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姐姐,果然还是你酿的酒最好喝!」龙詹捧着酒杯大肆赞扬,大概因为酒意上来,白皙的脖颈染得通红。但他的眉眼还是飞扬着,满是少年人的志得意满,倒完全不似平日里的小霸王模样。
温怀月听罢,抿唇不好意思地笑笑,转而将目光投向一直拿着酒杯垂下眼不曾言语的衡华仙君。
「衡华——」她柔柔出声,「你觉得呢?」
她的眼里满是娇羞与期待,可惜衡华仙君本人并不曾注意到。
他还在盯着手中的那只酒杯发呆,倒是易淮子先出声了:「怀月,酿酒的手艺,自然无人能出你右。」他肃着脸圆场。
然而温怀月看起来并没有被安慰到,甚至委屈得涨红了脸,泪眼盈盈。
龙詹看不过眼了,酒杯猛地往案几上一掷,「衡华!温姐姐在问你话!温姐姐惦记着你,伤一好便琢磨着给你酿酒,你这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还在想那个——」
「很好,」衡华仙君突然出声,捏着酒杯重新放回案几,他的眉眼是带笑的,但那笑薄得很,「怀月,你的手艺很好。」
温怀月忍住泪苦笑,言不由衷,「那就好,你喜欢就好。」
衡华仙君笑笑不作声,没有再像之前那样去温声安抚她哄她。
「温姐姐,你别管他,他爱喜欢不喜欢,我跟易淮子喜欢就够了!」龙詹借着酒意说话,颇有些口无遮拦,「不就是颜灵死了——」
温怀月唇角的笑意明显一滞。
最后还是易淮子解围,「小殿下,你喝醉了。」
龙詹瞪眼想反驳。
他们那边还在闹着,衡华仙君已经放下酒杯,起身欲走了。但他被温怀月拦住。
平心而论,温怀月的长相堪称惊艳,眉心一点银色月亮印记愈发显得她出尘脱俗,也怪不得她会成为仙界众仙君的「白月光」。尤其当她欲说还休望着你的时候。
「衡华,」温怀月拦住他的去路,单薄的肩膀颤了颤,「你是不是怪我?」
衡华仙君微微睁大双眼,有些不懂她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否认道:「并未。」
温怀月咬了咬下唇,纠结许久后才再次发问:「那为何自她走后,你对我的态度如此冷淡?当初她差点害得我昏睡不醒,她不过是心虚所以跳下仙界而已,你们为何个个都忘不了她?小殿下嘴上骂她骂得狠,可还不是三句话离不了她?易淮子表面不说,但他的洞府里还留着那个女人亲自栽成的灵树。就连你也……」
「怀月,」衡华仙君叹了口气,「颜灵已经死了。」言下之意,是说她跟一个死人计较太多。
「况且也怪不得她,是我们对不住她。」
这本该是场欢欣快活的小聚,自上次镇压凶兽霍乱后温怀月消失又重新回来,连期间她的替身也如众人所愿不在了,这应该就圆满了。
可事实却并非如此。
「嗤。」
我隔着水镜,看了眼温怀月脆弱到快要站不住的姿态,以及衡华那副可笑的样子。
当初温怀月回来,处境最尴尬的就是我。
也亏得她回来,我被暂时封锁掉的记忆才涌了出来。
魔域内乱,当时的魔尊、我的义兄——颜栾,封了我的记忆和修为将我送出来。熟料失去记忆的我不小心进了一个极为危险的古怪之地,追梦琥兽而来的衡华救了我,并带我上了仙界,成为众仙君睹「替身」思「白月光」的替代品。
直到温怀月回来,不惜以自身安全为饵使人设计我,我才恢复了记忆。
恢复记忆后,我干脆全了她当饵的心愿,坐实了这件事,最后从仙界跳了下来。
没有魔会因此而死,但自从重新回到魔域,从颜栾那儿接手了整个魔域,便没人再能通过过往的气息找到我。
自然而然,他们都认为我死了。
这样也好,对于过去失败的感情,我也没有什么心思再去追究。他们同温怀月好也罢,坏也罢,都跟我无关了。
但就在我平复下来没多久,某天醒来时,我的脑海里突然多了一段记忆——我回到魔域后不久,又一次仙魔大战爆发,温怀月踩着我大放异彩,魔域一蹶不振。不仅如此,之前拿我当替身的几位仙君,纷纷诛我的心戏弄我,就为了博温怀月一笑。
客观来说,我对温怀月没有太大恶感,也对抢男人的戏码没什么兴趣。
但近日来盯着那些仙人们的眼线,带回来的几个消息,无非就是关于仙界异动云云。
我便拿出通光镜窥探了他们几眼,谁知碰巧看到这种事。
「仙君!衡华仙君!」有人急匆匆跑进了画面,附耳对衡华仙君说了些什么。
衡华仙君神色一顿,表情严肃起来。
温怀月担忧地望着他,「怎么了?需不需要我——」
「衡华。」又有人踏进画面,他的虎口处还印着明显的牙印。
顿了顿,他突然拧着眉朝这边看过来,略一抬手,通光镜中的画面晃了晃。
我眼疾手快收了通光镜。
瞧他们的模样,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最有可能的是,这件事或许跟魔域有关。
「主上,」有人传音进来,「长君醒了。」
颜栾虽然已经退位,但他还是我的义兄,故而整个魔域上下均称呼他为「长君」。
我从仙界回来时,颜栾受了很重的暗伤,由是我才接任了魔尊的位子。
至于颜栾,则一直在魔宫内的暗域休养。
「阿颜,」我刚一脚踏进去,颜栾便出声道,「隶奴死了,你可知道?」
隶奴乃是我魔域安插在厉原山的一枚暗棋,为了不暴露,平时几乎不与魔域往来。如今却突然死了?
颜栾闲闲倚卧在榻上,像是刚睡醒不久,长发披在肩后,并未收拾。
他眉眼垂着,状似不经意地跟我说话,手里还握着两颗透蓝的珠子,转来转去,整个人既懒散,又有股说不出的危险。
「怎么死的?」我颦眉,视线在他手中的那两颗透蓝珠子上打了个圈儿。
厉原山极为特殊,乃是人仙魔三界交界之地,山下的厉原镇里,各方势力混杂其中,而那座厉原山,则据说进去后便再无可能出来。
那两颗透蓝珠子一顿,颜栾这才抬眸朝我看过来,他的瞳色一黑一赤,「魔身被毁,神魂俱灭。」
联想到方才通光镜中衡华他们最后的神色,以及突然闯入画面的玄清神尊。我有一丝恍然。
颜栾这人嗜睡,一直到他再一次阖上眼,不再理会我,我才从里面出来。
我注意到外面方才为我通报消息的那人气息还在。
「主上,」她似乎纠结许久,才继续传音,「仙界送来了请柬,邀请主上参加仙界二殿下的婚典。」
自从回来后,我再没有踏出魔域半步,各处的请柬都堆了灰,也难免她会如此纠结。
仙界二殿下真禄神君,是龙詹的二哥,比龙詹大了五百岁还有余。听说一直喜好逍遥,不怎么愿意被束缚。这会子倒是突然就要成婚了,也不知新娘是哪处的。
我从殿内出来,接过那请柬扫了眼。
这请柬用东海会发出声音的一种植草的汁所书写,花里胡哨。
「哔哔——」请柬发出一阵奇怪又欢快的声音。
上面写着邀词,同真禄神君喜结连理的,是东海的小公主。
「你知不知道自己被人当替身了?
「别太相信这些男人,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家。
「等本公主下次来救你!」
我想起了那位东海的小公主同我说过的话。
她算是唯一一个,二话不说,且真的没有任何其他复杂心思,单纯想帮我的人。
虽然后来她因为此事被东海龙王禁足,并没有如她所言再来救我。
东海那小公主同我有些渊源,她大婚,虽然我不能以当年那个替身的身份前去,但总还是可以以魔使的身份去瞧上一眼的。
不知是不是距离我上一次跳下仙界时间过去太久,我总觉得通往仙界的结界层似乎厚了许多。恐怕现在就算有小仙娥想效仿当年的我,都不一定能成功了。
这么一想,我不仅感慨,幸好自己当初跳得早。
不然场面戏做了,就剩临门一脚,结果却失败了。那场面想想我都觉得尴尬得头皮发麻。
「那就是魔域派来参加婚典的魔使吗?」
我听到身后有人议论我,「她怎么戴着面具?难道是容貌——」
「那可真是可惜了,瞧她这身段,可是半分不输给临月仙子的。」
「不过魔族向来难出美人,倒也实属正常。」
我听了几耳朵,意外于如今的仙界竟也沦落为了争奇斗艳的地方。
要知道在我还没跳下仙界时,三界可都是崇尚实力的。管他长得好不好看,能打才是王道。如今不过百年,竟已物是人非。
我还在唏嘘的空当,有人找了过来。
「怀月?你怎么在这儿?还穿着这样的衣——」
听到一个熟悉到不能更熟悉的名字,我转过身。
那人却在看到我脸上面具的那一瞬间,突然自动消了声。
「颜……」他不敢确定似的,但最后想到了什么,他又主动朝我赔礼,「抱歉,方才是我认错人了,这位魔使可是要前往大殿观礼?」
我们现在站着的地方,就是当年我跳下去之前所站的地方——南天门。
准确来说,是南天门外的天台。
当年也是他,站在我不远处,像是施舍我最后的机会似的,「你若乖乖认错,事情还有转机,怀月那边,我自会为你周旋。」
「易淮子!」有人高呼着过来,「你跑这儿来干吗?温姐姐一定还在等我们——」
「颜灵?」龙詹惊呼出声,「你不是死——」
我也是没看出来,我都死了过百年了,这些人竟然还能记得我的背影。真不知该说我驻颜有术,还是他们心里的「鬼」太重,以至于这么多年都忘不掉我。
「二位仙君,」我没心情跟他们叙旧,「你们认错人了。」说完便要同他们错过身离开。
结果被龙詹一把抓住胳膊,「站住!」
他恼怒似的,好像认定了我就是颜灵,「你以为你假死过一回,便抵了所有账了吗?你欠我的,可永远都还不清!」
这话着实有些暧昧。我何曾亏欠过他什么,从来都是他一厢情愿,自己脑补。
我眯了眯眼,猛地使出魔力攻击他。他一时不备,不得不松开了抓着我胳膊的手。
「二位仙君,若是心中有愧,还是早些找方法消除的好。省得一个两个老认错人。」
我面无表情说完,看他们脸上憋着的表情,属实难看得可以,尤其龙詹,他像是恨不得冲上来将我大卸八块似的。
于是便又补了一句:「眼神不好,倒也的确也需要好好治治。」
说完,便要拂袖离开。
原本我是想安安静静观完礼就走的,谁知这么晦气。那暴露不暴露我魔尊的身份,我倒也不那么在意了。
「颜灵,你别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相信!」龙詹又追上来,聒噪得厉害。
我能感受到身后那道来自易淮子的复杂目光,但事到如今,我并不觉得我们之间还有什么话好说。
「颜灵!」龙詹又气急败坏地叫我。
我停下步子转过身,他伸手朝我脸上的面具探过来。
「易淮子,小殿下,」此时突然有人出声,她的声音比我的要轻柔许多,「原来你们在这儿啊。」
龙詹探手过来的动作猛地一滞。
我透过面具双眼前的空隙,看见他脸上瞬间闪过的一丝难堪,似乎叫温怀月看见他这失礼的动作,是多丢人一般。
真是个还没长大的小屁孩。我内心默默叹气,从前我当替身时,龙詹就是这样。又想接近我,又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每次遇到我难免都会别扭。而这种别扭的情绪,则在温怀月回来之后,空前高涨。
自温怀月回来,他每每见我,都像一只炸了毛的猫,即不知好歹,又偏偏要来惹我。不怪温怀月从来不把他的感情认真看待。小屁孩嘛,善变得很。
这边我还在兀自发散思维,胡思乱想,感慨旧事。
那边易淮子极为克制地点点头,迎了上去,「怀月,你来了。」
注意到气氛的变化,下一瞬,龙詹将手「唰」地收回,神色僵硬地也转过身去,冲着温怀月,「温……姐姐。」
温怀月笑盈盈地,她身侧站着的是她的心上人,衡华仙君。
他此刻并不如我上次在通光镜中见到的那般颓态,毕竟今日算是个重要场合。
温怀月说话,他就端端站在她身侧,眼睛则直勾勾盯着我看,眼里满是不可置信。不知道是不是我理解错了,他的眼神里大概还夹杂了那么一些……心疼?
「方才我同衡华打算去找你们,结果听说你们一早儿就走了,我还跟衡华打赌说你们这么着急,一定是二小殿下同东海小公主的婚典上,有什么让你们感兴趣的人出现,所以你们才等不及先走了呢。」温怀月打趣地看着易淮子和龙詹二人,似乎并未注意到她身侧那人的异样,说话间,她还亲昵般地扯了扯衡华宽大的衣袖。
得来衡华一句温温和和的「嗯」。
她的眼眸似一汪春水,温温柔柔地漾开,里面还零星点缀了几颗碎光,看起来完全是被所有人小心呵护出来的状态。
听到这话,易淮子也尴尬笑笑,「师尊他老人家闭关清修,特地命我来早一些,替他道声贺。」
易淮子自幼拜在太虚真人座下,对于他的师尊,他一向听话乖巧得很。
龙詹背朝我站着,脊背挺得笔直,语气有些微地强凹正常,「我本想去找温姐姐的,结果……半路被易淮子强行拽了过来!」
见他们二人如此急于自证清白,温怀月故意拉长语气,「哦」了一声。
龙詹死撑着,我看到他的耳背都憋红了。
很明显,他在说谎。他哪里真的是被易淮子拽过来的,他分明是特意来找易淮子。至于为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
又是熟悉的南天门,又是百年前逼我承认「罪行」的四位仙君中的三个,另加一个导火索「温怀月」。
眼前的情况实在有趣得很,我等着看温怀月注意到我时的精彩表情,所以也并未急着离开。
可惜,我的小计划被人截下。
衡华默了好半晌,在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交谈声中冷不丁出声:「这位……魔使,似乎方才跟小殿下有些小摩擦?」
这句话引得众人的视线又都纷纷投了过来,包括之前以为我只是普通魔使,所以并未多加注意的温怀月。
对上她忽然变了一变的目光,我弯了弯唇。
先前说了,我被人当成了温怀月的替身许久。
所以我的脸定是同她像极的,不管是五官,还是脸型,只除了她额间的那个小银月印记。
人往往对于某个跟自己十分相似的人,拥有某种近乎可怕的察觉力。相信温怀月已经认出了我,不然她也不会在我弯起唇的同时,脸色大变,强行镇定地为我和龙詹说和,我还没说什么,她又急着想催其他人去大殿观礼。
其他三人皆不是木头,当然也能注意到她的不对劲。
于是齐齐停住看我,暂时没有下一步动作。
衡华被她拽了拽没拽动,温怀月都快要维持不住脸上的端庄表情了,他还在试图想试探我的身份,「这位魔使……看着颇有些眼熟。」
我看了看他身边骨节都快被捏白了的温怀月,忽觉一阵可笑。
不是我说啊,像衡华这样百年前放不下温怀月的同时纠缠我,百年后在温怀月身边还要纠缠另一个女人的男人,当初看上他算我眼瞎——自然,眼瞎,温怀月也是有一份的。
一句满是讽意的「是吗,像你爹吗」在我的舌尖滚了滚,最终还是被我咽了下去,化为了一句比较干净的,「仙界的医术如今已然这么落后了吗?一个两个三个的,眼神不济都治不好?」
说脏话不好。虽然我们魔域中人都不怎么有文化,但这点儿小觉悟,我这个有些身份地位的魔尊还是有的。
此话一出,温怀月的脸色青了白白了红,「你可知你面前这位,乃是战功赫赫、备受景仰的衡华仙君!你不过是个小小的魔使——」
「这位魔使,」眼看温怀月动了气,易淮子也帮腔,「我三人方才的确有不小心冒犯到你,但魔使你如此说话,可是有些得理不饶人了——」
「就是!」龙詹出声,「即便我们认错人了,你这么阴阳怪气做什么?难不成其实我们没认错,你就是颜灵,所以你心虚了不成?」
我本以为衡华大概也会跟他们一样,然而我却看到他笑了,很短促的一笑,只出现了那么一瞬间,像是联想到什么让他高兴的东西一般。
接着他顺着易淮子跟龙詹的话继续道:「若是认错了,自当是我们不对。可认错与否——可否请魔使摘下面具证实一二。」
说起来,现在的场面有那么一丝诡异。
仙界的几个大佬,几个大佬的「白月光」仙子,以及他们对面一身黑又带着面具的魔使。
尤其温怀月还那么满眼戒备地盯着我看。
忽略掉来自周围的那些或好奇或探究的目光,我嗤笑一声,终于在他们期待的目光下,抬手去探我脸上的面具。
我能感受到,周围的气息都仿佛轻了。
衡华与易淮子还算从容,只是目光紧巴巴地盯着我的面具。
温怀月和龙詹则不然,他们一个紧张得快把自己的下唇都咬破了,一个向前挪了半步,像是想来帮我摘下面具。
一寸,两寸。
面具从我脸上摘下来,露出我额间与温怀月截然不同的赤色魔焰标记。那是,属于历届魔尊在任时的标记。
又是一寸,两寸。
张扬的浓眉也露了出来。
「当——」盛钟敲响,凤凰啼鸣,大殿婚典即将开始。
面具被我重新戴好,周遭的气氛躁动起来。
出于某种恶劣心理,我将面具重新戴好之后,说了一句:「不好意思,方才面具戴得有些松了,整理了一下。」
「婚典就快开始了,各位,本尊先走一步。」
笑话,他们让我证实我就证实吗?谁主张谁举证。这个道理还有人不懂吗。
「你!」龙詹率先忍不住,要不是他旁边的温怀月眼神复杂地拦下他,说不准他还真的要追着我的背影跟我打一架不可,「颜灵!」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在场诸位算是被我耍了。可他们追究不得。
毕竟今日乃是仙界二殿下真禄神君同东海小公主浮灵的婚典,除了热闹之外,排场也很大。
听说为了此次婚典,仙界大出血,礼单上除了众多仙界的奇珍异宝之外,还有上古圣物圣云石。
传说圣云石不仅可以扭转乾坤,甚至可以生生辟出万千同我们现在所处的世界一般无二的小世界。
此等宝物,一出必会引来几界腥风血雨,这几万年来,圣云石都由仙界守着,藏到了某个由圣云石辟出来的小世界中。
故而圣云石虽有其物,但倒也没有惹出多大的祸来。
如今仙界突然拿出此物给东海,说其中没什么猫腻,搁谁谁能信啊。
我戴着面具隐了魔力,藏匿在众多仙人与魔使之中,敛下眸,状似漫不经心听了这么个大消息。
圣云石现在我是动不得的,容易给魔域招灾。但真要我放弃对圣云石的「坏心思」,也不可能。谁不想把这么一个「好东西」握在自己手中增添实力呢?
况且,如要实现我和颜栾的计划。圣云石看起来,倒像是能实现这个计划的契机。
我正默默思索这其中能有什么猫腻,又该具体如何处理,结果一抬眼,就撞上从对面人群前走过,尤为突出的那几个人。
还不到该入席的时候,故而除了仙帝仙后、东海龙王及其王后,以及其他一些有些地位的仙人外,大多人都只站着,你一言我一语,或是聊些八卦,或是忧心仙界的未来,像极了下界那些茶余饭后坐在一起聊天的凡夫俗子。
龙詹正拉着温怀月要去坐着等,视线一跟我对上,顿时眼中冒起火来。
温怀月还一只手扯着衡华的袍袖,衡华跟着龙詹的眼神看过来。
易淮子正护在温怀月身侧。
经过刚才那么一遭,除了龙詹那个愣头青,估计也不会再有人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想要同我「碰一碰」了。
我顿时放心许多。
我是个怕麻烦的,不然怎么会在魔域待了那许多年?但凡我不怕麻烦些,性格再过张扬放肆些,我都一定会把那几个当初伤害过我的仙君绑过来折磨一番。
用凡间的话,应当就是,「定要让他们哭着跪着说声『爹爹我错了』」。
被自己的脑补乐到,我刚弯起唇要笑,突然有人同我传音过来:「阿灵,我知道一定是你。」
我被这油腻的说辞震得鸡皮疙瘩抖了三抖。像这样久别再重逢的台词,我不知在多少个人间的话本子里头看到过。一般来说,用这种温柔到恨不得腻死人的语气讲这种话的,在话本子里是渣男无疑,尤其还是那种做了错事又假惺惺回头的渣男。
我压下唇角刚要扬起的笑意,面无表情掐断屏蔽他的传音。
要说这传音术,就是有这么个不可避免的缺陷,非要等到对方用传音术跟你说了话,你才能掐断并屏蔽对方。
这实在叫人防不胜防,谁能想得到一个从来不给你使传音术的人突然给你使了这个,能说出些什么话。
衡华被我掐断传音,也不恼,反而更高兴了似的。
他身侧的温怀月神色哀戚地看我,我回以一个无奈的眼神:你喜欢的男人他是个隐藏的受虐狂,无辜的我又能如何呢?
接收到我的眼神,温怀月一个没收住又想哭出来,但这是个什么场面,她也只能咬牙忍住不哭罢了。
我们这边遥遥相望,暗流汹涌着,婚典却已经正式开始。
等到那上古老凤凰整整啼了十六声后,异彩在空中绽开,整个大殿都弥漫着淡香。随着某位仙人一声高呼,婚典的二位主角登场。
可甫一登场,他们二人谁的脸色都不好看,倒像是互相欠了对方多少债似的。
真禄神君我先前没见过,这次一见,倒也算得上丰神俊朗。
浮灵公主则看起来比我上次见到她时长开了些,额间垂着一颗不知什么水种的灵石,灵气逼人,衬得她整个人愈发灵动。
期间真禄神君不小心踩到了浮灵公主华丽漂亮的裙摆,浮灵公主本就憋着气,自然也转过脸凤眼一横,狠狠瞪了他一眼。真禄神君不自在地咳了咳,挪开脚假装无事发生一般,继续往前走
仙人们有些憋着笑,却又实在不太好意思笑出来。
于是直到真禄神君与浮灵公主二人行过天礼,对天道结过婚契,都一直没人打破气氛。
结过婚契,算是对天道许下了二人之间的仙侣关系。百年内不可悔契,否则二人均会受到不同程度的反噬,最严重的,甚至有可能连仙体都受到影响。
「赐福——」有仙人朗声道。
所谓赐福,即是因为仙界有大喜事,所以向下界赐福。或施以十几年的风调雨顺,或将仙界的祥福之气散去人间。
至于魔域,魔域此次自有派遣除我之外的魔使过来,「赐福」这种明显具有一定高高在上施舍性的举动,仙界万万不会对魔域使。
赐福过后,众人才纷纷各自找了位置落座。
我此行的目的达到,自然也没了继续留下来看戏的兴致,便打算脚步一转,借着人流离开。
可惜,天不遂我愿。
我刚步子一转,大殿那头逆着光进来一个人。
那人一手掂着一个光团走进来,那只手的虎口处,还有个极为明显的牙印。
我看得一阵牙酸。
除了那个当初我跳下仙界时,本想抓我却被我咬了一口的倒霉催的玄清神尊,还能是谁?
我移开视线,继续往自己刚刚算好的路线走。
好在玄清神尊不似衡华他们几个,没有犯病一样强行要拦住我跟我说话。
他只在眼神对上我时一顿,说不清是个什么情绪,我还未有所反应,他便抿了抿唇,再次挪开了视线。显是已经认出了我。
我心下一阵安定,顾不得思考他是怎么认出的我,就只想着当初略过他没有嘲讽也是有一定好处的。不愧是我。
这么想着,我疾步出了大殿。
圣云石的事情,我还需同颜栾好好商量一番。
谁知我人还没出南天门,大殿那边一阵光华亮起。
我心道不妙,没想到仙界这群伪君子玩儿「阴的」。
最终脚底一轻,跟着那阵光华一起消失在了原地。
我想,我大概懂了玄清神尊跟我对上后的眼神了。
那分明,是他知道自己要「暗算」我了,所以才欲言又止地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