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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又成婚了!

1

只看了一眼,我抑制不住地干呕起来。

那是张千疮百孔的脸,已分辨不出五官,有无数白色的蠕虫在空洞中进出。

耶律隼大笑,立体的眉眼聚着光芒,一脸解气。

他是故意在我没有防备时,让我看清比丘的容貌。

他俯身凑在我耳边补充:「比丘万虫蛀身,非生非死,是大巫传下的秘法。不止是脸上,他们身上也爬满了巫虫。」

想到他们曾靠近过我,捂过我的嘴,带我离开清凌王府……恶心感再次翻涌。

我忍了许久才缓过来。

抓住耶律隼话语中的关键,我擦了擦唇角问:「大巫是谁?能传下火种,又能用这么恶心的办法操控活死人,你们似乎很崇敬他。」

我想到了在宫殿里见过的那些黑袍巫医。

「你想看?」耶律隼上了马,朝我摊开掌心,「我带你去废弃的巫神庙转转。」

与原野毗邻的是荒芜的沙地,在这片沙地中伫立着一座庙宇。

庙宇久无人问津,成了残垣断壁,被风沙吞噬。

「大巫曾庇佑我们夏国,后来又将我们抛弃,不知所踪。」马蹄停下,耶律隼向我解释。

「里面碎石很多,不安全,你站在门口看一眼就行。」

我踏上年久风化的石阶,缓缓地走向那座曾经烟火鼎盛的庙宇,巨大、倒塌的石柱挡住了去路。

石殿中光影幽暗,我还是看清了那座巨大的雕像,和倾倒雕像上的容颜。

惊愕之下,我叫了出声:「迦蓝!」

夏国敬奉的大巫也是迦蓝!

不知何时,耶律隼走到我身后,眯着眸盯着石像:「在我们这儿,他叫『婆娑那』,意为神祇。而他全在夏国一场战乱后,不知去向,抛弃了我们的子民。」

在我的印象中,迦蓝温柔而慈悲,沉静而平和。

没想到,他会制造出「比丘」。

回大都王城的路上,我不再说话,脑海里浮现出迦蓝浅蓝色的发、淡金色的瞳,和他亘古不变的浅笑模样。

或许他不想笑,或许他守着这方时空千万载,早已感到无趣、寂寥。

耶律隼放我下马,拉着我的手,在我手背上啄了一下。

手背发烫,我赶紧收回手,趁他不注意,在自己衣袖上死命地蹭干净。

「从巫神庙回来,你一直心不在焉的,是不是害怕了?」耶律隼很难得地关心我。

「胆子这么小,早知道不让你看比丘的脸……」耶律隼不满地小声嘀咕。

「我先回王宫了。」我整理好衣裳,沐赫已候在王宫门前。

耶律隼一个箭步挡在我面前:「还有十日,等我来娶你,到时你将这一生交与我!」

我冲耶律隼眨了眨眼睛,笑得妩媚多娇:「想要我这一生的男人很多,但凭世子的本事了!」

耶律隼的目光顿住发直,目送我进了王宫。

回到王宫后,到了天黑,我支走婢女,对着月亮轻声地喊:「迦蓝……」

等了许久,等不到乘月而来的翩跹身影。

我很失望!不知道往后的情节会如何发展。

十日的时间一晃而过,到了我和耶律隼成婚的当日。

我盼星星盼月亮,盼沈琛这位男主从天而降,将我带出夏国皇宫,像英雄超人一样将我拯救。

哪知道这十天风平浪静,仿佛完全忘了我这号人!

行!你不来找我,我就琵琶别抱,另嫁他人!

我与耶律隼大婚之日格外隆重,说是举国欢庆也不为过。

沐赫领着十几位婢女进了房间,为我洁身擦香露。

婢女们叽叽喳喳,脸上挂着笑容,唯独我笑不出来。

沐赫盯着我脸上的表情,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婢女为我绾发,挂上金色的流苏头面,晃动的金珠挡住我的面容。

身上穿上红色绣凤凰的嫁衣。

我摸着衣角边的金丝线,对沐赫说:「你们这里的成亲习俗和神月倒相似。」

正在为我整理嫁衣的沐赫停下手道:「在夏国没有成亲这一说法,喜欢的两个人只要征得父母同意,无需三媒六聘就能在一起。君王念在公主是在神月长大,特意举办了神月的成亲仪式。」

我僵了僵,沐赫道:「白象喜车在宫外等候,公主请移驾。」

在沐赫的护送下,我再次登上白象辇乘,这次,辇乘上铺满红毯,摆满了红色的鲜花。

白象绕大都一圈,夏国见了辇乘无不跪拜高呼。

我享受着这份荣耀,心里却闪过愧疚,我不是真正的夏国公主!

不知在黄沙漫天的另一端,丞相府中的萧玉容怎样了?

白象在君王所住的宫殿镂金大门前停下,脚下的红毯洒满鲜花,铺陈几里。

我踏上柔软、绵厚的红毯,在两边吹奏的古老号角声中,一步步地走向白色圆顶、庄肃的宫殿,也一步步地走向自己的命运。

身穿红色绣璃纹喜袍的耶律隼,负手立在台阶之巅。

遥望我在婢女簇拥下,向他走来。

一瞬恍惚,站在眼前等我的人,仿佛不是耶律隼,而是一直未露面的沈琛。

我走完最后一层台阶,走到耶律隼身侧,看清他火红的编发和琥珀色的眸,心里的那点希冀的火苗被冷水浇透,「呲溜」两声熄灭了。

他牵过我的手,走入王宫大殿。

宽大衣袖下,我的手微微地挣扎,却被他宽大的掌心握得更紧。

两人并肩走到君王面前,君王瘦削病弱的脸上浮现笑容,眼底甚至有了泪光。

在夏国大巫的祈祷下,我与耶律隼三拜成婚。

在对拜时,我撞上耶律隼的眼瞳,琥珀色的瞳深邃暗涌,光泽莫辨。

他的唇角微微地牵起笑容,温柔、得逞的笑意。

脑海电光石火闪过,两道身影重合,我觉得荒诞可笑,以为自己想那个男人想出了幻觉。

我像牵线的木偶完成了这场盛世大婚,两边婢女欢喜地朝我们洒落花瓣。

我转过身,透过纷扬落下的花瓣雨,固执、留恋地望着宫殿门口的方向。

那个小说里本该抢亲的人,却从未出现……

是不是我在他的心里感情比不上萧玉容,所以没能触发这段剧情?

我晃了晃身子,心脏绞紧,难受得要从喉咙里吐出胆汁。

耶律隼眼疾手快地扶着我,我厌恶地对他厉喝:「别碰我!」

他缓缓地收回了手,我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不能哭,他不来,就忘掉他!男四号耶律隼有颜、有地位,哪儿都不比那个混蛋差!

我用力地掐着手心,不住地深呼吸。

沐赫拉住我,半强迫我走向后面的宫殿:「公主忘掉他吧!他是堂堂的神月王爷,不会放弃身份、地位,冒着生命危险闯入王宫带你走。」

「按照神月的成亲嫁礼,三叩九拜后你已经是世子的妻子。你这一生,与他无缘了。」

2

这场婚宴按照神月的习俗进行,拜过天地后,就得入洞房。

我不安地坐在内殿里,手里的喜帕被扭成麻花状。

心里和沈琛祖宗十八代祖宗「亲切」地交谈后,气消下去点儿后,我开始思考晚上怎么做才能避免和耶律隼同房。

想了半天得出个结论,只能智取不能硬来。

比如和耶律隼定个君子协定,等夏国君王病逝后,我扶他坐上王位,帮他娶一众西夏美人为他开枝散叶。

总之,只要他不碰我,其他都好商量。

窗外暮色深了,我看了一眼滴漏,到了戊时三刻,差不多该入洞房了。

宫殿外传来熙攘脚步声,还有笑声。

那些夏国权臣簇拥着耶律隼不知在高兴地说什么。

我不自在地端坐着,心跳如鼓。

「吱呀」一声宫殿门被推开,身着刺目喜袍的耶律隼先进了房间,后面跟着沐赫和一众婢女。

沐赫手里捧着合卺酒,耶律隼身长玉立地站在我面前,微醺却不失锐利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今日的耶律隼给我的感觉,总有些奇怪。

耶律隼撩开我额前的金色流苏,修长的指尖勾起我的面容。

我硬忍着没有当着沐赫的面拍开他的手,四目相对,他的琥珀色深瞳泛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有些东西喷薄欲出,却被他微凉的眸光压抑着。

沐赫上前一步道:「世子、公主殿下喝下合卺酒,比翼成双、合欢美满。」

婢女将合卺酒送上,我双手死死地捏着酒盏,恨不能捏碎。

沐赫注视着我,跪了下去:「请公主以君王为重,以夏国为重,以天下子民为重!」

她一叠声「三个为重」,逼得我面无表情。

我本不是夏国公主,这些也不该是我承担,可是……沈琛丢下我,我没有了退路。

我盯着手中酒盏,眸光灼痛。

此刻,一双修长的手指拢着我手背道:「你喝下合卺酒,我不碰你。」

闻言,我大为惊愕地盯着耶律隼。

他举起酒盏,一饮而尽,笑道:「你们夏国有句话——『强扭的瓜不甜』,我可以等,等你忘记那个男人爱上我。」

我失神一笑,盯着金樽中摇晃的酒水:「恐怕要让耶律世子失望了。」

哪怕忘记沈琛,我也不会再对他动情,我……不属于这里。犯过一次的错,怎可再犯第二次?

端起金樽酒盏,我一饮而尽,感受灼热的酒水穿喉而过,呛出眼泪。

我们两人将空掉的酒盏放回托盘,沐赫很少笑,此刻她笑着让婢女端着托盘退下。

婢女退下,大殿中剩下沐赫,她半跪着,没有抬头:「奴婢向公主殿下请罪,合卺酒中奴婢掺入了大巫那求来的催孕药!君王病重沉疴,夏国不能没有少君继承。奴婢此举大为不敬,愿意领罚!」

几乎是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我敏锐地感觉到身体的变化。

奇异的热如火流席卷全身,口干舌燥的感觉涌上。

我看了身边耶律隼一眼,他神色平静依旧,可是面容上泛起一层薄红,看我的眼神深邃如酒,里面深谙闪烁的光芒要将我吞噬。

我知道他的情况不比我好,只是他还能忍耐!

原来,身不由己是这种感觉,我对夏国的意义只是生育工具?

沐赫依旧跪着,我忍着身体内搅动的热浪,站起身怒喝:「滚出去!」

沐赫重重地以头点地,许久她轻声、真诚地道:「公主殿下,对不起……」

等沐赫离开,偌大的宫殿中只剩下我和耶律隼中药的两人。

安静的大殿能清楚听见我们灼重的呼吸声。

额头沁出汗水,我隐忍着不动声色地擦去,起身坐到桌边我一杯接一杯地喝茶,妄图冲淡药效。

大巫的药效果好得惊人,身体里的火苗没有被凉茶压下去,反而越烧越旺。

几乎到了我的忍耐极限,眼前似乎出现了幻觉,穿着喜袍坐在床畔看我的人,不是耶律隼,而是沈琛。

混沌的脑海闪过一个念头,沈琛没来救我,任由我和其他男人成亲,我还为他守身如玉?

我不是古板的古代人,对清白看得没那么重!就当是招了帅哥陪了一晚,他快乐,我也快乐!

想着,我舔了舔干涸的唇角,眼睛泛着血色看向床榻上的耶律隼。

大殿中回荡一声浅叹,在我做出行动前,耶律隼走到我面前,拦腰将我抱起。

我知道,接下来面对的会是什么!

心中泛起恐惧,忍不住地叫出那个名字:「沈琛、沈琛……」

你在哪儿呢?为什么不带我走?真如沐赫说的那样,你舍不得王权富贵,不敢深入王宫带我离开?

我闭上眼泪,眼底聚起湿意。

抱着我的耶律隼身体滚烫,他却没有急着压上来,而是隐忍着,温柔地放我在床榻。

在我诧异之余,他封住我的唇,两个人的唇皆滚烫如焰,我碰到他柔软的唇,像是沙漠中迷失方向的旅人找到了甘泉,理智告诉我自己要推开他,却拥吻着沉沦下去……

「雪儿别哭了,我在这儿……」他轻吻我的唇,呢喃地疼惜道。

混沌中,我拼命地找回一丝神智,呆呆地望着身上的人。

他看我这副惊呆的样子,愉悦地弯了唇角:「我怎么会让你嫁给别的男人?真傻!我早与你说过,你是我的人,这辈子只能属于我!」

「想逃也逃离不了!」

在夏国王宫里,他还能说出这样霸道的话!

我摸了摸他红色的长发:「你的发色还有你的眼睛,你为什么能说夏国语?」

竟连我也被他骗了!

沈琛握着我的手指,一根根地吻过我的指尖,声音沙哑道:「发色是染的,眼睛是靠陈老配出的秘药,能维持几个时辰。至于夏国语,是我现学的。」

我听得呆愣,他胆子也太大了!

「你不怕被拆穿!万一被别人发现你不是真正的耶律隼……」

沈琛不以为意,眸光凝着讥讽:「被拆穿又如何?我只知道,你不能嫁给别的男人!若是我死了,也要你和我同葬。」

「真的耶律隼在哪儿?你什么时候进入夏国……」我有一肚子问题想要问他。

他封住我的唇,惩罚地轻咬,手指不停,解下一件件衣裳。

「雪儿我忍不住了!」

「嗯……」我耳根通红,他伸过手与我十指交握。

他辗转在我耳垂说:「没想到我们的洞房花烛夜会在此时此处,委屈你了雪儿。回到神月,我定会补给你更完美的婚礼。」

3

一夜过去,我浑身酸痛,这是贪欢的下场。

沐赫放在酒水中的药效,直到凌晨才散去。

知道身边的人是沈琛,而非耶律隼,我睡不安稳。

天亮后不久,我早早地醒了过来。

稍微动了下身子,被衾滑落,洁白肌肤上布满了痕迹。我红了脸,想到昨晚发生的一切,我和沈琛在夏国王宫有了夫妻之实!

而昨晚是我和另一个男人的婚礼,想想真是刺激得发疯!

我一动,沈琛跟着醒了过来,他拽紧被角盖住我身子,凑上来,吻了吻我的侧颜:「时间还早,你累了一晚上,不多睡一会儿?」

他声音喑哑,语气含着轻佻的笑意。

被子下,我感觉到他的变化,拿着背后的软枕砸了过去。

「还想睡?再睡下去,说不准命都没了!」我战战兢兢,心中不安,不知沈琛将耶律隼藏在了哪儿,会不会被夏国其他人发现。

我有夏国公主的身份当保命符,他可只有小命一条!

沈琛眸光微深,两只不安分的手抱我入怀,随即整个人贴了上来,沉哑的嗓音销魂、诱人:「宁做牡丹花下鬼,不可辜负美人恩。」

我腰疼!

沐赫也知道大巫赐下的药的威力,清晨没有一人来打搅,时间快到中午才有人敲响宫殿大门。

「进来吧……」我嘶哑无力道。

宫殿中弥漫着古怪的味道,沐赫脸上挂着笑容,我脸色发青地揉着腰坐起身。

两个婢女上前扶我起榻,为我套上衣服。

其余人要伺候沈琛时,被他目光逼退,他自顾自地将准备好的锦衣一件件地穿上,神色自若冷淡,完全将夏国宫殿当成自己的府邸。

强大的心态,令我不得不佩服!

婢女们不敢靠近沈琛,我接过面盆伺候他洗漱,又帮他绾了一个简单的发髻。

做完这一切,沐赫命人端上饭菜,跪在我们面前。

我和沈琛坐下,两人无声地用餐,直到填饱肚子,沐赫仍是安静、恭敬地跪着。

沈琛不便开口,我冷着脸道:「沐赫护卫你起身吧,昨晚的事,你违背了我的意愿,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原谅你。我知道你我立场不同,你这么做,有你的苦衷。从今日起,我不想你留在身边。」

沐赫惊觉抬头,眼中有泪光滚动。

她僵硬许久跪下磕头谢罪道:「奴婢冒犯公主殿下,九死不可赎……往后请公主殿下照顾好自己。」

沐赫磕头的响声在大殿回荡,我僵硬地坐着,不敢回头去看。

沈琛无声地握着我的手,掌心传来暖意。

沐赫起身后,说道:「公主与世子已成婚,下午将举行承冠礼,还请公主与世子准备一番随奴婢前去。」

小说这一段,自萧玉容被抢亲带走后就没再写,我没想到后面还有这么多事情等着。

看出我脸上的疑惑郁闷,沐赫解释:「这是夏国王室一贯的习俗,王室子嗣在成年之日,会举行承冠礼,戴上发冠,以示尊贵身份。公主流落在异乡,承冠礼延迟到了今日。待君王亲自为你戴上发冠,你便是我们夏国唯一的『莲华』公主!」

这是要举行「记者发布会」,让夏国所有人都知晓我的公主身份。

我僵硬道:「知道了,你等我准备一下……」

沐赫带着婢女退了出去,我动了动嘴巴,无声地对沈琛说:「要不咱们开溜吧!」

我只是个西贝货!鸠占鹊巢,迟早会被拆穿。

演公主的戏码,我也演够了,心里无端泛着不安,似乎再在夏国待下去会遇上大麻烦。

沈琛沉吟道:「现在还不能走,还不是时机。」

我傻眼了:「为何?」

沈琛看了一眼窗外夏国的王宫:「承冠礼在及,王城内外至少有精兵数千人,我没有把握带你全身而退。」

沈琛再有男主光环,也只是个凡人,单枪匹马地带着我这个「累赘」,想要杀出重重宫闱,着实不容易。

我轻叹一口气:「那就等及冠礼过后再找机会。」

就在以为一切顺利,病重的君王支撑起身子,要将那顶宝石黄金打造的发冠戴在我头顶时,变故来了!

「等等!」女子的娇喝声响起,颇具威仪,一袭红衣穿过军阵人群,走到了红毯前,「她不是真正的夏国公主,我才是!」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我诧异地转过身。

一声轻响,君王手里的华美发冠跌落在地,他痴痴地凝望那道身影,甚至推开左右侍从的手,想要靠近。

「兰儿……」他望着这张与已逝往后七八分相似的面容,百感交集。

我做梦也没想到,会在异国的王宫里遇上萧玉容。

她跪了下去,哭着道:「父皇,我才是您的女儿,我流落异国十几年,历尽艰辛终于找到了您!」

一场及冠礼成了闹剧,议论声如浪潮一声高过一声。

病重的君王身子一晃,眯眸不解、警惕地望向我:「她是我的女儿,你是什么人?」

帝王一怒,无不战栗。

左右侍从拔出利刃指着我,只待君王一声令下将我伏诛。

心脏超高速地跳动,我却笑了起来,眼眸弯弯装出有些可怜、无辜的笑容:「父皇怎凭她三言两语就信了她的话,我背上的莲花印,父皇是亲眼见过的。」

君王若有所思,挥了手让左右侍从退下:「我女儿背上的胎记独一无二,不可能有人能冒充。」

萧玉容是个狠人,她早料到我会这么说。

当着这么多参礼人的面,解下罗衫,露出玉背上的莲花胎记。

她跪下身子,流着泪道:「女儿不敢欺瞒父皇,我货真价实是您的女儿,是夏国走失的公主!」

独一无二的胎记,两个人却都拥有!

君王锐利的眸光瞪直,猛然地望向我道:「拉开她的衣裳,验明正身!」

左右侍从围上来时,沈琛挡到我前面,红色的衣角凛冽,如一座玉山护我在身后。

萧玉容望到这一幕,走上台阶,走到君王面前,柔声道:「刀剑无眼,王爷不必如此。容儿只想认回亲生父亲,不会为难你们。」

一句话揭露了沈琛的真实身份。

我冷冷地盯着萧玉容,能感觉到她完全黑化了,成了难缠的对手。

4

夏国君王惊愕万分地望着这一幕,陈老配置出的秘药到了时间,沈琛的眼瞳从琥珀色转为深沉的凝黑。

「你是神月的清凌王爷——沈琛?你杀我部下无数,竟有胆闯入我大夏王宫!」君王面色狰狞,用尽全力地拍着座椅扶手,「杀了他!用他头颅祭奠我大夏战死沙场的英魂!」

「父皇!」萧玉容一声娇呼,跪了下去,美眸噙着慌张泪珠道:「不能杀他!女儿求您放他们走!」

君王看着这张肖似王妃的面容,痛心疾首:「你是夏国最尊贵的公主,你怎能为敌人,下跪求我?」

「放他回去,不知又有多少夏国将士死在他的手里!」君王脸色扭曲,愤恨道。

萧玉容拔出发簪,对着自己纤细的脖子:「父皇请你放他们走!女儿爱他,女儿不能看他出事……」

萧玉容稍稍地用劲,尖锐的发簪没入肌肤,涌出一颗红玛瑙般的血珠。

我站在沈琛身后,冷眼看她演这出戏。

是她揭露了沈琛身份,又以死相逼放沈琛走。为了彰显她对沈琛爱得深沉?连命都可以不要?

夏国君王瞋目欲裂,一边是他宠爱的女儿,一边又是对夏国威胁重重的肉中刺。

就在这时,两个夏国侍从装扮的人推着红发男子出现在众人眼前。

红发散乱、狼狈却怒气勃发的少年,是真正的耶律隼。

此刻,两把冷刀横在他的脖子上。

沈琛声音清冷,剑眉微抬:「本王来此接人,人接到了,本王也该走了。」

他说着,当着所有人的面扣紧我的手,随意、淡漠的态度,将夏国王宫视为无人之境。

萧玉容花容惨白,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从她出现到现在,沈琛几乎只在她露面时,看过她一眼。

甚至她将簪子刺在脖子上时,沈琛都神色冷淡,视而不见。

夏国君王手指稍微动了动,两柄冷刀更紧地贴上了耶律隼脖子。

看得出,只要夏国君王敢伤沈琛分毫,耶律隼会付出相同的代价。

耶律隼发红的眼眸盯向我,俊刻的面容蒙着悲戚,却笑着问:「你……还是要和他走吗?」

我低着脸,不去看耶律隼的目光:「是!」

耶律隼笑了两声,利刃威逼下的少年犹如逼到绝境的孤狼,他突然冲着王位上的君王大喊:「杀了他!王上不用顾忌我的性命!我耶律隼愿意一命换一命,夏国宫阙就是他的葬身之地!」

话音落下,耶律隼脸上重重地挨了一拳,吐出一口鲜血。

他双眸赤红,仍是癫狂地笑着。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透过凌乱的发望着我的方向。

说不清是愧疚,还是何种情绪,我的掌心发凉,身体一点点地绷紧。

沈琛皱了皱眉尖,伸出臂膀搂我在怀挡着我的视线,在耳边轻语:「再等一会儿,我带你离开这里。」

沈琛的命固然重要,但耶律隼由夏国君王亲自抚养长大,岂会看他送命?

僵持后,夏国君主腮帮咬紧道:「咳咳……让他们走!」

「等一下!」萧玉容起身,她莲步轻移地走到我和沈琛面前,美眸中的泪珠还未拭去。

她轻婉地俯下身子,还像在王府中一样行礼:「容儿有个请求,容儿想和慕容姑娘单独说两句话。」

沈琛神色不善地看了她一眼,用力地拽过我的手腕:「走!」

丝毫不顾旧情!

站在原地的萧玉容,憔悴的花容划过诧异和不甘,她叫出声:「王爷非要容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她的秘密吗?」

沈琛拉我的步伐停下,眉眼锋锐,他问我:「你有秘密在她手里?」

我也是一头雾水,不过看萧玉容脸上的表情,像是抱了玉石俱焚的决心。

我拉开沈琛的手:「她不会武功,我和她说两句话应该没什么问题,王爷等我一会儿。」

沈琛不言,松开掌心,眸光沉霭地目送我走到萧玉容面前。

萧玉容引着我走到皇宫庑廊下,她没有先开口,而是没有温度地打量着,许久才缓缓道:「慕容雪,你知道我是如何来到这儿?又是如何知道自己身世的?」

这个问题我也想过,她只是小说中的人物,夏国人没有找到她,她为何能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除非有人告诉她!

萧玉容轻启朱唇,无声地笑了起来:「你想不到的,是迦蓝大祭司!是他告诉我,我是夏国公主,另外我还从大祭司那得知了些震惊的事情。」

她步步逼来,花容冰冷:「你不是真正的慕容雪,你占了慕容雪的身份接近沈琛,你还想代替我,占去我的命运?」

我咽了下喉咙,完全没想到迦蓝会将一切告诉她。

恐惧、震惊……无法形容我此时的心情。

脑海中一片空白,只能随着萧玉容的步伐,走到了墙角,靠在冰冷的宫墙上。

「我……」我动了动唇角,想辩解,却无从辩解。

「你现在拥有的一切,本该都属于我!」向来端庄、温婉的萧玉容发狂般尖叫、嘶吼,她眼中射出的锐光要将我撕碎。

她哭号着,继续道:「我本该和他成婚,白头偕老,你不属于这里,你为什么要出现?破坏这一切!」

我望着她失态、狰狞的样子,半晌,喃喃地轻语:「对不起……」

小说里本该新婚宴尔、子孙满堂的男女主被我拆散了!

萧玉容双眼赤红、泪流满面道:「对不起有什么用?回不去了,一切都回不去了!他爱上了你,无情地割断了与我的感情!」

「我千里迢迢,翻越沙漠赶到这里,他却一眼也不看我!」

我孤寂、无声地站在宫墙阴影下,看她痛哭,看她愤怒……

萧玉容抬起手,我以为她要扇我,谁知她如一朵残败脆弱的花坠落在地,重重地跪在我面前。

她豆大的泪珠打落在地砖上。

我听到她哀求地说:「求求你回去吧!回到你的世界中去,把沈琛还给我,好不好?」

我用力地咬着唇角,尝到唇齿咬破的血味儿。

你爱他,我何尝不是?

我不说话,萧玉容长跪不起,一遍遍地磕头点地,直到血肉模糊。

5

回神月的马车上,我望着车窗外的黄沙心事重重。

「风大,小心被沙子迷了眼睛。」沈琛关上窗,拽过我的手腕,在我踉跄时拥我入怀,柔薄的唇吻在我额头上,「等我们回王府后就成婚。我只要你一个,绝不会再有其他女人!」

他极黑的眸盛满柔情,说得无比认真。

我心口却生疼,伸手摸了摸他的唇角,想挤出笑容发现自己做不到。

「王爷当真忘了萧小姐了吗?她生得好看,又会琴棋书画,又懂医术,还对王爷痴心一片。」我说着,越发觉得萧玉容近乎完美,确实是和沈琛天造地设的一对。

沈琛的眉宇越皱越紧,车中的暧昧气氛消失殆尽,他冷着嗓音问:「在夏国时,她单独见你,是不是和你说了什么?」

我摇头:「没什么。」

沈琛的菱眸像墨色通透的玉髓,我知道骗不了他,半真半假地说:「萧小姐对王爷旧情难忘,还想嫁给王爷。」

沈琛将我按倒在软榻上,轻轻地咬了一下我的面颊:「胡思乱想什么!我要娶她,只要从丞相府收回婚书。丞相巴不得与王府结亲,只要我说一声,花轿立即能送到王府门口。」

我眨巴眼睛认真地听着,躺在他怀里才发觉他的睫毛又长又直,如同凤翎。

「今时不同往日,萧小姐是夏国公主,王爷娶她可不再是一句话的事了。」我纠正道。

沈琛勾下唇角:「那又如何?我想要的女人,不管是谁,都要扣在身边才行。你若是夏国公主,夏国不肯放你,我便领兵攻下夏国。夏国成了附属国,还能不将你乖乖地奉上?」

这人真是霸道又固执,变态又狠戾!

我在心里无奈地摇头,人设从来没变过。

「如果我哪天消失了,你会怎么办?」我小声地问他。

沈琛垂下眸,深深、静静地望着我:「没有这个问题。」

「有!我不是真正的慕容雪!」我挣扎着想从他怀中起身。

被沈琛按了回去,他赌气地在我脸颊的另一边又咬了一口,看着等称的两圈牙印儿,眼中的荫翳散去不少。

「我不见了,你会忘掉我吗?」我把脸埋在沈琛怀里,嗓音颤抖地撒娇。

沈琛从怀里拖出我,两只手捏着我的下巴,扳正我的脸对着他。

「首先我不会让你走,再则要是你哪日真不见了,我会去找你,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要找到你。找到你后,折断你的双手双脚永留身边。这就是我的答案,听明白了?」

这个回答够变态!

沈琛哼哼两声:「还想走吗?」

我没说话,扑上去搂着沈琛的腰,将唇主动地印了上去。

沈琛反客为主,换了个姿势……

马车摇摇晃晃,我遥望着头顶遥远的太阳,回应他的热情,闭上眼睛,挡住了眼底的泪光。

我的那个世界里,没有碧落也没有黄泉,一旦我离开,你再也不能找到……

漫长的旅程后,我们回到了王府,回到王府第一件事我找来甜蕊。

两个人照例严严实实地关上门窗。

甜蕊哭着鼻子:「是奴婢照顾不周,让主子被歹人劫走,受了这么长时间的苦。」

大概沈琛没向王府的人说明我被带去了夏国,只说我被匪贼劫走了。

「没受苦,你看我都吃胖了。」我在夏国当公主,好吃好喝地供着,可不是胖了一圈。

甜蕊被我的话逗笑了:「主子没事就好,奴婢守在王府里听到风吹草动都以为是主子回来了。不枉奴婢时常去拜菩萨,总算让王爷救了您回来。」

我笑完后,唇角一点点地收敛,不舍地摸了摸甜蕊的头顶:「小丫头帮我收拾点儿东西,我要出去住一段时日。」

甜蕊傻了,她的眼泪又冒了出来:「主子刚回来,又要去哪儿?是不是和王爷闹脾气了?自您消失后,王爷忙进忙出,唇下冒出了胡茬儿都没有时间打理。奴婢听闻王爷跪了几日,求了圣旨封了神月所有的关口要塞,王爷没有不顾您……主子您别走!」

我听得鼻子发酸,沈琛对我的好,我知道!

深情难全,世事如梦!

我不该再留在这里!

「傻丫头别说了,去帮我收拾东西吧!」我忍着眼底的酸涩,神色如常地说道。

甜蕊迟疑许久:「主子这一走,还会再回来吗?」

我咬牙忍着泪意,装作不在意道:「大概率是不会了,我是天上的仙女历过了劫,该回天上去了。」

甜蕊闷闷地应了一声,低着头帮我收拾东西。

在她收拾时,我拿出一直贴身放的金条,塞入甜蕊的枕巾下面。

「我走后,你离开王府好好地过日子吧!」我顿了顿道,「明日我会想个理由,送你出府。」

甜蕊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奴婢不走!」

「走吧……」我紧紧咬牙,吸气道,「我们都该走了!天下没有不散宴席,也没有看不完的小说。这一梦,我该醒了!」

甜蕊哭了一晚上,反复求我,我咬牙不肯松口。

天亮后,我禀了沈夫人说是甜蕊娘亲病重,放她回去看看。

沈夫人没有多问,左右只是个奴才,放了甜蕊的假,让她出了王府。

站在王府门口,我双眼通红地看着,甜蕊知道我心意已决,郑重地跪下给我磕了三个响头:「奴婢毕生不会忘记主子,会日夜为主子祈福,盼主子和王爷能得幸福。」

送走甜蕊后,我拿好行李只说是衣服旧了,送去城中裁缝铺改改。

王府的人没有怀疑,我坐上马车出了王府,看着窗外景色变化,心知这是一条回不了头的路。

下了马车,我找了个没人的地,喊了几声「迦蓝。」

时间停止,迦蓝出现在眼前。

飘逸、柔软的浅蓝长发,不变的金色如水眼瞳,仿佛时间在他身上停止,再过几千年万年,他还是这副完美模样。

我小跑到迦蓝面前:「我在神月的时候找过你。」

他浅声柔和道:「我知道。」

「你为什么不出现?我没想到你会是夏国的大巫。」

迦蓝金色眼瞳涣散,神思悠远:「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我立下过誓言,不会在夏国现身。」

我知道其中有故事,还是伤心的故事。迦蓝不愿提及,我没有追问。

「你找我是想清楚了?」迦蓝问回正题。

「你想回去是吗?」

他温和的问话,却像根寒针深深地刺入我心口。

我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是呀!我玩够了,也该回我真正的世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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