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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班

据那老板娘之前说,这迷镜城每月初五城里都会有戏班子进来,传闻中的城主也会在当日现身。

如今距离下月初五,还有整整六日。

也就是说,如果在这六日内我们一直找不到圣云石的话,便只能等到下月初五,再同那城主交涉了。

因为受这迷镜城内的某种奇怪结界压迫,易淮子的仙力能使出来的不足一半。

不过好在,易淮子虽然废是废了点儿,但总算拿着指针乱转的罗盘,在第三日到来前基本确定了圣云石所在的大概位置——迷镜城城郊快要出城界的一座被烧毁的破庙。

「咯咯咯好玩儿,真好玩儿……」

「他刚才好凶啊咯咯咯……」

「你们听他说的了吗?他说要杀了我们咯咯咯……」

「把他的嘴缝起来,咯咯咯缝起来就不能说话了……」

「反抗呀咯咯咯,刚才不是还很厉害吗,怎么现在不动了?」

破庙里的人并未察觉到有人靠近,还在哄笑,发出刺耳的「咯咯」声,吵得人耳膜疼。

显而易见,里面正有人被欺负。

「咩。」

有颗小羊脑袋挤到了我腿侧,将我和易淮子从中隔开。

我这才意识到,因为易淮子拿着罗盘突然停下,我跟他的距离靠得有些近。

面不改色往旁边挪开一步后,我主动发问:「圣云石就在里面吗?」

这里包括我和龙詹、易淮子在内,没有人亲眼见过圣云石,自然也就不清楚圣云石的具体模样。

不过既然这罗盘指向破庙里面了,圣云石的所在应该也就不会错了。

易淮子颔首,然后继续说废话:「里面有人正被欺负。」

说完将龙詹交代给我,便自己拿着罗盘往破庙里飞身而起。

对上龙詹圆溜溜的透亮羊眼,我只迟疑了一瞬,便不顾易淮子的嘱托,拎起他的后脖颈也跟了上去。

易淮子去,多半是急着救人。而我,则是为了找圣云石。

龙詹被我拎在空中,好不可怜地哀号了好几声,才终于落地。

一落地,我便看到了摔得稀碎的漆黑石像旁,被符纸定住的几个还未来得及收敛笑的少年。以及被少年们围在中间,倒在地上看起来有几分虚弱的文气书生,在看到我进来时,他的眼神凝了凝。

「谢,谢谢几位,」

那书生状似惊魂未定地喘着气,跟我们,主要是易淮子道谢,「要不是,要不是你们,我说不准,说不准就要被他们杀了……」

「不必谢,我们也是顺手救人。」易淮子还在跟那个书生说话。

我则丢下龙詹翻找起整座破庙来,甚至连地上摔碎的石像都未放过。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这石像,似乎跟那日在客栈的柴房里那个长得颇为相似。

可惜这石像的脸摔毁了,辨不清具体模样。

「方才也不知是怎么,我一晃神便到了这儿,等我反应过来时,就被他们缠住了。

「对了,我叫徐图宁,沧州城生人,不知几位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书生翻身起来,还在跟易淮子絮叨。

而易淮子也看似对那书生所言很感兴趣。

龙詹跟在我身边,这儿嗅一下那儿嗅一下,差点儿嗅到我衣袖上来,被我横了一眼一把推开了。

翻找无果,我干脆过去,把被定住的几个少年抛在空中,来回颠倒了数圈,希望能从他们身上掉出点有用的东西。

他们几个几乎被我颠得快吐出来了,不过可惜也只是掉出了几把剔骨刀之类的小玩意儿。

「……这是迷镜城,你方才说,你也是在自己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进来的?」易淮子还在跟那人说废话。

将没什么用的几个少年摔回地上后,我将自己的目光放到了正打算回易淮子话的那个书生身上。

这个书生看起来是没什么特别,除了比常人长相好看些外,他确实一副弱不禁风、一碰就倒的模样。

见我直勾勾地看他,他原本的神色有点不自在了,看着倒是面皮都要烧红了一样,讲话也开始磕磕绊绊起来。

「是,是,本来我正要去书坊,买杜先生最新出的诗集,但一转眼,就来到这儿了。」

「怎么你们也跟我一样是稀里糊涂进来的吗?」

「是,」易淮子主动接他的话,「看来这迷境城确实大有古怪。」

说实话,那书生所言,我半个字都不信。

既是个文弱书生,那为何方才在破庙外之时,我听到欺负他的几个少年说他极凶地扬言要杀了他们?

画风很不协调,不是吗?

我审视地盯了他半天,就在我想如法炮制将他也拎到半空中颠几圈时,易淮子先一步察觉出了我的意图。

「颜灵。」他冲我幅度极小地摇了摇头。

「几位是不是在找什么东西?」虽然我没有问出口,但那书生却自己说了出来,「方才我就是撞见这几个少年,鬼鬼祟祟在这庙里藏什么——」

「哦?在哪里?」这回也是易淮子接的话。

那书生还想把我们往某个角落引,但易淮子趁他转身指方向之际,召出剑便朝他刺了过去。

剑刺破虚空,却并未刺中那书生。

与此同时,破庙内那书生站过的地方,凝起一团黑雾。

易淮子早对他有所防备,方才的问话也是想引出他的下一步动作。

故而几乎是对方凝成黑雾的同一瞬,他立刻与其缠斗在了一起。

黑雾灵活,易淮子敏锐。

二者你来我往,破庙都几乎要被他们的打斗摧毁,好不热闹。

就在我想到什么,眯了眯眼想出手时,那团黑雾的地朝我袭了过来,被我用魔力破开。

「颜灵?」被破开散成几团的黑雾紧贴我的颈间滑过去,痒极了,隐约间我听到有道带着笑意的低沉男声在我耳边炸开,「你身上的味道,我很喜欢。」

不等我乘机制住他,那团黑雾便又尽数散了去,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倒是易淮子在黑雾即将散去之时,过来以迅猛之势将我拉到他身后,顺便拿出符咒,想借其中一丝黑雾追踪对方。

而被眼前突发的状况打个措手不及的龙詹,则「咩」了几声,蹭了蹭我的小腿。

符咒腾空燃烧起来,易淮子二话没说,跟着符咒的指引追了出去。

破庙里只剩了我同龙詹两个。龙詹还蹭着我的小腿,被我一脚踹开。

眼下的破庙,虽然因为易淮子与神秘「黑雾」的打斗更加破落不少,眼看着庙顶都要摇摇欲坠,但先前被我倒过来颠个七零八落的少年们还在。

似乎因为方才的打斗场面,他们个个都吓蒙了。

直到看到我的眼神,又停在他们身上,他们才醒过神来。不过他们的表情看着好像愈发惊恐了。

「咩!」龙詹绕着他们蹦了一圈,像是幸灾乐祸。

我表情淡淡,抬手解了其中一个少年的定身术,「你说,你们适才欺负的那个书生什么来头?」

既然在我们进来前,听到了这些人话中来自那书生的威胁,想必这些人对于那书生也要比我更了解一些。

闻言,这少年眼睛瞪得老大,瞳孔也受了惊吓似的一缩一缩,脸色煞白,「那人是凭空、凭空出现的!

「他出言挑衅,我们几人才对他动手的!

「他一开始根本没反抗,是在被我们绑了之后,他才笑——

「他笑,他说:『准备好了吗?我要开始杀人了』

「他——」

这才这少年还未来得及再说下去,便突然在我眼前炸成了一朵血花。他甚至都没来得及惨叫一声。

紧接着,就像是放烟花一般。地上不能动弹的几个少年,一个接一个地炸成了血花。

他们中甚至没有来得及发出声音,就仿佛是幕后黑手一直知道他们的一言一行,在最关键的时候,弹指间将他们炸得灰飞烟灭。没有任何迟疑与思考。

与此同时,追寻无果的易淮子也回来了。

因为距离那些少年太近,龙詹被血雾溅了个淋头。我则因为反应快些,在血雾炸起的同时,在自己面前竖起了一层屏障,所以我看着倒没有龙詹狼狈。

易淮子回来看到眼前的景象,眉头深深皱起,一脸严峻之色。

龙詹没想到每次「受伤」的都是他自己,于是在看到我毫发未损,以及易淮子出现的时候,颇为幽怨地「咩」了一声。

不等易淮子出声询问,我讽刺出声,「怎么?你又以为是我动的手?」

大概是我的话实在令他面上无光,这回他竟有一瞬窘迫,「……不是。」

易淮子跟我解释:「方才我追着那黑雾又绕了回来,随即那黑雾便消失无影了。

「我知道不是你做的。

「你同我以为的其实不一样,你——」

「好了,」不等他继续说下去,我出声打断他,「你去追踪那黑雾,可有收获?」

说到正事,易淮子噎了噎,才又整理好心情继续道:「并无,受城内结界影响,我始终跟在离他不远不近的距离,再近不了一分。不过根据方才与他的交谈,可以判断出,他应该可以自由进出迷镜城,从这一点来看,他绝非普通人,他同迷镜城之间,必有某种联系。你呢,可有从那些人身上问出些什么?」

易淮子的猜测我基本认同,不过关于他问我的话——

「跟你的猜想差不多,那些人说他是凭空出现的,并且今天这一遭,似乎是在他的计划之中,是他主动挑起事端的。那些人后来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已经被瞬间炸成了血花。」

「所以,他有不想让我们知道的东西。」易淮子总结了又一句废话。

我跟易淮子还在试图理顺发生在破庙的整件事情,另一边被忽略许久的龙詹终于再也忍不住「咩」出声。

血粘在他的皮毛上,因为时间缘故,此刻已经凝为了一坨坨硬物,使得他整只羊看上去实在惨不忍睹。

「小殿下,」终于注意到龙詹的狼狈模样,易淮子抱歉开口,「您可有受伤?」

提及伤势,龙詹先是摇了摇头,随后又点了点头。

「咩,咩——」

「没受伤,但心受伤了!」

我懒得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面耗费时间,但眼下确实也没有旁的线索。

易淮子提议要为龙詹找个地方清理一下,我即便再不耐烦,对上那双透亮的羊眼,也只得深吸了一口气答应下来。

此处位于迷镜城城郊,风景倒是比城内更好看些。

在实在无聊欣赏完一遍风景后,我再次步入那间破庙,化成血雾的尸体再没有任何值得追究的。

想到之前在破庙里看到的那尊摔得稀碎的漆黑石像,我不由又蹲下身,仔细将石像里里外外翻看了一遍。

大概是有血雾溅在石像上,所以之前没有任何异象的石像背后,竟然也隐隐现出一列字来。

因为石像损坏得过于严重,我仔细端详了许久,才从中隐隐看出,似乎有「敬、城主、虞」几个字。

如此说来,这石像想必便是那城主的石像。

真稀奇,外头的人界小城都是供奉什么土地山神城隍一类仙,这迷境城竟供奉着城主?

所以先前那客栈的老板娘,在棺木上方供奉着的也是城主的石像?

倒是有意思。

实在没什么线索了,我便再次起身出了那破庙。

就在我出来的后一瞬,那座破庙轰然倒塌,就好像之前迟迟没有倒塌,都是为了给我机会进去发现点什么似的。

与此同时,易淮子带着清理完毕的龙詹回来了。

看到跟在我身后一瞬倒塌的破庙,纷纷朝我飞身过来——哦,龙詹不能飞,他只能用四只小蹄子奔过来。

看他们二人的反应,我差点以为自己是刚从什么特别恐怖危险的地方逃离出来。

「颜灵!」

我察觉到自己的护体屏障外面又被人加设了一层,这一层来自谁自不必多说。

在场的有这种能力的,除了我和易淮子二人,再无第三个。龙詹早没有了任何力量。

话音将落,易淮子先龙詹一步冲过来,站定在我面前。

区区的破庙坍塌,自然伤不了我分毫。看他们一个个大题小做的模样,真叫人有种恍然隔世之感。

以前还在仙界的时候,易淮子、龙詹还有衡华,他们几个人便也是像现在这样,生怕我磕着碰着,分明是拿我当替身,却还要一个比一个上心的关心我。

只不过后来温怀月回来,便也没有人再这样对我了。

正主回来了,他们自然也不会再对一个替身太过上心。

以前的回忆令我出神了一瞬,但随即反应过来后,我对易淮子龙詹等人的排斥便愈发加深了。

故而在龙詹也迟了一步奔过来,「咩」了一声后,我不动声色地撤掉了易淮子给我加的那一层屏障,神色淡淡道:「走吧。」

我并未忽略,易淮子在看清我反应后,再次深深皱起的眉心,以及不明状况的龙詹泄气地「咩」了一声,似是在埋怨易淮子。

连着几日,我们再未寻到任何线索。就好像那日破庙中的书生与黑雾从未出现过一般。

就这样一直到了第二月初四晚上,迷镜城的大门终于打开。

不过打开也没有任何用,里面的人依然出不去,但外面的人却可以畅通无阻地进来。

因着明日初五,现下城内也提前热闹了起来。

我同易淮子还有龙詹站在人家的房檐顶,看下面数条街灯火通明,有不少人们纷纷从家门里出来,似乎是要迎接从城门外进来的人们。

之前绑了龙詹的蜀老妇夫妇二人也在。

一如我初入这迷境城时那样,蜀老妇夫妇二人虎视眈眈地看着进城的人们。隔了极远,我都能闻到他们身上那股不怎么好闻的腥腐味儿。

不过这一看我才发现,那家客栈的老板娘似乎不在。客栈门口只有她的伙计们在揽客。先前问我如何修魔的那个伙计也不在。

「梆——」

有打更人自街头走过,暗示着再一度浓了的夜色之后,马上便会迎来黎明。

也是在这个时候,迷镜城的城门口处有了动静。

零星的行人之后,进来一群扛着大大小小箱子的男男女女。他们的体型装束其实同迷镜城人的相差不大,但神态上比迷镜城人更加平和。

周遭几乎灯火通明,在这群人之后,跌跌撞撞追上来一个男童和一位妇人。

男童正是调皮招人嫌的年纪,走路也不肯好好走,弄得妇人不得不忍着怒气追在他身后催他。

「曲伯伯!啊!曲伯伯救我!我娘她要打死我!」

男童一边跑一边尖声要「曲伯伯」救他。

男童身后一直追着的妇人见状更生气了,「小兔崽子!你说!你方才在路上捡了什么?我说了多少次,路边的东西不能随便捡。你怎么就是不听话!」

被男童求助的「曲伯伯」,便是方才那群人中最壮的那个,不过「曲伯伯」人虽然看起来又壮又凶,但本性却并非表面看起来的那样。

见男童的母亲发火,他将男童地上抱起来护在自己怀里,转头安抚妇人,「秋烟,小孩子嘛、没记性的,你也别太生气了,打坏了,你又要像上次一样自己偷偷掉眼泪……」

「曲伯伯」的话令妇人不得不压下了火。

追上众人的队伍后,被称为「秋烟」的妇人便也将男童接回了自己手中。

不过男童却在回到自己母亲手中前一瞬,一落地又跑远了。

妇人差点气得又追上去,被「曲伯伯」拦住了。

男童这次跑远后,因为注意力偏移,不小心撞倒了一个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小乞丐。小乞丐看起来只比男童大几岁,像是招惹了什么人,正张皇失措想跑。

男童刚把小乞丐从地上扶起来,那些追着小乞丐而来的人也赶了过来,跟男童所在的人群队伍撞了个正着。

那些追小乞丐的人身上印着血渍,不过在看清对面是些什么人后,他们脸上的表情也由原来的凶狠变得收敛不少。

见小乞丐为人所救,他们脸上的讥笑与不屑几乎是丝毫未加掩饰,就好像这件事有多么引人发笑一般。

天亮后便是初五,迷镜城内没有人想在初五前夕惹事。

所以在短暂的对峙之后,那群追小乞丐的人便也主动散开了。

嗅到现场不同寻常的气氛的「曲伯伯」,笑着跟周围人打了个圆场,就好像没有看到周围人跟散开的那些人脸上如出一辙的讥笑与不屑的表情一般。

男童的母亲也在察觉到不对劲后,小跑了几步,上前来拉扯过男童。

男童还想去拉那个小乞丐的手,被对方一把甩开。

气氛逐渐凝滞下来,原本热闹非凡的街道此刻几乎鸦雀无声。

一瞬的尴尬过后,「曲伯伯」主动出声:「不知几位可是有什么误会?还是这小乞丐偷了你们什么?」

「偷?」那群人又笑开了。

不过这次他们笑完后,又开始叫那个小乞丐:「喂!识相的就滚过来,别叨扰了城内的贵客』们!」

小乞丐犹豫了半晌,对面又不耐烦起来。

男童被自己的母亲护在怀里。

小孩子的世界黑白分明得很,他轻易地觉得,小乞丐是好人,那群凶神恶煞追他的人是坏蛋。

所以不等「曲伯伯」继续出面周旋,男童便不顾母亲的阻拦主动出声:「他偷了你们什么?我用零花钱赔给你们!」

此话一出,不光是对面的那些人,就连整个街道的人都笑起来。

易淮子从方才起便一直想出手相助,但眼下毕竟非常情况,暗中观察比较好。

而龙詹本来就不是什么能按捺得住的性子,若不是我早有预料封了他的声音,恐怕他现在的动静,足以让所有明面暗中的人注意到我们。

「不用你们救!」不等其他人说什么,那个小乞丐主动道。

说完他便主动要往对面走,结果被「曲伯伯」拦下,「诶——」

「曲伯伯」主动说可以替这小乞丐赔偿,结果对面那些人却摆了摆手说不必了。怪异得紧。

由是,一场一触即发的乱子,就这么简单地平息下去。

「曲伯伯」队伍里的人纷纷交头接耳,想要原路出城,但又因为囊中羞涩,不得不硬着头皮进去顺着街道往里走,好赚取这一回的酬劳。

顺利救下小乞丐,男童看起来很兴奋。

但男童的母亲忧心忡忡,一脸愁容,甚至提不起兴致教训差点闯祸的男童。

而被他们救下的小乞丐,则在快要落下队伍一段距离时,拔脚又追了上去。他似乎想跟他们说些什么,却又因为某种原因迟迟犹豫着未开口。

迷镜城内万象皆有。经历了突发事件后,街道很快又恢复了秩序,只不过这次,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紧紧追寻着男童那群人。

街道已经静了不少。

我正饶有若思地打量下面,就听易淮子道:「这迷镜城里的众人,似乎对初五这个日子很是敬畏。」

谢谢,只要是有眼睛的就都能看出来。

有眼睛的龙詹:咩?

夜里进城的那群扛着大大小小箱子的人,便是传说中的戏班。

看情况,戏班进城这天,戏班里的所有人都是「贵客」,是不可以冒犯和伤害的。所以先前那群本来要对小乞丐下手的人,才会那么轻易放过小乞丐。而且周围人也没有贸然对戏班内的人表现出太过明显的恶意。

经过方才的插曲,迷镜城的城门处进来的人少了更多。

很快,浓重的夜色过后,迎来了新一天的黎明。

而迷镜城的城门也在迎来第一道光的同时重重关上。

自此,算是在这个月之内彻底封死了迷镜城。

街道两边的灯火,一直亮到了第二天。

因为昨晚的变故,我跟易淮子决定分两路行动。他带着龙詹去暗中探查那个戏班以及圣云石的下落,而我,则又回了之前的那间客栈。

有人给我传了消息,说老板娘似乎跟什么人会面了。

那老板娘背后藏着的秘密,她所见的人,说不准就和这整座城的关系匪浅。

然而我还未踏入那间客栈,便被一个不知从哪儿突然出来的男人侧身而过时撞了一下肩。

撞个肩而已,本是不需要让我太在意的。

但那个男人却黏了上来,「姑娘!」

他折回身来叫我,手上还捏着颗珠子,正是我之前放在腰间的可以用来抵押的零碎珠子中的一颗。

我蹙眉看他。

这男人的长相并无什么特别之处,唯独一双眼睛,眼皮薄而不赘,眼尾微微向上勾起,自带一股令人难以忽视的冷又邪的气质。

见我朝他看过去,他笑了笑,带着歉意道:「方才真是抱歉,不小心撞到姑娘,撞落了这珠子。」

哦,原来是这样。我点点头,接着便要跟他错身而过。

但刚走了没几步,又被他叫住:「姑娘——」

这回我再没有停下步子,而是一闪身,径直去了那间被上锁的柴房内。

柴房内的布置还跟我上次探觉到的一样,正中央停着一具木棺,木棺外裹了好几层黄符,黄符之上立着一块木牌。

上次太急,碑上的字我未来得及看仔细。

这回倒是看清了。上面刻着一列字,亡夫陈清离之位。

所以,这里面躺的人即是老板娘的亡夫。

但在自己亡夫棺木前摆一尊城主的漆黑石像,又是什么讲究?难不成这城主还能将老板娘的亡夫复活不成?

我正对此有诸多猜疑,就听柴房外的门锁「哗哗」响起。

有人正在开锁想进来。

于是未加多想,我便匿了自己的身影气息,默默站在棺木旁。

柴房的门同时被打开,是老板娘。

几日未见,老板娘还是像之前一样,喜欢将那双原本好看的杏眼生生眯成眯眯眼。只不过这次,她的声音却好像更哑了些。

谨慎地打量了一遍周围后,她才将柴房的门关上。

「清离——」她哑着嗓子叫她的亡夫,眯眯眼也微微睁大了些,目光竟也出奇的发亮,

「清离啊,你再等一等,我很快就会为你报仇了——」

说着,她动作轻柔地抚摸着棺木,仿佛在透过棺木抚摸她已亡的爱人。

我站在棺木旁静静看了会儿,老板娘再没有说别的。

但就是她那一句话,也足以让人浮想联翩。

我向来没耐心,所以便想干脆抓过老板娘盘问盘问。

但就在我的手快要碰到她时,迷镜城内突然又出现了一阵灵力波动。

无奈,我只能暂且放过这个绝佳机会,转而往灵力波动的地方而去。

等我到达有异动之地时,其实是有些后悔自己过来的这个举动的。

因为灵力波动并非因为易淮子和龙詹出了什么极危险状况,也并非因为迷镜城的城主现身了,而是——

在这个没什么人踏足的死胡同里,龙詹被人套了根捆仙绳绑了,易淮子站在他们对面,正滔滔不绝地讲什么善与恶的大道理,企图通过这些大道理来打动绑龙詹的人。

我站在不远处看了半天,突然觉得这捆仙绳在这迷境城里,好像有些过于常见了些。

绑龙詹的人并不陌生,正是昨晚在迷镜城内闹出动静来的那个戏班的男童,以及被救的小乞丐。

听到易淮子晓之以理的劝告,那个男童好像态度有所软化。但同时,男童身边的小乞丐却猛地推了他一把,冲他幅度极小地摇了摇头。

被小乞丐这么一撺掇,男童原本软化的态度,自然又开始犹豫不定起来。

被根捆仙绳拴住脖子的龙詹看到我,仿佛看到了什么大救星,立马原地挣扎得更欢了些。

察觉到龙詹的异常,在场所有人也都注意到了我。

男童、小乞丐和易淮子,纷纷朝我看过来。

我不好意思地晃晃手,「你们继续,我只是来看戏的,我不救羊。」

闻言,龙詹气愤极了,大叫起来,而易淮子则张了张口,像是又要同我说些什么,但可惜我的目光扫过他,却并未做任何停留。他自然也就没了跟我搭话的机会。

经过我这一打断,事情像是终于有了进展。

那男童扯着缚住龙詹脖子的捆仙绳,往后退了一步,「我不能把他交给你。」

「他」指的当然是龙詹。

易淮子则还在换一种方式勉力劝说:「若你肯将他交予我,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男童还在固执摇头,看样子都快哭了。

由此可见,易淮子的谈判技巧为零。

首先他跟个小孩子扯半天善恶,对方听懂听不懂暂且不说,就是听懂了,也不见得会同意把龙詹放了;其次他想利诱对方,但显然忽略了对方对于龙詹的势在必得,利诱压根没什么用。

「你不是仙吗?」小乞丐忽然冲易淮子大喊,「仙不是最仁慈了吗?死他一个便能换回所有人的命,你为什么还要一直阻拦!」

小乞丐的话令易淮子难堪了一瞬。

其实易淮子的难堪我也懂,世人皆认为如今的仙如过去般清心寡欲、胸怀大爱,然而事实是,如今的仙界其实同人界差不了太多。

有仙帝、有仙界太子、有各官各职,更有所谓人情世故。

龙詹不能死,而他不能死的原因其实也很简单。

他是仙帝之子,易淮子呢,他在仙帝面前也只是普通的仙,甚至可以说是臣子。他们一同出来,易淮子必须要尽力保住龙詹。

易淮子难堪的不是男童说他假仁慈,而是难堪于仙界的落俗。

果然,在一瞬的难堪过后,易淮子便道:「他不可以死,倘若死一人便可换所有人平安,那由我来亦是一样。」

易淮子的话令现场陡然一静。

那男童和小乞丐也开始窃窃私语起来,仿佛在商量易淮子这个提议的可行性。

寂静无人的小巷子里,一个仙正跟俩小孩讨论自己要不要献身。

这画面无论怎么看,都有种幼稚又怪异的搞笑感。

在事情进一步发展到令人匪夷所思之前,我终于忍不住出声:「死一个人,真的就能救所有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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