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何韵的车到了,车灯闪了闪,我笑了笑,并没有再说什么。
我想说的太多了。可已经不想跟他说了。
就这样吧。
一进车门,何韵就给我把奶茶递了过来,感受到手中的温度,我心头熨帖不已,却瞅见她自己点的是加冰的葡萄果汁。
我后悔了,这会儿有点想喝冰的了怎么办……
「咱俩要不要换换?」
何韵眼睛瞪大,「说什么疯话?是你自己要的奶茶,全糖去冰加珍珠,现在又想要我的果汁,你做梦!」
这一番话堵得我哑口无言。
我忍了忍,还是没能忍得住,「那给我喝一口你的行不?就一口!真的不多喝!骗你是狗……」
何韵:「……」
何小甜回来的时候,我跟何韵正在外面吃火锅。
作为上次她害我进局子的补偿,吃完火锅后她还得请我去看电影。
火锅热气腾腾,香得很,我跟何韵扯皮讲最近发生的好玩的事,何韵笑得合不拢嘴,笑声跟打雷一样,直引得对面频频回头。
「小点声,公共场合!」我提醒她。
何韵立马收敛了许多,想要与我说些什么的时候,手机铃声响了。
「等会儿,我接个电话。」看清屏幕上的来电后,何韵脸色变了变。她沉默了一下,接通了电话,「妈。」
我不用想就知道是谁。
何韵的父亲作为 B 市有名的大老板,那是极其在乎面子的,且刚愎自用,性格强硬。
在他知道何韵并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后,便对何韵冷若冰霜,更不会主动联系她。
她的母亲虽然态度变化也大,但基本还是念着何韵的,偶尔也会给她打电话问问,何韵每次接到她的电话,表情就会变得难看。
落差感,是最让人受不了的东西。从前期备受宠爱的小公主,到如今尴尬的存在,何韵经历的,我实在无法想象。
什么都不知道的她其实也很无辜。但大人将爱收了回去投入给了另一个孩子,她在原地张望,却只发现爱再也收不回来。
寥寥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何韵面不改色地夹起一块牛肉,事不关己地道:「何小甜从国外回来了,我妈让我回去,说是家里人聚聚。」
「那要不你回吧,我自己去看电影,这电影口碑还蛮好的,我可不想错过,等我看完给你讲……」
「别了,」何韵打断我的话,她嚼着口中的牛肉,用力地嚼,神色却平静,眉头都不皱一下,「我不去才好,去了得多尴尬。」
我点头,「行,那咱们快吃,吃完去看电影!」
何韵笑了笑,「还是和你待一块有意思,虽然你脑子有点问题。」
……
看了一半的电影,何韵悄悄说:「你怎么挑了部这样的电影?太没意思了。」
我叹气,「我哪知道,说是最近很火,谁知道这么无聊。」
其实并不是电影的问题,而是我俩的问题。
这电影讲的是母亲,母爱,是最容易触动人的主题。
可我们两人,一个一生下来妈就跟人跑了,还有一个虽然有妈但四舍五入了也算没妈,这就很麻烦,
我们完全无法共情,也不理解他们到底在哭什么。
不过也是有好处的。因为没妈,我俩喷起人来无往不胜,那些什么你妈没了之类的经典语句对我们的伤害值基本为零,内心不仅毫无波澜,甚至还有点想笑。
「下次记得找个搞笑的,太没意思了。」何韵嘴里吃着爆米花,手边还放着杯可乐,「等吃完了咱就走。」
「同意。」我说。
明天周六休息,不上班。这一周何韵都住我家,今晚她提议去她家。
何韵租的房子在一个普通的小区,离市中心比较近,房租也比我的贵点,上班得早起开车去。
屋子里很干净,收拾得整洁有序。跟我家是天壤之别。
我从小奶奶带,习惯了邋里邋遢,何韵家庭教育良好,十分注重卫生。
她每次来我家,都得因为这个叨叨我,然后任劳任怨地收拾,帮我叠被子洗衣服做家务。这些年下来,已然成了一种习惯。
她拿出了我俩平时爱吃的零食,扔在床上,又将投影仪打开,「看个搞笑的吧。」
我不置可否,脱鞋上了床。
为了方便彼此的放松享受,我们俩都在家里安了投影仪。一般工作之余就一块看电影,吃零食,也算是很有趣的事。
「这周我就能离开公司了,到时候我忙着复习,可没时间陪你玩了。」
「行,我绝不打扰你!不就几个月嘛,我能等得住!」
「这还不错。」我哼哼。
何韵又问:「你有把握吗,听说这个特别难考,人家那边招几个?」
「三个。」
「啊?那报考人数呢?」
「很多,超级多。」
何韵咽了咽口水,「要不别考了,去乡下种地吧……」
我心里也是有点害怕的。
「没事,就考这一次,过些年等我下去了,也算给我家老头有个交代,不然他肯定打我,如果是考了没考上,还能说是我能力不足,他也没话说对不?」
何韵大方地拍了拍我的肩,「没事!到时候我给你作证,我就说你真的很努力了,就是脑子不好,这是没办法的事,叔叔肯定能理解……」
「滚。」
……
那晚何韵没去见何小甜,何小甜竟然自己找上门来了。
一大早的她就在那敲门,我被吵得直冒气,推搡着何韵,「你去开你去开!」
何韵骂骂咧咧地去了,「谁啊脑子有病,好不容易有个休息日一大早的就来扰民,等会老子非得……」
声音戛然而止。
躺在卧室里的我睡意蒙眬,却分明听见一句熟悉的「姐姐」。
这楚楚可怜又坚强倔强的声音,熟悉得令人心悸。
是何小甜。
我猛地睁开眼睛。
「哟,是你啊,有什么事?」何韵笑道。
何韵一向讨厌她。
虽然她是没有错,但是何韵确实也有不喜欢她的权利。
何韵从来不欺负她,只是不跟她说话,可何小甜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讨好她,给她端饭递茶的,活脱脱像是一个下人。
何韵她爸妈看到,总会说她霸道自私。
后来何韵忍无可忍,让她离自己远点,然后何小甜就哭了,何韵被她爸打了一耳光。
这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挨打,也一直是她心里的一根刺。
自此以后,只要是何韵跟何小甜交锋,她虽表面上占了上风,可之后总会吃亏,要么被自己爸妈说,要么被别的男生说,还有可能会被司秉泽说。
我怕又出事,连忙从床上爬起来走到门口,何小甜一看见我,就声音甜甜地叫:「小北姐姐!」
我浑身一哆嗦。
属实有点害怕了啊。
我把何韵拦在身后,问:「小甜啊,是有什么事吗?」
何小甜咬了咬唇,「我好几年没见着姐姐了,昨晚妈妈说姐姐会来,但是没有来,所以我今天就过来了……」
何韵冷笑一声,「不用了,我很好,你是怎么知道我家地址的?」
这点我也很疑惑。
何韵这个家,应该是没多少人知道的。她父母也不知道。那何小甜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是蒋兴权告诉我的。」何小甜说。
原来如此。
蒋兴权也算是跟我们一起长大的,是司秉泽的朋友。一起长大的还有成昊。
何小甜跟蒋兴权,我记得从那时起就是好兄弟来着。
具体怎么好,咱也不敢说,咱也不敢问。
「那个小甜啊,你姐姐挺好的,你别担心,早上凉,赶紧回家吧,我俩还得睡一觉,不然今天一天都没精神。」
何小甜眼眶当下就红了。
这这这怎么回事?我有说错了吗?
我大惊,回头无助地看向何韵,何韵也一脸莫名其妙,我实在困得受不了,就央求她:「小甜,你回去哭吧,姐姐真的困死了,再不睡我就撑不住了。」
何小甜眼泪下来了。
我心里一咯噔,猛地关上了门。
看不见就没发生,看不见就没发生,看不见就没发生!
何韵笑得弯下了腰,「干得漂亮!」
我这寻思着我明明是来劝架的,现在怎么成这样了?
「那她这样回去,你是不是又得被说了?」
「你以为我还怕那个啊,格局小了,姐。」何韵一脸不屑。
我朝她竖起了大拇指,「有志气!」
何小甜一走,我俩多话不说一句,就直接进入了梦乡。
这一觉直接睡到十二点。
「点个外卖吃吧,饿了。」我说。
何韵点了点头,示意我看她的手机,「好几个未接,我就知道。」
是她妈妈打来的。估计是赶走何小甜的后遗症。
「回过去不?」
「不了,干饭第一!」
我赞同地点了点头。
美好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
周一上班的时候,我心情差得要命,唉声叹气的。
何韵也皱着脸,说:「再坚持坚持,很快就周五了。」
也是。
反正时间这玩意,都过得贼快。
手头的工作渐次减少,我预计着时间,估计这周就能顺利离职。到时候就能专心复习了。
早晨去汇报工作的时候,我顺便跟司秉泽说了这件事,让他找好接班的人,不然容易出岔子。
司秉泽没有表态,只是淡淡道:「出去吧。」
算了,反正到时候我一走,这边就算天塌了也不关我的事。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多潇洒。
茶水间摸鱼了片刻,跟同事们聊八卦,谁谁谁悄悄谈办公室恋爱了,谁谁谁出轨被老婆抓了,还有谁又和谁吵架了之类的。
聊着聊着,这把火就烧到了我身上。
「张秘书,我听人说你要辞职?真的假的?」小 A 一脸好奇,一旁的小 B 也悄咪咪竖起了耳朵。
果然,职场里是没有秘密的。
我笑了笑,「是啊,也就这几天了。」
「张秘书你能力这么强,人又好,就算是离开这儿,以后也有好去处,」小 B 一脸真诚,又叹了口气,「就是咱们司总这么帅,多少人抢破头都想做司总的秘书,你竟然想主动离开……」
这话说得,我都有些膨胀了。我自负地摆了摆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可能经常看着,习惯了,没感觉他多帅。」内心已经毫无波澜了。
两人一愣,同时竖起了大拇指,「有魄力!给我们女性长脸!」
「一般般啦哈哈哈哈哈……」
一回到工位上,我就接到了前台打来的电话。
说是楼下有个女的要见司总,自称是司总朋友,被他们拦住了,那女的委委屈屈地在那儿不走,他们没辙才往这打了电话……
我心里升起了一股子不祥的预感,连忙问道:「你问问她叫什么名字?」
片刻后,那边回道:「她说她叫何小甜。」
何何何小甜?!
连霸道总裁的女人都敢拦在外面!
不要命了?
我生怕牵连到我,火速想下楼迎接,走至电梯口,又觉得还是跟司秉泽说一下比较好,万一人家想自个下去来个英雄救美,我这边啥也不知道就跟个搅屎棍一样搅局了,那不就完了?
我深以为自己思虑周全,有一瞬间甚至对自己崇拜得无以复加,便敲响了司秉泽办公室的门。
得到允许我便走了进去,突然站在那儿,不知道怎么开口,司秉泽见我愣着,遂抬起头,问道:「什么事?」
我抿了抿唇,保守起见还是称呼了何小甜为何小姐,「司总,何小姐在楼下说要见您,您看您是要自己去接还是让我去……」
司秉泽皱了皱眉,「何小姐?哪位?」
好家伙这都能忘记?这是你的女主啊霸总!你这样不怕遭天谴吗?!
「就是何小甜。」
司秉泽突然笑了。
我正琢磨着霸总这是甜蜜的笑还是邪魅的笑又或者是意味深长的笑呢,他就开口道:「你觉得我很闲吗?」
得了,这是生气的笑。
这一整,倒是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难不成是小两口闹别扭了?而我正好踩了雷?
这也太倒霉了吧。
怕霸总生气,我连忙说:「那我立马去……」
还没迈开脚,又听到他凉凉地说:「你很闲?需要给你再安排一些工作吗?」
我:「……」
到底是要怎样啊!
半分钟的察言观色过后,我心惊胆战地下了最终结论:「那那那我去工作了……」
霸总点了点头,轻飘飘地道:「嗯。」
我:「……」
何小甜被晾在了楼下。
我心里一直不舒服,怕后来她又哭了然后霸总找我麻烦,就时不时给前台打个电话,一个小时后,前台给我打了过来,说何小甜已经走了。
当下我就松了一口气。
真的,我这辈子啥都不怕,就怕何小甜哭。她一哭,我跟何韵指定倒霉。
小时候那会儿何小甜刚来何家,我虽然脑子不灵光啥都不懂,但也知道是因为她的关系让何韵难过了,便打算替何韵报仇。
于是某天我瞅准机会,准备好好教训她一番,可我刚站到面前,还没来得及说句话,她眼眶就红了,一味地跟我说着对不起。
不知所措了。我说的不是她,是我。
何韵她妈出现得恰到好处。
她见自己的宝贝亲生女儿哭了,不分青红皂白就上来狠狠地给了我一耳光,骂道:「一个下人也敢说我女儿!」
我也不过十二岁,这一巴掌下来我险些没站稳,脑瓜子嗡嗡的,嘴角沁出了血。
余光之中,我看到了站在那边像是月光般遥远的司秉泽。他冷淡,漠然。
这次的事情像是一根刺,狠狠地扎伤了尚且还稚嫩的我。
试想一下,你找碴不成反被羞辱,还被扇了一耳光,这就算了,关键是还让自己超级喜欢的人看见了。
多丢人啊。
我恨不得当场死亡。
晚上回去后,我不敢跟我爹说,可我爹还是眼尖地瞅见了,了解事情的原委后他当下就去找了何韵她妈,然后又被人家高贵冷艳地羞辱了一番后,灰溜溜地回来了。
老爹对着我心疼得直叹气,「闺女,等长大了赶紧考个公务员吧,这样咱也就有社会地位了,也就不用受这种苦……」
我哭得直抽抽,脸颊肿起了一大块,但仍阻挡不住我求知若渴的心,「爹,啥叫公务员啊?」
我爹:「……」
何韵知道消息就溜过来看我了。
她给我带了药,还有冰块,小心翼翼地给我冰敷了好一会儿。
「长记性没?」
我摇头,「下次还敢!」
何韵笑了,叹了口气,「她来了之后我妈变了好多。」
我没说话。因为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由于这个经历,我总觉得何小甜就是个屁本事都没有的软弱可欺的哭包。可等我们开学,她的表现真是让我大跌眼镜了。
首先说明,我们都是一个班的。我,何韵,何小甜,司秉泽,成昊,蒋兴权。
七年级 A 班,里头都是有钱有势的子女们,至于我,是司老爷子看在我爹的面子上把我送进来的,说是教师配置好,成绩能上去。
我爹一心想让我考公务员,当然同意了。
开学不过几天,班里同学就打得火热。
我跟何韵是同桌,她每天捣鼓手机游戏,我则每天偷看司秉泽,反正就是不学习。
引起巨大轰动的是学习委员发作业那天。
当时的学习委员是个戴眼镜的小胖子,坐第一排,他发作业的时候就会念名字,然后对应的人自己上去取。
别人都好好的,轮到司秉泽成昊蒋兴权三人霸王组合,都是小胖子恭恭敬敬地拿下去的。
我们这个班是小学直升的,小学一直是这样,所以我们并没有觉得什么不对,可是插班生何小甜不乐意了。
她猛地拍桌站起,气冲冲地径直走到司秉泽那边,大声质问:「你难道不会尊重人吗?」
全班鸦雀无声,我嘴里的干脆面都忘了咽下去。
她她她不是个胆小鬼吗?怎么突然这么牛了?
司秉泽面无表情,一旁的蒋兴权冷笑一声,「喂,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何小甜气势汹汹地打断:「第一!我不叫喂,我叫何小甜!」
我:「……」
怎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大概是从这个时候开始,何小甜就变成了班级里最特殊的一个存在。
司秉泽是不与她说话的,全程只是忽略她。
成昊很讨厌她,对她一直没啥好脸色。
只有蒋兴权,似乎很享受与她的较量,两人你来我往语含机锋,好不精彩。
我这个时候还是松了一口气的。幸好司秉泽不理她,也幸好她还没爱上司秉泽。
可惜时间是一个漫长的东西。在属于它的范围内,世事都是会飞速变化的。比如我,比如何韵,再比如何小甜,还有……司秉泽。
……
周三晚上,本来是下班的时候,司秉泽的得力助手李助理临时带了话,说要带我去一个地方。
我问道:「什么地方?」
李助理仍旧是标志性的微笑,「您去了就知道了。」
还搞得挺神秘。
车子停在了一个看着很高档的地方。
跟着李助理一直到了二十三层,一个女人径直朝我们走来。
她看了李助理一眼,便笑着对我说:「小姐这边请。」
我不明就里地跟着她过去,她将我按在座位上,就着我的脸就是一顿捯饬。
接着又让我换上了一件红色吊带晚礼裙,头发被高高梳起,耳环上镶着细碎的钻,闪闪发光。
我还第一次这么盛装打扮,有点新奇。
对着镜子拍了个照片后,我给何韵发了过去,「姐的美貌你望尘莫及。」
何韵没回我,电话却响了起来。
是司秉泽。
我接通,只听到他说:「下来,我在楼下。」
看这情况,我也大概猜到了是啥事,虽然心中有些不爽,也还是控制住了并没有发泄。
等到了楼下,司秉泽的司机小王打开了车门,我坐进去,就看到了侧颜完美冰冷的他。
我没有说话,车子在马路上飞驰,车内静得出奇。
微信提示音来得有些突兀。
何韵说:「好家伙,你怎么穿成这样了?要去干吗?我家今天办何小甜的生日宴,也为了迎接她回来,我妈说让我务必出席,怕外人看笑话,我没办法,只能去了。」
我想到了刚才发生的所有的事,前因后果一下子变得清清楚楚。
原来如此啊。
很常见的套路。
男女主闹了矛盾,谁也不肯低头认错,这样下去可不行,自然而然地就需要女配出马了。
男主故意接近女配,让女主吃醋,女主被气哭,然后男主心疼了,两人紧紧相拥,和好如初。
女配呢?
不重要。
观众要看的,从来都不是她。
我竟然笑了出来。
我跟何韵发消息:「那你可得等等,你姐妹我马上就能来陪你了。」
何韵回了一个问号。
我收起手机,看着街边熟悉的景象,觉着也大概有五分钟就到了。
好久没来了。
却又一点都不想念。
所有关于这里的记忆,总是难过大于美好的。
……
作为 B 市有名的名门望族,何家不仅建设得气势恢宏,连家里的下人也教养良好。
车子停下,门口有人恭敬等候,司秉泽却迟迟没有下车,或许是即将要见到心上人得准备一下吧,毕竟那种专属于男女主的别别扭扭分分合合酸酸甜甜,咱也不太懂。
没事,我理解。
所以我不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等着他。
司家家大业大,手眼通天,无论经济上或者政治上,都是远远要比何家厉害的。
尤其是由司秉泽接手后,那更是进步飞速,整个 B 市,怕是没人敢得罪司家。因为这个原因,何家人一得知司秉泽来了,都赶忙出来迎接。
眼见人来全了,司秉泽这才下了车。
何韵他爹是个势利人,眼里只有名声和生意,遇到司家这样的大佛,那自然不敢怠慢。
「秉泽来了啊,叔叔真是有好一段时间没见你了……」
何韵她妈也说:「秉泽快进来,甜甜都等你好久了……」
语气含笑又暧昧,透过车窗,我清楚地看见何小甜红了的俏脸蛋。
司秉泽和何小甜的事,两家人都是知道点的。何小甜的爸妈见自家女儿攀上了这么个好女婿,对何小甜也越发器重,满心期待着何小甜能嫁入司家。
可司家那边是不太愿意的。司老爷子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非得看中我了,让我当他儿媳妇,可他儿子心明眼亮,自始至终也没正眼看过我一眼。
虽然不想承认,司秉泽确实要比他老子眼光好。而且还好得多。
恭维声一阵接一阵,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觉得无聊,一点也不想面对这些人。甚至有种逃离的冲动。
我想窝在我那小小的出租房里,和何韵看电影大笑或者大哭,吃这些上流人士从来不会碰的垃圾食品,一觉睡到十二点。
而不是如今这样,尴尬地坐在这里,成了男女主绝美爱情之间那个碍眼的小炮灰,观众眼中令人恶心又拔不掉的刺。
沉思间,听到车窗外司秉泽说话,声音冷淡,「下来。」
是在说我吗?
好像是在说我。
反正现在也跑不了,我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微笑着下了车。
「哈啰。」
一瞬间,在场所有人表情凝固,何小甜眼眶倏地红了。
真好,霸总男主的目的达到了。懂事的女配也该退场了。
可我偏不。
我挽起了司秉泽的手臂,亲昵地依偎在他身旁,「我们进去吧。」
他的身体僵了僵。我做好了被他甩开的准备。
可他没有,反而嗯了声,淡定自若地顺着我的话朝里面走去。
一离开那些人的视线,我就不着痕迹地松开了他的手臂。
司秉泽停了下来,看着我,似乎是在问我为什么。
我说:「您去吧,我去找何韵。」
他没有同意,而是皱起了眉头,「跟我进去。」
这是任务还没完成吗?
「进去做什么?」我也没事可做啊。
或许是等不到我的动作,司秉泽不耐烦地直接拉住了我的手,这倒是让我虎躯一震。
这算是我第一次和他牵手吧。
要是搁以前,我一定会开心好久,然后蹦蹦跳跳地红着脸跟何韵分享,可是如今,心中灵动的小鹿已经成了沧桑的老鹿,南墙却还是那南墙,哪里再能撞得动?
前面走着的男人雷厉风行又英俊耀眼,手掌宽大,手指修长,凡是路过的人总会回头看他一眼,顺带连我也第一次受到这么多关注。
进入到大厅后,周遭有一瞬间的寂静。紧接着无数名流商人朝司秉泽走来,那些女士纷纷打量着我,我在这众人的目光中,看见了泪流满面的何小甜。
我松开了他的手。
闹够了就和好吧。
别折腾了。
你们男女主折腾,害得我们这些配角跟着你们一起折腾。
何韵笑眯眯地朝我走来,打趣我:「你可以啊,出尽了风头。」
「呵呵,快带我吃点好吃的,我饿死了,一下班就被带到这里,饭都没吃……」
何韵让人给我找了点吃的,我们在她房间吃。
她打量我好半天,终于还是没忍住说:「怎么回事啊?你怎么跟司秉泽一起过来的?」
我咽下口中的点心,说:「我不知道,他叫我来的,估计是为了气何小甜。」
何韵没再说话。
「你等会儿回不,咱俩一起走吧。」我问。
「行,早点回去也好,休息休息还能看个电影,比这里清闲多了,」何韵说着,拿起桌边的手机,「我先下去了,你吃完就下来吧,何小甜还要切蛋糕,宴会也还没正式开始呢。」
我点了点头。
想到刚刚何小甜的样子,我有点忧愁,「刚刚何小甜又哭了,算是我惹哭的吧,你说我是不是又要被你妈打了?不过事先说好,她要是真打我了,我肯定会打回去的……」
何韵无所谓地说:「打吧,打的时候叫叫我,我看着过过瘾。」
我:「……」
从小到大,何韵她妈的打我挨过好多次,且次次都是因为何小甜。
她对我最严重的一次羞辱,正是在我初二的那一次。
初二的时候,何韵怂恿我给司秉泽表过白。
当时她一本正经,「你这样啥都不说的,是没有一点用的,至少得让他知道啊,这才会有机会,不然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别的女人抢走!」
她这一说我确实怕了。
也怪我,太懦弱了。而且这一懦弱就是这么多年。
其实刚来那会儿我还是比较虎的。胆子大,啥都不怕,觉得人家长得帅就跟着他转,走哪儿我跟到哪儿。
司秉泽那时候也不大,常常会很不耐烦地看着我,但就是不跟我说话。
我更起劲了,直接问人家:「你是不是不会说话啊?」
司秉泽也是在这时才终于对我开了金口:「滚。」
我一愣,等他消失在视线外了才慢吞吞地反应过来,原来他会说话,只是不喜欢说。
从这之后,能和他说话就成了我每天最期待的事。
只能说是期待,也算不上是喜欢。太小了,我也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就觉得这个男孩跟我以前见过的那些都不一样,就想和他一起玩。
可他不跟我玩,这就让我更感兴趣了。
我老爹见我整日缠着人家,苦口婆心劝导我:「闺女啊,司少爷跟咱们不一样,你别没事就打扰人家,这不行……」
「为什么不行?」我问。
「因为他和咱们不是一路人。」
什么叫不是一路人?我不理解,也就不当回事。
学校里他常常独来独往,除了身边跟着的那俩小鬼头外,基本没有任何朋友。
我座位离他近,上课就偷偷给他传小纸条。虽然他从来都不回复。
有次出师不利被老师当场抓包,老师让我拿出手里的东西,我慌了,这怎么可以让别人看到?思来想去我已然无路可退,便直接塞进嘴里咽了下去。
全班同学哄堂大笑,我尴尬地抬头,在那片刻间,我好像看见了司秉泽脸上也微微带着笑意,我有点不敢相信,揉了揉眼又重新看了一遍,他却早已回过了头。
我被罚站了。
站在外面的时候,看着夕阳一寸寸落下,听见教室里童稚的朗读声阵阵,我脸上的笑容再也藏不住。
我觉得很值。只是被罚站,就能看见他笑。
等他说一句话都不容易,我竟然能让他笑。
真是走了天大的狗屎运。
嘻嘻。
下午放学的时候,何韵看我傻咧着嘴,一脸嫌弃,「你站傻了吧?」
我说:「你不懂。」
「切,」何韵说,「对了,那纸条上写的啥啊?我是你同桌都没来得及看你就塞嘴里了。」
我想到纸条的内容,又笑了,「不告诉你。」
何韵:「……」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不用考虑太多。
后来我长大了些,也懂了许多,就没这么有勇气了,变得㞞包又胆小。要不是何韵这样鼓励我,我怕是会一直沉默下去。
那次表白,算是我准备了很久的。
司秉泽有个习惯,他放学后不会立即回家,要么就在教室看书,要么就在操场打球。他从小个高,很擅长打篮球。
我那段时间也不知道为什么,放学后就偷偷等他,想跟他一起回去。
虽然一出校门他就会被那辆黑车接走,而我只能搭公交。可仅仅是学校里的那段路,就让我足够满足了。
那天司秉泽在教室待了半小时,我就看了他半小时。等他动身打算回家时,我当时就腿软了。
何韵立马揪了我一把,恶狠狠道:「此时不上更待何时?」
我心一横,终于在门口堵住了他。
司秉泽垂着眸,淡淡地看着我。
我一紧张就结巴了,「那个我……我……」
何韵在那边比我还着急,我心想反正都这样了,干脆说出来,不然里外不是人。
做好心理准备后,我直视着他的眼,鼓足勇气说:「我……我喜欢你!」
司秉泽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就像没听到一般。
我心想今天不管怎样他都必须给我个回答,啥都行,我可以承受,就狠下心定定地等着他。
可意外就是这么发生的。
何小甜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下子就撞到了司秉泽怀中。
她眼神惊慌又意外,像小说中常常写的那种受惊的小鹿。
「对不起对不起!真的不好意思,」她说着想要起来,却没站稳,又一次跌了下去,紧紧靠着司秉泽的胸膛。
「起来。」司秉泽面无表情地说。
何小甜忙站直,司秉泽却再没看她一眼,转身离去。
我愣了好久。
何韵咬牙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了窗外。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或许是疯了吧,又或许是年轻气盛,竟一把将何小甜拉过来,大声质问:「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何小甜茫然地看了我好久,眼泪一颗颗掉了下来,「我我……我不知道……我只是来取个东西……小北姐姐对不起……」
只是?就这么巧吗?
当时我哪里知道人家是女主,只是觉得自己太憋屈了,还丢脸,恨不得打她一巴掌。
何韵过来拉着我离开,我颓然地低着头,走着走着就哭了。
「怎么会这样啊?」我哭着说。
何韵叹气,「没事,咱们下次再说。」
「没有下次了,我再也不说了呜呜呜呜呜呜呜……」
其实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他没有回答,已经是很明确的拒绝。
可惜我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落泪,稍微有那么一点可能性,就再也放不掉。
这是我的罪。
当天晚上,何韵她妈就又来找我了。说我不懂身份贵贱,以下犯上,欺负何小甜。
何小甜眼眶红红的,在旁边连连解释:「妈妈,真的不是小北姐姐……小北姐姐对我很好的……」
我看着窗外的月亮,一句话都不想说。
要不是老爹回来,我怕是会被骂好久吧。
我爹是世上最好的人。
他不会让我受一点点委屈。
无论面对谁。
他拍了拍我的肩,说:「走,爹带你去吃火锅!」
我不想让他担心,就笑着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