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不好吧!这是作弊呀,万一被发现……」我故作一脸犹豫。
你敢写,我还不敢要呢!到时候被拆穿,我妥妥的颜面全无。
她是挖坑给我跳呢?
萧玉容不是恋爱脑、小白花吗?怎么突然像是看了《甄嬛传》,心机点全部点满。
「绝不会有问题,雪妹妹请你相信我!」萧玉容说得恳切极了,「我会提前写好诗词送到王府里,雪妹妹只要记下来,谁都不会知道。说不定雪妹妹届时还能在诗赋宴上大放光彩。」
这个大饼画得真诱人,我差点儿就信了。
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萧玉容这么好心地为我铺路,难道真是因为她人美心善,没事做?
「那就……多谢萧姐姐了。」我一脸欢喜的模样。
回到王府,我将这段小插曲抛在脑后,诗赋会的帖子也扔到一旁,继续写我的话本《缥缈令》。
甜蕊看着古朴大气的宴会请帖,问:「主子这是什么?」
我随意道:「诗赋宴你听过没有?」
甜蕊激动道:「这帖子,主子从何而来?」
「萧小姐送的。」我顿了顿,很莫名地问,「很难得吗?」
我记得小说里参加的人不少,还以为是人手一张,跟优惠券差不多。
甜蕊拼命地点头:「自然是很难得!只有高门府邸里的公子小姐才能参加,十年一办诗赋宴,纵有千金也枉然。月都十年才会办一次诗赋宴,请的不仅是名门望族,而且皆是饱读诗书的名人墨客,诗赋宴中作的诗词第二天就会传遍整个皇城。若是有人吟诵出名句,会被史官记入史册,千古流芳。」
「有幸能被邀请入宴,是多少读书人求都求不来的荣耀!」甜蕊越说越激动,两只眼睛发光。
笔尖一滴墨晕染在纸上,我默默地在想,诗赋宴十年才办一次,小说开头才举办过,算时间到现在也没有十年。
果如迦蓝所说,情节开始错乱了!
「你想去,我送给你。」这么多人盯着诗赋宴,可不是烫手山芋吗?
甜蕊吓得摇头:「主子别拿奴婢取笑,奴婢只勉强地认识几个字,如何能参加诗赋宴?参加宴会的人,皆要吟诗作赋,有幸能混进去也会穿帮被人耻笑。」
我眯了眯眼眸,一时分不清萧玉容是真心想帮我,还是害我。
到了晚上,我喝着梅花花瓣泡开的花茶,里面加了点儿蜂蜜,又甜又香。
沈琛裹着一阵寒风来了,他踏进房间,一眼看到桌上的帖子,蹙眉道:「你要参加诗赋宴?」
我捧着茶,抬眸望着沈琛表情:「怎么不能去吗?萧小姐特意请我去赴宴。」
沈琛嘴角微勾,不以为意道:「你想去可以凑个热闹,但我怕你会成为热闹。」
「你去见了萧玉容?」沈琛回到这个话题,脸色深沉,不辨喜怒。
我不信他没派人跟踪我,还故意装作不知道地问。
说不定我和萧玉容在茶楼说的话,他都知晓得一清二楚。
我不戳破道:「是呀!你一直没去看过萧小姐,萧小姐颇为伤心。」
沈琛在我身侧坐下:「你喝的什么茶?闻着倒香。」
「梅花茶,外面梅花种了那么多,花瓣落在地上零落成泥也可惜,不如收集起来晒干泡茶喝。」
沈琛深看我一眼:「能用花瓣泡茶,也只有你了。让你丫鬟给本王也倒一杯。」
嘴上嫌弃,身体却很诚实。
沈琛尝了一口,皱眉:「甜得发腻,毁了一杯香茗。」
「看来下午的白雀舌,比较符合王爷的口味。」我揶揄。
沈琛却一顿:「我确实喜欢白雀舌,先苦后甘。」
我差点儿被嘴里的茶水呛到,不是我多想,而是萧玉容的每一举动皆有深意。
情伤使人成长,一点儿也不假!
「王爷不去相府,看看你的前妻、曾经的恋人?」
「你想我去?」沈琛反问,漆黑眸光落在我脸上。
「这是王爷的事,和我有何关系?」我淡淡地喝茶,一脸无所谓。
沈琛目光静静地落在我身上:「你头上的发钗呢?」
我从怀里掏出银钗,一对坠下的银铃在他眼前摇晃:「太招眼了,我不敢乱戴。」
在烛火映照下,我才发现铃铛上面刻了字。
吾心,于雪。
他的心在我身上……
脑海里一片嗡鸣,所有的一切淡去,只有这两个字映着暖光在我眼睛里摇晃。
沈琛走到我面前,我亦没有发觉。
直到他俯下身,拦腰将我抱起,甜蕊识趣地退了出去。
「天色晚了,早点就寝。」沈琛帮我解去外衣。
我不停地乱动,他的手指落在我身上,像是有魔法点起一簇簇的灼热火焰。
「王爷能不能矜持一点,自己睡?」外衣被剥去,我钻入被子里,将自己裹成一个蛹。
沈琛霸道地挤了进来,还和我抢被子:「你以为本王想和你一起睡?睡相差,还满床乱滚,不过是因为冬日夜长苦寒,两个人睡暖和。」
灯灭了,沈琛将我搂在怀里,我在熟悉的气息温度中闭上眼睛。
似乎冬天的夜,当真没有那么冷、那么长……
接下来半个月的时间,我将《缥缈令》写了一半,甜蕊贴心地守在一旁给我倒茶、剥水果。
收了笔墨,我对甜蕊道:「你先将半本《缥缈令》给书院主事送去,让他尽快刊印,剩下的半本我抽空写完。」
每晚沈琛会来陪我睡觉,我哪儿敢当他面写小说,只能在下午空闲时挤出点儿时间,效率大打折扣。
甜蕊接过手稿,嘴里念了句佛号:「主事派人催了奴婢几回,问奴婢何时能将新书交上去,吓得奴婢不敢上街露面。」
我喝了口热茶道:「看来上一本书卖得不错,让管事看到了商机。」
甜蕊小心翼翼地将书稿放入菜篮里:「奴婢也这么想呢!主子久不出王府还不知道,现在茶楼酒肆里说书先生讲的都是主子写的话本,场场都是爆满,还有兰亭苑的戏班子想要排成戏曲登台表演。」
「奴婢还听说不少人向书院主事打听慕容八先生是谁。」甜蕊笑了起来,「他们准想不到慕容八先生会是一位深闺小姐。」
正说话,一位面生的丫鬟在屋外行礼道:「慕容小姐,有你的信笺。」
甜蕊顿时止住话头,出屋取了信笺送到我面前。
我看了一眼信笺下的印章,没有先拆开,而是对甜蕊道:「你先去送文稿,别被旁人发现。」
甜蕊应道:「奴婢省得。」
屋里无人后,我打开萧玉容送来的信笺,信封里只有两张纸条,上面写了两首小诗。
2
不是我熟悉的哪位大家之作,而是萧玉容自创的酸诗。
「明月当空照,溪水独自流……」
我粗粗地看完,差点儿笑出声,萧玉容「第一才女」就这点儿水平吗?
她留着李白的大作不肯写给我,大概是想自己「独领风骚」。
在诗赋宴上背诵这两首诗,出名是想都不用想,可能还会被懂诗的文人嘲讽两句。
笑完后,我拿着信笺靠近烛火烧了干净。
很快地时间到了半个月后,月都的三月春光暖融,冬日寒意还未完全褪尽,已有报春的桃李开在枝头,争妍夺丽。
我坐在窗下奋笔疾书,又将《缥缈令》推进了几章。
「慕容小姐,门外来了丞相府马车,说是萧小姐请你去南湖边赴宴。」传话的丫鬟隔着纸窗道。
诗赋宴可是萧玉容的翻身之战,她哪能放过这次机会。
只是,我没想到她会如此执着,派马车上门请我去给她当陪衬。
是不是她将我当成劲敌,想法子除去?
甜蕊为难道:「主子你去不去?若是不去,奴婢便说您身子不适,回绝掉。」
我吹了吹纸上墨迹道:「能躲过这次,躲得过下一次吗?何况萧姐姐是一片好意,我称病不去,传出去不显得小家子气?」
甜蕊没听懂我弦外之音,道:「奴婢这就去帮主子准备华服、首饰。」
宴无好宴,但萧玉容还将我当成花瓶、草包,就太轻敌了!
李杜诗篇不是张口就来嘛!
我换上淡紫色的缎裙,外面罩上白色的狐裘披肩,头上用的是同色的水晶钗饰。
对着铜镜照了照,这张脸也不知是不是长开的缘故,越发玉肤娇色、风姿楚楚,照这样长下去,非成一笑戏诸侯的褒姒之类的「祸水」。
想了想,我还是蒙上一层面纱,身份低微又长得好看,容易被人强取豪夺。
我身边只有甜蕊一人可用,只能让甜蕊留下看守院子,我独自一人登上去往南湖的相府马车。
走之前我没忘记带上未写完的书稿,希望不要派上用场。
月都南湖呈月牙状,湖边种满枝蔓轻拂的杨柳。
三月初春,杨柳才萌新芽,一团朦胧浅绿下各色锦衣挤挤,占去大半的春光。
马车停下,马夫为难道:「小姐,前面的人太多进不去,劳烦您走两步入园。」
我道谢后跳下马车,被眼前的车水马龙惊了惊。
南湖前有道园门,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地挤满了人,看衣着大多是没法入园的平民百姓。而园内却像是天阙仙府,身穿锦衣的世家子弟小姐吟诗念书,或抚琴而歌,各有才艺!
我扯了扯嘴角,确定自己是来凑数的!
里面琴音传出,外面百姓露出如痴如醉的表情,还有未出阁的少女脸色泛红地指着某个世家少爷,小声地喊:「你们看见没有,是墨家公子——墨华枫!」
我脚下步子停住,脑中电光一闪。
墨华枫,这个名字熟啊!
我顺着小姑娘手指的方向看去,弹琴的公子同样穿着一袭白衣……
这个作者是有多喜欢白衣美男!
颜清北穿白色,墨华枫也穿白色!幸好作者在沈琛身上多花了点心思,倒没见过沈琛穿烂大街的白衣服。
话说,这么多白衣男配,萧玉容分得清吗?
细看两眼后,我觉得萧玉容还是能够分清的。颜清北一身白,孤傲冰冷,视人命为草芥,活脱脱是一座冰山。
而眼前的白衣墨华枫,身形纤瘦如空谷中的兰草,白衫广袖,临风如仙。
他闭着眸弹琴的样子,叫人心生静谧崇敬,不敢打扰半分。
小姑娘叫了两声后,陶醉在他的琴声中。
心中感叹「萧玉容真是好命」之后,我拿出请帖给护卫看了两眼,护卫放我进入南湖园门。
诗赋宴还未开始,有几位世家小姐带着丫鬟,心情极好地放着纸鸢。
萧玉容见到我,放下一众贵女友人,走到我面前,端庄、妍丽地笑道:「雪妹妹我候你多时,若不是我派马车去接你,你是不是就不肯来陪我呀?」
她的世家朋友见到我,脸色各异,不乏讽刺、鄙夷。
「哦,她就是那个家生子慕容雪?被清凌王爷宝贝一样地藏在府里的?」
萧玉容花容微红道:「雪妹妹是我朋友,是我特地请她过来参宴的,南宫姐姐别这么说。」
萧玉容大方地向我介绍:「这位是南宫尚书家的千金,南宫绯玥。」
她又说了几个拗口名字,我一个也没记住,全是一群十八线开外、身份设定却不低的路人配角。
「萧姐姐你请她来做什么?一个家生子能识字就不错了,你还指望她能作诗?这里是她不该来的地方!」有尖嘴猴腮的配角说道。
「是啊是啊,贱足踏贵地,老鼠坏锅汤。」
也不知萧玉容和她们说过什么,她们见了我都跟斗鸡似的,恨不能上来扯我头发,当「小三」打。
换作正主慕容雪,恐怕早就又羞又怕,无处藏身了。
我很淡然地面对这群十八线配角的目光,还行了一礼:「雪儿自知身份低微,本不欲来此坏了几位小姐的心情,奈何萧姐姐派马车请我参宴。雪儿得罪之处,还请几位姐姐们海涵。」
说罢,我身子抖得像片落叶,死命地挤出点儿眼泪珠。
她们看向萧玉容抱怨道:「你请她来……真是碍眼!」
萧玉容一脸无辜:「我只是想让雪妹妹见一见诗赋宴的盛景,哪知会惹姐妹心烦。」
高门贵女自视甚高,见我楚楚可怜的样子,没有再言语逼迫。众目睽睽下将旁人逼哭,也有失她们的身份。
一下子围聚在我身边的贵女、小姐全散了,萧玉容丢下一句:「你随处看看,有不明白的地方再来问我。」她也跟在那群贵女后面走了。
待她们走后,我擦去那一点儿死命地挤出的眼泪,淡淡地望着她们背影。
萧玉容的心思,叫我看不透了。
是真好心请我开眼,还是想让我成为被人嘲讽的对象,借此来出气呢?
我仔细地回想情节,萧玉容一直是被女二欺负的受气包、可怜小白花,等待被男主和男配们拯救,毫无自保之力。
但眼前的萧玉容总给我奇怪的感觉,像是完全变了……
哪个随意差评的倒霉蛋也穿进来了?住进了萧玉容的身体里?
3
耳边忽然传来低低悦耳的笑声,伴着几缕拨动的琴音。
我敏锐地转过身,看见的竟是弹琴的墨华枫,他宝石璀璨的眸噙着清浅的笑意。
「慕容小姐是个妙人。」
他一开口,我心里打了个突。
我故作不解问:「墨公子是何意?」
墨华枫指按琴弦道:「慕容小姐想哭便能哭,想笑便能笑,你装可怜的模样,真有几分叫人怜惜。」
这人一直盯着我看吗?
我脸上的面纱还未解去,表情有那么明显吗?一眼被他看穿了?
我拜下身行礼:「这张脸由我控制,自然想哭就哭,想笑就笑。至于装可怜,不过是一种保护色,难道犯法吗?」
女二不装可怜,还叫女二吗?
墨华枫指尖琴声袅袅,耳边的几缕墨发随他的动作飘扬。
指尖一挑,琴音迸出,墨华枫抬头凝着我,唇边绽开浅浅笑容,如沐春风般:「所以我说慕容小姐是个妙人,不拘世俗,自在随心。难怪清凌王爷会将你藏在后府,不舍旁人窥探。若换作是我,我亦会如此。」
他说得温雅和煦,叫人想动怒也动不了怒火。
我笑了笑,装作听不懂他的话:「多谢墨公子谬赞。」
我提着裙子想跑,墨华枫起身来到我身后:「宴会即将开始,我陪你入场吧。也能帮你挡去些唇枪舌剑。」
我挑了挑眉头,很想说一句「我是慕容雪是女配,你应该是萧玉容的护花使者才对!」
「我已习惯,并不放在心上……」
话还没说完,墨华枫竟隔着衣服握着我手腕,朝着摆好的宾客席走去。
萧玉容身边的贵女小姐见墨华枫走过来,激动得脸色绯红,暗暗地整理云鬓仪容。
有眼尖的贵女叫了起来:「他……怎么和慕容雪站在一起,还握着她的手!」
「不要脸、狐狸精!」嘀咕声四起。
与萧玉容一样出身高贵的南宫绯玥,转过身瞪着萧玉容道:「你带来的『好』妹妹。」
南宫绯玥似笑非笑道:「短短半炷香时间,竟勾搭上了墨家嫡公子,难怪你斗不过她,还被清凌王爷退了婚!我真想看看她这层面纱下是何等的倾国风姿,难道比萧妹妹还美吗?」
萧玉容的娇躯摇摇欲坠,被提到伤心事,目光多了几分冰冷。
她看了南宫绯玥一眼,柔唇紧抿没有说话,随后将目光投落在墨华枫身上,美眸怅然,带着浓浓的伤怀。
墨华枫和萧玉容有过几次相遇,对萧玉容多有照顾,爱慕谈不上,好感应该是有的。
果然,墨华枫拉着我走到萧玉容面前,对她露出清风隽雅的笑容:「萧小姐好久不见。」
回过神的萧玉容,花容微红,朝墨华枫行了一礼:「墨公子别来无恙。」
墨华枫将我送到她面前道:「这个小女子,劳烦你多加照顾。」
萧玉容一愣,没想到墨华枫会请她照顾我。
「这是自然,容儿带她过来,自然会照顾好她。等宴会结束,我会安然将她送回清凌王府。」萧玉容说得大方体贴,却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提到了「清凌王府」。
她是在告诉墨华枫,我名花有主,是王府里的姬妾?
墨华枫神色如常,眸光柔和地笼在萧玉容身上:「萧小姐不愧是月都的明珠,善良温雅。有你这番话,我便放心了。下次有空,还请萧小姐入我宅院听琴下棋。」
「能听墨公子指尖一曲,是容儿莫大荣幸。」萧玉容含羞,款款地说道。
两个人情意绵绵地寒暄了一会儿,墨华枫才离开。
萧玉容带着我走向座位,问道:「雪妹妹何时与墨公子相识?」
我闻到空气中似有一股醋味儿,虽然她不爱这些男二、男三,但也要吊着这些男配们,围着她转。
「雪儿身份低微哪能认识墨公子,不过是刚才贵女们与我说话时被墨公子听见了。墨公子心地善良,想要帮我解围。」话是这么说,我可不觉得墨华枫是什么「善良之辈」。
小说里关于墨华枫的笔墨不多,好像还有先天疾病,他被萧玉容美貌和才情吸引,对萧玉容颇有好感。
但眼下看来,墨华枫对容貌出众的女子都有点儿好感,很有「海王」潜质。
萧玉容颔首道:「墨公子出身名门,却善良体贴。但是雪妹妹还是不要与他走得太近……」
我淡淡道:「萧姐姐多心了,我自知云泥有别。」
萧玉容顿了顿,有点儿委屈道:「雪妹妹别误会我的意思,我是为了你好,墨家门第极高,墨公子已及冠身边还没有一个侍妾。」
说白了,就是我配不上他呗!
我点点头,不想再和白莲花继续这个话题。
萧玉容领着我落座,坐下后,我解开脸上面纱,扯过萧玉容衣袖,一脸严肃地说:「天王盖地虎。」
萧玉容一脸莫名,盯着我的脸,哭笑不得地问:「雪妹妹是在和我对诗吗?」
我仔细地打量萧玉容脸上的表情,不像是隐藏作假。
「那李白你听过没有?」我问。
萧玉容摇摇头:「不曾,他是谁?」
我松了一口气,疑惑又浮上心头,萧玉容不是穿越者,她为什么会变了?
不等我细想,铜锣敲响。
一个夫子装扮的沉稳中年人走到嘉宾席前面,摸着山羊胡子说道:「今日是十年一度的诗赋宴,很荣幸能请到月都中饱读诗书的在座各位。宴会马上开始,按座位顺序,每人现场吟诵诗词一首,或是做赋一篇,由史官记录在卷。其中出彩诗赋会送入皇宫给帝王过目,封存在史册内,流芳传颂。」
为了能在诗赋宴上一鸣惊人,不少公子小姐早做了准备。
每个人脸上皆是跃跃欲试之色。
只有我神色懒洋,甚至打了个哈气。
前面十几号人依次抑扬顿挫地念诗或作赋,都是平平无奇,只等着轮到萧玉容大放异彩。
我将面纱挡在脸上遮太阳打盹,等到萧玉容时,萧玉容体态优雅站起,不疾不徐地用清雅的声音念道:「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诗仙的诗可不是「王炸」嘛!有谁能和她相比?
念完,萧玉容用袖遮唇道:「容儿不才,小作诗词献丑了!」
4
宴会内响起雷鸣般的掌声:「不愧是丞相教养出的千金,才情堪为一绝,此诗念出,还有谁能比得上?」
萧玉容自谦道:「只是寻常小作,大家过誉了。」
有人感叹:「不用再比了,有了萧小姐的诗词在前,其他人的作品都是拙劣之作。」
「对对!快写下呈给陛下看吧!」
「想不到萧小姐容貌倾国,文采也如此斐然。」坐在不远处的墨华枫抚掌称叹,他轻抿一口茶道,「看来月都第一才女的名头,非萧小姐莫属!」
萧玉容朝他落落大方地一笑:「容儿拙作,岂担得上『第一才女』的名号,墨公子莫拿容儿开玩笑。」
这一笑引得墨华枫目光久久地落在她的身上无法移开。
原本以为,萧玉容出完风头,诗赋宴也该散了。
哪知道墨华枫对我的几分关注,引来了不少贵女的醋意不满。
尤其是出身高贵的南宫绯玥,她轻叩桌子说道:「虽然萧姐姐的诗篇艳惊四座,但诗赋宴就此作罢的话,是不是有失公允?大家既然都参加了,不如将所作诗赋全部念完,也许还有珠玉在后。」
南宫绯玥意有所指地看向我:「这位慕容姑娘,想必很多人不认识吧!她可是清凌王爷的爱妾,王爷如此宠爱她,想来慕容姑娘身上有过人之处。」
一时间所有人目光从萧玉容身上,移到了我的身上。
窃窃私语声响起:「爱妾只是玩物,也配参加诗赋宴?」
「以色侍人罢了,难道她还会作诗?还能比得过萧小姐的才华?」
「听闻前不久,清凉王府向丞相府退婚了,清凌王爷弃珍珠、宠鱼目,真是没有眼光!」
我缓缓地拿下脸上面纱,心里很无奈,火终归还是烧到了我身上。
「慕容小姐别浪费大家时间,轮到你了,你快点儿起身吟诗作赋吧!」南宫绯玥不怀好意地催促。
萧玉容垂眸看我,小声地问:「我写给你的诗,你都背下了吗?」
我没搭理她,站起身子将整个宴会席位环顾了一遍。
大部分人都抱着看好戏、看我出丑的眼神。
「这张脸……倒是不错!」
「淡若月荷、肤如凝脂,这样看来似乎被萧小姐还出色几分,再长开些,说不定又是一个祸水红颜!」
「这样的美人,就算是个花瓶蠢物,我也乐意收到榻上……难怪一向不近女色的清凌王爷,会圈养着她!」周围谈论的话语,越来越低俗,不堪入耳。
墨华枫同样愣愣地看着我,端着茶盏的手停在半空之中,也不觉得累。
慕容雪的脸的确长得越来越好看了,甚至超过了小说里原本的描述,也许是因为情节错乱的缘故……我总觉得并非好事。
听到这些议论,南宫绯玥脸色愈加难看:「狐狸精!登不上台面的下等货!也就能迷得一群男人团团转!」
「慕容姑娘你不会作诗赋吗?」南宫绯玥冷声道,声音尖利起来,「来人将这个蠢妇扔出去!」
我抿着唇,仿佛害怕无措的样子,眼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如一只瑟瑟发抖可怜的小白兔。
男人们摇头叹息:「南宫千金也太不近人情了,将这等瓷玉美人丢出去,也不怕将美人弄伤!」
墨华枫放下手中茶盏,皱着眉头,想要说话。
萧玉容先他一步,扯着我的衣袖道:「雪妹妹你快说呀!那些诗词我不是半个月前就让婢女给你送去了吗?」
萧玉容神色焦急,仿佛真心地为我考虑担忧,声音不自觉地有些大。
周围的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这话同样落入南宫绯玥耳中,她嘲讽大笑:「大家听见没有,她就是个绣花枕头,还求萧小姐给她代笔,帮她写诗!这种无才无德之人怎配出现在诗赋宴上?来人先掌她的嘴,再将她丢出去!」
原先还同情我的目光,此刻皆变为漠然不耻。
就连墨华枫也垂下眼帘,盯着杯中茶水,不知在想什么。
萧玉容不再说话,不停地拨弄自己衣袖,很无措、很为难的样子。
南宫绯玥身边的丫鬟,冷着一张脸走到我面前,狗仗人势道:「得罪了,慕容姑娘。」
我身份微末至极,哪怕是奴才也随意地能打能骂。
她抬起手时,我挥动手腕像是在挡,衣袖中的书稿撒了出去。
书稿漫天飞舞后,落得满地都是。
「这是什么?不会是闺中女儿写的情诗吧!」有人拾起几张,说着低俗的玩笑话。
南宫绯玥不以为意地嘲讽:「她一个贱妾玩物,还会写诗?大概是临摹的字帖,拿给我瞧瞧。」
满地的文稿被一张张地收罗好,放在一起。
我故作为难道:「这些书稿你们不能看,可否还给雪儿?」
我的话压根没人在听。
他们盯着文稿的标题,变了脸色,「《缥缈令下》……这是慕容八先生写的书!」
闻言,南宫绯玥陡然坐直身子,伸长脖子去看。
萧玉容同样不敢置信地抬头看我,满脸震惊。
《缥缈令》上半部已在月都中刊印售卖,虽不到人手一本的地步,但几乎每个人都有所耳闻。
特别是《三生三世,梨花漫天》的成功,酒楼茶社皆能听见,白棠书院加印了几回,主事更是赚得盆满钵满。
「这是令月都纸贵的《缥缈令》?怎么会在她手里?」众人惊疑不定,眼睛瞪得如同铜铃望向我。
我比萧玉容还会装,从袖子里变出一把折扇「装叉」扇风,弯着唇角:「这是我写的书,自然在我这儿。」
「这不可能!」南宫绯玥大声否认,「这根本不可能是《缥缈录》的下半部,慕容雪你别想糊弄人!」
今日参宴的人,其中有人与白棠书院主事相熟,他们出面说道:「南宫小姐不必如此激动!我们也向唐主事问过慕容八先生的身份,唐主事说慕容八先生神秘、低调,每次露面见他的都是一位妙龄女子,兴许慕容八先生是个女儿也说不定。」
旁边有人附和道:「风靡月都的两本书,语句华美、情节跌宕,更像是女儿家所写。」
南宫绯玥愤恨地看了我一眼:「那也不可能是她!说不定她只是慕容八先生身边的知情者,偷盗了慕容八先生的手稿!」
这么一说,也有可能。
我摇着折扇扇风,挑眉望向南宫绯玥:「我姓什么?」
「慕容……」
慕容雪,慕容八先生,不就对上了吗?
5
听了我和南宫绯玥的对话,所有人鸦雀无声,各色眼神落在我身上打量,都在猜疑我到底是不是风靡月都,赚了无数眼泪的慕容八先生。
南宫绯玥脑子转得飞快:「慕容八也可能是你某位兄弟亲长,你盗取他们的稿子,不是易如反掌?」
我用折扇抵着唇问道:「原稿在我手里,南宫小姐却不相信,那你想要我如何证明?」
南宫绯玥看了我身边的萧玉容一眼:「你只要做出的诗赋,能超过萧小姐,我便信你!慕容八先生才高八斗,诗词句子信手拈来,慕容雪你若是连一首诗都作不出来,还有脸假称自己是慕容八先生?」
不少人点头道:「慕容八先生的诗词造诣远在萧小姐之上,两首诗便能催人泪下。慕容小姐要是作不出诗,也没法令人信服。」
我看了说话的人一眼,正好落入旁边看戏的墨华枫眼中。
他隽秀的眉目半弯,一手撑着额头,饶有兴致地盯着我看。
眸光润如清泉,有几分醉人。
但比起沈琛和迦蓝,他还缺那么点儿魅力,难怪只是男三号。
我不动声色收回视线,清了清嗓音,被逼到这个份儿上,我也不装了!
要背诗是吧,上下五千年的古诗不是张口就来嘛!
我启唇开始背诗,避开了李白的诗,免得和萧玉容重复。
从杜甫的《春望》,一直背到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从唐诗到宋词,再到纳兰性德的《浣溪沙》……
这告诉我们,学好古诗词,穿越到哪儿都不怕!
坐在前面的史官来不及记,急得大喊:「这位姑娘你慢点儿念!」
背了差不多十来首后,我坐下身子,端起面前的清茶一饮而尽。
怎么样?服气了没有?
余音散尽,在场所有人还在呆愣中,没有回过神。
「这每一首诗都是佳作中的佳作!特别是那首《春江花月夜》,听完后如临其境,久久不能忘记。」主宴的夫子摸着胡子,感叹良久,看我的眼神满是钦佩。
方才嘲讽、看好戏的人,垂着脸,沉默不言,似乎还在回味那些诗词带来的震撼。
南宫绯玥慌了神:「我不信,这些诗绝不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当然不是我想出来的,除非杜甫这些大牛穿越到这个时空,不然谁能证明她的话?
南宫绯玥求救地看向萧玉容,萧玉容轻轻地撇开眼睛,像是在撇清关系。
「是萧小姐写给她的!一定是!」
萧玉容轻轻地摇头:「这些诗词绝非容儿能写出的,南宫小姐抱歉。」
不是萧玉容谦虚,这些诗词每一首都是经典,萧玉容一个人确实不可能写出风格如此广泛多变的诗词。
「萧小姐才华横溢,但和这位慕容姑娘比起来,还是显得浅显了。」
我是赢在了数量上!
「看来她真的是慕容八先生……」
「清凌王爷捡到了宝!」
「如此美人满腹诗书,真真是世间难寻!」
溢美之词一股脑向我砸来,南宫绯玥脸上挂不住,借故身体不适,灰溜溜地带着丫鬟先逃了。
萧玉容勉强地挤出笑容向我道贺,「想不到妹妹如此精通诗词,容儿还班门弄斧地给你写诗,让妹妹见笑了!」
本属于她的光环荣誉被我抢走了,萧玉容能高兴才奇怪!
我本不想抢她风头,但也是她挖了坑,逼得我不得不亮出「慕容八先生」的底牌。
我向萧玉容回以微笑:「萧姐姐也是才华出众,李白先生若在的话,一定会将你引为知己。」
萧玉容听得发愣,不知道李白先生是谁。
我摊开手道:「诸位是否可以将书稿还我,《缥缈令》下半部还未写完,还有很多地方需要润色。」
一个刚才嘲笑我的世家子屁颠颠地拿着书稿,送到我面前:「慕容八小姐,你的书稿。」
我浅浅一笑,眨巴眼眸:「不用这么见外,你也可以叫我『八八』。」
那人迷失在我笑容里,呆呆地喊了一声:「八八。」
我笑得格外灿烂:「大声一点儿!」
「八八!」
被欺负这么久,心里总算舒坦了。
消息传播的速度比马车跑得更快,我回到王府还没能走回院子,半路就被沈琛身边的人带去了祠堂。
说是祠堂,只供奉了高贵妃的一樽牌位。
祠堂不大,方方的小屋子里面竟然坐着沈夫人和沈琛两人。
沈夫人见到我,对我挤挤眼睛,也不知她想暗示我什么……
见我不懂她意思,沈夫人无奈地一拍案几道:「你还不跪下认错!」
我瞧着眼前三堂会审的架势,心里没底,听话地跪了下去。
沈夫人见我跪下后,松了一口气,对自己的儿子说:「你瞧雪儿知错了,你就饶过她吧!」
沈琛摇着手中茶盖,抬起菱眸看了她一眼道:「儿子没看出她有悔过之意。」
这母子两个唱的是哪一出?我有点儿懵。
沈夫人脸色为难又无可奈何地看着我:「雪儿你可知,你犯了沈家家规,要挨家法的!」
说着,竟有奴才端来漆红色的长凳。
看得我心里拔凉,这凳子我熟悉,宫里犯错的奴婢会被按在上面用板子打屁股。
沈琛不会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按我上去吧?
「王爷……」我凄婉地叫了一声,拿出怀里绣帕抹眼泪。
见我号得凄惨,沈夫人于心不忍道:「王府后院姬妾不得从商,另置产业。你……你怎么能偷摸写话本呢?」
说到这儿我明白了,诗赋宴上的事情插着翅膀般飞入王府内,大家全知道了!
我缩着脖子小声地嘀咕:「我还没和王爷成过亲,也不算是王府姬妾吧?……」
「哐当」一声,沈琛将手中茶杯搁在桌上,茶杯碎了,茶水一滴滴地从桌缘滴落。
我看得眼皮一跳,老实地闭了嘴。
见「儿子」动怒,沈夫人急切道:「你不入王府,还能嫁给谁?你和琛儿的姻缘绑得死死的,谁都拆不开!」
沈琛端坐椅间,俯视我道:「按照家法,你另置的资产一律要归入王府夫家,不得私留。」
我暗暗地松了口气,还好我将银票、金条全埋了,只要咬死不承认。除非沈琛是狗,不然他别想刨出来。
沈琛望着我脸上表情,眸中光影闪烁,比我更像只道行通天的老狐狸。
很快地,有护卫入祠堂禀报:「院子都搜过了,没找到银票。院子里的丫鬟也一口咬定没见过银票。」
甜蕊丫头真给力!
沈琛漫不经心地挥手,让他们退下。
「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主动上交。」沈琛淡淡道。
我疯了才会认!
见我不说话,沈琛让人送上一本账簿,打开后念道:「神月五十八年,二月十三,百汇钱庄存银一千两整,署名『慕容八』。」
「月都里闹得沸沸扬扬,才学八斗的慕容八先生是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