戴在了脖子上,随口问道:「这项链是特意做旧的吗?这么注重细节,一定是处女座。」

他伸手用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项链:「是我的。」

我一惊,立刻觉得这细细银链像是一个上吊绳,套在我的颈间都有些发紧,惊异道:「咱们军统已经穷到这份儿上了吗,还要征用了老师的私人物品?」

他严肃的目光扫来:「不准胡说。」

我吐吐舌头,赶紧拍马屁:「老师真是两袖清风、大公无私!」

他冷哼一声,表示并不吃这套,又静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道: 「怪我吗?」

「啊?」

他面色未变,声音却有些发闷:「我不顾你的意愿,强行把你纳入军校,让你在悬崖上走钢索。」

我想了想,诚心诚意地说道:「如果当初接手监狱的不是老师,是别人,我早就死了,所以老师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虽然一开始不服气,但我知道老师包容了我很多,也维护了我很多,我能理解。」

「让你丢了命也能理解吗?」 他问的淡然,却暗自觉得似乎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胸闷窒息。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甩了甩浪花一般的卷发,仰起头看着他的眼睛,目光坚定果毅:「况且我答应过老师,为你效忠,我说话算话。」

他缓缓的攥紧了拳头,看着和煦的阳光从头顶的树叶之间渗透洒落,跳跃在我莹白如玉的脸上,温柔灵动的不像话,他甚至能看见我脸上细细的绒毛都染上金色的辉泽,看着像一颗脆生生的水蜜桃。

「幸好是我。」他突然没头没尾的呢喃了一句。

我没听清:「什么?」

他正色道:「我说既然如此,你好好完成任务,好好活着。」

我灿然一笑:「好!」

许我的表情实在太甜太可爱,冲淡了他面上的苦闷,表情也柔和起来。

我难得见到他露出这样温软的神色,心里不禁一动,便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

他被我这样专注地瞧着,语气也不禁放轻:「想说什么?」

我嘿嘿一笑:「老师,咱俩见面你没有把我骂的狗血淋头,这是头一回,」我小心地觑着他的脸色,发现他竟然难得的没有生气,又说道:「老师,你平常真应该少发点脾气,老是骂人对心脑血管不好,吃甜食对血压也不好,说起来二十大几,年纪也不小了,得注意保养。」

要是平时我作死作到这份上,他早就翻脸了,没想到今天不仅没有破口大骂,不能说是狂风骤雨,甚至可以说是和声细语:「好,我以后都不会骂你了。」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无论我做什么都不会骂我?」

「无论你做什么。」 他点一点头,目不转睛地凝视我,似乎想多看我几眼。

我思索了一番,突的向后退了一步:「你不会是要打我吧?人家毕竟是女孩子……」

他一反常态的耐心,平和道:「以后我不会骂你,更不会打你,也不会对你发火,你自己要自觉一点。」

我闻言不仅没有放松,反而觉得更发毛了:「你不会得什么绝症了吧?」

他却是一笑,顿了一下才轻声道:「那你想不想给得了绝症的人一个拥抱?」

我更怵了,但这怵里面又骤然升腾出更多的担心,我仔细地端详着萧明璋的脸色,小小声道:「老师你别这样,我害怕。」

「你胆大包天,还有怕的?」 他虽是轻斥,语气中却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

我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道:「我在老师面前,一向是胆小如鼠,乖巧如小猫的。」

他嗤了一声:「小猫?野猫还差不多!」

「再野的猫,在老师这只真老虎面前,也得认栽。」我亦真亦假地拍马屁,虽然被怼,却暗暗放下心来,这才是的老师嘛!大白天的装什么文明人?吓死我了。

「以后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你老实一点。」 他凝视我片刻,又叮嘱道。

「遵命!」我答应的爽快,听不听就另说了。

——————

虽然我知道这次萧明璋亲自下达任务,就意味着我要与他搭档完成,但我万万没想到,这次任务竟是和他一起私奔!

而且跑到半路,还被日本士兵团团围了起来。

「记住我跟你说的话。」萧明璋再次叮嘱我。

我点了点头,便见他举起枪,朝着我的左肩打了一枪,我痛的深入肺腑,叫得惨绝人寰,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因为伤势过重,我被送去了日本的军医医院抢救,主刀医生正是岩井仁俊。

岩井仁俊果然一看见我的脸便愣住了,看着我发丝凌乱、脸色苍白的躺在那里,他与周青兰分离多年,几乎一瞬间便将我认成了周青兰,更别说被萧明璋刻意打开的心形项链与我长长的发丝缠在一起,项链里的照片因为卡的紧,并没有掉出去,反而隐约可见。

岩井仁俊愣了好半天,虽然心中情绪如波涛汹涌,仍然是极力镇定地完成了手术,在我昏迷的期间,也是无微不至的照顾,甚至直接拒绝了日本人要用药强行把我唤醒的命令。

所以我醒来的时候,对上的便是一双深情关切的眼睛,麻醉药的效力还没过,我不大能使上力气,脑子转的也慢,好半天,才迷茫地发现我正在医院,一瞬间以为自己又穿越回了现代,但是又仔细看了一眼岩井仁俊的穿着和周遭的医疗设备,便又否决了这个想法,而且我也察觉了眼前这个男人,虽然比照片上显得成熟了很多,但就是我要接近的人,我不禁恍恍惚惚的想到:老师真是料事如神,我见到他确实用不着说话,因为压根开不了口。

我意识又昏沉起来,再次睡过去之前,似乎有人将岩井仁俊叫了出去。

后来我才知道,因为我是萧明璋的私奔对象,他们为了抓住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救我。

而我再醒过来的时候,饿的肚子直叫,床边还是岩井仁俊,他还是一脸关切的样子,不过不再深情款款,更像是看着我回忆别人的神情。

我身上的麻药劲儿已经过的差不多,浑身都觉得疼,尤其是腹部,勉强哑着嗓子开口,声音低微的几乎听不见:「这是哪?」

「日军医院。」岩井仁俊说。

我眯着眼睛聚焦在他的脸上:「你是谁?」

「岩井仁俊,」他又体贴地补充了一句:「你的主治医师。」

这个名字好耳熟,我的记忆慢慢复苏,想起来了他的身份,想起来了我的任务。

岩井仁俊舀起一勺白粥递到了我的嘴边。

我偏过头去,不想吃日本人的东西。

岩井仁俊也不勉强,只是很温和的劝慰道:「吃了东西,才有力气恢复。」

「我的老师呢?」我到底牵挂萧明璋,忍不住问道。

岩井仁俊脸上浮现难过,但却毫不隐瞒道:「他为了救你,已经成了转变者。」

我冷笑一声:「论离间计中国人是你的祖宗!」

岩井仁俊同情的看着我:「或许你还不知道,他已经死了。」

我闻言猛地看向他,如果不是现在使不上力气,我一定跳起来拧断他的脖子,眼神像是淬了毒的刀,一字一顿的咬牙切齿道:「你们所有侵略者都死光了,我的老师也不会死。」

岩井仁俊并不与我争执,只是温柔怀念的笑笑:「你的倔强很像她,我是说我的恋人,她是个中国女孩子,我们因为一些原因失散了,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寻找她。」

我不无嘲讽的说道:「听起来你很爱她。」

他脸上浮现向往的神色:「她是我的女神,是我心上之人,我确实很爱她。」

我嗤笑一声,讥诮道:「爱到屠杀她的同胞,侵略她的国家,你们这些禽兽爱情观可真有意思。」

我惭愧的低下头:「我来中国只是想找到她,并没有参与……」

「没有参与什么?」我厉声打断他:「没有亲自上战场便没有罪孽吗?你医治的所有日本士兵,都曾朝中国人开过枪,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就不要装什么好人了,假惺惺的伪君子,怪恶心人的。」

我并不恼怒,依旧是一派温然有礼的模样:「情绪起伏太大对你的病情没有帮助,想必你现在不想见到我,我把粥留给你,你记得吃掉,我先告辞了。」

他说完便离开了,我仇恨的望着他的背影,等着吧,要不了多久,你们这些罪人就会全部滚出中国!

——————

岩井仁俊年轻有为,风度翩翩,职业素养又高,性格还温文尔雅,实在是完美恋人的不二人选。

我才在医院里待了一天,就能看得出来,整个医院里,只要性别为女的年轻女士,大部分都对他有几分情愫,即便不是爱情,也是非常客气,将他高看一眼的,但他总是温和礼貌,掌握着恰到好处的分寸与人交往,从不过分与任何一个女性亲近,更别说回应,反而经常将他寻找多年的恋人挂在嘴边,温柔多金还深情款款,更引得其他人趋之若鹜。

我一直记恨他造谣萧明璋叛变而死的事情,自然对他没什么好脸色,他也并不介怀,总是用一种看着任性小姑娘的包容眼神看着我,偶尔会露出有些伤感的表情,但他的伤怀非常克制且深沉,因此更让人不忍动容。

那天岩井仁俊简单的为我做了例行的检查,微笑道:「恢复的很好,应该很快就能动了。」

我这手术后遗症来的甚是奇怪,不知道是不是碰到了神经,虽然日常吃饭没什么问题,但却一直不大能使得上力气,别说下地,连翻身都有点困难,岩井仁俊找了好几个专家,用了各种办法测试,都没有特别好的治疗方法。

「是很快,很快就可以送去审问了。」我呛他:「你有没有想过,你医好的日本人,可能转眼就将刀刺进了你爱人的心口?」

岩井仁俊的脸色立刻就变了,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我只觉得痛快,他侮辱老师,我就诛他的心,虽然暂时杀不了他,也不能让他舒服。

其实从知道他身份的第一秒,我就起了杀心,日本人有这样一个医术高超的军医,不知道会对我方造成多大的损失,还是杀了才能心安。

但是立刻,我就被自己这样轻易燃起的杀心和决绝的杀意震惊的不寒而栗,我竟然已经变得将主动杀人看的如此简单轻易,甚至心安理得,即便战争结束,我还能找回原来的自己吗?

「四天。」岩井仁俊勉强从心痛中抽神,轻声道:「四天之后,你们的人会安排你转移。」

我怀疑地看着他,这是另一个圈套吗?

「你不信任我没有关系。」岩井仁俊坦诚地与我对视:「等他们来了,你自然就明白了。」

我的戒心并没有放下:「为什么要帮我?」

「我想知道我妻儿的下落。」岩井仁俊眼中的痛楚层层漫起,无法掩藏:「放她离开是我做过最后悔的事,我说过,你很像她,即便没有人用他们的行踪与我做交易,我也会尽力护你周全。」

「真是情真意切、一往而深啊!」我却是嗤了一声:「你们杀了那么多人,想过他们也有妻儿等他们回家吗?」

岩井仁俊被我说的自惭形秽,鞠躬道:「很对不起。」

「你没有资格说对不起。」我一针见血:「『对不起』意味着知错并改正,并做出相应的补偿,但你是明知这是错的,却还是要助纣为虐地覆灭我的民族与国家,所以你不配说这三个字。」

岩井仁俊将身子弯的更低:「我真的很抱歉。」

我目光犀利的看着他:「你能为你的歉意做什么?」

岩井仁俊迟疑道:「我……我恐怕不能。」

我戳破他的伪善面具:「那你的歉意毫无价值。」

「我至少能救你的命。」岩井仁俊诚挚无比地看着我。

我闭上眼睛,懒得再与他争论,你永远都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就在岩井仁俊告诉我即将转移消息的第二天晚上,就真的有人来救我了,当时快要熄灯,岩井仁俊还在病房里做最后的检查,就有两个戴着口罩的人开门进来了,竟然是赵初月和黑蝉,黑蝉直接说道:「岩井医生,计划提前,请你配合。」

岩井仁俊站了起来:「不是后天吗?」

黑蝉简短地解释:「计划有变。」他说着对赵初月使了眼色,赵初月点一点头,两人便走向了我。

「等一下!」岩井仁俊又说道:「你们这样带她出去会被发现的。」

黑蝉道:「我们都已经安排好了,不会有问题。」

「可是……」岩井仁俊还要阻止,我已经利索地一跃而起,一手勒上他的脖子,一手将冰凉的手术刀抵在了他的脖子上,这还是我之前偷的,怕自己抗不住日本人的酷刑,本来想着如果没有机会逃走,就找机会用这把手术刀杀了岩井仁俊,也了结自己。

黑蝉和赵初月大惊失色,连忙劝阻道:「楠杉,这里是日军医院,你杀了他我们都没命出去。」

岩井仁俊极其惊讶:「你能动了?」

「早就能动了,但是不装成麻痹的样子,怎么能让你放下戒心?」这阵子我常常暗中观察他,总觉得这个人太过于完美,反而更像装的,像是披了一个万人迷的人皮套子,越是没有瑕疵,就越让人毛骨悚然,黑蝉和赵初月道:「这个龟孙子,配合是假,拖延是真,你们不要被他骗了。」

岩井仁俊露出一个显而易见的伤心表情,语气诚挚无比:「我没有骗你,虽然你一直都不信我,但我是真心想救你的命。」

我咬牙道:「你当我是傻子吗?你可以让我假死瞒骗日本人,但却还让我住在日军医院,你就是有通天的本领,你能管的住医院所有的嘴吗?而日本人至今都没有再来找麻烦,你让我如何相信这不是你们的陷阱?你们是计划着用我引出其他人,一举端掉我们上海情报组,我说的没错吧?」

岩井仁俊见我看穿了套路,也就不再装,脸色冷了下来:「你很聪明,从来都不信我的话,也从来都没有被我的痴心深情感动过。」

我勒紧他的脖子:「对于一个刽子手的来说,所谓深情不过是他手上的一把刀,我为什么要感动?」

岩井仁俊不再是那副好好先生的样子,而是阴损的低低笑了一声:「那些女人不就很吃这一套,我越是说我忘不了旧爱,越有人挤破头想成为我的新欢,好像她们泛滥的同情心真的能打动我一样。」他停了一停,露出一个正色而温柔的表情,眼中荡着深情款款:「但你和她们都不一样,你最特别,我想我是真的爱上你了。」

「那死在我手里,你应该会觉得很幸福。」我低低在他耳畔柔情似水的说了一句,不等他反应,便勒紧他的脖子,一刀割断了他的大动脉,瞬间大量鲜红的血立刻喷了出来,因为早有防范,我有意用手臂挡着,所以波及范围并不是很广,岩井仁俊几乎是立刻就断了气。

我松开他,随着他倒在地上『嘭』的一声,我也脱力跌坐在病床上,勉强镇定住心神,对双脸震惊的黑蝉和赵初月说道:「我跟他说这么多,是想通过他的反应估测医院里的武装力量,他如此努力地拖延时间,想必并没有想到咱们会提前转移,也没有做相应准备,咱们还是按照原计划出去,走吧。」

我示意他俩在前面带路,在他们愣愣地转身朝外走的时候,果决利落地一人给了致命一刀。

他俩捂着脖子倒下,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你、你早就知道……」

我淡淡开口:「不算早,昨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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