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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你若一去不回

第 84 章 你若一去不回

(结局篇章配乐:My Personal Paradise 作者:Imagine Music/Sergey Zubarev)

元蓁答应了和亲,就在沈玉觐见之前。

离开广宁宫后,她沉默了一个日夜,终于做下了最后的选择。

元蘅似乎早就料到这个结果,但还是难以接受,他不断地告诉她,留下就可以拥有一切,包括父皇留给他们的江山,他亦愿意与她同享。

然元蓁看他良久,只说出一句话,「元蘅,我也姓元。」

年关将至,派去与鞑靼谈判的使者回朝,鞑靼同意和亲,日子很快就定下了,就在下月初三。

钦天监选的日子,没有不好的,唯独不好,就是时间太赶。

赶到连嫁衣都来不及缝制,不过对于一个临时被封为公主的民间女子,凑合着改来一套,也无人有异议。

接着便是陪嫁,大兴朝虽然未曾有过与外族联姻的先例,但看前朝,公主和亲是十里红妆,伴嫁无数,还有将军带兵一路护送出关。

但到了元蓁这里,将国库又刮了一遍的陪嫁,还不如那奉安大户,刘万德的家底一半丰厚。

不过想想也是,一场权宜之计而已,谁会拿真金白银送与蛮族?

半个月后和亲队伍就将启程,年关就在路上过了。

一切准备匆忙,甚至简陋,而内廷中负责此事的,正是傅春洲。

他数次前来,皆被拒于殿外。

出嫁前,元蓁搬回了曾经住过的雍华宫,宫中一景一物皆如旧,唯有旧人难再寻。

庭院里的两株木樨,已经枯死。

她坐在枯树下,仰望天空,许久才有一只孤雁划过流云,向南飞去。

她目送孤鸟,轻抚腹部,如今肚子又大了一圈,几乎已经显怀。

带着身孕和亲,元蓁苦笑,历数前朝,怕也找不出第二人。

雍华宫,她终是回来了。

这里有她过去埋下的一样东西,曾经她以为,那一纸诏文将难有再见天日时。

看着桌上沾满泥土的木盒,里面明黄锦缎,鲜亮刺目,那是一件问世便能掀起腥风血雨之物,她几乎不用想便知,此后宗庙不稳,国本争夺,朝野动荡不休,边关更将不得安宁,大兴百姓也会由此陷入无尽的饥荒与战乱中。

元蓁沉默许久,终是关上了木盒。

晴日风雪,幽夜难尽,十八年大梦春秋,二十载人生如梦,皆在弹指一挥间。

现在想想,似乎只有在宫外那两年是她最快乐的时光。

一段潇洒恣意的人生,是谁为她精心打造的空中楼阁。

无拘无束的理想国,是一场让人流连忘返的镜花水月。

然而她刻在血骨里的名字,是大兴长公主临徽。

她享万民供养时,肩头便有一副卸不下的担子。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苟活后宫从来不在她的选择里。

沈玉最后一次见到元蓁,是在和亲队伍出发的前一夜。

她一身红衣,坐在桌边,神色淡然,亦从容。

她见他,并不是为了告别,而是为了托付一事。

沈玉接过那分量有千金之物,手微微发抖,「你就没有想过,还有另一条路可走?」

元蓁笑了笑,「另一条路上有太多鲜血,你知道的,那条路从来就不适合我。」

围绕着金銮殿中那把髹金龙椅,谁都可以有一番皇权征途上的不得不。

那等不得不,妻可杀夫,子能允默,人人都可以把背信弃义变成苦衷。

听闻这话,沈玉眉心深敛,俊雅的面容一瞬间苍老许多。

「你若一去不回……」

元蓁望向窗外浓夜,「那便一去不回。」

……

沈玉离开时,外间风雪正盛。

雍华宫的宫门外有一盏孤灯,一人肩头落了寸雪,已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

「你走吧,她不会见你的。」

他的脚步停在那人面前,并未回头看那个艳丽却也枯败的男人。

「她……还好吗?」傅春洲低声询问。

沈玉沉默良久,缓缓道:「她很好,还选了一条对所有人都好的路。」

……

对所有人都好,是否也包括他傅春洲?

那日之后,她不见他、不理他、不应他,不论他以何种理由出现在她面前。

她只视他为无物,就像将他彻底丢弃了一般。

走过风雪,推门进殿,里外的宫人都不敢拦他。

天一亮,她将从此门跨出,坐上轿辇,前往北地。

她与他允诺的一切誓言,终成妄言。

烛火照亮空屋,满室通红,除了刺目的红其他皆黯淡无光,就连身着喜服的她,也被淹没在那片血色之中。

她坐在桌前,背对房门,门扉开启引得她回头,但见来人是傅春洲,她微微一愣,迅速回头将手中东西塞进袖中。

「夜深了,傅公不该至此。」她的声音很冷,似乎也很平静。

傅春洲充耳不闻,只慢慢走向她。

他望着她纤细的腰肢,从身后看去一点也像一个已怀胎数月的妇人。

那是他曾抱在怀中的女人,她的腹中还有他们的孩子,可她却不要他了,那般决绝,将他弃若敝屣,连回头看一眼也不愿。

他口中发苦,眸色深重,眼尾那一颗泪痣轻颤,仿若含泪。

「蓁儿说过,不会弃我,还说过,要与我共结连理。诺言犹在眼前,千金不换,蓁儿怎么可以如此狠心?」

开口便是控诉,可话到末尾却更像哀求。

他的声音透着显而易见的颤抖,他不明白她为何这般狠心。

「你恨我欺瞒于你,可以打我骂我,甚至降罪于我,可为何要拿自己和孩子来意气用事,你怎么这么傻?」

傻吗?

也许吧。

元蓁低下头,嘴角牵出一抹苦涩的弧度。

「开弓便无回头箭,事已至此,过往……就当一场梦吧。」

她的声音很平静,似乎已经放下了前尘旧怨。

这般洒脱到近乎无情,傅春洲全然无法接受。

只见他面色一阴,快步走到她的身前,见到坐在凳子上的她双手环抱着肚子,那肚腹已然显怀,一瞬间,他心底所有的阴怨皆化为可揉碎心肝的酸楚。

「元蓁!你不能这么狠心——」

这是他第一次唤她的名字。

元蓁愣了愣,忽然轻轻一笑,「你也说了,我姓元,傅春洲,你我终究不是同一种人。」

他们终不是同一种人,他是内侍,是宦臣,是跟着主子走的奴婢。

许多时候,他并没有选择的权利。

可她不一样,她终将为她的姓氏而有所抉择。

那夜屋外风雪吹破,她与他终究陌路。

他始终认为她是无法原谅他在长生露一案中,与元蘅一起协助了穆氏。

诚然她是无法原谅,可更多的,却是对这个深宫是失望。

或者说,对人性的失望。

天亮前,傅春洲离开了。

雪慢慢停了下来,元蓁在屋里一直坐到天亮,直到有宫婢进屋伺候梳妆,她才恍然回神。

收起握在手中的耳坠,放在贴身的衣袖里。

当朝阳升起时,礼官颂长词,东泰门开,茫茫白雪间,一队红妆离开皇城。

没有仪仗,没有百官相送,连京中百姓也泰半不知,有此和亲一事。

晴日高阳,寒风凛冽,元蘅立于城墙上,看着那远去的车马,直到再也看不见,他才缓缓闭上了眼。

有泪湿于眼中,他的阿姊与他,终还是走上了这条路。

此一别,当成永别。

从此以后,天上地下,不复再见。

……

天玺三年,腊月初三,大兴和亲公主一行从京师出发,出直隶,向北走,二十天后,至九边重镇宣府。

此时何堰已被封为辽东总兵,赴九边整顿兵马。

边关百姓都盼着这场和亲能够缓解当下紧张的局势,然而所有人都没有想到,鞑子竟出尔反尔,与大兴和亲的同时,竟又结集兵马再屠一城。

何堰接到消息,立刻率兵救城,可鞑子屠城后却反咬一口,骂大兴虚伪不义,拿了个什么劳什子公主来打发叫花子。

同时,鞑靼结集十万兵马于宣府,扬言要把大兴公主同牛马一起拉回去。

如此公然辱没朝廷,辱没和亲公主,当八百里加急的战报送到京师,朝中瞬间炸开了锅。

皇帝召集内阁议事,新换上来的兵部尚书当即建言,立刻出兵。

但户部依旧为难,国库空虚,天灾未停,明年税赋能收上来多少还是个问题,这仗一旦开打,国家许就要陷入动荡。

商议未果,稍晚众臣退下,此时守在御书房外的两人终于得以觐见。

沈玉瞥了眼身边的傅春洲,内厂的消息比兵部还要快上三日,军报传来前,傅春洲就坐不住了,内厂人马频频出动,都在向北疆活动。

御书房内,元蘅坐在椅子上,低头扶额。

见他二人进殿,他闭了闭眼,「有什么事快说吧。」

这时,傅春洲一撩衣摆,拱手跪地,「陛下,臣请命前去宣府与鞑靼谈判。」

元蘅抬头,静待下文。

「内厂探子来报,鞑靼陈兵十万于宣府,后方各部还有汇兵之势,其狼子野心已昭然若揭,此战已不可避免。」

谈和又出兵,鞑靼不停出尔反尔,亦是在为他后方各部合兵拖延时间。

「不日北疆就会大雪封原,现在鞑靼要么强攻宣府,南下直隶,要么就退回草原过冬,鞑靼的抉择亦在朝夕之间,他们也在试探朝廷的态度,看我们敢不敢打。」

若不敢打,许等不到开春化雪,十万人马攻破宣府,直隶在望。

「臣愿意以使臣的身份前去,谈和缓兵,为朝廷争取时间。」

听闻这一席话,元蘅低着脸,没有马上表态。

这时,沈玉从袖中拿出一个锦盒,上前一步,高举于顶。

「陛下,这是公主临行前,让臣转交给陛下的一样东西。」

一旁的小太监金宝见之,赶紧接过锦盒,转身呈上。

闻言元蘅猛地起身,迅速拿来打开。

只见里面放着一柄朴素的铜钥匙,元蘅蓦地愣住,久久不语。

他拿起钥匙,一屁股坐回椅子上,低下头,肩头颤动。

「公主说,日月山河还在,诸位慢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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