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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以“我在后宫嗦粉的一天”为主题写文?

及笄那日,雪下得很大,他说要退婚。

我极其费解地耸了耸肩:「What’s wrong with you?」

管家同款耸肩不解:「姑娘说啥子?」

「我来找他还钱,他要和我退婚?」

「大人的话小的反正带到了。」门咣当关上,老管家隔着门扯着嗓子喊,「姑娘自重,别再纠缠啦。」

我撑着油纸伞,心情和纷飞的白雪一样风中凌乱。

演哪出呢?我不是来讨债的吗?我拿你当债务人,你居然把我当未婚妻?

我踢了一脚顾府的石狮子,插着腰不甘心好一会。正转身欲离,不知哪儿窜出一辆跑得飞快的马车,蓦地向我撞来。

眼瞅着马蹄就踏上我的脸,我……

我死了。

而且,不是意外。

是有人要杀我。

1

我死了?

不是,我怎么又死了?

睁开眼……其实还没睁,我根本不敢睁眼。

头疼,这已经是我第二次被车撞死了。

第一次是三年前,那时我睁开眼,躺在家徒四壁的床上,看着旁边劳动妇女黢黑的脸蛋,厚重的老茧,花了整整两个月的时间,才接受了这个可悲的事实。

——我,上海陆家嘴金融女魔头苏黎,在高速上的一场突发车祸后穿越了。可能因为太强,直接启动地狱模式,穿到了一户米缸里掏不出一粒米的人家。

太惨了,犹记那会儿正值寒冬腊月,一碗玉米粥一人只能舔一口,一条破了窟窿的被子三人轮流盖。偏偏还通货膨胀,物价飞涨,到后来玉米粥都舔不起。

没办法我只好奋发图强白手起家,考试当官是不成了。于是我弃仕从商,花了一年时间,终于在浔阳城开了三家辣条连锁店,从此发家致富,成为享誉百里的辣条西施。

可好景不长,有天夜里,我正做着把连锁店开到阿联酋的美梦,我娘推醒我,让我去京城找两年前的新科状元顾雁鸿。

「找他干吗?」我美梦未醒。

「你俩有婚约。」

我睡眼惺忪:「你说啥?」

我娘虚晃一招:「他欠咱家钱。」

我瞪大了眼,一个鲤鱼打挺翻身下床:「走着!」

我一边穿鞋一边找纸笔,「我先算清楚,这杠杆率是多少?啥?还本钱就够?不是,外面都通胀成啥样了,去年十文钱的豆子今年三十七文,你们到底懂不懂金融……」

我想多了,我懂金融,但我不懂上天的玩笑。

说好了只是去要债,没人告诉我要搭上命啊。

这次被车撞之后,我的求生欲降至了冰点。

好烦,我累了,我不想再白手起家,不想再为这个朝代促进消费和内需了。

上天为什么这么对我,怎么着?敢情别人穿越都是为了谈恋爱,就我穿越是为了搞经济呗?

「幺儿,幺儿你醒了?幺儿你快睁眼,你看看娘?」

两行清泪正欲落下,一只纤纤玉手开始抚摸我的脸蛋。哟,柔声细语,听上去挺富贵。

我像是刮彩票一样小心翼翼睁开眼,等等,这朱门绣户,这富埒陶白,我不会是?

——刮到奖了吧!

我雀跃了,我,陆家嘴金融女魔头苏黎,浔阳城辣条西施李素素,被车撞死两次之后,终于发达了!

这回,我竟然穿越到了当朝丞相幺女李怀君身上。问了年月朝代,好巧不巧,今儿还正是我李素素被马车撞死的头七。

除了我娘,面前还有位穿金戴银珠光宝气的亲姐姐李怀纤。这会儿姐姐正一身喜袍,披着红盖头搁那儿哭。

今日合该是她大喜的日子,不想李怀君却失足从墙上掉下来,昏迷到现在才醒。

「成亲要紧。」我赶忙推她,「快去吧姐姐,我没事了。对了,嫁谁啊?」

「你傻了吧?」我娘宠溺地揉了揉我脑袋,「你姐夫是翰林院侍讲学士——状元郎顾雁鸿啊。」

顾雁鸿?那个欠钱不还的负心汉?

不行我消化一下,这太狗血了吧。

渣男顾雁鸿,不履行债务人义务就算了,我被车撞死他是不是好歹背一半锅?披麻戴孝三年不过分吧,结果居然转头就攀高枝办喜事?

我正打算开启喷子模式,转念一下,罢了,正事要紧。

我清清嗓子:「姐姐,既然是一家人,那你……你能不能替他还了欠浔阳城李家的钱?」

2

当晚,姐姐嫁进了顾府。

我被关在闺阁之中,美其名曰我摔坏了脑袋要好好静养。其实,他们是怕我再搞出幺蛾子,死活不进宫。

这位丞相大人,长女嫁给明日之星状元郎,幺女进宫长伴帝王侧,如意算盘敲挺响啊。

「进宫挺好。」丞相老爹来做思想工作的时候,我啃着鸭脖晃着腿,「我当然愿意入宫了,想想就笑醒好吗。对了,是当皇后吧?」

这回该轮到我了吧,言情小说的爽文梗,电视剧的金手指,通通都该轮到我了吧,毕竟谁愿意穿越了还当打工人呢。

更重要的,当了大权在握的皇后,我就不难搞清楚,到底是谁,非要杀了小本诚信生意,一介商贾而已的李素素。

「当贵人。」然而随即,丞相老爹便撕了我的爽文剧本,「太后指的,爹爹也没办法。幺儿,你慢慢熬,能出头的。」

「熬什么?熬死太后?」

老爹捂住我的嘴:「幺儿,你以前从不这样乱说话!」

那是你的幺儿,不是我女魔头!

十天后,我入了宫。

真是不懂李怀君这位大小姐,进宫不好吗,当娘娘诶,贵人就贵人嘛,贵人也是很贵的人啊。干吗想不开非要爬墙逃跑,还差点毁了漂亮小脸。

进宫这一路,我在轿辇里摩拳擦掌,嘿嘿,就让我《甄嬛传》十级学者,《金枝欲孽》满级粉丝,好好来教教你们这群小浪蹄子做人。

梦想很美好,而事实上,见到当朝皇帝慕容眷的第一眼,我就怂了,什么宫斗,什么甄嬛,甚至什么报仇,通通抛诸脑后。

对,就那种怂,那种蹦迪时瞧见漂亮哥哥的双膝发软,怂得透透的。

我半跪在地,双手捂住心口。

搞到了,慕容眷这小脸儿也太俊了吧,面如冠玉,却不失帝王威仪,既平易,又慑人。

可以小子,金融女魔头今晚就要得到你!

既然你冷若冰霜,还假装醉心书卷不理人,那我就主动出击。

「妾身李氏怀君,见过皇上。」我行了个礼。

他不说话,翻开手中古籍的下一页。

「夜深了,妾身伺候您更衣吧。」我伸出不老实的小手。

他「啪」一声打开。

「不困呀,那妾身陪您聊聊天。」我挨着他坐下。

他瞪了我一眼。

算了算了,漂亮哥哥嘛,不好搞是对的。

我怏怏地站起来,嘟起小嘴:「行吧,那您有需要再叫我。妾身有个好听的小名儿,叫 Lillian。」

他脑袋一下子扬了起来:「你说,你叫什么?」

罢了,我对他的发音不抱幻想,翻译成中文,「莉莉安,莉-莉-安。有首歌你肯定没听过,『董小姐,我从没忘记你的微笑』……」

哦不对,不是这首,我重新起个调,「就请你告诉他你的名字……」

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慕容眷接了过去,并且自然而然地唱了出来:「……我的名字,莉莉安。」

我凌乱了,比那天在顾雁鸿家门口被车撞的时候还要凌乱。

我瞪大了嘴伫在原地,慕容眷好看的眸子垂了下去,眼梢微不可察地勾出一丝狡黠。

「不是,你为什么会听过这首歌?」忍住,忍住揪他领子质问他的冲动,我把紧握的拳头藏在身后,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逼出来。

「听一位故人唱过。」说着,他露出一个难懂的,兀自的,遗憾的,欣豫的笑容。

「那他也是,或者,你也是,是穿越来的?」我试探道。

慕容眷抬起头,困惑得诚恳:「什么穿越?」

如果是演的,那未免太像了一点。

真见鬼。

3

我本以为那夜我将一宿不眠。

吹灭红烛之前,慕容眷告诉我,他的故人说,这是他们家乡的歌谣,莉莉安是那儿的方言。

这么扯的鬼话,除了我居然还有第二个人能说出来,实在叫人匪夷所思。

算了,也没什么,还有什么能比被车撞死两次,又穿越两次更匪夷所思的事儿呢?

翌日一早,我揉着眼,和已然自行更衣正准备上朝的慕容眷抱怨:「臣妾昨晚都睡不着。」

「你睡得好的很。」他背对着我,「你还梦呓。」

我慌了,我这张嘴不知道得蹦跶出什么掉脑袋的字眼。

我乔怯地咽了口唾沫:「臣妾……臣妾呓了啥?」

「你说,说什么,什么恒指别跌了,老娘一半身家都在里面……」他顿了顿,似乎完全无法理解我的言辞,「还有,还有什么没关系,早晚把辣条店开上市,去纳斯达克敲钟……」

太尴尬了,够了,我不想听了,去他的恒生指数,去他的纳斯达克,惜取眼前人,搞帅哥要紧。

我不由分说,踮脚用食指盖住慕容眷的嘴,造作地眨巴着眼:「皇上别说了,唇都说凉了,要不,妾身给您暖暖先。」

不管他愿是不愿,我「吧唧」就是一口,亲得慕容眷手足无措。

冷酷帅哥羞红耳根,我倒没事儿人似的伸了个懒腰,拍拍打呵欠的嘴。

半晌,慕容眷用手指摸了摸我吻过的唇,低着脑袋突然笑起来。

「笑什么,我太甜了?」我凑上去问。

他一把捉住我的手,按在他腰上,一路下移,顺着腰身,顺着人鱼线,不是吧,大清早的……

「帮朕系腰带。」

呵,没意思。

慕容眷临走前,我靠着门槛依依不舍对他抛手绢:「皇上,记得下次再翻我牌子,我是丞相府的……」

慕容眷接过去:「莉莉安。」他添上一句,「哪都不许去,就在这等朕回来。」

小狼狗啊,我喜欢!

4

前一宿真没睡好,今儿又等到八点,慕容眷还是连人影都没有。也是,三宫六院,概率学算也轮不到我。

我于是洗洗躺下,可这回,不止是梦呓了,还有更为可怖的梦魇。

噩梦里,又回到我拎着两包辣条,伫立在顾府门口。索命的马车逼近,风雪中,我似乎看见驱车之人手里的寒光,那是,一把开了封的刃……

我满身是汗地惊醒。

这段回忆突然从梦境中翻涌而出,让我更是确定,是有人精心策划取我性命,可他是谁,他现在又在哪?

一扭头,我对上黑暗中慕容眷炯炯的那双眼。

他也正在我耳边催魂一样地叫着:「莉莉安,说好等朕来呢?」

我眼眶还含着被噩梦惊出的眼泪,好啊,楚楚可怜,男人都爱这一套,赶忙趁势勾着他脖子扑他怀里,矫揉地扭着身子:「皇上,臣妾害怕。」

「你怕什么?」他抬起我下巴。

我闪着一双水汪汪的眸子:「怕您今晚不来。」

「你不怕。」慕容眷盯着我,像要看进我心里,「你才,什么都不会怕。」

他这话好像,很熟悉我的样子?

见我愣在那儿,慕容眷笑着揉了揉我脑袋:「朕给你带了礼物。」

他侧过身,两位侍卫抬进来一座蒙着红稠的巨物。慕容眷长袖一挥,绫罗揭开,赫然一口青……

一口青铜大钟?

我目瞪口呆。

慕容眷不无得意:「昨夜你梦中说想要敲钟,朕立刻着人为你寻来。」

我扶了扶额,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那还真谢谢您,给、我、送、钟、啊。」

身为帝王,慕容眷笃学不倦,每晚都要伏案习书。

他坐在案前手不释卷时,我抱着腿缩在榻上对着那口钟发呆。

刀刃、风雪、马车,一幕幕在我眼前明灭着。我知道,那不只是梦,我真的看见了,太多事情,都在出离我的认知。

从李素素去找顾雁鸿开始,之后的种种都诡谲得过于不像话,叫人细思极恐。

李素素不过一介卖辣条的民女,谁非要设计在顾府门外杀我?

慕容眷是个土生土长的野皇帝,谁又教会他唱《莉莉安》?

还有我的辣条店,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开上市,一股卖他个三两黄金,从此全国首富,人人喊我李爸爸啊!

看我一个人坐那儿,从眉头紧锁到笑得捂嘴,慕容眷满意地点点头:「爱妃果然很喜欢朕送的礼物。」

5

慕容眷好像真有点喜欢我。

浔阳太守进京带来的特产,他亲自揣来赏我,据说第一个赏我,也只赏了我。

「你尝尝。」慕容眷神秘兮兮地把紫檀雕花的糕点盒放上桌,「趁热。」

撩汉子嘛,讲究三分迎七分推。

我故作冷漠:「不吃,减肥,没兴趣。」

酷不过三秒,慕容眷抽出小抽屉的一刹,香味立刻窜上了头。

啧啧啧,这熟悉的味道,八角拉扯着陈皮,孜然拥抱住花椒,共同炸裂出的鲜香辣麻,从鼻腔一路馋进喉中。哭了,这不就是传说中的——辣条?

我不由自主吞了口口水,探至半空中的手念及矜持还是收了回来,故作镇定问了句:「此乃何物啊?」

「浔阳的太守说,是他们那儿大街小巷正时兴的美食。因为口味鲜辣,原料类似江南的素鸡,因此得名——辣鸡。」

对对对,就是辣鸡,我亲自取的名儿。

太好了,我的小宝贝,我的梦想,我的辣条店,它还在,没有因为我被车撞死就被一并撞碎。

塞一口进嘴里,我登时热泪盈眶。

慕容眷不解风情地递来一杯凉茶:「不能吃辣就少吃点。」

我抬起头,闪着水汪汪的一对眸子:「皇上,能求你打听下这店主一家的下落,看看二老可还安好吗。」

「你与他们认识?」慕容眷盯住我,目光倏然勃勃,似乎在等一个静候良久的答案。

我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我如今是千金小姐李怀君,按说打小从未离过京城,更不会识得千里之外的一户白丁。

于是我打马虎眼过去:「我儿时,似乎吃过这味道,觉得熟悉。」

「巧了,朕也……」慕容眷瞧猎物般瞧我,警惕、细致,而满怀期待,他凑到我耳边,「很熟悉。」

熟悉……辣条?

他,一个土皇帝,熟悉辣条?他是吃过我李素素卖的辣鸡,还是现代的辣条?

我愈发觉得慕容眷很奇怪,他有鬼,却又鬼得难以解释。

他的举止与学识,不停推翻我对他同样穿越而来的假想。可他的试探与暧昧,又不断彰显和我莫名其妙的瓜葛。

我赶忙塞了两口辣条冷静一下,慕容眷的目光却从未挪开分毫,像一个合格的狩猎者。

行吧,那一起冷静冷静,于是我捏起两片,狠狠也塞进他毫无防备的嘴里:「熟悉你就多吃点。」

慕容眷一愣,半晌嚼吧嚼吧,混着凉茶吞了下去:「爱妃甚是贴心。」

贴心?我摊手耸肩。

这样都不砍我脑袋,果然是因为,我好特别好不造作,他不可自拔地……喜欢上了我吧?

6

没过几日,我很出息地被抬了嫔位。

慕容眷问我想要什么封号,我脱口而出:「就取富可敌国、为富不仁的『富』字吧。」

「啥?」

「妾身是说,取国富民强、繁荣富强的……」

「甚好。」慕容眷连连点头,「就取『强』字吧,今后你就是朕的,强嫔。」

这也,太强了吧?

我勉强挤出一丝笑:「呵呵,好强,妾身祝皇上也强。」

「你是嫌朕现在不够强?」

「……」

「那,试试?」不等我表演一番欲迎还拒,慕容眷已然逼近我,一把捞起我的身子,不由分说丢上床榻,捉住我双腕轻易举过头顶,颀长的双腿欺身而上控制住我……

红烛熄了。

半个时辰后,复又点上。

我淋漓着热汗,红着脖颈呵着粗气:「可以,的确很强。」

我竖起大拇指,「按摩手法不错啊。」

慕容眷将我摁进怀里,下巴垫着我的脑袋:「那,莉莉安……」他唤我,「你现在告诉朕,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

我心下一惊,我不是李怀君吗?怎么的,我哪里不像,是不够清纯,还是不够萝莉,总不能是看上去不够富贵吧?

「皇上从前见过我?」我直勾勾地盯着他,迫切地想搞清楚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慕容眷也将我来回打量,甚至把我翻了个个,末了一半失望一半释然:「养在深闺的丞相府二小姐,朕从前岂会见过呢。」

那难道,他见过浔阳城卖辣条的李素素?

不等我问,慕容眷先开口:「不过,朕遇过一个人,也叫莉莉安。虽然朕知道,你不可能是他。」

「为啥?她死了?还是……」我突然想到什么,捂住嘴倒吸一口凉气,「她难道,难道穿越了回去?」

「他是个男子,除了名字,容貌、身形、年龄,皆与你不同。」慕容眷很认真露出一丝伤感。

我惊呆了。

一个男人,叫莉莉安?恰好也穿越来了这个年代,还恰好被当今圣上慕容眷碰见?然后,还喂慕容眷吃了一包辣条?再后来,慕容眷就对他念念不忘,挂心至今?

当我是傻子呢,这种烂梗电视剧都不敢拍。

我尬笑了两声:「皇上,那他有没有教过你,什么是『无一无靠』,什么又是『四处飘零』呢?」

慕容眷开始有些摸不着头脑,愣了半天又把我塞回怀里,用秀色可餐的胸膛堵住我的嘴:「劝你少说两句,朕还可以……」他威胁性质地叼住我耳垂,「更强。」

7

可能因为我太受宠了,翌日一早,传闻中酷爱搞事的太后娘娘就把我拧了过去。

啧啧啧,经典婆媳戏码要来了,我摩拳擦掌。

当朝太后柳云屏,人人都说她不是省油的灯。

身世显赫,根基牢固,又谋算过人,早在先朝便艳压后宫,独得先皇宠爱。

如今更是野心勃勃,一心意欲把持朝政,不仅叫慕容眷愁坏了神,也叫我的丞相爹爹为之牢牢掣肘,好不难受。

可那又如何,我怕过谁呢?您是后宫女魔头,我是陆家嘴女魔头呀,我俩试试谁先作死谁呗。

「跪着吧。」只是还没见着人,慈惠宫外,太后身边的石嬷嬷就先给了个下马威,指着石砖地冷冰冰吩咐道,「等太后召见。」

半个时辰过去了,日头慢慢偏西,冬天里晒得倒也暖洋洋。

我打了个呵欠,石嬷嬷终于走出来,居高临下睥睨着我:「太后宣贵人进。」

「本宫昨儿已经晋了强嫔。」我纠正道。

紧跟着,更出乎意料的发生了。

根本不是新婚少妇对战更年期婆婆,我和柳云屏面对面站着,居然是两个二八少女大眼瞪小眼。

不知道是过于显年轻,还是先皇老牛吃嫩草,今儿一见我才惊觉,传闻中不可一世的太后娘娘,竟然是个瞧上去和我一般大的小姑娘。

甚至她还生了张更加清纯讨巧的娃娃脸,朱唇粉面,明眸善睐,配上天生的欧式大平行和微笑唇,叫人好不歆羡。

「妾身见过,」我颤颤巍巍地试探,「太后娘娘?」

「丞相府的千金是吧。」小丫头片子扬了扬脑袋,凤袍一掀,还藏了抹意味深长的匿笑,「哀家等你有些日子了。」

人在屋檐下,还是先低头,我赶忙应下:「是是是,妾身不懂事了,该早来拜会。」

柳云屏打量我许久,蓦地拍拍手,里屋的侍女随即乘出来一壶酒:「无妨,只是可惜,不给哀家好好疼你的机会。」

她亲自斟上一杯,「听闻你入宫时日虽不久,皇上去你那儿倒是去得勤。可惜哀家这皇儿膝下无子,既然他喜欢你,哀家便赐你这求子汤,好让你早日为皇家延绵子嗣。」

皇儿?这词从这小丫头嘴里冒出来,我情不自禁地脚趾抠地。她瞅着还没慕容眷大呢,叫声哥哥听着反倒顺耳许多。

我看着杯中明晃晃的求子汤,按说不该枉费她这番好意,可七十二集《甄嬛传》又总叫我下意识地隐隐不安。

我端起杯子,眼瞅柳云屏狠厉而不容置喙的目光,走投无路正欲一饮而尽,门外传来慕容眷掷地有声的声音。

「太后且慢。」他风尘仆仆,瞧着像是一路奔驰而来。

见我杯子里仍是满满登登的一杯,慕容眷仿佛释了口气,一扬手,不由分说撒了满杯晶莹的汤药。

「朕的子嗣,不劳太后费心。」慕容眷掷开酒杯,地上滚出一串叮铃哐啷的刺耳声响。

「皇上,不过是杯求子汤。」柳云屏镇定地挂着得体的微笑,吩咐宫人又斟上一盏,自己一饮而尽自证清白。

「太后把持前朝那些事儿不放,就够劳神劳力了。」慕容眷不管她的做戏,死死盯着她,三分讥讽七分威胁,「朕的女人,不敢劳太后费心。」

说罢,慕容眷拖走了我。

但我能感受到,紧握住我手腕的那只手微微颤着,不住渗出细密的汗珠。

我也反手抓住他:「皇上。」

「嗯?」

「你好帅。」

帅到,想推倒他。

8

离开慈惠宫,慕容眷的温柔刹那间荡然无存。

他转而阴了张脸,狠厉又愠恼地方斥道:「叫你喝你就喝?」

「啥?」我还没反应过来。

「你知道什么东西,就敢往嘴里灌?」慕容眷依旧没松开我胳膊,反而因为这把无名火攒得更加用力。

直到我吃痛地眉头一紧,他才赶忙松开。

「求子汤啊,太后不是自己都喝了吗。」我脑袋一转恍然大悟,指着他道,「啊,我明白了。」

我——宫斗达人甄学家,一下子就领悟了其中要义:「没事没事,我懂。您是不想让丞相之女怀上孩子,所以觉得我不该喝,对吧?理解理解,是妾身疏忽了。」

慕容眷怨气更甚,抿着唇鼻孔出气,见我始终闪着双清澈而无知的大眼睛,终于失望地一甩袖子,转身大跨步往前。

我正要追上去,他身边的公公拉住我:「娘娘,有些事儿,娘娘不明白。」

「我不明白他倒是说啊。」

那公公叹了口气,无奈地对着我耳语一番,登时说得我心惊肉跳。

他说,这后宫之中,不知有多少位娘娘,先皇的也好,当今圣上的也罢,被这杯酒弄得坏了身子,轻则终身不孕,重则红颜薄命,通通是拜柳云屏的毒手所赐。

皇上朝事未决便紧赶慢赶,就是生怕娘娘有个什么不测。

所以,慕容眷其实是,真的关心我?

我愣了半晌才回过神,立刻小跑追上他。

慕容眷扭头瞧我一眼,不等我承认错误先开口:「听闻你被太后带走,朕散了早朝,汲汲皇皇跑去寻你,唯恐你出了什么事儿……」

「我错了……」

「腿疼吗?」他注意到我双膝前的尘土,蓦地止住呵斥。

我点点头。

慕容眷闻言,不假思索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触了一下我的膝盖。

我往后缩。

慕容眷叹道:「是朕大意了,原以为不让你出去乱跑,又指派了人盯梢,就不会生这样的事情。谁知道,她摆明了要从朕眼皮子底下抢人。」

「皇上。」我也蹲下来,提出一个大胆的猜测,「但凡是你的女人,她都看不过眼。那她该不会是……喜欢你吧?」

慕容眷敲了下我的脑袋,不置可否:「回去,朕给你上药。」

行吧,帅哥上药,跪也不白跪。

一回宫中,我迫不及待一扯腰带,大大方方脱了外裤,指着青紫的膝盖:「上吧。」

可能没见过这番架势,慕容眷先红了脸。

「上啊。」我抬起一条腿,架在他面前,「等啥呢?」

「上……谁?」

「上我啊。」

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对?

我吞了口唾沫,改口道:「药!」

慕容眷笑了:「要?」

「对啊,药。」我点点头,「我裤子都脱了,你等啥呢?」

慕容眷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什么重大决定地点点头:「虽然青天白日的不大好,不过你既然这般盛情,朕也难却。」

说罢,他凑近我,猝然扳起我下颌,软软柔柔的一个吻落下。

等等,我怎么觉得,他好像,不太想给我上药。

反倒是,有点想上我呢?

9

事后我想了很久,我和慕容眷之间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语言突然失效了,剧情不可控制地去往了奇怪的走向。

午后,慕容眷亲了亲我的眸子,翻身下床,更衣欲离。

我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指了指膝盖,委屈巴巴:「皇上,药还没上呢。」

回想起之前的那番对话,相视无言间,我们好像突然都明白了什么。

他一走,我揉了揉腰,打算给丞相老爹修书一封。一提笔,才想起来自己只会简体汉字和蹩脚英文。

没办法,我喊来陪嫁丫鬟翠碧:「来,帮我写封信。」

「奴婢,奴婢不方便吧。」她怯生生看着我,「从前小姐从来不让奴婢碰您的信笺和纸张。」

「从前是从前,从前是你家小姐,现在是强嫔娘娘,写信这种累活,本宫难道亲力亲为吗?」

我撑足了底气,不然呢,不然我总不能告诉你因为我不会写字,我写了也没人能看懂吧。

见她还在犹豫,我凶狠了几分,「快,我念,你写!」想了半天,我憋了四个字,「锦囊,丢了。」

三日之后,我收到了丞相老爹的回信。

关于柳云屏和她党羽的信息,尽收其中。

早在我入宫之际,丞相老爹就嘱咐我宫闱复杂,当多保重。他不在身边,唯有一份锦囊,记录他所知晓的宫中内情,能助我审时度势,明哲保身。

结果,怪我太贪财,金银珠宝点了又点,唯独这玩意落在了丞相府。

说实话,我本只想在后宫之中小富即安。经过柳云屏发难这一遭,才看清果然没有不吃人的后宫,我总不能坐以待毙,永远躲在慕容眷的庇荫之中。

何况,我瞧着慕容眷在这皇帝的位置上,怎么也好似如芒刺背如坐针毡呢?

我得帮他一把,为报答他救我也好,为单纯想睡他也罢。

反反复复将老爹的回信看了三遍,我终于勉勉强强窥出了其中玄机。

晚上慕容眷如期而至,他刚伏案翻开兵书的第一页,我「咚」地一声敲响了青铜大钟。

他云里雾里地抬起头。

「强嫔小课堂,听了就变强!」我一把丢掉他手里的书,指了指我手中的教案:「皇上,今晚,就让我强嫔好好给您上一课。保证你听了之后,既能干倒太后娘娘,又能搞得国富民强。」

慕容眷懒得理我,可他还没拾起书,就被我抢先一步丢去更远。

「既然皇上这么迫不及待,我们现在就开始。」我清清嗓子,「第一题,浔阳城的李素素,为了卖辣条,每天要买一百斤豆子。今年豆子十一文钱一斤,明年豆子十二文钱一斤,这说明什么?」

慕容眷金舌蔽口。

「说明物价轻微上涨。」我不屈不挠,自问自答,「虽然豆子涨价了,但李素素生意更好了,于是赚到更多钱,依旧十分开心。可是好景不长,没多久,豆子就变成了三十七文钱,活活贵了二十七文。第二题,请问,这又说明什么?」

「你到底想说什么?」慕容眷沉着脑袋抬眼瞅我。

「因为,市场上的货币供给量已经远超需求量了。那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货币会超发呢?嗯?」

慕容眷瘪了瘪嘴,终于配合道:「那么为什么呢?」

「问得好啊!」我凑近慕容眷,一字一顿,说出我苦苦研究出来的结论,「先皇在时,金口玉言,恩赐了太后的母家铸币权。还是纸币,空手套白狼。」

慕容眷抬起头。

我凑近他的脸:「随意发行货币,这才是太后最难撼动的根基。」

慕容眷终于来了兴致:「确是如此。」

「铸币权是先皇所赐,皇上一时难以收回,不如就从太后控制的垄断型行业入手。当下最造福黎民的举措,就是宏观调控粮食的供给和价格。」

「如今掌管司农的,是新上任的户部侍郎,他倒是根基尚浅,立场摇晃……」慕容眷会意接道。

我顺过他的话:「对,就是那位听说还欠钱不还,」对不起了老哥,真不是针对你,「我的好姐夫,顾雁鸿。」

「你想让朕除了他?」慕容眷饶有趣味打量起我,「除掉你亲姐夫?」

我做作一笑:「后宫不得干政,除不除,是皇上说了算。」

不过,我确实有个问题,想当面问他。

最后这句话,我在心里说得咬牙切齿。

该算算我们的老账了顾大人。

我不相信,我的死,真的和顾雁鸿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一定要揪着他的领子当面问他,到底,是谁杀了李素素?

10

我的丞相老爹想吃两家饭,既不愿得罪太后,又惶恐失了皇上的信任。

可真到了抉择的时候,他也不怕断臂求生。

我是他的一条臂,顾雁鸿也是。

慕容眷不是草包皇帝。先皇亲手赋予了柳云屏造孽的筹码,留了这一堆坑儿子的烂摊。

道阻且长,慕容眷急不得,也躲不得,只能一一化解。

姐姐李怀纤来求见我的时候,我知道,这第一件事情,慕容眷已经做成了。

「求娘娘,救救雁鸿。」李怀纤跪在我面前,拉着我罗裙哭的时候,我的心一秒就被哭软了。

「姐姐你先起来。」我赶快去扶她。

「娘娘不答应,我就在这长跪不……」这段台词倒是和电视剧里一模一样,虽然真的很不合逻辑。

「你没法长跪不起。」我好心提醒,「家眷入宫,最迟酉时必须离宫,顶多在半个时辰,就有人来拖你起了。」

李怀纤抬起头,矍然又怅然:「娘娘入宫后,真的和从前府邸里,很是不同。」

那可不呗,因为我是女魔头,不是你家娇滴滴的李怀君。

无奈,我叹了口气,把手递给她:「行了,我答应你,顾大人若是忠君,必定可留取性命。但前提是,他的身上,没有背负别的人命。」

我当然没想真干掉顾雁鸿。

他不过是为太后做事,挡了皇上的道。

慕容眷有的是「光明正大」的法子将他下狱,把户部侍郎换成自己的心腹。至于这罪名嘛,可大可小,不必到非取他脑袋的地步。

听到我这话,李怀纤双眸却闪过一丝惊恐,被我迅速地捕捉到。

我试探着追问道:「对了姐姐,我听闻,顾大人是寒门出身,和姐姐成亲前曾有过一门亲事,那姑娘是浔阳城的……」

「怀君!」礼仪都不顾了,她明显紧张起来,焦促地打断我,「说好了,不再提这事儿的……那人,那人不过是草芥!」

避怕、懊悔、忧怖。我看进李怀纤眼里,却看不进她的心。

草芥二字轻易地激怒了我,不是草芥,李素素不是草芥。

她身如浮萍,她两手空空,但她也是活生生的人,也曾顶天立地顽强地存于世间。是有人生生割断她的生命,只因她无权无势,因她籍籍无名。

「谁干的?」我冷了嗓子质问她。

「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李怀纤拼命摇着头,「不是我,反正不是我。」

那晚我又梦魇了。

梦到栗栗危惧的姐姐,梦到丞相老爹、富贵老妈,梦到顾雁鸿,甚至还有柳云屏。

梦里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握着那把刀,闪着寒光逼近我的颈脖。

「为什么杀我?」

我问,然后等来意料之中的噤若寒蝉。

我尖叫着惊醒,手中的书应声而落。

睁开眼,发现我正披着慕容眷的袍子,靠在慕容眷的肩头。

回了半天神我才想起来,说了今晚要陪他一同温书,结果拗口生僻的文言文没读两页,我竟然就睡过去。

「梦见什么了?」慕容眷见状也放下书,他甚至有些挫败,「莉莉安,你到底在怕些什么?你和朕说,在朕身边,你还有什么可怕?」

「皇上,求您两件事。」我抱着他,是了,只有他怀里最暖和,他怀里最有安全感,「一则,我要见顾雁鸿一面,有些话,我必须当面问他。二则,请皇上帮我……」

11

牢狱。

我第一次来。

「顾大人记得李素素吗?」

见到我,顾雁鸿原先并不讶异,可这句话一出,他登时目瞪口呆。

到底也是见过世面的人,顾雁鸿很快恢复淡然,苦笑着反问:「她近来如何?」

「装什么装?你能不知道她死了?」我恼了,低头捡了块碎石就向他扔去,稳稳当当在他额头溅开一朵血花。

「就在你和我姐姐成亲的七日前,李素素只身从浔阳来京城寻你,你让管家和她说退婚。结果还来不及离开,她就被马车撞死在顾府外。人死在你家门口,你说你不知道?」

顾雁鸿一手捂着额头,失神地伫在那,半晌,他才艰难地问道:「死了?素素死了?不会的,她不会死,我走的时候,素素说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

猛然间,顾雁鸿扑上前来,捉住栅栏,摇晃得哗哗作响,「为什么,为什么不放过她?她就是平民百姓,她什么都不懂……」

我被顾雁鸿意料之外的反应怔到后撤三步。

守卫听到动静,匆忙而至护我离开,我一步三回头,最后不死心地问了一句:「李素素的死,与你到底什么关联?」

「倘若真如你所言,素素来寻我那日,我并不在京城,又岂会说要退婚?」他颓然地垂着脑袋,「我有出入文牒为证。倒是娘娘,娘娘与素素全无瓜葛,又为何会知晓此事呢?」

他抬起头瞪着我,满是杀意,仿佛我是害死他心爱之人的刽子手,他要手刃我为李素素报仇。

我又凌乱了。

不是顾雁鸿,不是李怀纤,那到底是谁啊?

亏我已经准备好了大杀四方的重生复仇爽文剧本,为什么,为什么又变回了窝囊女主的悬疑剧呢?

我真的,好气啊。

12

更气的是,柳云屏那边也没闲着。

我刚带着满腹疑惑回到宫里,迎面撞见了一个衣着华贵的美人。

「大胆,见着柔妃娘娘,为何不跪?」美人旁的小太监尖着嗓子。

什么柔妃,这又是何方神圣?

「好好好,跪跪跪。」管它呢,先认怂总没错,我老老实实行了个礼,「见过柔妃娘娘。」

折腾一上午,回到殿中,我气鼓鼓地坐在那,不甘心地抱怨:「凭什么?」

「就是,凭什么!」翠碧跟着点头,「凭什么她刚刚入宫就被封妃,不就是太后的人吗。我们娘娘还是丞相府千金呢,到现在也就是嫔位。」

我倒不在乎这个:「你说凭什么,人家叫『柔』妃,我却叫『强』嫔呢?『柔』『强』,有点过于高下立判了吧。」

午时慕容眷来用膳,我依旧嘟着嘴,拿筷子在鲈鱼背上捣捣戳戳,不高兴满满登登地写在脸上。

「怎么,没从顾大人那问出你想问的事儿?」慕容眷戳了戳我的脸,「你托朕的事儿,朕可是没辜负你。」

「这就不劳皇上费心了。」我做作地试探着,「妾身今儿遇着柔妃娘娘了,这柔妃初入宫,按规矩,皇上晚上要去的吧?听闻还是太后的人,皇上也不敢冷落哦。啧啧啧,还柔妃,一听就温婉可人,娇嫩可口。」

慕容眷唇梢带笑,头也不抬:「嗯,是啊。」

「那最好再一气呵成,生个大胖小子咯?」

他依旧点头:「嗯。」

「我反正是不会吃醋的,皇上爱去哪去哪,千万别来我这,我乐得清静。」

「哦?」他宛如一台麻木的点头机器,「怀君,你别老是耍性子,也该帮帮朕。」

「哦,现在嫌我给您添堵啦。」我愤然丢了筷子。

用完膳,慕容眷就离开了。

直到夜幕降临,几近亥时,他才又出现在我宫外,可没半步停顿便一路往东,进了就住我隔壁的柔妃殿里。

好气啊,气查不出前世被害的真相,气慕容眷,也气自己。

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心里升腾起一股异样。过去撩汉子,我可从没尝过这吃醋焦心,患得患失的味道。

我不懂,是我习惯了封建社会的婚姻文化,还是慕容眷在我心中,早已不只是秀色可餐的漂亮哥哥,更是我想要就此栖身的归宿?

我一个人爬回床上,越想心里越难受,吩咐翠碧紧闭门窗,然后捂着耳朵把脑袋塞进被窝里。

闷了好一会儿,我吸了一大口气,又窜出被窝,将门窗尽数推开。

好好好慕容眷,喜欢和别人睡,我就让你俩今晚都别睡。

「翠碧。」我狞笑着吩咐道,「去,把本宫的钟锤拿过来。」

灯火阑珊的夜,静穆骤然之间被我的钟锤撞破。不愧是皇上御赐的青铜大钟,余音难绝,浑厚绵长。

撞了没到五下,慕容眷已然狼狈地找上了门。

「朕习书呢,你在做什么?」他倒也不恼,还挂着点笑意。

「哟,春宵一刻还习书呢,皇上可别冷落了美人。」

我「咚」得又撞了一声,「妾身这是想为皇上和柔妃娘娘助兴,皇上要是觉得妾身弄巧成拙,就没收了这口钟,再罚妾身跪一宿好了。反正妾身很『强』,也就是个嫔,比不上您新得的『柔』美人儿。」

慕容眷走过来,一把把我脑袋摁胸口:「闹什么闹,冷不冷?」

「不冷,都要烧起来了……」

「朕怕死了。」他小声在我耳边道。

「怕什么?」

「怕你,真不吃醋。」言罢,慕容眷扭头对宫人吩咐,「夜深了,让柔妃早些就寝吧。」

他又指了指翠碧,「你以后看好她,别让她数九寒天里门窗大氅。」

我翻了个白眼:「怎么样皇上,我帮得还算到位吗?」

我死死拉着他的衣服,「能不能求您,给我换个封号,我不要面子的吗?」

「看你表现咯。」

慕容眷大踏步进了里屋,明显他很满意。

慕容眷中午话里有话要我帮他,根本不是要我理解他的难处,成全他和柔妃,而就是要我把他从柔妃殿里截出来。

柔妃是太后的人,一旦起居郎写下皇上临幸柔妃,保不齐猴年马月多出一个莫名其妙的皇子,在慕容眷一命呜呼后成为柳云屏把玩的傀儡天子。

他既然开了口,我当然要帮。

谁叫,我好像,真的是吃醋了呢?

13

我半夜敲钟争宠,争的还是柔妃的宠,柳云屏自然不会放过我。

果不其然,翌日一早,柳云屏召我去慈惠宫。

我正准备跪上半个时辰助助兴,石嬷嬷居然先搬来个凳子。

「强嫔坐吧。」柳云屏客套地笑着,反倒叫我局促不安起来,脑子里飞快搜索有没有什么酷刑是要坐着完成的。

「妾身不敢。」我撤了半步。

「你敢。」她依然笑,笑得十分渗人。

「没什么事儿你不敢,你敢献策皇上,让他罢黜你的亲姐夫顾大人,继而控制全国粮食的供销;你也敢让皇上盯着柳家的铸币权,伺机而动。你这般厉害,何必今日,在哀家面前装得乖顺呢?」

我吞了口唾沫,可怕,为什么我在自己殿里的一举一动,能被她尽收眼中。到底道行太浅,七十二集的《甄嬛传》加持在这老宫斗选手面前,一样活不过三集。

柳云屏笑意更浓:「对了,哀家还听闻,你有个小名,是叫,莉莉安?」

我额前渗着汗,小心翼翼地点头:「对。」

「莉莉安,莉莉安……」柳云屏唤了好几遍,蓦地压低了嗓,说出一句叫人从头寒到脚的话,「莉莉安,我认识你。我们,曾经见过。」

为什么?

为什么慕容眷认识莉莉安,柳云屏也认识莉莉安?

太见鬼了吧,我这个高贵的英文名,在这个朝代里,难道只是一个很烂大街的名字吗?

「何时?」我颤着嗓子问了出来。

她凑到我耳边:「在你,还不是李怀君的时候。」

不是李怀君,那就是……李素素?

「你应该帮我的,我们才是一路人。」柳云屏按住我的肩。

我摇着头,我们根本不是一路人,她比我强太多了。

她是太后,生杀予夺。而我算个啥玩意儿呢,自己小命都保不住。

草芥,对,就一如既往还是草芥。

见我一言不发,柳云屏勾了勾唇,指了指满屋的雕栏玉砌:「金银珠宝,高官厚禄,倘若你助哀家事成,这些自不必说。除此之外,哀家还为你备了些礼,堪得上是——礼轻情意重。」

不要,不想要,也不敢要。

她却是不要也得要。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彻底摧垮了我的心态。

柳云屏唤了一声,帷帘缓缓拉开。

先是露出一双冻得青紫的脚,继而是一袭掺着殷红的白衣,最后是一张满是血污的脸。

我粗粗瞥了一眼,立刻尖叫着从凳子上弹了起来,一个狼狈不堪的女人困兽般伏在地上,叫人胆战心惊,汗洽股栗。

我瞧不清那人的模样,但我能看见,本该是一双眸子的地方换了两个血窟窿,本来是开口说话的地方满是鲜血淋漓,甚至两只手也不翼而飞。

她蠕动着,低喘着,痛苦得大汗淋漓倒吸着凉气,残缺的双肢乱舞,却连呻吟都发不出来。

我一阵目眩。

「怎么,不认识了?」柳云屏似乎很满意我生理性抗拒的反应,按着我的头,逼我看向那生不如死的女子,「好好看清楚她的脸,可别辜负了哀家的好意。」

我看清了,我只是不敢信——那人竟是,翠碧。

她是丞相府出来的陪嫁丫头,也是个有头有脸有名有姓的宫人,而且明明今日一早,她还为我披上临行前的斗篷。

怎么会?怎么会就在我与柳云屏三言两语的间隙,不明不白地遭此酷刑?

我冲上去抱住翠碧,她在我怀里不住颤抖,探着胳膊想够我,可那破碎的创口无力地挥动,怎么也触不到我的脸。

「翠碧可算得上是条忠心的狗,从在丞相府开始,就没少为哀家做事,哀家确实十分舍不得。」柳云屏居高临下,看着我因为忧怖而不住颤凛的双肩。

她死死按住我的肩,连恐惧都不允我显露,「要不是翠碧,哀家也没法对你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可如今,为了你,哀家不惜痛失一卒,如此算不算显尽了诚意?」

我无法再为翠碧做些什么,只能把胳膊凑到她嘴边,让她紧紧咬着稍遣痛楚:「你真的,好恶毒……」

「恶毒?」柳云屏笑得更是恣睢,「什么是恶毒?她监视你,哀家就挖她眼。她通风报信,哀家就割她舌。她鱼传尺素,哀家就斩她手。哀家做这些都是为了你,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神经病啊!

是,柳云屏做这些,确实是诚意,拿走我身边她安插的人。可也更是赤裸的恫吓,是昭然的丧心病狂。

翠碧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柳云屏能神不知鬼不觉把我宫里的女人弄来慈惠宫,折腾成这番不人不鬼的模样,那有朝一日弄死我,想来也并非难事。

「你到底想怎么样?」我无力地瘫在柱子上,任凭翠碧咬住的口子渗着血。

痛楚让我清醒一点,也好受一点,不至于在这样的冲击面前全然疲软。

「助哀家一臂之力,哀家,不想再受制于任何人。」

「我没那本事。」我苦笑。

「可是你有本事,叫哀家不痛快。」她扳过我的脑袋,叫我看向她。

「既然不痛快,为什么不杀了我?」

沉默和血腥混在一起,把空气搅得厚重,沉沉地堵在胸口,坠得发慌又发痛。

良久,柳云屏吸了口气:「因为,你救过我。」

她松开我脑袋:「我放你一次,莉莉安!你记着,也就一次。帮我,你才能活。」

阴郁重新覆上她的娃娃脸:「否则,你,还有和你有瓜葛的人,都得死。」

她一脚踢开翠碧,一字一顿地重复:「都—得—死。」

14

我浑身是血地爬出慈惠宫。

柳云屏说给我三天,三天之后我若不应她,她便再送我一份更大的礼。

而这样的礼,她备了一份又一份。

这回我终于彻底感受到,穿越一点都不快乐,重生也不快乐,当娘娘不快乐,当权力游戏的玩家也不快乐。

我第一次真的开始害怕了,怕到连撩男人都一点也不香。

这到底什么剧本啊,既不爽又不沙雕,只充斥着满满的血腥与屠杀。

摸着一路朱墙,我跌跌跄跄地往前挪着,从叫人闻风丧胆的慈惠宫出来,一路人连个敢上前搀扶我的宫人都没有。

直到撞见慕容眷。

他在下朝的路上与我迎面相见,隔着数十米远,慕容眷向我跑来,接住我冰冷而战栗的身子,紧张地分辨着我浑身的污血。

「怎么了,怎么了怀君?」他将我看来摸去,「伤着哪了?谁干的?」

我一把搂住他,缩在他怀里泣不成声。

我好怕,我呜咽着,崩溃着:「皇上,我不是,我不是怀君……我真的不是,不是李怀君……这一切和我没关系……」

「你吓到了,别说胡话。」

「真不是,真的……我不是李怀君,我是莉莉安……」我把脸闷在他胸前,哭得越来越大声。

「好,好,你是莉莉安。是朕错了,朕错把你当成李怀君,都怪朕,怪朕,好不好。」

他小心翼翼地哄劝着,捉住我的手锤他心口,「别怕,朕在这,没人能伤到你,没人。」

不,就算有他在,柳云屏还是可以将我像蝼蚁一样在地上碾踩。

而就算有我在,柳云屏还是一样死死勒着慕容眷的咽喉,叫他这个皇帝做得无比难受。

只有我和慕容眷,我们在一起,才能拯救彼此。

直到泪水湿透了他的衣襟,我才从慕容眷怀里探出一半的脑袋。

他立刻又把我脑袋塞回去,半晌间,慕容眷已然猜出发生了什么:「她欺你,朕叫她百倍奉还。」

「皇上,我有办法扳倒她,但是很险,也很难……」我抬起头,「你信我吗?」

15

柳云屏既然给我三天,我也不能辜负她的一番美意。

冷静之后,我开始仔细思考她的话。

她说我救过她,还不是李怀君救她。

我冥思苦想,唯一有那么些关联的记忆,便是我前世还是李素素时,曾想要通过「高考」改变命运,于是打算进京赶考,谋取功名。

途中倒是碰巧遇着一位姑娘被几个大汉追杀,我用计救下那姑娘。之后我俩同行出城,路上她肚子叫,我还分了她些独家秘制尚在研发中的辣条。

她说如今虽非乱世,可时政不兴,国库空虚。我说可不是吗,豆子又涨价了,什么破朝代,不搞经济嘛?

于是我俩从时事政治聊到经济学原理,路上我还教了她好些经济调控手段。原以为要畅谈至京城,结果未出城门,我一个恍惚,回头姑娘已不见踪迹。

如今想来,那女孩和柳云屏正是一般年岁。虽然柳云屏瞧着更娇俏瘦削,可许是她嫁入宫中吃了些苦,如今减肥成功,也十分合理。

三日后,柳云屏如期而至。

她料定慕容眷会严加防范,既然弄不走我,干脆亲自造访。

这次柳云屏还带来一个食盒作见面礼,只是不知里面装的,到底是鹤顶红还是牵机药。

我怏怏地咽了口唾沫,谄笑着后撤一步:「妾身失礼,不该劳太后亲自跑这趟。」

「哀家与你情谊深厚,就是日日跑来瞧你,又如何呢?」柳云屏皮笑肉不笑,落座后将食盒推到我面前,「哀家说过,还有礼要送你。来,趁热。」

趁热干吗,穿喉断肠?

我连连摆摆:「刚刚吃过,正撑着呢。」

柳云屏无视掉我的无礼,笑得更加浓郁,一边打开食盒:「那好歹也瞧瞧,合不合你的意。」

我抻着脖子望过去,一片鲜红。

不是鹤顶红,也不是牵机药,而是……是辣条?

这个时候带辣条给我,难道,她是在暗示我,她吃过我的辣条,她果真是我曾几何时救过的女子?又或者,她还另有深意……

我努力遮掩着心惊肉跳,强装镇定:「太后娘娘,吃辣长痘,妾身……」

「够了,我没时间和你打哑谜。」柳云屏一把扭住我下巴,恢复狰狞的面孔。

她抓起辣条眼瞅着就要往我嘴里塞,「我该叫你什么?李怀君?李素素?还是莉莉安?我给够了你时间,现在轮到你告诉我,你是帮我,还是想死?而且,让他们和你一起死。」

「他们是谁?」我拼命挣开,果不其然,柳云屏用意不止于此。

「帮你,守着辣鸡店的人。」

他们是——李素素的父母。

柳云屏好生厉害,如我所料,她的手,一把就又准又狠地掐在了我的命门。

「他们人在哪?」

「你若帮我,他们就锦衣玉食地养在贝阙珠宫。你若不帮我,他们就生不如死地关在人间炼狱。」

「Fuck you。」我咬着牙啐道。

「别骂脏话。」柳云屏拍了拍我的脸。

面对我红着眼的沉默,她猫捉耗子一样不屑而无谓,「没关系,哀家还可以再给你三天。之前等你的日子里,哀家百无聊赖,就差人每天断他们一根指头。恐怕,这等来等去,就要断无可断了。」

我想抽她,但我尚未起身,就被石嬷嬷死死按住。

为了护我,慕容眷让我殿外守满了人。可惜如柳云屏所言,她的根基之雄厚过之而无不及,她自然也不是只身前来,护驾的示威的里外三圈围住了我这小小的寝宫。

「你到底……」我睚眦欲裂,却无可奈何,「要我帮你做什么?」

「你爹李宰相掌管户部,最是能搜刮民脂民膏。先皇宾天前,藏了许多金银,如今全部留给了慕容眷。银票我有的太多了,如今,我要你,把这些真金白银给我弄来。」

柳云屏真是个明白人啊,明白得像个经济学专业高材生。

柳家拿到铸币权后,白花花的银票的确源源不断流入柳家的小金库。

可这纸做的银票终究做不得数,没有对等的真金白银,柳云屏构建的金融系统正承担着极强的风险,很可能随时毁于一旦。

「顾雁鸿没用,哀家提拔他掌管农业,又与宰相府结亲,却被你一眼看破,进言皇上将他除掉。你倒是聪明,又是丞相爱女,还是皇帝的宠妃,没人比你更能帮到哀家。」

她揉搓着我的脸蛋,一半挑衅一半羞辱,「你也是女人,该明白哀家的不易,对吗?女人为什么就要被迫嫁给一个老头子,为什么是柳家的棋子,为什么,我不能做皇帝?」

柳云屏像一个鬼,从深渊而来,却要将人间变成深渊。

「放心吃吧,没有毒。」她指了指桌上的食盒,「明天,哀家会再给你送礼,只不过食盒里会装上那对老夫妇的指头。也不知道等七天后十指断尽,你若还未将金银献于哀家,到那个时候,哀家能砍些什么赠你。」

说完这句话,石嬷嬷终于松开我。

柳云屏盈盈一笑,依旧灿若桃花。

鲜艳,而跪黠。

16

柳云屏前脚一走,慕容眷后脚便至。

二人在门口会面,柳云屏含情脉脉地凝视着他匆匆闯入我宫门的背影。

慕容眷对她也并非完全不加理会,至少还撂了句话:「太后带这么多人来,万一吓到了她,这笔账朕是要记着的。」

殿门一关,慕容眷立刻走到食盒边翻来看去,紧张兮兮地问我:「她又对你做什么了?朕不是说了吗,她一来你就喊人进来护着你,千万别和她独处。」

他有些恼了,「朕看你是非要朕拿绳子绑住你,你走到哪朕就带到哪才能叫人省心。」

「皇上为什么独独这般关心我?」我靠在椅背上,一边吃辣条,一边饶有趣味地打量着他,全然没有了方才的紧张与憎忿,「就因为我的强嫔小课堂课讲得很好吗?」

慕容眷不理我,只死死盯着桌上的食盒,长叹口气:「当年,她用这个食盒,杀了自己的亲弟弟。」

见气氛有几分沉重,我赶忙拉他衣摆哄道:「好了,柳云屏作茧自缚,离自食其果那一日不会远。」

我确认一遍,「我的戏演完了,李素素的爹娘,皇上也当真安顿好了吧。」

「嗯。」慕容眷点点头,「你现在可以告诉朕,他们二位身上,究竟有何玄机?」

那就好,我更是松软下来,一口辣条一口茶水好不快活:「没啥,就是,辣条做得好呗。」

一切都在按我们的计划行进。

柳云屏果然是个小丫头,和我斗,还是嫩了些。

拿我爹娘威胁我?开玩笑,我早就托慕容眷把他们藏在了安全之地。

当然,这些都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我早已开始安排反击柳云屏。

强嫔小课堂只是第一步,之后我也从未停歇,与慕容眷明里暗里做足了事儿。

柳云屏爱发银票,就让她发个够,只是,货币的超发意味着极强的风险和极大的漏洞。

一旦那些富贾权贵拿着银票去你钱庄上兑换金银之时,我倒要看看你能拿个什么东西出来。

于是朝堂上和乡野之中,慕容眷都着人放了风,说要废除柳云屏发放的银票,引发众人恐慌,纷纷去找柳家钱庄兑换银两。

另一方面,柳云屏空有轻飘飘的票子,哪来白花花的银子呢?

走投无路之下她只能绞尽脑汁筹集金银,最终找到了我这头。

我就是要假意答应她,一来稳住她也拖住她,给慕容眷足够的时间,发布新政,并用利益拉拢柳云屏的党羽,避免这位太后娘娘狗急跳墙发动政变。

二来,我也有私心,我需要时间搞清楚,她为什么会知道我是李素素,她和李素素的死又到底有什么关系?

「如你所料,柳家的钱庄一早乱了阵脚,听闻朕要废除从前的银票,原是柳云屏一党的臣子也纷纷倒戈。」

见我挂着得逞的奸笑,慕容眷上前掐了一把我的脸,「丞相府一个足不出户的二小姐,吃什么长大的,竟如此神通?」

「从小就啃经济学的书。」我肃然应道。

不等我反应过来,慕容眷一只手突然按在我的胸膛,被我条件反射狠狠打开:「干什么呢大白天的,怎么随便吃人家豆腐呢?」

慕容眷却是失望万分:「倘若你不是个实打实的女子,朕还真以为,你就是朕见过的那个莉莉安。」

他深叹口气,「当年他也是这般三言两语,助朕破了困局。」

好气哦,我如此煞费苦心助他对阵柳云屏,结果这个渣男人,居然满脑子只有他的白月光男人!

我从桌子上抓了把辣条就往慕容眷嘴里塞:「他好,你让他给你做强嫔!」不解气又破了音地补上一句,「He can he up!No can no BB!」

「你说什么?」

「横批,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对于我这番云里雾里的发言,在过去这段相处的磨砺下,慕容眷已然十万习惯见怪不怪。

「别说胡话了。」他把我揉怀里,在我耳边轻声细语,「总之莉莉安,都是上天送给朕的人。」

17

我如愿演好了这场戏,之后的日子里,我给了柳云屏不少金银,也被柳云屏兑换给了一些朝中权臣。

她以为自己巩固了人心化解了危机,其实不过是饮鸩止渴,自取灭亡。

个中道理很简单,那些肯归顺慕容眷的人,自然要以利许之。

我把慕容眷老爹留下的钱交给柳云屏,再由柳云屏的钱庄转给他们,人情债记在慕容眷头上,这群权臣富商也毫无损失。

而那些愚忠于柳云屏的人,自然是想捍卫柳家银票继续作取之不竭的流通货币,不会在此时去兑换银钱落井下石。

那好啊,就让他们的银票在一夕之间变为废纸,或者,让他们的名字被慕容眷画上黑圈。

有一晚,我瞅见慕容眷对着一张写满人名的纸勾起唇梢,于是问他:「这几个画圈的是什么?」

他面不改色:「既然冥顽,就让他们殂谢。」

殂谢,意思是,让他们死。

见我张着嘴出了神,慕容眷捞了把我下颌,「你看什么呢?」

「没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差点忘了,比起温柔缱绻的漂亮哥哥,他更是杀伐决断的一代帝王,要背负他该背负的使命。

我拍拍他的肩:「皇上圈人圈累了,妾身去给皇上做些吃的。」

「那朕要吃,浔阳城的辣鸡。」他却拉着我的手,丝毫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我怎么听得这么像一句,试探?

见我不答话,慕容眷扭头看我,蓦地又是一句:「你一直在查的事情,还想知道真相吗?」

我明知故问:「何事?」

「你在牢里问顾雁鸿顾大人的事,你自己用尽法子暗中调查的事,」慕容眷一字一顿,「你梦呓里频频念叨的事——到底是谁,杀了李素素?」

那我当然想了,我不搞清楚谁杀了我,我真是前世今生死不瞑目。

可此时,看着慕容眷复杂的神色,写满了疑问的双眸,我又觉得氛围很是怪诞。

不是吧不是吧,不是他也知道李素素就是李怀君吧,不然干吗突然提这茬?天呐,这宫里的人到底都是什么通天的本事啊!

慕容眷向着他的方向用力一拉扯,我跌在他跟前,与他四目相对:「浔阳城的商贾李素素,数月前被马车撞死在顾府外。她有个打小定了娃娃亲的竹马,你说巧不巧,恰好就是你的姐夫,如今身在牢狱的户部侍郎顾雁鸿。」

慕容眷凑我凑得越来越近,「不禁叫朕想破了脑袋,你和这李素素,究竟是什么关系?以至如此关照她的父母,又如此执着于她的死因?」

妈耶,我冷汗顺着额头渗到了脖子。

没想好,还没想好怎么去解释这个事情。

我要是说我就是李素素,被人杀害后迷之穿越。那我算不算鸠占鹊巢,算不算冒名顶替,算不算欺君之罪?

何况就算我说了,他能信吗,这得多扯啊,慕容眷但凡还有点脑子,只会真觉得是我没脑子,把我捆起来做个法,让我别再妖言惑众搅乱宫闱吧。

我揉了揉太阳穴,深吸一口气,分享我刚编的故事:「说出来您可能不信,素素她,她其实是……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

慕容眷果然不信:「朕查了,丞相与李素素父母从无瓜葛。」

「那就是,是我……」我急中生智,「是我爹在外面一眼相中的小老婆!」

沉默,长长的沉默。好吧,不信就不信吧,我再编一个。

却不想,慕容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如此。」

不是吧,这都信。

「那就有些意思了。」他顿了顿,「朕找到了那日驾乘马车之人,他已然自尽。而他,是丞相府的人。」

慕容眷重复了一遍:「丞相的人,要杀,他的,小老婆。」

逗我呢?

倒还真不是这叫人有多想不到,相反,这有点过于好猜了。

丞相府为了讨这乘龙快婿,做掉他已有婚约的市井女子。这个剧情好猜到在我们那个年代,都不配被写进电视剧里。

面对我的瞠目结舌,慕容眷没有坚持让我给他一个解释。

太多谜团,太多不解,哪怕经历种种,依旧充斥在彼此之间。

我们都伸出了试探的小拇指,止于勾勾戳戳,最终还是少了坦承相待的勇气。

而我预感,拥抱秘密的那一天,也并不太远。

18

柳云屏的颓势在来年日渐昭然,并终于在秋天里彻底土崩瓦解。

慕容眷推行新政一步步见了成效,对朝野间贪官污吏的整治也战果斐然。

慢慢地,市面上再难找着一张柳家发放的银票,与柳云屏狼狈为奸、中饱私囊的佞臣也被一一铲除,货币秩序重新建立,黎民百姓终于免受物价飞升之苦。

柳云屏一口一个她在宫中的根基有多么坚不可摧,可当她金银散尽,大势已去,最后是那些曾经忠心耿耿的宫人们生生将她围困在慈惠宫中。

将她珍藏的紫檀木柜拖出,一把火烧掉里面她私制的锦绣龙袍。

柳云屏嚷嚷着要见慕容眷,然而她叫哑了嗓子,哭软了身子,结果连个肯为她通报皇上的人都没有。

见不着慕容眷,她只能见我。

而且,是我好死不死地非要逼她见我。

「你该帮我的。」在我面前,柳云屏狼狈不堪,却执着于此,一如我至今仍然执着于李素素的死因。

「莉莉安,你最该帮我。」她重复了一遍,扯着干涸而粗粝的嗓,像是呐喊,又像是哀求,「我们才是一类人,我才是对你最重要的人。」

我攒住她的胳膊,把她从地上拽起来,如今她轻轻飘飘,宛如一根蒲柳,一张银票。

「你告诉我,你怎么知道我是李素素?你和李素素的死到底有什么关系?」

我一直费解于此,就算她的的确确是当年李素素救过的女子,可如今我的身子是丞相府的二小姐,她怎么可能猜到这身份容颜迥异的二位是同一个人呢?

柳云屏冷笑两声,扬起脑袋,一如初次相见,非要睥睨着我:「莉莉安,我知道的多着呢。」

她凑到我耳边,「而且还有很多很多,是皇上也不知道的。」

我沉着嗓:「比如?」

柳云屏不说话,她依旧噙着傲然的笑意,像握着自己最后的筹码要博上一局:「比如,你,也不是李怀君。」

我盯着她。

她满意地看着我的反应,续道:「甚至不是李素素。」

她吸了口气,目光跳过我,闪出盈盈的水光,「你是莉莉安。」

「对,我是莉莉安。」

「你,苏黎,英文名莉莉安,上海陆家嘴金融从业者。本是股海沉沦的一把好手,谁想到多年前的某一日,你为了送家中变故的同事顾楠回乡,在高速上遭遇了一场车祸。」

我的眸子不可置信地放大了。

「然后,你穿越到了这个世界。」柳云屏云淡风轻,说着叫我后脊发凉的话,「而我,那天,坐在你的副驾驶。」

我的副驾驶,那她是?

柳云屏微鼓着腮帮,像是埋怨,是气恼,是不甘:「莉莉安,你知道吗,我曾经,找了你三年。」

如此看来,多年前的那场车祸,穿越的不止我一个人,还有坐在我副驾驶上的顾楠。我一直将她护在身下,以为她能幸运生还。却不想,我们还是一起告别了那个世界。

而后,她成了庙堂之上的柳家嫡女,我成了市井之中的乡野小贩。

穿越之后,顾楠抱着我也来到这个时空的强烈期望,以柳云屏的身份,动用各种人脉关系找了我三年。她听闻浔阳城李素素开辣条店发家致富的事情,感知到强烈的现代化社会主义气息,于是寻声而去。

等她终于找去了浔阳,我却走上了入京讨债的道路,并且命丧他乡。

后来同样的气息,她在李怀君身上嗅到,于是机敏过人的顾楠安插人在我身边,最终将一切串联起来。

难怪,她说我救过她,说她不杀我。

那天我送顾楠离开上海,并且借给她钱,是为了让她回去救治被亲弟弟打成重伤的母亲,是为了陪她去报警,去面对噩梦一般重男轻女的原生家庭。

却不想,那条高速的尽头不是携手面对。而我们最后走上的,是这样一条针锋相对你死我活的狭路。

「莉莉安,我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在那个世界,我要被我弟弟那样折磨,被父母自小亏待。而来到了这里,还要被送给一个半只脚踩进棺材的老头子,只为了扶持他们柳家的男丁……」柳云屏控诉着,显得那么可怜,又那么可恨。

我很想抱抱她,但我伸出手,又无法忘记她的所作所为祸害了多少天下苍生。

「莉莉安,为什么你始终如此幸运,而我就活该被他们这样作践?我不服气,你该懂我的,我比他们都出息,我是太后,我懂金融,我把控着举国的经济大权……

「不只,我还要做皇帝,要这天下人都敬我畏我拜我。莉莉安,你为什么不帮我,你不是答应过,无论发生什么,都陪我一起面对。你不是说过,我是对你很重要的人……」

我是说过这话,真心实意,出自肺腑。

她依旧不住地念着:「莉莉安,我们从那样的时代而来,你最该明白,男女平等,我也有权站在权力之巅……」

「但没有一种平等,应该以伤害旁人为代价。」我摇摇头,「这和时代无关。」

我最终还是抱住了她。

莉莉安,抱住了她的顾楠。

当年她弟弟找来上海砸烂她租住的房子,她父母一次次上门求她帮还弟弟欠的债,我都是这样抱着她,陪她一起面对命运的不公。

柳云屏做的孽,终究得偿还。可至少现在,我想让她感受到,她攫取已久,却始终企及不来的一丝温暖。

不知过了多久,我怀里的柳云屏终于重新开口:「莉莉安,若是这次我死了,还有机会像你一样重生吗?」

我怔了怔:「我不知道。」

「那试一试。」话音未落,握在她手里的金簪刺进她的胸口,血迸射了我一脸,「莉莉安,我不甘心,就差一点了,我还想……还想再试一次……」

我惊叫着闭上眼,畏惧地缩紧肩背,直到被塞入一个温暖的怀里。

「别怕。」是慕容眷。

「你……什么时候来的?」

「从你进慈惠宫,」他说,「朕一直在,朕没法放心你,一个人。」

19

高速、穿越、扶弟魔。

我很难揣测慕容眷听到这几个词时候的心情。

甚至,我也无心揣测。

当我回顾这一切,发现我亲手扳倒的,不只是萝莉太后柳云屏,也是我曾心心念念想保护的伙伴顾楠,是车辆侧翻后紧紧抓着我的手,和我说很幸运她生命中还有我这一线光芒的顾楠。

我自闭了,自闭到躲在寝殿里不爱见人,只爱有事没事敲敲钟玩。

我不知道顾楠会不会像我一样再穿越到旁人身上。我也想方设法找她,一如当年她找莉莉安那样,也一如所料的杳无音信。

慕容眷一边收拾柳云屏的烂摊子,一边留出点空闲便来陪我。

我使性子不见他,他就搁外面站着,在我的纱门上遮出一轮他的剪影。

站久了,我终于有一天蹲到门边,开始和他说话:「皇上,您知道,什么是穿越吗?」

慕容眷于是也蹲下来,隔着门好脾气应我道:「就是从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

「对,还有可能,是变成另一个时间空间的另一个人。」我顿了顿,「那你,知道量子力学吗?」

「愿闻其详。」

详不了,我耸耸肩:「我也不知道。」

久久的沉默。

我靠着门坐下来:「慕容眷,我不属于这里。」

这些日子,我想明白了太多事情,它们从一团乱麻被抽丝剥茧成这番话。

「她也不属于。她来到这,强行用人类社会发展千年沉淀下来的经济学知识满足一己私欲,最后把这里弄得一团糟,满目狼藉,害人害己。而我来到这,费尽气力,收拾完这一切烂摊子,仿佛一切终于归于正轨。」

我吸了口气,「如今我也好,她也罢,都不该再影响这里了。」

慕容眷隔着门背靠我坐下来。

「把一个世界的文明强行安插在另一个世界,这是灾难。」我看着雕栏玉砌古色古香的宫殿,听着自己的言语,它们是如此格格不入,本该割裂于两个时空。

「朕不知你说的穿越,也不知你说的另一个世界。」慕容眷虔诚得像一个信徒,「朕只知,你是从天而降的福祉,是朕的福报。若失去你,得是天大的不舍。」

我把脑袋埋进双膝里,鸵鸟一样地逃避。

「莉莉安你告诉朕,那这两个世界,不舍的感觉,是一样的吗?」

「倒不是这个问题。」我瘪了瘪嘴,「你知道……福报不是啥好词儿吗。」

20

也不是真就不想回去,但真就没办法。

认命了,既然不能继续在陆家嘴股海浮沉,就在这里春风得意吧。

何况,谁叫此时此刻,我们不舍的感觉的确真切又一致呢?

我慢慢从柳云屏的死亡中走了出来,也从寝殿里走了出来。

没过多久,我被慕容眷升了强妃。他说经此一役,觉得我实在是太强了,与这个封号十分匹配。

我于是告诉他,在我们那夸一个人强,就会喊老铁六六六。

他连连点头:「为表敬意,朕愿再给爱妃加个封字,不如就叫,」在我的一脸憧憬中,他不负所望,「铁强妃吧。」

我笑得尴尬:「突然就没什么不舍了。」

「别急。」慕容眷则笑得神秘,「朕还为你,备了份礼。」

「求求,」我双手合十,「别送钟了。」

等来等去,礼物没见着,我的封妃大典上,就连慕容眷人也一并不见了。

我一个人十分无聊,自己左手右手推杯换盏,眼瞅着就要跳完一支花手,歌舞队终于上来替我解解乏。

说实话我不太爱看这些,我喜欢看综艺,薅头发讲坏话,完了微博互相内涵的那种。

直到主舞的美人儿遮着面从人群中蹿出,我才终于被吸去目光,顺带也喷出一口老酒,呛得伏案不起直拍胸膛。

这啥呀,人鱼线和肌肉线条是不错,可是也太健硕太粗犷了吧。说好的美人呢,怎么看得像一位,猛男?

好不容易短暂地放下这辣眼睛的画面,直起身子,殿中更是只剩下我二人。

美人抬起肱二头肌,揭开面纱,露出一张我再熟悉不过的秀色可餐的面庞。

「皇皇皇皇……皇上!」这回我直接吓成结巴,「你你你你你……你搞什么!」

他走到我身边,打横把我抱起来,凑近我的脸:「莉莉安,你见过我吗?」

我当然见过啊,都进宫多久了,我俩睡都睡多少回了,就算是关了灯睡的,我也不至于能忘了你长啥样吧。

「除了宫中呢?」他不死心。

那还能有啥,难不成还能是李素素卖辣条时见过你?

等等,李素素?辣条!

我突然产生一丝诡异的熟悉感,仔细端详着他,蓦然灵光一闪。

我真的见过他!不只在宫中,不只是强嫔见过皇上,而是李素素,是李素素真的见过慕容眷!

记忆突然连贯了起来,看着他男扮女装的模样,我终于在此时此刻意识到,当年进京赶考,救下的那姑娘根本不是柳云屏,而是,是这位眼前人啊!

而听说我是考进士,那时又年纪尚小,一路风尘仆仆灰头土脸,慕容眷误以为我是个男子。

短暂的相会,我不仅救了他性命,赐了他惊为天人的辣条,还传授了他经济学知识帮他执政利民。

于是自此,他幼小的心灵,笼罩上了男莉莉安这抹白月光。

我抹了把脸,尬然道:「皇上您还真是……娉婷袅娜,妖娆如初啊!」

「不及爱妃。」他也夸道,「爱妃当年也是,英俊潇洒,孔武有力。」

慕容眷眼瞅着就要贴到我脸上,我一把抵住他胸膛:「皇上,要不,您先卸个妆?我我我我……我不行,我真是个直的!」

21

那一夜,慕容眷不像个人。

他像变身成了一台没有感情的告白机器。

他说打从第一次见到我,听我说起那些惊为天人的理论,便种下了小小的情愫,大大的问号。

他在想,他不会真的迷上了一个男人吧?

我适时打断他:「那你是 1 还是 0?」

慕容眷一脸迷茫。

我左手比了一个 1,右手比了一个 0,两手一碰,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慕容眷若有所思:「懂了,那朕是 0。」

我一口茶水喷出去老远。

「这 1 瞧着瘦瘦小小,就和那时的你一样。」他解释道,「而朕就像这个 0,可以包裹着你,护佑着你。」

说罢,他裹住了我的食指。

「好了打住吧。」我赶忙抽出来,用左手的 1 摁住了他的嘴,「求你,别说了。」

摁不住,那晚慕容眷还说了很多,关于他的,关于莉莉安的,甚至是关于太后的。

他说柳云屏真的遭了很多苦,她无奈嫁与先皇冲喜,幸而有孕。可她爹为了儿子的前程,受人胁迫之下竟然亲自下毒害柳云屏见红小产。

后来,装着毒汤的那个食盒被得势的柳云屏送回柳家。不顾柳父磕头磕得一片血肉模糊,她让人盯着自己的弟弟服下里面乘的汤药。

不出一炷香的功夫,弟弟也见了红,只不过是七窍出血,气息全无。

我听得心惊又心痛,这是顾楠亲身经历的噩梦,也是顾楠亲手犯下的恶行。

见我微微颤着身子,慕容眷赶快把我搂进怀里:「都过去了。」

我点点头:「对,都过去了。」

于是在这个没有 996 和内卷的后宫里,我终于过上了梦寐以求的咸鱼生活。

由于我太强了,还当上了内务府的财政一把手,每天数钱数得好不快活,将后宫的财务管得井井有条,人送称号——后宫金融女魔头。

我的亲姐夫和债务人顾雁鸿,风波平息后终于被从狱中提了出来。

柳云屏曾拿李素素胁迫他,以至于他误将李素素的血债算在柳云屏头上,一早已倒戈相向,虽身处牢狱,但仍是帮了慕容眷不少。

他回到顾府,第一件事儿是写了封休书给李怀纤,第二件便是要辞官归去浔阳城。

顾雁鸿说,素素是他未过门的妻子,素素的爹娘也是他的爹娘。如今尚有二老在人间,他理当照拂。

他奏请慕容眷时我恰好在场,正炫耀着我治理有方省了三成开销的功绩。闻言我赶忙提醒:「人素素可不只留下二老呢!」

顾雁鸿一头雾水:「娘娘请点拨。」

「还有一家辣鸡连锁店,你可不得也给人家照料好咯!」好啊,我喜少眉梢,让顾雁鸿做我的职业经理人,我的辣条店没准还真有继续开枝散叶,敲钟上市的一天。

人才难得,慕容眷没准他辞官,但同意如他所愿调任去浔阳。一来为当地百姓重塑经济,二来也将李素素的二老和心血托付给他。

李怀纤跪求了我两个时辰,让我帮她留下顾雁鸿,以期心上人回心转意。

我见都没见她,怕她又演不答应不起来的俗套剧情。

要说我真没有对她的恨与憎,也不太可能。

只是事已至此,我不想再追究到底是丞相府的哪一位杀害了李素素。

刀是相府的刀,车马是相府的车马,杀心也是自相府而起的杀心,至于是爹爹还是姐姐,不重要了。

我不想复仇,也不想原谅了。

22

两年后。

立后的消息传回相府,相府张灯结彩欢庆了整整七日。

我也十分雀跃,我终于当皇后了。

要知道,皇后没有封号啊!入宫三年,我终于不用再和慕容眷就能不能把「强」字给换了的议题争论不休。

他每每说到「强」是对我的尊重,我就冷哼着反驳:「在我们那,『爸爸』还是一种尊重呢。我们尊重谁,就管谁叫「爸爸」,真尊重我,您可以让合宫叫我『李爸爸』呀。」

慕容眷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眼瞅着就要下旨意,被我眼疾手快抢了笔,讪笑着点头:「强也挺好,也挺好。」

也是那一年冬天,顾雁鸿请旨从浔阳调去临安。

我的辣条店生意红火,一路向东拓展。

眼瞅着就要开到临安城,可不料临安早有铺子抢占了辣条市场,初生牛犊却发展迅猛势不可挡。

二老心有不甘,非要去临安城和对方一较雌雄。顾雁鸿没法子,只得跟去好生侍奉。

我听了消息,不顾刚上身的凤袍,捋起袖子就想请缨前去一战。

我搁那儿吹胡子瞪眼,慕容眷默然看我表演,末了才道了句:「不错不错,礼服甚是合身,穿着打架都很行。来,这凤冠你也试试。」

我哪儿还有这心思,现下满脑子只剩干倒竞品,割据我的辣条市场。

为此我把自己关书房里整整三日,绞尽脑汁写了篇商业发展规划,传人快马送去给顾雁鸿,顺便托他弄些卫凤牌辣条来给我尝尝,好让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何人在触我金融女魔头的逆鳞。

立后大典前夕,传说中的卫凤辣条真被送入宫中,与它一起的,还有一封书信。

打开的一瞬,我的心登时上提到了嗓子眼,它猛烈地冲撞着、蹿跳着,叫我不知是惊是惧是喜。

映入眼帘的,是从左至右的排版,是横排书写的习惯,还有……久违的简体字。

在这里,还有谁会给我写一封这样的信呢?

我一字一句读下去,读着读着手开始发抖,身子开始发颤。

门外的宫女催了几回,她已改换了称呼,尊我为皇后娘娘。她焦急又无措,反复说着满朝文武都候着我,切莫误了封后的良辰。

我却感觉什么也听不到,耳边只有一个声音,充盈着诡谲的笑意,激荡着满腹的不甘,它尖细,又深远,它得意,又幽怨,我几乎分不清,分不清那是柳云屏的声音,还是顾楠,或者,是一个全新的身份。

我只听见她告诉我,当年,李素素的死,不只我在追查,她也一早明晰了真相。

甚至,她曾一心想为李素素报仇,直到她发现,真正对李素素下手的人,当年竟然就站在她面前……

——相府千金李怀君,为了斩草除根,让顾雁鸿归心相府,着人杀害李素素。

是我,杀了我。

难怪,难怪慕容眷瞒着我,他不肯告诉我这个缪然的事实。

我对着信笺上的字句喘着粗气,身后传来慕容眷温柔的呼唤:「怎么了?」

我把信揉作一团藏进手心:「没事,就好了。」

他盯着我一额冷汗,来到我面前抱住我:「别怕莉莉安,都结束了,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两年。」

我扬起一个笑:「对,都结束了。」

外面传来了钟声,传来人们山呼朝拜的声音。

哪怕还有一个声音,它涤荡在我耳边,比什么都响亮,也比什么都刺耳。

她在和我说:「莉莉安,游戏,现在才开始。」

我抓紧身边慕容眷的手,像是攒住了巨大的勇气。

既然躲不掉,那,放马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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