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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长生露

第 83 章 长生露

先皇的死为何会与顺贞太后扯上关系,而元蓁又是如何知晓?这一切还要从服侍在太后身边的大宫女舒月说起。

那舒月与死去的舒芸都是穆氏的贴身婢女,胆小的舒芸被穆氏送给了沈玉,成了司礼监掌印太监的对食,这让舒月艳羡不已,也暗暗不平。

在舒月看来,她才是最懂太后心意,最能为太后分忧的大宫女,广宁宫里除了管事太监张德让,就数她的品级最高,许多事情,包括太后一些不便告人的私密事,都是由她亲自操办。

可最后成为司礼监掌印对食的,却是一个不起眼的舒芸。

舒芸死后,太后欲再送一名女子给沈玉,这一次她毛遂自荐,暗想以自己的美貌和地位,替代舒芸,那是绰绰有余。

却没料到,太后再一次忽略了她。

新送去的小宫女连轿子都没下,就被沈玉遣了回来,随后沈玉亲自登门,婉拒了太后的好意,让她不必再送人出宫。

这下舒月的希望彻底破灭。

可她如何肯甘心?放眼后宫,谁能比她更配得上司礼监掌印夫人的位子?

连太后都要讨好倚重之人,那是先帝心腹,亦是新帝想换都换不掉的人物,若能攀上这根高枝,那她舒月将彻底摆脱奴婢的身份,成为名副其实的主子。

所以,她不满太后的忽视,同样也为了引起沈玉的注意,她悄悄传递了一件有关先帝的秘事。

那便是给先帝炼丹的方士曾留下一种秘药,将秘药合着丹药服下,不仅能蓄精助阳,还有返老还童之效。

先帝便是服了秘药,才病气速退,精神健旺,一直到驾崩前都是精神矍铄,甚至有还童之貌。

此事乍一听来,似乎无甚特别,不过是有人打着先帝的名义献药。

可沈玉闻之,心中却生出了异样,当晚他就让锦衣卫暗中带走了舒月。

而他之所以会感到异样,是因先帝从开始服丹到驾崩,几年间所有的丹方和医案记录里,都没有提到过此等秘药。

那舒月本还想以此药来献媚于沈玉,却不料,竟将自己送进了北镇抚司的诏狱。

同样当她知晓此事竟牵扯到谋害先皇,不由大呼冤枉,人也经不得审,很快就将她所知道的所有事情通通交代。

这药,的确是经她的手,呈给过先帝,也经她的手,暗中赐给过秦贵人。

但那都是太后的懿旨,至于秘药到底是什么,也只有太后亲信,广宁宫管事太监张德让才知道。

所以,这其中关键,还在顺贞太后和其亲信张德让身上。

那夜审完舒月,为了不打草惊蛇,沈玉没有放她离开,而是让人替她告病,继续将人关押诏狱。

接着沈玉去找元蓁,彼时正是元蓁与傅春洲决裂后在阁楼卧床养胎时。

她闭门不出,白日里沈玉便没有机会见她。

于是他不得不在夜里,又悄悄上门。

可即便他将发现告诉了元蓁,却也只是让事情更加扑朔迷离。

有问题的到底是丹丸还是秘药?而这一切若与元蘅等人无关,那为何他们都不敢正面回答?

那夜元蓁沉默许久,说出一句,「也许真相,比猜想更让人心凉。」

隔日,元蓁应穆氏召见,来到广宁宫,在穆氏轻慢的目光下,她取下了脸上的面纱。

穆氏神情一滞,手中茶盏即刻「咣当」一声,砸到了地上。

「来、来人……」上一刻还气定神闲的太后忽然乱了方寸,然寂静的宫殿里无人回应。

方才还守在门口的宫人此时不知所踪,穆氏见无人进屋,顿时六神无主,只觉面前女子是冤魂索命,她慌张道:「你是人是鬼……冤有头债有主,你应该去找皇帝索命,不该来找我!」

然元蓁只平静地看着她,一步步走上前去,「害死我的人,是元蘅,可害死父皇的人,是谁?那与丹丸一同服下的秘药,父皇说,有人血的味道。」

听闻这话,穆氏瞬间瞪大双眼,忍不住「啊」地一声惊叫出来。

这下,终于有人闻声跑来,房门忽然被人大大推开——

只见空荡的殿内,顺贞太后满面惊恐,人歪斜在椅子上,眼看就要跌落到地上。

跨进殿门的宫女赶紧上前搀扶,穆氏如见救星般抓住她,这才怔怔回过神来,看清眼前之人不是厉鬼,而是活生生的人。

「临徽……你竟没有死!」

她不仅没死,还来索要当年的真相。

穆氏过了初时的恐惧后,推开身旁的宫女,阴沉地笑了起来,「现在才来问,不觉得太晚了吗?」

元蓁双拳紧握,冷冷地盯着她,「父皇待你不薄,你无所出本该殉葬,可父皇却在病榻上立你为后,赐你恩免,你如何对得起他?」

大兴有制,除皇后以外,只能有所出的妃子,或母家有功勋者,可得不需殉葬的恩免。

然穆氏听了却大笑不止,那笑音尖锐刺耳,甚至含了几分猖狂。

「哀家从来没有对不起谁!」

笑音一敛,她厉声道:「能被立为皇后是哀家的本事!先帝在位时只知缅怀故人,哀家十四岁进宫整整七年都不曾面圣,哀家合该就这样孤老宫中给一个见都不曾见过的男人殉死?!」

所以她想方设法吸引皇帝的注意,可皇帝即便封她为妃,恩宠亦少得可怜。

她不想死,更肩负为母家光耀门楣的期望,是而为了让皇帝昏聩,轻易立她为后,她让亲弟寻来方士,进献丹药,甚至暗里给皇帝用了长生露。

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谷得一以盈,人得一以长生。

服长生露者,可跨阴阳脱凡骨,朝看亡灵,夕见极乐,朝夕至长生。

可事实上,这传闻如仙药之物却是比五石散还烈性的催命水,早年就被朝廷下了禁令,销毁宫里和民间有关长生露的一切记载。

「你竟给父皇用了那种东西——」元蓁不稳后退一步,神色震惊。

谋害先皇,此罪当诛九族,可穆氏却全然不惧。

「你以为只是哀家?呵呵,临徽,如今哀家也不惧告诉你,没有你那好皇弟,长生露的最后一味药怎么可能凑得齐!」

以亲子之血为引,每隔十日,开露十滴,以至孝之心供养长生。

于是每隔十日,便有一个瓷瓶,由傅春洲亲手交给穆氏的心腹张德让。

「临徽,你都死过一次了还不明白?这宫里,活着的每一个人都不清白!」

穆氏大笑不止,看那曾经高高在上,不需为性命、为家族忧心的公主,如今只是一个连身份都没有的庶民。

元蓁浑身发抖,忽然大步走上前去,扬起手重重打了穆氏一个巴掌。

「啪」地一声,穆氏即刻就懵了,嘴角裂出血痕,头上金珠翠玉洒了一地。

堂堂顺贞太后,旁人在她面前连气都不敢多喘一口,当下却被一个已经一无所有的女人掌掴。

穆氏勃然大怒,「哀家要活剐了你……来人!来人!」

这时,殿门再次推开,一人走了进来。

穆氏见到来人,脸上立刻露出一抹喜色,「沈玉你来得正好!这个女人冒充临徽,还污蔑哀家谋害先帝——」

然而她激动的情绪却凝固在下一刻沈玉扶住元蓁的一幕上。

元蓁抱着肚子,额头渗着冷汗,穆氏看着眼前二人,蓦地失了声,满脸的不可置信,「沈玉你怎么了?她是皇帝派来的人啊!」

沈玉已不想再听,他将元蓁扶到椅子上坐下,便向后招了招手,下一刻两队锦衣卫快步进殿,腰间长刀出鞘一寸,将穆氏团团围住。

见得此景,穆氏一呆,「你疯了沈玉……没有了哀家,你以为皇帝会放过你?」

……

当晚,东厂呈上密折,玺帝阅后,一宿未眠,第二天天亮前下令封闭广宁宫,幽禁顺贞太后。

此事一出,朝堂哗然,即刻就有言官胸膛炸裂,准备大骂皇帝不孝。

可没想到皇帝竟在次日的朝会上掩面低泣,「朕只知世有卧冰求鲤、割骨疗亲,却不知朕的一片事父之心,会成为他人手中的长生露。」

长生露三个字一出,朝臣们再度哗然,那些欲将皇帝喷成筛子的言官们都瞬间傻眼。

接下来,事情的发展非常之快,上午皇帝流泪,当晚穆氏阖家下狱。

没人料到,天玺三年冬的长生露一案,玺帝兴大狱,将穆氏九族连坐,一个不少,几百口人当晚就把诏狱蹲了个满满当当。

穆氏一派也因此被连根拔起,穆家也成了继池家后,第二个彻底消失的外戚。

继位不到四年,那少年皇帝就将朝中的外戚势力接连清除。

以往暗里嗤笑新皇软弱的大臣们,这才后知后觉小皇帝的深不可测,众人后颈皆是一片凉飕飕。

如此行事果决,机会一旦出现,就绝不错过。

「沈爱卿查明了当年的真相,这桩案子是东厂的功劳。」

元蘅不吝于在人前夸赞东厂得力,似乎沈玉倒戈之前,两派斗得你死我活不曾出现。

沈玉闻言,只淡笑,「是陛下圣德,才有机会让真相大白于天下,若先帝泉下有知,也会感念陛下一片孝心,毕竟先帝在世时,最心疼的便是长公主和陛下。」

这看似一段平平无奇的君臣对话,然个中暗喻,也只有双方知晓。

面对东厂这桩烫手的「功劳」,元蘅只想冷笑,若非他手段雷霆,先下手为强,这把火保不齐就会烧到自己身上。

真相是什么,大家心里都知道,沈玉的话听在元蘅的耳朵里,是讽刺得真真切切,却也在提醒他,先帝最放不下的人是谁。

沈玉想让他放过元蓁。

元蘅听懂了,却飘忽一笑,「父皇疼爱阿姊,朕也喜欢阿姊,可沈爱卿你知道吗?阿姊只想离开这里,哪怕是和亲,她也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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