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将沈琛气走,我以为能睡个好觉,躺回床榻翻来覆去没有困意,被窝太冷、床太大,似乎缺了什么……
这一夜睡得不踏实,梦里梦见云烟怀孕了,她摸着圆滚滚的肚皮笑得一脸幸福,这是沈琛的第一个孩子,初为人父的沈琛少了捉摸不透的冷淡,看云烟的目光连带着也变得柔和。
云烟走到我面前,幸福感激地向我道谢。
「谢谢雪姐姐,你不将王爷逼来我的身边,我也没法怀上王爷长子。你是我的大恩人,等孩子生下后,认你为干娘。」
我站在他们面前,笑也笑不出来,看着云烟肚皮觉得怪异极了。
云烟拉着我的手放在她肚皮上:「你看,王爷和我的孩子在动呢!」
我吓得睁开眼睛,胸口剧烈地起伏,盯着头顶的纱幔才庆幸这只是一场梦!
冷静下来,我在想,云烟迟早会怀上孩子,最难过的人是萧玉容,我为什么在害怕?
床帘外传来甜蕊的声音:「主子你是不是醒了?」
我哑着嗓音,擦去额头的冷汗:「甜蕊,你帮我倒杯茶。」
甜蕊系好床帘,将温度适宜的热茶捧到我的面前:「主子,奴婢方才听见你梦魇的尖叫声,可是做了噩梦?喝点儿清茶能够压惊。」
我将茶水一饮而尽点点头,犹豫片刻,仍忍不住问甜蕊:「昨晚,王爷留宿在了哪儿?」
甜蕊抬头看我,想笑又在忍笑:「主子是在乎王爷的!」
我摩挲茶杯不作声,甜蕊接着道:「晚上王爷离开主子院子,去了云烟姨娘那。」
按照情节发展,他果然去了那儿……
本该松口气,但是心口像被根弦紧紧地缠住。我垂着眼眸看手里青花色茶杯,喃喃地轻声说:「他去陪云烟,也挺好。」
「男人的话骗人的鬼!还说晚上没我陪着睡不着,他在别处拥美人在怀,不也睡得舒服?」我翻了个白眼,将茶杯丢给甜蕊。
小丫头笑出了声:「主子你听奴婢将话说完,王爷是去了云姨娘那儿,姨娘高兴坏了,可没说几句话,就惹了王爷不高兴。王爷罚她在外面跪了一夜!天一亮,王爷离开她的院子,云姨娘才敢回去补觉。」
我来了精神,心里喜悦的小火苗一个劲儿地往外冒。
高兴没一会儿,我又蔫吧下来。
不对不对!情节错了,沈琛不碰云烟,云烟哪儿能怀孕,萧玉容哪儿会吃醋逃离王府?
这下子影响大了!
甜蕊目瞪口呆地看着我脸上的表情变化个不停,跟开染坊一样。
心里喜忧参半,草草地吃了午膳,我躺在门口的梧桐树下晒太阳,脸上放着一片枯叶挡阳光。
这么一来,往后的情节还能按照我知晓的轨迹发展吗?
我想得太入神,袁嬷嬷来了身边也没发觉。
她弯腰拿了我脸上落叶,刺眼的阳光照入眼底,我才回过神。
袁嬷嬷笑着道:「慕容小姐好闲情,下午无事不如去夫人那问个安。」
她说得委婉,我一下子听出沈夫人要见我。
不敢推辞,我跟在袁嬷嬷身后走去沈夫人庭院,路程不算近,袁嬷嬷闲聊道:「几日不见,小姐面容气色好了许多,整个人像朵花一样水灵。萧小姐虽有月都牡丹之称,但慕容小姐与她相比,也不见逊色!」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蛋,是光滑、细腻了不少!
顿顿燕窝滋补,没白费。
这么一想,每夜陪沈琛睡觉还能捞到点儿好处。是我失算了!
到了院中的厢房门口,袁嬷嬷示意我进去。
敏锐的第六感提醒我,院中气氛不对,沈夫人心情不妙的样子。
我拎着裙裾,规规矩矩地踏入房间,弯腰行了个礼。
半晌没听见沈夫人出声,她是用意晾着我,让我站着。
我悄悄地抬眼看了看,沈夫人闲来无事地在刺绣,素手捏着银针,银针穿舞,绣得有条不紊。
绣绷上……绣得是胖娃娃抱鲤鱼图。
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沈夫人想抱孙子疯魔了吧!
沈夫人见我偷偷地看她,轻咳了一声道:「昨夜,琛儿去了云烟那儿?」
我点点头:「是。」
沈夫人目光锐利地朝我射来:「还是你让他去的?」
我再次点头:「是。」
沈夫人放下绣绷,脸色复杂:「雪儿你怎会愿意将他推给别的女人?你是不爱他了吗?以前,琛儿多看萧玉容一眼,你都会来我这哭一个下午。」
我幽幽地叹了口气,一脸哀怨又无可奈何的神色:「雪儿也不想,但王爷总得绵延子嗣,雪儿不能霸着王爷。」
沈夫人冷哼一声,盯着我的肚子:「你是怀不上吗?」
这个问题……
「你怀不上,就请御医入府给你调养,怎么能让别的女人抢先怀上长子!雪儿,你太让我失望了!」
我垂着脸,一脸乖顺地听沈夫人数落。
沈夫人的火消了大半,优雅地抿了一口茶,我才出声:「女子善妒是七出之罪……」
话没说完,沈夫人怒道:「放屁!」
我傻了,很难想象优雅尊贵的沈夫人能冒出这种话。
「是你的,就是你的!推给别人也没用。」沈夫人翻着白眼,傲娇地睨着我,「爱一个人就得霸着他,一分一毫也不能让给别的女人。所以我姐姐也是傻,受尽隆恩,也没能落得好下场。」
原来沈夫人这么多年一直恨着皇帝,她亲姐姐死得不明不白,皇帝深爱一场却没能查出真相。伊人深埋泥销骨,帝王身侧红颜多。
对于贵妃的死,小说里也没有多少交代,不知是否和沈琛的身世有关。
「明日是祭神节,皇宫中有宴会。」沈夫人说道。
神月王朝信奉月神,祭神节尤为隆重,从民间到皇室都会设宴拜月。
这和我没关系,能入皇宫参宴的必然是皇亲国戚、世家子女。
小说里也有这段,自然是萧玉容陪沈琛入宫参宴,萧玉容在宴会上跳了一段祭月舞,沈琛为她弹琴伴奏,风靡了整个皇都。
她和沈琛的感情也被传为一段佳话。
沈夫人盯着我,一眼看出我的想法,笑眯眯道:「明日你陪沈琛一起进皇宫参宴。」
这种笑,笑得我头皮发麻,我半跪下道:「雪儿不是王爷的侧妃,没有资格陪在王爷身边入宫参宴。这种事情,还是萧小姐更合适。」
我算明白了,沈夫人铁了心要将我挤入沈琛和萧玉容中间,当颗亮瞎眼的电灯泡。
沈夫人不疾不徐道:「你是没资格进去,但你要是我的干女儿,一切就不一样了……」
2
这是无中生女,为了给我和沈琛配对,沈夫人无所不用!
我满脸黑线,一时间找不到拒绝借口。
沈夫人笑得开怀,对「干女儿」的新身份满意极了,她拉着我的手,让我走到面前:「瞧瞧这小脸嫩得能滴出水来。燕窝还够吃吗?我让袁嬷嬷再送两盒天山雪莲过去。」
「多谢夫人赏赐。」我从善如流。
不要白不要,受人白眼当「电灯泡」不得拿点儿精神补偿。
沈夫人压低声嘱咐:「出发去皇宫前,我派人给你梳妆打扮。你要给我争点儿气,把琛儿抢回来,绝不能让萧玉容进家门。」
我眉心跳了跳,萧玉容还没进门,「婆媳关系」已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在虐文里面当大女主也挺惨,这么一想,我心里平衡了!
这一晚,沈琛依旧没有过来,屋外点着灯笼晕开一小片暖光,往外是漆黑的夜,风卷着叶「沙沙」而过,像是脚步声。
不一会儿,下起了雨。打在梧桐枯叶间,听着寂寥……
甜蕊灭了廊外纸灯,道:「主子外面下雨,冷了不少,该要关院门落锁……」
我知道她欲言又止想说什么,点了点头:「王爷不会过来,你去关门吧。」
临睡前,甜蕊守在屋外轻声地说了句:「王爷宿在忘心斋,哪儿也没去。」
「是吗?……」我在问她,也在问自己。
明知不能留在这儿,还期待什么……
许是夜雨的缘故,这一觉睡得分外沉,日上三竿我才懒洋洋地起床。
沈夫人对我极为宽容兼之今日有宴会,每日请安的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萧玉容可不同,每日得定时定点地去请安,晚一点儿就可能挨上一顿责骂。
用过早膳,已到了中午。沈夫人派来的梳妆嬷嬷到了。
下午申时要入宫,戌时开宴,算算时间紧凑得很。
梳妆嬷嬷曾是宫中的大宫女,专为娘娘梳妆,贵妃逝去后她跟在沈夫人身边二十来年,这次沈夫人将她派来给我梳妆,可见对宴会的重视!
我很紧张地坐在梳妆镜前,梳妆嬷嬷仔细地端详我的脸,弄出两缕刘海垂在脸颊边。
「慕容小姐生得不错,美眸含雾,适合半遮半掩的妆容。」梳妆嬷嬷整理好发髻,拿出素银打造的发冠头面,扣在我头上。
头面烦琐极了,不知沈夫人何时起就开始偷偷地筹划,两边垂下的串珠银流苏在我耳边晃来晃去。动作大一点,珠子打在脸上生疼。
这不是入宫,是在受罪!
弄完妆发,梳妆嬷嬷捧出一条白裙子。纱帘层层叠叠,花里胡哨至极!
我捂着酸痛脖子,问:「能不能有其他颜色?」
慕容雪是沈琛心上楚楚的白月光,也不能全穿白色吧!跟奔丧似的。
梳妆嬷嬷脸色一沉,对于我质疑她的审美不大高兴,「要想俏,一身孝!白色看似简单,却最难驾驭。慕容小姐生得闭月羞花,其他人想穿白还穿不了。」
我无奈地穿上白裙,拖着长长的裙摆,一脸哭笑不得。
估计我结婚也不会穿成这样……
梳妆嬷嬷对自己的成果满意极了:「慕容小姐如此进宫,必是焦点中的焦点,没人能盖去你的风头。」
我感谢你哦!
晚上要出风头的是萧玉容,我一次两次地盖过女主风头,是嫌命长吗?
等嬷嬷走后,我赶紧从头上扯下些发钗,将两边流的苏拽了下来。
「主子这是……」甜蕊看傻了。
我指着白裙后长长的「尾巴」:「你来帮我把它剪了。」
甜蕊犹豫后拿来剪刀,按照我的比画将裙尾的轻纱剪掉一半。
「这是上等的绫纱,剪了可惜。」甜蕊捧着纱缎,小脸上露出心疼。
我叹口气:「我是进宫吃饭,不是去结婚。穿成这样,别人不尴尬,我要尴尬死。」
「太过惹眼并非好事,枪打出头鸟你听过没有?」我可不想为了和萧玉容争宠,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甜蕊似懂非懂地点头,门外传来敲门声:「慕容小姐你收拾好没有?入宫时间快到了!」
「马上!」
甜蕊慌慌张张地将剪下的裙纱藏好,我整理好发髻,款款地走出门。
在王府门口早有两辆马车在等候,不多不少只有两驾马车,而我们有三个人!
我打扮得像一树银花,相比之下,萧玉容打扮得极为简单利落,不变的耀眼红裙,青丝只用红宝石发簪绾住。
她和沈琛站在一起,沈琛玄衣蟒袍,环佩玉冠。
一黑一红比肩而站,没有多余的位置留给别人。
我的出现,一时间吸引了门口人的目光,沈琛眸光幽澈地看了我一眼,理也不理地转开面容。
这男人心眼小、脾气大,闹个别扭不知能气多少天。除了这张脸能看,其他一无是处!
他不理我,我落得清净!
萧玉容美眸圆睁,若有所思,似乎明白过来为何马车一直不出发,原来是要等我。
「是夫人的意思吗?」她好脾气地问,不哭也不闹。
但眼中的失落、气恼掩饰不了。
我微笑着点头:「萧小姐冰雪聪明。」
和聪明人说话不费力,你所想的,她一眼能看出来。
突然,沈琛径直走向第一辆马车,留下我和萧玉容大眼瞪小眼。
作为女主,她有高傲的自尊。
我也有啊,谁要去贴他的臭脸?
于是乎,我和萧玉容挤了一辆马车。
沈琛可能是史上最不受欢迎的男主,女主、女配没一个想去抢他,争风吃醋的戏码想都别想。
马车摇摇晃晃地行驶,我和萧玉容各坐一边。
为了缓解尴尬,我拍马屁:「萧姐姐真漂亮,红衣如火、倾国倾城。」
萧玉容淡淡地看了我一眼,眼中冰寒的敌意淡去一点:「何必夸我?你不也令人见之忘俗?连他见了你也……」
萧玉容嗓音微微地哽咽,说不下去。
见她又要哭,我老实地闭上嘴,直到马车停下,我才松了口气。
沈琛先下马车,后面走下两位天仙,一红一白,各有千秋。连宫门护卫的眼神都变了,直夸王爷好艳福。
沈琛投去杀人的目光,护卫乖乖地闭上嘴。
萧玉容的目光投在沈琛背影间,美眸流转忧伤,却没有追上去走在他身边。
3
我踏入皇宫大门,沉重高大的青铜宫门一点点地自眼前打开。
眼前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对我而言新奇又陌生。
粗犷的花纹、宏伟的宫殿竟有些像遥远的秦王朝代。
一轮月牙笼着清辉,泛着幽蓝光芒如审视之瞳挂在九天之上。而在月牙下,巍峨高大的宫殿顶端站着一道缥缈人影。
我睁大眼睛,牢牢地盯着那抹影子,不敢确定他是什么。
除了鸟,没人能临风站在那么高的地方……
风吹过他的广袖长袍,沉蓝色的衣角飞舞,似要御风而去。
那道人影低着脸,宛若无情无欲的神祇俯视人间。
皇宫深处不知从哪儿传出乐音的祷告,低沉的琴声庄肃、清冷,应着天上冰蓝色的月牙,说不出的诡谲。
听到琴声,沈琛和萧玉容皆跪了下去,只有我一人呆呆地站着。
萧玉容微惊,小声地提醒:「这是祭神曲,任何人见了大祭司迦蓝,都必须叩拜。」
我懵懂地跪了下去,觉得背上落着一道目光,清冷得通透无比。
一股寒意如月光倾泻,从背上蔓延到四肢,我咬牙忍受不敢抬头。
乐音停了,沈琛和萧玉容站起身,我紧随他们起身,宫顶上的人影凭空消失,无影无踪。
走在前面的沈琛转身,淡淡地看我一眼,示意我在皇宫中安分一点。
看来他们都知道大祭司迦蓝的存在,可是……小说里没有这个人物!
我通体发凉,心跳得极快,走在萧玉容身边,小心地打听:「大祭司迦蓝他是谁?」
萧玉容一脸莫名:「你怎么了?王朝中无人不知大祭司,大祭司能连通神明,传达神意,但凡出征祭祀都要先问大祭司。」
这么重要的人物,我看书时不可能没注意。
我倒吸一口凉气,心里有个猜测,除非大祭司迦蓝独属于这个时空。
他们都知道,除了我这个穿越者!
这个多出来的人物,是不是已发现我的不同?
「你脸色好白,是不是不舒服?」萧玉容担忧地问。
我摇摇头,抓着萧玉容的手问:「他……我说大祭司在王朝中存在多久了?」
萧玉容疑惑更甚:「月神殿存在百年,王朝建立后帝王信奉月神,设立月神殿。至于大祭司迦蓝活了多久,谁也不知道。」
她低声地补充:「这是每一个月神王朝百姓都知道的事,你忘记了?」
我不是忘了,而是压根不知道。
喉咙发堵,我对着萧玉容疑惑、探究的眼神,说不出话。
沈琛折过声,快步地走到我们面前,他剑眉微蹙地望向我:「怎么了?」
萧玉容的美眸闪过痛色,只一瞬,温柔地扶着我走到沈琛面前:「慕容姑娘,似乎有点儿不舒服。」
我点点头,顺着她的话说:「可能是坐马车不习惯,有点儿晕车。」
沈琛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坐马车也不习惯,你倒是娇贵。」
说着,他从萧玉容手里接过我,打横将我抱在怀里。
萧玉容愣愣地站在原地,花容垂下,我见到她飞快地擦拭眼泪的动作。
「我能走,你放下我!」我在沈琛怀里急道。
沈琛垂眸,下颌线条微微地绷紧:「再多说一句,我松手将你扔在地上。」
说着,他臂膀一松,吓得我像猴子紧紧地攀住他的脖子。
皇宫地砖坚硬无比,摔下去屁股得疼好几天。
沈琛唇角勾了勾,一路抱着我走到皇宫侧殿供宾客休息的地方。
侧殿中有不少夫人、女眷,见到沈琛怀中抱着个女人走进来,一脸震惊地让开一条道。
沈琛丝毫不在意这些目光,将我放在软椅上,微蹙的剑眉没有松开:「要不要请御医过来?」
我连忙摇头:「不用不用!只是头有点儿晕,休息一会儿就好。」
萧玉容紧跟在我们后面,她没有进侧殿,站在殿外,一双眸子红红的。
「晚宴还有半个时辰才开始,你坐在这儿不要乱跑。」沈琛皱着眉头嘱咐完,满脸写着「我对你很不放心」。
我点头:「王爷先去应酬,我保证不会添乱。」
沈琛出了侧殿,萧玉容等他出来,走上前靠在他耳边轻声耳语了几句。
沈琛回头看我一眼,对萧玉容说了什么,转身离开。
萧玉容会将刚才的事告诉沈琛吗?但我印象中的萧玉容不是这么八婆的人。
萧玉容走到我身边,关切地问:「慕容姑娘,好些了吗?」
我刚准备说话,一个穿着富丽的妇人抢先道:「这是丞相府千金,萧小姐吧?」
萧玉容笑着回礼:「见过御史夫人。」
「听闻你和沈王爷情投意合,王爷曾骑马追出塞外寻你下落。」妇人一脸感慨。
这是前面的高光情节,我知道。
我吃着瓜子,听她们闲聊。
「你和王爷的爱恨曲折,皇城里早就传遍了,真是感人!」妇人一边夸张擦眼泪,一边用余光瞟我,「丞相最操心的是你的婚事,你和王爷何时成亲,我们也好去吃杯喜酒。」
想不到小说里不知名字的小配角,也有一颗吃瓜不嫌事大的心。
萧玉容倾城花容上的笑容僵住:「王爷的心,容儿捉摸不透,让你们失望了。」
一听又要有虐,妇人激动起来,指着我的鼻子:「是因为她吗?一个出身低微的家生奴才?萧小姐你身份何等尊贵,看她不顺眼,打发卖了便是!王爷一路抱她过来,也亏萧小姐善良能忍,要换成我,早该抓花她这张狐媚脸了!」
「你看看,她穿得比你还隆重,分明是有心勾引清凌王爷。」
清凌是沈琛的封号。
幸好我拿掉不少发钗,不然不得被这些义愤填膺的小配角们喷死。
萧玉容的脸色难看极了,御史夫人说的话她比任何人明白,也许是她太善良,她真的下不去手,刁难不了人。
「夫人的话,容儿会记在心里。」萧玉容泪光婆娑道。美眸中闪动的光影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侧殿里属我身份最低微,被人指着骂,也只能嗑瓜子听着。
屋中滴漏落下,我吃瓜子吃出了泡,戌时总算到了。
太监站在门口嘹亮喊:「请各位女眷入正殿赴宴——」
4
满屋的女眷鸟兽群散,我跟在萧玉容身后,踏着光可鉴人的地板,走向正殿大厅。
我走到萧玉容身侧拉住她的衣袖:「萧小姐,你真的会将我打发卖掉吗?」
有沈夫人护着,萧玉容想卖也卖不了,我这样问,只想看看萧玉容的态度。
萧玉容停下,美眸幽幽地望着我,朱唇边笑容苦涩。
她答非所问道:「慕容雪,你的心里有王爷吗?」
问人反被人问住,我犹豫了。
说不清心里到底有没有沈琛,只知道他如果陪着我,长夜会没那么寂寞难熬。
萧玉容将我的反应当成默认,淡淡地说:「慕容雪我们公平竞争吧!我努力后,王爷选择的人还是你,我会离开,不让他找到;若是王爷心中有我,我请你离开,永远地离开。可以吗?」
「你在他身边,他心里总会多住着一个人。可一个人的心就那么大,我一丝一毫也不愿分给别人。不能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感情,我宁可不要!」
对于萧玉容的追求,我很理解,她从始至终要的是沈琛只爱她一个。
我缓缓地松开萧玉容的红袖,轻声吐气道:「可以。」
我不知道,如果有两个选择放在我面前,我会选哪个。
是离开这儿回到现实世界,还是和沈琛长相厮守……
扪心自问,我更想离开这里。在这儿我只是无根浮萍,只能攀附男人的宠爱。哪天沈琛厌倦了,我的下场和慕容雪也差不多吧……
萧玉容走近一步,美眸光芒逼人:「你不是月神王朝中的人,你也应该不是慕容雪。你是谁呢?」
我陡然大惊,手指紧紧地握着。
「我和王爷说起这些,王爷一点儿也不惊讶,他是不是早已怀疑调查过你的身份?」
萧玉容每说一个字,像是将我推向深渊。
萧玉容眯起眼眸,花容上布满寒意。她警告我:「但愿你不是夏朝的奸细,你最好早点儿坦明你的身份,不然我会告诉沈夫人。我不能让危险的人留在王爷身边。」
我和萧玉容走进大殿,经这么一耽搁,宴会早已开始。
我们俩姗姗来迟,吸引了整个大殿的目光。
坐在龙椅上的帝王,年近四十,相貌威严确实和沈琛不太像,帝王将沈琛当亲儿子养了这么多年,父爱滤镜下一直都没察觉。
一红一白两道倩影,引起男宾们哗然。
萧玉容芳名在外,身份高贵,他们大多认识。
至于我,只有沈琛认识。
沈琛拧着眉头,望着我们,准确地说在望我。
如果不是在皇宫内不得随意走动,他早就将我拎到身边教训。
「皆说月都有位国色天香的红牡丹,不想竟还有朵白牡丹!」有颇通文墨的男宾如此感叹,听得我差点儿吐出来。
「差矣,差矣!用牡丹比这位美人,俗气!这位美人该是白莲花,楚楚风姿,分外高雅。」
你大爷的,你才白莲花,你全家都白莲花!
还是黄金椅上的帝王见过大场面,镇定地一挥手,沉声问:「这两位是谁家的女眷?」
沈琛硬着头皮起身,跪到大殿中央,「是儿臣的女眷。」
这一回连帝王都来了兴致:「萧玉容,孤王认识,是丞相的千金。她身旁这位是……」
沈琛深吸一口气:「是儿臣的……干妹妹。」
「是沈夫人认下的『女儿』?」
沈琛神色不变地点头:「认下不久,还没来得及告知父皇。」
昨天才认的,谁能想到!
帝王幽幽地一叹:「不知为何,高贵妃故去二十多年,孤王见了沈家小姐,竟有些想起了她。」
我浑身炸毛,看不出皇帝也是个色胚子,看见美女两眼冒光还拿故人当挡箭牌。
这句话像双面刃,割得沈琛遍体鳞伤。
沈琛跪在地上一言不发,放在两侧的手指捏紧,指节用力苍白。
我只好跪下说道:「能肖似贵妃娘娘,是民女的荣幸。而民女心仪之人,也和陛下一样,是个大英雄。」
帝王愣了愣:「你有了心仪之人?」
我重重地叩首后道:「正是。民女心仪之人不比陛下尊贵,但在民女心中他独一无二、不可替代。」
帝王扫了兴致,脸色微暗道:「你和萧家小姐落座吧。」
皇宫宴会男女分为两列,由尊到卑排列,靠近王座的人身份越尊贵,沈琛的位置在皇位底下,最靠前一列。
我当然不配和萧玉容坐在一起,我坐在靠近宫门不起眼的位置,和沈琛隔了老远。
而他的目光,从我落座之后,一直若有似无地落在我身上。
宴会继续,帝王端起黄金酒樽,举杯祭月。
满殿宾客停下筷箸一同起身举杯,我学着他们的动作,端起酒樽。
华美的酒樽里装着暗绿色的酒水,靠近能闻到淡淡的酒香。
帝王沉声肃穆道:「明月永照,佑吾王朝!神明在上,昌盛永固。」
说罢,将金樽中的酒一饮而尽。
满殿齐声念祝词,整齐划一地喝下了酒。我不敢怠慢,也将绿色的酒水一口喝下。
先是水果味儿的香甜,回味过来,从小腹到舌尖烧起一股小火苗。
酒只是果酒,浓度不高,只是我没喝过酒,一口闷下很快酒劲儿上来了。
脸上腾起两朵红晕,我不住地打了个酒嗝。
殿内的不少男眷朝我这边看来,他们目光饶有深意,我浑身不自在。沈琛的目光越来越冷,幽黑的菱曈隔着很远,深深地锁着我。
泛着蓝光的月牙行至宫殿上空,清冷的玉辉洒满地砖。身侧的太监附在帝王耳边小声地提醒:「皇上时辰到了,该选人跳祭神舞了!」
帝王环视大殿一圈,目光朝我所在看来。
心里发毛,我专注地吃着玉碟里的菜,恨不能把头埋到碗里去。
别选我……全国人民都会的祭神舞,我连看都没看过,现场学都来不及!
大殿中一片安静,此刻,一道婉柔的女声响起:「陛下,就让臣女来跳这支祭神舞。」
红裙烈烈的萧玉容站起身,在所有人的目光下,露出自信大方的笑容。
小说中本也是萧玉容跳祭神舞,不过,不是她毛遂自荐。而是被众多爱慕她的男配推选而出。
我环顾大殿,发现人群里有不少帅哥,但看我的眼神冰冷,暗含敌意。
帝王点头:「丞相家的千金容色倾城,想必月神也会满意。你下去准备吧!」
萧玉容弯腰行礼,直起身时,她伸出纤纤玉手指着沈琛:「有舞无乐,亦不完美。臣女请求清凌王爷为我伴奏。」
5
「琛儿的琴音,是月都一绝。孤王也许久不曾听过。如此,就让琛儿为你抚琴伴奏。」帝王允了。
萧玉容下去换衣服,很快地,她重回大殿。
换上碧蓝色长裙,额间画着一轮月牙花钿。
喜着红衣的萧玉容,穿上浅色衣服,五官平淡了不少,反而没那么惊艳。
梳妆嬷嬷说的话有几分道理,不是所有人都合适穿白衣,当一束白月光。
不过,萧玉容举手投足间的优雅端庄弥补了不足,依旧风华倾城,让人过目难忘。
宫人捧上古琴,端来椅凳放在靠后的位置。
很不巧,这个位置离我很近。
沈琛一路走过来,身形挺拔,目不斜视。落座后,修长如玉的手指仔细地调拨琴弦。
没看过我一眼,很好!
轻灵、悦耳的琴音自他的指尖流出,我看着他专注的侧颜,一时晃了神。
直到萧玉容甩起水袖,蝴蝶般地在大殿中旋转起舞。
他抬头看向萧玉容,剔透的眸光是温和的,褪去冷冬般的寒意,就连薄唇也溢开不易察觉的浅笑。
萧玉容一个转身,裙子如花绽开。她弯下柳腰时,望向沈琛,眸光缱绻,似水缠绵。
曲中意,心间情。
耳边的琴音、萧玉容的舞蹈,都堪称极致完美。
他们两人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心口再次抽痛,我回想起大殿前萧玉容说过的话,「若是王爷心中有我,请你离开,永远地离开。」
如果没有我的到来,慕容雪早该从他们两人生命中退出,这场晚宴过后,将是沈琛给她的盛世大婚。
我笑了笑,童话故事的结局都是王子和公主幸福在一起,没有哪个王子会迎娶恶毒皇后……早已注定的结局,是我太傻!
我招来宫女问她:「皇宫的……茅厕在哪儿?」
宫女脸色古怪,大概是觉得我说话太粗俗。
「我肚子痛……」
她指着殿外:「小姐向左走,走出不远能看见恭房,有专门人在恭房中伺候。」
我暗暗地咋舌,真是没见过世面,原来古代厕所里还配人伺候。
「多谢。」我理了理裙裾,半弯着腰,降低存在感地从宫殿的侧门走了出去。
弹琴的沈琛指尖一滑,连我这个声乐小白也听出他错了一个音。
大殿中宴会还在继续,我借着月光在宫殿前的花园里乱逛。
转身时,屋檐上站着一道人影。
这一次离得很近,我看清他淡蓝色的长发在风中轻舞。
月光笼罩在他身上,镀着一层银辉般熠熠发光。
他抬起手,自虚空中一折,月光在他指尖凝为一朵剔透的「冰花」。
我呆呆地看着他,完全傻了眼。
衣袍被晚风吹开,他乘风而来落在我面前,将指尖冰花送到我的眼前:「送给你。」
冰玉碰撞的嗓音却很柔和,清冷却不拒人千里。
「你……你是……」我费力地组织语言,眼前的景象颠覆三观:「你是神?」
他绽开一笑,金色的眸如春水镜湖荡开层层涟漪:「我是神,也不是神。」
我怔怔地看着他的脸,找不到言语来形容,清风为魂、寒月为骨,见到他的那一刻,会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害怕呼出的尘息将他沾染。
大脑一片空白地从他手中接过月光凝成的「冰花」,入手瞬间,冰花化为万千光点散去。
他一拢长袖,掌心托起,月光再次凝化成花。
走到我面前,俯身将这朵独一无二的月光之花戴在我的发髻上。
「你是迦蓝大祭司?」我望着他,惊疑不定。
他点头,金色的璀璨静谧倒映出我的影子:「你从另一个地方来,一直寻找回去的路。」
轻轻的一句话,在我脑海中炸开。
两只手哆嗦地抬起,死死地抓住他衣袖:「你知道对不对?你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你不是慕容雪,你是慕成雪。」迦蓝静静地站着,目光温暖悲悯,任由我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紧抓着他的衣袖不放。
脑袋像被一道闪电劈开。
慕成雪,慕成雪……有多久没人念过这个名字,连我自己也快忘了。
「你知道我是谁,那你一定知道回去的办法,求你告诉我!」眼前的迦蓝是我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缓缓地坠下身子,眼泪夺眶而出。
迦蓝轻轻地拉住我手腕,将我扶起,掌心一转化出手绢为我擦去眼泪。
「你刚来到这个世界,我就已察觉到异常。你问我是不是神,我是小说千万文字组成的一缕意识,只存在于这个世界,算是这个世界的保护神。」
原来他是小说形成的意识,小说位面的监管者。
「我怎么会来到这儿?」我脑壳「嗡嗡」地响,「是不是现实世界里,我熬夜看小说猝死了?」
迦蓝失笑:「你没有死,你来到这个世界的原因,我也不清楚。也许是你评论的言辞太激烈,干扰了时空,才会进入这里。」
我嘴角一阵抽动,就说吧,键盘侠做不得!
问题回到原点:「我怎么做才能回去?回去以后,我一定删评论。」
迦蓝唇边的笑容淡去,手中幻化出一把短剑,递给我道:「杀了沈琛,或者爱上别人。」
我手一抖,月光凝成的剑散了。
「没有别的办法?」要我杀人,我做不到啊!
迦蓝凝视着我的眼睛:「慕容雪残存的意识应该告诉过你,不要爱上他,你一旦动心只能留在这个世界,代替成为慕容雪。」
我脸色发白,嘴犟地说:「没有!我没有对他动心!」
迦蓝轻轻地叹息:「你可以骗别人,可以骗自己。但我能看到,你和慕容雪正在融合,我无法将你送回原来的世界。」
我咬牙道:「不是有两个办法嘛!不杀他,也可以爱别人。只要我爱上别人,就不会代替成为慕容雪,你可以我送回去是吗?」
迦蓝颔首,浅蓝色的长发垂在身前,如碧涛起伏。
眼睛亮亮地盯着他,我凑上前一步,用手指在迦蓝的锦衣上画圈圈:「……那我可以和你试试吗?」
他笑了,金色的眼瞳暖得像枚小太阳,笑起来的样子也如沐春风。
迦蓝低垂下睫羽,手指从我鼻尖划过:「可以。」
反正都要爱上别人,不如挑个最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