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涂钰愕然抬眸,脑子里空白一片,声音发颤:「嫦娥,你……」
嫦娥是如何知道的?!
嫦娥从他身上离开,坐在他旁边,也不说话,只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涂钰倏地坐起身,抬眼恰好与嫦娥的视线撞到一处,结结巴巴,「我、我……」
说了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涂钰根本不敢正眼看向嫦娥,只能默默地低着头,心中焦虑不安。
见涂钰沉默不言,嫦娥忽然笑了一声,转过身,带着些微自嘲的口吻道:
「没想到啊,您堂堂的远古凶兽,妖帝的左膀右臂,竟然为了报复我一个微不足道的凡人,扮成一只人畜无害的兔子精。您陪我演了这么久的戏,我是不是还得说一句三生有幸啊?」
「不是的!」涂钰猛地抬起头,想说些什么,却看见嫦娥背对着他,肩膀似乎隐约在抖动,他的话顿时咽了回去。
嫦娥……哭了?!
沉闷的感觉如一块巨石压在他心上,几乎就要让他窒息。
涂钰喉结艰涩滚动,伸手想去碰她的肩膀,却又怔在半空。
低声喃语:「不是这样的。」
「我和后羿曾经将你封印,如今我们二人却都被你耍得团团转,你心里一定觉得我很愚蠢吧。」
嫦娥的声音很轻,尾音若有所无地含了一丝哭腔。
涂钰见此,心里的难过更是如潮水般袭来。
「不是这样的,我没有!」
他从后面一把抱住了她。
遒劲的手臂牢牢锁着她,很紧,紧得她几乎动弹不得。
近乎虔诚的声音含着几分低哑钻进了她耳畔,「我很早很早就爱上你了。」
嫦娥身体一下僵住,也不继续装哭了,转过头看他:「什么、什么意思?」
涂钰见她脸上一丝泪痕也无,怔了怔,一下子放开了对她的禁锢。
反应过来,眼底流淌过一丝苦笑,心里却暗暗松了口气。
嫦娥心急如焚,一把揪住涂钰的衣襟,整个人迫近了他:「快说,到底怎么回事?什么叫你很早很早就爱上我了?」
见涂钰不舒服似的喘了喘气,嫦娥下意识将手上的力道松了些,想了想,又直接松开他的衣襟,改用眼睛盯着他,气势汹汹。
涂钰见嫦娥眉头微蹙,神情茫然,还有一丝急切,真的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眸中极快地划过一丝苦涩。
他唇瓣微颤,存有一丝希冀,轻而又轻地试探:「你记不记得,你十四岁那年,曾经救过我?」
嫦娥一怔,随即反应过来,眉心蓦地一蹙:「怎么可能!我那时候根本没见过你!」
涂钰眸中的光彻底暗了下来,深深地望着她,眸中霎时间闪过万千般的情绪,难过、自嘲、恍然皆像狂潮骇浪般齐齐向他涌来,心里寸寸发酸。
嫦娥见他这副模样,心里更是焦灼。
她努力搜寻脑海里的记忆,可是徒然,脑中只有六年前大战那日修蛇的记忆,而后就是后羿背叛她,她去酒馆买醉,才第一次见到了他的人形……
「我自小过目不忘,记忆力卓群,如果真的见过你,怎会没有一丝印象!我十四岁那年根本——」
她忽地顿住,脑海中有什么东西极快地掠过。
屋内安静了几许。
「我十四岁那年,好像生过一场大病。」
嫦娥的心蓦然沉重下来,手指忍不住攥紧,「那时我父亲在一次战役中牺牲,我娘悲痛欲绝,不久后也随他而去。我无法接受,晚上高烧不断,一下子就病倒了。醒来后,我已经被后羿接去他府中……但我根本没想过自己失忆了,我记得父亲的事,记得后羿,记得自己的一切——」
「你只是唯独忘记了我。」涂钰的声音很轻。
嫦娥看着涂钰,心像是被狠狠剜了一刀。
她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
父亲临终时将她托付给后羿,后羿也待她极好,在她病倒后,寻访神医,为她治病,五湖四海寻求珍稀药材,一直悉心照料她。
而她醒来后,因为吃了后羿的那些珍稀药材,发现自己身体已经百毒不侵。
后来,她也在朝夕相处中慢慢喜欢上了他。
若没有发生央时那件事,她会和后羿一直在一起。
许久,嫦娥才哑声问道:「那时候发生了什么?」
涂钰深深地看她一眼,低垂着眉眼,沉默许久,缓缓开口:
「很多年前,妖帝溟河在妖族右使九幽的撺掇下想要攻打人界。我身为妖族左使,与九幽意见相悖,极力反对。溟河最后还是听从了我的意见,放弃了攻打人界,可我却与九幽自此结下梁子。」
他喉结滚了滚:
「蛇妖每隔千年会蜕一次皮,每蜕一次,修为就会精进至少百年,而这个时候,是蛇妖灵力最虚弱的时候。九幽趁我刚蜕皮完,法力还未恢复之际,偷袭了我。」
「彼时虚弱期的我和他修为不分上下,距离几番厮杀之后,皆将彼此重伤,他怕我还有后招,迅速放弃了战斗,趁机逃离。」
嫦娥眉心紧皱,手指陷入掌心,「然后呢?」
涂钰抬眼瞥了嫦娥一眼,嗓音微沉:「然后你来了。不,或者说,你们那群小孩来了。」
嫦娥:「那群小孩?」
她当真完全没印象……
「你那时候只有十四岁,一袭青衫,明眸如秋水一般,肤色胜雪,小小年纪就美得不可方物,气质也是甩你的同伴几十条街。」
「咳咳。」嫦娥听着涂钰见缝插针的彩虹屁,心头的沉闷消解了许多,脸颊微烫,重重咳嗽了几声,「这个就不用说了。」
涂钰见目的已达到,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继续道:
「你那些同伴见到我的原形之后吓破了胆,纷纷逃窜而去。你却丝毫不害怕,黑溜溜的眼睛瞪得老大,对我一副十分好奇的模样,还想摸我的脑袋。」
「后来你突然离开,我以为你终于意识到我是个妖,世人皆害之避之的妖,不承想没过多久你又回来了,拿着药回来了。原来你发现我受了伤。」
那日的画面一掠而过,涂钰眸光忽闪,嗓音更沉了,
「你很温柔地为我擦药,专门去为我找食物,为此还掉入了捕兽的陷阱。」
「我找到你的时候,你的腿折断了,手腕也被毒虫咬伤了,可你没有哭,没有半分露怯,我问你害不害怕,你很认真地告诉我,你相信我会来找你。」
涂钰停顿须臾,视线紧紧将她锁住,「临走的时候,你对我说,你不会忘记我。」
嫦娥忽地一怔。
「我回到妖界后,却发现脑海里一直想起你的模样,一发不可收拾。我那时不敢承认自己对你的感情,强忍着不去找你。」
涂钰半阖了阖眼,嗓音里是不易察觉的颤音:
「又过了几年,我终于下定决心去找你,却发现了你身边的后羿。」
嫦娥心尖不受控制地颤了颤。
涂钰静静望着她。
那日是人间的乞巧节,他看见她和后羿在放花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他不甘心,找了一个小孩前去问她,还记不记得修蛇,可她却满脸茫然,说小孩认错了人,他那一刻才明白,原来她已经忘记了他……
周遭喧嚣声不断,而他犹如一具空壳漫无目的走着,他想不明白为何她会失诺,他仍不死心,鼓起勇气想亲自去找她问清楚,却见她和后羿拥抱在一起……
眼底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他平静地转身,繁华落尽,梦了无痕,仿佛从未来过。
「后来天上突然出现十个太阳,溟河这些年在九幽的劝服下,逐渐生出了称霸三界的野心,第一步就是攻打人界。」
涂钰垂眸继续道:「我并不想参加这场战役,可溟河告诉我,只要我参加,他就允许我离开妖界。我是被溟河用鲜血唤醒的,我们之间存在血契,只有他亲自解除,我才会自由。」
「之后我发现人界的主将竟是后羿,我是远古凶兽,他自然不是我的对手。而后……你带着伏羲琴来了。」
嫦娥看到他的时候,眼神很陌生,一丝感情都无,有的只是对他的厌恶和对后羿的担忧。
那一刻他愣住了,心里的酸涩又涌了上来,而因为这一分神,他被后羿封印了。
嫦娥死死地咬住了唇,「之后你只用了一年,就解除封印从洞庭湖里出来,后来的这五年,你……你一直在我身边?」
涂钰呼吸渐渐沉了沉,许久才艰涩地挤出一个字,「是。」
那时他已经与溟河解了血契,溟河恨他无时无刻不想着离开,便处处败坏他的名声,说他残暴凶戾,以享受他人痛苦为乐,以剥夺他人幸福为趣,还诏告六界说他打了败仗,已经将他逐出妖界。
他明明收获了自由,却发现自己心里空荡荡的,好像无处可去。
于是他来到了她身边,躲在暗处,默默地看着她,看着她和后羿。
他真的没想怎么样,嫦娥爱的是后羿,他也不屑去抢别人的女人。
他只是,他只是……
放不下。
嫦娥低下头,一直咬着唇。
心潮起起伏伏,各种情绪在心里翻涌不停,忽然想起什么,她问,「五年前你为何要给逄蒙下毒?」
话音方落,气氛悄无声息变化,周遭温度也降低了些。
涂钰沉默片刻,道:「那时,我看见逄蒙跟几个天界的人说话,天界的人承诺他,只要杀死后羿,西王母那颗丹药就是他的。而逄蒙眼里燃着仇恨,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们。」
当时他只看到那一幕,并不知道之前发生的种种,还真以为逄蒙背叛了后羿,他担心逄蒙可能也会对嫦娥不利,便给他下了修蛇之毒。
嫦娥睁大了眼,竟又是天界!
涂钰眸中暗沉愈发浓郁,「给逄蒙下毒之后,我细想之下,觉得此事存有蹊跷,趁着逄蒙还未毒发,便打算去天界查探一番,可惜什么也没发现,再待下去我怕逄蒙撑不住,便离开了。」
「你怀疑逄蒙被天界的人控制了,并不是出于本心?」嫦娥想了想,问道。
涂钰沉了沉眸,他的确当时便有所怀疑,只是找不到证据。
「等我回来,我发现你正要去清庵峰采药,清庵峰太过危险,我便在你未到达之前清除了所有障碍。」
「后来,我一直暗中盯着逄蒙,以防他做出什么对你们不利的事,可还是一时疏忽,让逄蒙刺伤了后羿。」
见涂钰微垂着眼,眸底有几分懊恼。
嫦娥唇瓣微颤,刚要说话,突然心脏一阵绞痛传来,她猛地捂住胸口,习以为常地等那阵疼痛过去。
方才噬心咒又发作了一次。
这段时间,发作的频率越来越高了。
嫦娥安静地看了涂钰一会儿,突然咬了咬唇,唇瓣总算红润了一些。
而涂钰低着头,没有看到这一幕。
涂钰哑声道:「时间就这样过了五年,五年了,我本打算离开,而这个时候,后羿却见异思迁,背叛了你……」
「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突然想到什么,涂钰的手不自觉地攥紧。
他抬起头,似有迟疑,犹豫半晌,最终还是问出了声:「嫦娥,你还恨他吗?」
其实他想问,你还爱他吗?
嫦娥知道他的意思,沉默了许久,思绪翻涌,目光渐渐从混乱变得平静,道:「不爱了。」
涂钰心里却无半分喜悦,他阖了阖眼眸,指端微微颤抖,注视她的眼睛,
「如果我说,后羿从未真心想背叛你,那央时其实是天界之人,她给你和后羿都下了咒,后羿是为了保护你,才不得不听从她。」
涂钰深吸了口气,让嗓音尽可能的平静,「如果是这样,你还恨他吗?」
嫦娥瞳孔倏地一缩,脱口而出:「你怎会知道,央时给我下了噬心咒!」
「你中的是噬心咒?」涂钰顿了顿,眸底掠过极深的惊诧,「你都知道了?」
嫦娥垂下眼睫,嗯了一声,心绪沉重。
自那日她知道央时是天界之人后,真相呼之欲出,她已经明白了一切。
但她不知道原来后羿也中了噬心咒……
涂钰眸色沉沉地盯着她,沉寂着,过了一会儿,将那日后羿以及逄蒙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她。
嫦娥听后先是一愣,随即缓缓地垂下眼睫,「他这是何苦……」
「那你……」涂钰嗓音很低缓,眼瞳里一瞬间涌入海潮般的悲哀,他已经是第三次问她这句话了,「还恨他吗?」
嫦娥没有思索,再次摇了摇头,「不爱了。」
涂钰静静地看着她,眸底像黑沉沉的深渊,看不出其中流淌着什么情绪。
嫦娥知道他不信,眉心蹙一道浅痕,闭了闭眼,突然问他,
「如果是你有生命之忧,而我为了救你,和桑居上床,你会如何?」
涂钰立刻道:「我会选择死!」
随即愣住。
嫦娥与他咫尺相对,看着他漆黑的瞳仁,那里倒映着自己的影子。
她极其认真,一字一句:「我也会选择死。」
越是爱一个人,越会给予他最大限度的包容大度,可这份容忍唯独不可以是感情的忠诚,尤其是打着为她好的名义,却伤得她最深。
涂钰沉默了半晌,随即背脊慢慢舒展开来,眼神逐渐归于柔和、平静,「我明白了。」
沉吟稍许,又道:「央时身上的修蛇之毒是我下的,我那时想为你出一口恶气。但蒙玦根本就未中修蛇之毒,应当是逄蒙使了些手段,给他下了其他毒,而后谎称是修蛇之毒,好欺骗蒙老爷跟他一起设计你和后羿。」
听完,嫦娥突然问道:「你为何要扮成兔子精?」
涂钰怔忪了一下,抬眼看她。
她问他为何要扮成兔子……
长睫垂落遮掩住眸中情绪,轻声道:「修蛇这个身份太敏感了,我想用一个你喜欢的形象靠近你。」
说着,涂钰唇边绽出一抹不好意思的笑:「这五年我见你救的都是一些兔子,可见你很喜欢这些可爱的生物。」
闻言,嫦娥胸腔仿佛被堵住,想说什么但始终发不出声音。
半晌才嘶哑着声音道:「你不难过吗?」
「一直默默守在暗处,为我做了那么多,我却什么也不知道,你不难过吗?」
「这些年,看着我和后羿……你不难过吗?」
「为了我,放弃修蛇这个身份,变成一只兔子,你不难过吗?」
涂钰眼睫微颤。
某些支离破碎的片段从脑海中一掠而过。
他忽然记起,逄蒙把后羿刺伤后,引发了旧疾,是那场大战他给后羿留下来的,所以后羿当时才躺了半年之久。
那时她坐在后羿的床边,看着毫无生气的后羿,捧着他的手,泪水濡湿了手背,小声呢喃着:「逄蒙为何会变成这样……还有修蛇……做那妖帝的帮凶,那日把你伤成这样,让你留下旧疾……当真是可恨至极……真希望他。」
真希望他怎样呢……
他没继续听下去了。
他知道,如果他是修蛇,嫦娥决不会多看他一眼。
若他是涂钰,就可以。
所以,他是涂钰,是一只平平无奇、单纯善良的兔子精。
「对不起……」
嫦娥垂着眼睫,眼泪一滴滴地往下掉,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她蜷缩着身子,哭得不能自已,上气不接下气。
恍惚间有叹息落下,再熟悉不过的气息笼罩了下来,涂钰将她小心搂进怀里,在她耳边轻声道:
「没关系。」
26
翌日,直到晌午,桑居才慢吞吞地来到嫦娥门前,站定,微微垂眸,脑海中掠过昨夜的事。
昨夜嫦娥说完那些引人遐思的话后,抬步离去,涂钰低头沉思了许久,桑居在一旁噤若寒蝉,正当他犹豫要不要说些什么,涂钰突然抬眼瞧了他一眼。
眸光清澈,却杀意满溢,令人看一眼便觉遍体生寒。
他心里不由咯噔一声:「涂钰哥哥……」
这时,涂钰忽地发出一声冷哼,嗓音发凉道:「跟我来。」
他跟着涂钰来到一间客房,一进门涂钰就立刻把门关上,目光深沉地盯着他。
良久,涂钰敛了敛眉,眸色清凉道:
「你体内的灵力已经趋于平稳,再过两日你便离开吧。」
桑居一怔,循着经脉运转灵力,果真不像之前那般紊乱,甚至,经脉更宽阔,修为又精进了些。
难道是……
桑居下意识抬头看向涂钰。
「没错,就是我。」
涂钰瞥了他一眼:「是我每夜为你输送灵力,以平息你体内的灵力暴动,也是我在你化形那夜,助了你一臂之力。简言之,我算是你半个恩人。」
桑居彻底愣住了,心底涌现出阵阵复杂情绪。
他一直以为涂钰是个小肚鸡肠,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可那日之后,他并未针对过他,寻回的野味也愿意分给他吃,甚至他现在告诉他,他体内暴躁的灵力,也是因为涂钰才稳定下来的。
原来嫦娥说得没错,涂钰面冷心热,赤诚待人,之前都是他误会了他。
眸底湿润浮动,他张了张嘴,还未发声,就听见涂钰又道:「这间屋子被我下了禁制,明日晌午之前,你出不去这里。」
桑居瞬间明悟,他想告诉涂钰一切都是做样子,只是为了刺激他,可一想到嫦娥的嘱托,他又将话咽了回去。
「这段时间,你若是觉得无聊,可以看看这些。」涂钰突然道。
桑居正疑惑,只见涂钰从腰间的储物袋翻出了几本书,语气有些不自在道:「这些话本是我一个朋友硬塞给我的……我随便挑了几本,应该很适合你。」
桑居接过书,粗略看了一眼,隐约看见「同门」「恩人」几个字,应当是什么江湖道义的书,抬眼正要说什么,却发现人已经离开了。
桑居愣了几秒,而后扬起唇角笑了笑。
自顾自坐下,伸手拿起桌上一块奶糕咬了小口,余光却不小心瞥到最上面那本书的封面,桑居拿着糕点的手顿时一顿。
那上面写着:《再坑不能坑同门,再绿不能绿恩人》
桑居颤抖着手把剩下几本摊平放着,目光一本一本看过去:
《不插足他人婚事:自爱的男人最美丽》
《比他罪恶滔天的人这么多,为何偏偏他遭到了如此报应,看完这个就懂了》
《重生之不做妖王的小三:霸道仙君你哪里跑》
桑居的笑容裂开了。
……
一声极轻的娇哼似乎带着难耐的隐忍从屋内传出,倏地打断了桑居的思绪。
而后他仿佛听见涂钰在小声道歉。
桑居呼吸一紧,心里掀起轩然大波。
不会吧不会吧,一整夜加一上午了啊……
就在这时,屋内的嫦娥又道:「别个簪子也那么不小心,下次不要你帮忙了。」
虽是埋怨的话,不过她语气里却带着一股撒娇之意。
桑居这才松了口气,原来只是别簪子。
犹豫了一下,桑居轻手扣了叩门:「姐姐,涂钰哥哥,我可以进来吗?我有事想同你们说。」
刚叩第三下,门吱呀一声就开了。
他的目光与涂钰在半空中相撞,涂钰垂眸扫了他一眼,道:「进来吧。」
声音醇醇悦耳,看起来心情极好。
桑居进来后,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梳妆台面前的嫦娥。
她今日挽了一个娇俏的分髻,别了支白玉发簪,杏眸中水光潋滟,白玉似的面容上透着一层红晕,如同腊月红梅。
衣襟下,隐隐可以看到雪白的颈部布满了星星点点的痕迹,斑驳交错。
桑居只看一眼便低下了头。
看来,二人已经和好如初了。
定了定神,桑居重新抬起头,眸底泛起些微的复杂,对二人道:「姐姐,涂钰哥哥,对不起,我知道初双在何处。」
嫦娥轻柔地道:「我知道你知道啊。」
桑居慌忙道:「我是说,我故意不将初双的住处透露给你们。」
闻言,嫦娥抿唇轻轻一笑:「这个我也知道。」
原先她便有所怀疑,昨天后半夜涂钰同她说了几百年后桑居的事情后,她立刻就确定了,桑居既带着涂钰找到了冰室的位置,又怎会是个路痴?
桑居一怔,眸中神色顿了顿,看了看嫦娥,又看了眼涂钰,敛下目光,道:「我之所以不带你们去找初双,是因为……她在住处藏了一个人。」
「人???」
「我上次抢走的初双的灵草,实际上是初双打算给那人吃的救命灵草。」
嫦娥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那人同我有血海深仇,但我不确定他此刻是否还活着。」
桑居静静地望着地面,碧绿的眼眸愈发幽凉:
「我害怕如果带你们去找初双,若发现他还活着,我如今灵力大增,又无法控制,一定会忍不住杀了他。若他已经死了……」
「若他已经死了……」桑居忽然怔住,有微微晃眼的日光透过窗纸照了进来,铺落在他脸上。
他稍稍偏过头,明暗之间将他的脸映衬得有几许朦胧。
许久,他才轻声道:「我不希望他死。」
嫦娥与涂钰对视一眼,都从彼此脸上窥到了一点微妙的神情。
若真的是仇人,为何会不愿他死,这背后定是藏了许多人性的扭曲和道德的沦丧。
桑居自然看到了二人脸上的神情,轻轻眼下眼睑,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
这事还要从一个月前说起。
他属于天蛇族,是蛇族中微不足道的一个分支。
清庵峰往西行十几里有一座无相峰,虽还比不上清庵峰的极品灵脉,可这灵气也比别的地方浓郁些,因此成了天蛇族的盘踞之地。
蛇族修行不易,千年得以化形,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潜心修行。
不日前,有人发现吞食人的心脏可以加速修炼,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这个消息很快在族里传开,族中长老听说后,立刻集结势力攻打山下的村庄,接连杀死了许多人。
桑居不愿吞食人心,又劝阻无果,他能够做的,就是偷偷放走那些被抓上山的人类,可惜他修行太浅,此举很快便被族人发现,他们直接将桑居关了起来。
桑居心里顿时焦急难耐,他虽只是一只修炼了百年的小妖,但也知道,世间事,一饮一啄,自有因果,此举违心违徳,更违背天道,必定遭来天谴。
谁料天谴还没来,修仙门派的弟子先来了。
他们受那些侥幸逃出来的人类所托,前来无相峰绞杀蛇妖。
蛇族众人短时间内功力大涨,实则根基不稳,加上那些修仙者里有一个修为十分高深的男子,蛇族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那一夜,天空中雷声阵阵,刺鼻的血腥味恣意弥散在空气中,无数炫目的灵气光波犹如七彩烟花一般,照亮了肃杀的一夜。
桑居从幽禁室偷溜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永生难忘的一幕。
到处都是尸体残骸,一个个熟悉的面孔,他们的脖子被那些修士轻易捏碎,身体无力地倒在地上。
随后修士们用剑化开他们的胸膛,嫌弃地向两边撕扯,强行取走体内妖丹,装进腰间的储物袋,动作熟练精确,仿佛重复了千遍万遍。
大脑嗡嗡作响。
突然,一个尖锐的叫喊声,在他耳畔轰然响起。
「仙人!那里还有一个!千万别让他跑了!」
桑居根本没有反应过来,木头似的杵在原地。
他茫然地看向声源处,瞳孔微缩,是个红着眼眶的大娘,他前日放跑的人类中就有她。
大娘的话还在继续,「他虽没化成人形,但却开了灵智,假以时日定成大患!杀了他!杀了他啊!」
紧绷的线突然断掉,他像是个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和灵魂的空壳子,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是因为他那日偷走钥匙放走了他们,所以她才知道自己开了灵智吗?
为什么。
她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冒着寒光的利刃朝他迎面刺来,他瞪着眼睛,视线与着云纹道袍的白瞳修士刚好撞上,他僵直着身,一点反应也无。
「快走!走啊!!!」
族中长老伤痕累累的身子在地上像蛆虫一般蠕动着,拼尽全力抱住了那白瞳修士的腿脚,朝桑居大喊,「走!!!」
白瞳修士旁边的同伴不满地呵斥:「相沉,你在犹豫什么,他是妖!害了一个村庄的人!快点解决了他!」
白瞳修士眼眸骤然凝重起来。
而桑居如梦初醒,他转过身,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必须活着。
他拼命地逃。
咔擦。
背后传来了脖子扭断的声音。
大力斩断东西的声音随之响起,一下又一下。
他回过头,看见大娘夺走白瞳修士的剑,泄愤似的砍在长老残破的尸身,似是悲哀又似是疯狂地大笑,
「你们活该!你们活该啊!你们害我丈夫和儿子,我儿子才一岁半,他才刚学会唤我一声娘啊!你们活该啊!」
族中长老气息皆无,双眼瞪得溜圆,死不瞑目。
桑居是唯一一个逃出来的。
大娘终究还是说出了实情,白瞳修士见他修为浅薄,又不曾害过人,不顾同门反对,放过了他。
桑居漫步目的、发了疯似的逃跑,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他如今,无家可归。
不知过了多久,桑居经过清庵峰,误打误撞来到了初双的住处,还在她那里发现了一个昏迷不醒的男子。
他发现,男子正是那个当日屠他全族,又独独放过他的白瞳修士。
彼时正气凛然,舒朗如玉的人物,如今虚弱地躺在床上,神魂受创,奄奄一息。
那一刻,桑居是动了杀心的。
可不知为何,他却一直在犹豫,直到那鸟兽拿来一株手指大小的灵草,周身瑞气腾腾,品相不凡,桑居见她似乎要喂那人吃下灵草,脑子顿时一空。
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将灵草夺走吞进了肚子里……
嫦娥听完这个故事,抬头看了看涂钰,他也是一脸沉思。
嫦娥垂下眼睫,也陷入了沉默。
结合之前初双说的话,一道道记忆浮现,串成一条线。
那个白瞳修士就是相沉。
初双和相沉在一起相处了一百年,相沉又离开了一百年,而如今两人彼此才刚认识,也就是说,如今正是两百年前。
相沉完成了伏妖任务后遭同门暗算,而初双把他救了回去。
初双最初打算用那株灵草救他,不承想被桑居抢去吃了,无奈之下,只好将他的神魂放入七窍玲珑心里滋养。
也是因为那株灵草,桑居仅修炼百年就得以化成人形。
桑居终于成了一只真正的妖。
可是这代价,着实太大了些。
「姐姐,我是不是做错了。」桑居眼中雾气朦胧,声音比冰块还凉上几分,且沙中带哑,如同从喉咙深处溢出,叫人心里十分难受。
「你——」嫦娥顿住,欲言又止,眼眸里写满了纠结。
这件事孰对孰错,孰是孰非,她实在不好评判。
桑居闭了眼睛,苦涩一笑,显得脸颊又苍白了几分。
他抬起手捂住了脸,迷茫的声音从指缝里泄出。
「明明他什么也没做错,是我的族人先害的人,是我嘴笨没用,劝不住他们,如今也不过是自食恶果,以命抵命。」
「我知道不该把一切罪责都怪在他头上,可我忘不掉那夜族人惨死的画面,忘不掉族中长老被强行剖了妖丹,但仍使出最后一口气喊我快走的画面……」
「可他放过了我……」
他指尖颤抖,「我逃出来后,他一个同门追过来想杀了我,说要剖我的妖丹砥砺培养本命飞剑。是他再一次出现救了我,为此他的同门一怒之下刺伤了他。」
「他救了我,可我却抢走了他的救命灵草。」
「若他真的死了……若他因为没了那株灵草,真的死了,那我……」
眼底的酸胀感被他硬逼了下去,静默片刻,桑居放下手,抬眸看着嫦娥,轻声再问了遍,「姐姐,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嫦娥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换作是她,算了她不想做这个类比。
「你没错。」涂钰忽然出声。
嫦娥和桑居一同望去。
涂钰面色平静地迎上桑居的眼神,「你也救了他。」
桑居眸光微颤,「什么意思……」
「你化形那夜,我替你输送灵力之时,察探到你体内那株灵草虽然可以救人性命,但这种蕴含着磅礴灵力的灵草,对神魂受创的将死之人来说就是催命符,贸然吞服,他绝对活不过半个时辰。」
「因此,是你救了他。」
桑居闻言身体猛地一僵,心跳几乎都停止了。
他死死地盯着涂钰,试图从他眼里找出任何说谎的痕迹,声音发颤,「真、真的吗?」
涂钰微微颔首。
桑居眼眶微红,嘴唇抖了抖,「我……」
「若是非难断、恩怨难抵,那就只谈恩,不谈仇。」
涂钰望着他,一双如水般温和的眼眸在柔和的日光中泛着些微的粼粼光亮,嗓音温凉却掷地有声,
「他救过你,你也救了他,你们之间两两相抵,再不相欠。」
桑居怔怔地看着涂钰,眸底那团化不开的迷雾好似被拨开,透出了隐隐一丝希望。
嫦娥知道,这一刻在桑居眼中,涂钰变成了光。
27
从小镇赶回来后,桑居带着二人来到了一片奇形怪状的树林。
遮天蔽日的古树如同巨兽的利爪,拔地而起,充斥着无边锋利之意。
涂钰一眼认出,这是两百年后遇见桑居的地方,而这片树林往前行几里就是冰室的位置。
他们来到一棵参天古树面前,桑居看着古树蜿蜒扭曲的纹路道:「这棵树实质上是一个结界,树身后就是鸟兽的住处。」
闻言,涂钰凝神于心,看到古树四周缓缓浮现一道模糊的青色屏障,隐隐能看见屏障内有似乎藏着另一个世界。
涂钰手掌微微一动,一根根的紫色藤蔓从地上钻了出来,如幽灵般卷向了那道屏障。
浑厚无比的青色屏障倏地荡漾起汹涌的海浪,随着紫色藤蔓的撞击,砰的一声,屏障碎裂,消散一空。
顿时,混杂着泥土的腥气,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涂钰被热气熏眯起了眼睛,望着前方,目光微凝。
这时桑居的声音传入耳畔,「据说这里是元始天尊在修习火系法术时建造的,所以结界里温度似乎要比外面高一些。」
桑居笑了笑:「也不知那鸟兽是如何发现此处,还当作了自己的窝,修炼起来比常人不知道要快多少倍!」
「不过……」桑居看着涂钰的眼睛,满是真诚,「她再厉害,也没有涂钰哥哥你厉害。」
涂钰瞥了他一眼,他总觉得桑居对他热情了许多……
半晌,涂钰转过头看向嫦娥,嘴角浮现笑容:「嫦娥,我们进去吧。」
嫦娥长睫微垂,指甲陷入掌心,掐出了一道道月牙痕。
之前初双说噬心咒动情之时才会发作,实际却不尽然,因为这一路上噬心咒发作了很多次,时间不定,原因不明,完全不知道下一次是什么时候,但每次发作几乎都要了她半条命。
「噬心咒……又发作了?」涂钰抿唇,神色复杂地看她,眸中火焰明明灭灭。
嫦娥没听清他说了什么,用力咬了咬唇,直到唇腔里蔓延出血腥味,她才从怔忡中回过神。
抬起头,见涂钰二人都一脸关切都看着她,嫦娥又愣了愣,唇角勉强挤出一抹笑,「走吧。」
桑居却道:「我还是不去了,就在结界外面等着你们。」
嫦娥闻言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和涂钰一起走进了结界。
入眼便是花红草绿,青山如黛,彩霞满天,前方百米处有间屋子,周遭盛开的桃花重重叠叠,打着旋儿落在地上,亭亭玉立,妩媚至极。
景是好景,只是沉闷的热气熏得嫦娥接连咳嗽了好几声。
涂钰见状,暗暗捏了诀,身上释放出一股寒气。嫦娥下意识往涂钰身边挪了挪,脸色霎时间好了许多。
涂钰唇角微勾,带着嫦娥隐去身形来到那间屋子。
屋内,宽敞通透。
左侧是一张木床,中间的桌子上放着一尾琴,右侧是一眼不到尽头的书架,摆满了密密麻麻的古籍。
屋子里没有初双,只有一名男子。
男子身形修长,一双白瞳,脸色是大病初愈般的清俊苍白,长发随意披散至脚踝,着一身黑色长袍,手里捧着一本书,静立窗前。
倏地,一只羽毛纯白的小鸟飞了进来,停在木桌上。
男子顿了顿,放下书,抬手轻轻抚摸着小鸟的羽毛,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柔和的笑。
很明显,他便是相沉。
「你们是谁?」相沉忽然出声道。
嫦娥没承想隐去身形也被他发现,怔忡了片刻,忍不住看向涂钰。
涂钰神色微敛,盯着相沉似乎在沉思些什么。
良久,涂钰眸底暗色褪去,他撤掉隐遁身形的法术,二人的面容缓缓暴露在相沉眼前。
看到二人,相沉抚摸小鸟的手指倏地一顿,慢慢收回手,面上不动声色,眼底的复杂却无端地浓了几分。
涂钰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眉梢微挑,似乎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不清不淡地笑了笑,一字一顿:「相沉,你也回来了。」
嫦娥一脸蒙:「???」
涂钰同她解释:「若他还是两百年前的他,凭他此时的修为境界,我法术远在他之上,他断不可能发现隐去身形的我们,除非……」
涂钰顿了顿,眯起眼:「他是两百年后,已经飞升上仙的相沉散仙。」
「只不过,是他的一缕灵识回来了。」
嫦娥惊呆了。
闻言,相沉怔了怔,眸底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交缠环绕,没肯定涂钰的话,却也没否定,声音很轻:「你们来,是想知道如何回去吧。」
涂钰冷静地看着他:「那你可有办法?」
相沉微微垂眸,视线在手中那本书上停驻了片刻,沉声道:
「这本古籍上记载,献祭阵成功的关键是七窍玲珑心,可谁也没料到,你的鲜血也能触发法阵,甚至引发了时空回溯。我这些天翻阅古籍,终于发现了其中端倪。」
「是什么?」
「这门禁术本质邪恶嗜血,所以需要四十九颗人的心脏。而你作为远古凶兽,体内蕴含着更为嗜血狂暴的血脉之力,比起那些心脏,它更想要的是你的血脉之力,但它承受不住这股力量,这才出现了时空裂缝。」
「今日我用灵力再布置一次献祭阵,只要你的一滴血,你们应该就可以回去了。」
相沉眸光清润如水,唇角微扬,如同嫦娥初次见他时那般温柔和善。
「等等!」嫦娥默默听着,她盯着相沉,忍不住问道:「你当时还未复活,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想了想,脑中灵光一闪,嫦娥又道:「难道是因为你留在初双体内的那缕灵识?」
相沉默了默,道:「那缕灵识虽被她控制,但她所做的一切我都看得到。」
嫦娥遽然一愣,反应过来:「这么说,这一百年来,初双入魔,杀人,做的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你都知道?」
相沉脸色微变,身形似乎晃了一下,垂下眼眸:「是……也不是。」
嫦娥:「???」
他声音发凉:「那一百年内我那缕灵识一直在沉睡,直到五年前,她用秘术重新长出一颗头,将灵识放入白瞳里滋养,我那缕灵识才真正苏醒。」
嫦娥咬了咬唇,脑海中忽然想起那日初双绝望的模样,道:「整整一百年,你为何不回来看她一眼,若你回来了,她又怎会……」
她恐怕不会变成如今这副样子。
嫦娥眉心紧皱:「她破坏了你的渡劫阵法,却也在最后一刻用自己的七窍玲珑心替你挡了第九道雷劫……你既然知道这些年她犯下的罪孽,就算你们之间没了感情,也不应袖手旁观,任由她堕落——」
「呵。」
相沉突然一声冷笑,打断了嫦娥的话。
她不懂他在笑什么,却听见相沉冷冰冰道:「她本性如此。」
相沉面无表情,语气冷如冰窖:「她本就是一个自私阴鸷,偏执狠毒的疯子。」
「我和她,从来没有发生任何感情。」
「我也根本不是她师傅。」
相沉脸上的温和神色被凛冽淹没,似覆了一层薄冰,薄唇冷漠地吐出三个字:
「我恨她。」
嫦娥一脸惊愕。
把一个温柔的老好人逼成这副模样,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下意识偏过头看向涂钰,彼此对视了片刻,两人眼里明明白白写满了震惊。
昨夜她和涂钰把该说的基本上都说清楚了,包括初双和相沉的事,她也尽数告诉了涂钰。
可如今看来,她好像又被初双骗了??
嫦娥重新看向相沉,嗓音微沉:「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相沉惨白着脸,眸中暗色翻滚,各种复杂的情绪一一闪过。
接下来,嫦娥听到了一个和初双讲的几乎完全不一样的版本。
故事一开始,初双将被同门暗算的相沉带回来,并将他受创的神魂放入自己的玲珑心滋养,救活了他。
相沉为了报答她,每日教她修炼,渡她灵力,助她修成人形。初双资质极强,修炼速度快到叫他惊叹。
平日闲暇时刻,他有时会抚琴。
他的琴音向来平淡而无灵魂,恍若轻烟薄雾,缥缥缈缈,可以静心,无法共情。
而初双就默默站在一旁听着,眼睛很亮,如此寡淡的音调却仿佛听痴了一般。
他并未正式收她为徒,她却对他十分尊敬,两人的相处,一开始是平淡而和谐的。
这一切,在一年后初双修炼出人形,而相沉却提出离开清庵峰之时,都变了。
初双趁他不备,喂他吃了能暂时封存修为的灵药。
未免他逃跑,将他的手脚用铁链锁在床柱上,而每隔一段时间,初双就会喂他吃下那种药。
她就跟疯了似的,有时静静望着他,看着他手腕上被铁链长时间禁锢的痕迹,泪眼蒙眬,一边不停地哭着跟他说对不起,一边小心翼翼为他处理手腕脚腕处血淋淋的伤口,那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差点让他忘了是她把自己关起来,变成这般模样。
有时冷冷睨着他,像是睨着地上瞬间就能踩死的蚂蚁,捏着他的下巴,逼迫他仰视她,意味深长地勾唇,摩挲着他下巴的手指微微用力,声音冰冷:「我爱你啊,师傅,为什么要离开我呢……」
说完,一口咬住了他的唇,将另一种令他恐惧的药渡到他嘴里,又伸出舌来,狠狠地缠上他,强势地、热烈地不停吮吸,灼热的呼吸纠缠在一起。
她的双腿死死压制着他的腿,让他动弹不得。他的手腕被铁链桎梏,唇也被她侵略。他红着眼,觉得自己就像是待宰的羔羊一样被动。
她呼出混乱的气息在彼此唇齿间浮动,「师傅,你为什么总是对我这么冷漠,你对我笑一笑,好不好?」
分不清是因为药性还是她的吻,他浑身燥热无比,眸子里满是燃烧的火焰,不挣扎,也不回应,而她嗤笑一声,滚烫的吻落在了他的耳垂、脖颈、锁骨……
「师傅,你是属于我的,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日子不知过去了多久,初双突然不喂他吃那种封存修为的灵药了,还解开了他四肢的铁链,只是唯独不允许他离开清庵峰。
他的灵力被封存得太久,修为损耗严重十分虚弱。
他不经意间在元始天尊留下的古籍中找到了一套修炼功法,威力巨大,修炼到高深处,可以将世间万物冻成冰柱,甚至可以飞升成仙。
时间一晃过去了百年,百年间,她和他相处得极为微妙。
白日,他们连一句话也不说,而到了晚上,他们也顾不上说话,彼此呼吸纠缠,肉体纠缠,每夜他都告诉自己,就今夜这一次……就这最后一次……
他知道,这种想法极度危险、绝对错误。
他的道心摇摇欲坠,如同黄沙堆砌的城墙,似乎随时都要崩塌。
他自小在宗门长大,掌门见他资质不凡,对他寄予厚望,悉心栽培,只盼他有一日能修成正果,光耀宗门。
所以他清心寡欲,一心放在修炼上,他一向都做得很好,可为什么如今……
他告诫自己,自己一生所求便是得道成仙,救济天下,决不能沉沦……决不能万劫不复……
渡劫那日终于到来了,他不知是失落还是松了口气,强行压下心中复杂,设法避开她来到清庵峰峰顶,进入自己提前做好的阵法准备渡劫。
乌云汇聚,雷鸣声声,可他的阵法却突然失效,雷霆化龙,钻出黑厚的云层,顷刻间直直向他砸来。
四周处处是火球,许多珍稀灵草树木被烧为灰烬,他赶紧设置屏障,咬着牙负隅抵抗,余光却瞥见了她。
见她垂眸站在原地不动,他努力运用所剩不多的灵力在她身上凝结屏障,对她喊道:「危险,快走!」
她抬起头,直勾勾看着他,唇边扬起一抹诡异的笑,施法破除了他的屏障,一步一步向他走来:「你还真是单纯啊。」
「你以为,你的阵法是谁破坏的?」
他身子猛地一僵,不敢置信地望着她。
虚空轰鸣,神雷如潮,而她在他身边站定,隔着那层脆弱的屏障,如情人间呢喃般轻叹:
「师傅,我给过你机会的。那本古籍是我故意放在你面前的,你毫不犹豫地选择修炼功法,你想离开我,对不对?」
她笑得娇艳:「所以我就想啊,先给你希望,然后在你渡劫那日,亲自掐灭他,怎么样,我是不是很聪明?」
倏地,又是一道神雷,头顶的屏障瞬间破碎,他瘫倒在地。
她跪下来,轻轻抱住他,在他耳边呢喃细语:「我们一起死好不好。」
他嘴唇微颤,已经说不出话来。
第九道雷劫来了,他抬头望着成片的雷光向他砸来,闭了闭眼,死死地攥住了她的手腕。
突然,有人拉住他一个旋身,挡在了他面前。
「嗯……」
除却一声闷哼,他似乎听到了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他睁开眼,见她躺在地上,心口的衣衫染了大片大片的血迹,像是盛开了一大片曼珠沙华。
她望着他,唇边缓溢着鲜血,忽而笑了笑。
很清澈很明朗的笑,就像她刚化成人形那天,也是这样的笑,笑进了他心里,令他生出了一股惧意,令他想了念了惧了一晚上,令他第二日就方寸大乱地对她说自己要离开。
修仙者不得动情。
修仙者不得动情。
「所以,你渡劫成功后就走了,把她丢下不管……?」嫦娥心里升起一抹复杂。
相沉眸底泛起些微暗色,默了默,道:「我不会欠她。」
「那……」
窗外忽然吹起一阵风,树上叶子哗哗作响,桌上那只小鸟仿佛受了惊,扑棱着翅膀,飞上半空。
相沉目光看向小鸟远去的地方,缓而又缓道:
「我把自己那颗心脏换给了她。」
嫦娥瞳孔微缩:「!!!」
28
这句话如同一道闷雷砸入嫦娥的耳畔。
原来初双现在体内那颗心脏,并非自己重新长出来的,而是相沉的!
她复杂地望着相沉,好家伙,是个闷声干大事的人……
相沉微微颔首,侧过身掩住半张浅淡表情的脸庞,风拂过他的袖口,片刻的寂静。
那日的场景历历在目,那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疯狂的举动。
她毫无生气地躺在血泊之中,胸口处豁然是有一个血淋淋的大窟窿,他只觉得自己无法呼吸,心脏似乎都快要停止跳动。
心脏……心脏……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也有一颗心脏。
还给她……还给她……
他举剑毫不犹豫地插进了自己的身躯之中,刹那间鲜血四溅,他忍着剧痛带来的痉挛,手颤抖着,一点一点地剜出自己的心脏,完完整整地还给了她。
他如今是仙体,他不会死,但仙体受损,往后的一切,只会生不如死。
他缓缓道:「我去了九重天之后,却因为少了心脏,仙体受损而无法灵肉合一。我修为停滞,更没有资格位列仙班,只能做一名散仙……」
散仙在有封号仙位的仙君眼里,地位低微,不受待见。
除却蓬莱岛的东王公和昆仑山的西王母自成一脉,渡过天劫的仙人需得留在天界,修习更上乘的法术,但作为散仙,不能留在天界。
一百年来,他以相沉散仙的身份游遍三界,斩妖除魔,匡扶正义,却从未踏足清庵峰一次。
后来,他捡到了一只小凤凰,脏兮兮的,洗干净后他才发现,她通体雪白,是世间罕见的白凤凰。
遇到她之后,他冷漠的性子变了。
他收她为徒,给她取名为霜见,教她修炼,带她游历三界。
他把毕生的温柔都给了她,还以半身修为作为代价,替她向西王母求能早日修炼成人形的丹药……
「等等!」嫦娥打断他。
那日白骨的灵识被聚魂灯凝聚到初双身体里的画面浮现,她盯着相沉,一字一句问道,「霜见,就是初双吧。」
相沉蓦地身子一僵。
嫦娥也顿了顿,一抹复杂的神色从眼底掠过,「或者说,你走之前,偷走了初双的一缕灵识,是吗?」
时间在这一瞬静止。
相沉眼睫微颤。
心,有些抖,手,也跟着一块抖。
她为他挡了天劫,纵使他已经将心脏还了回去,可她还是受了重创,周身修为倒退了一大截。
看着她苍白虚弱的脸孔,他心软了,将自己一缕灵识放入她体内,不仅可以促进日后修炼,在危机时刻还可以救她一命。
他恨她,却还是为她留下了最后一道护身符。
他想,他对她已经仁至义尽,理应撇清瓜葛,划清界限,往日也没有再见的必要。
但不知怎么了,他无法控制自己,他探入她的识海,属于他的那缕灵识正被漩涡似的东西围绕着缓慢地流淌,而角落里,有一团极为微弱的迷迷蒙蒙的星云,是她的一缕灵识,察觉到他在看它,立马缩了缩身子。
他倏地呼吸一窒,内心处蛰伏着某种隐秘的冲动,并且即将冲破桎梏。
离开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取出了她那缕灵识。
修炼之人交换灵识,等同于人间夫妻交换信物,那是道侣才会干的事。
这算什么?他问自己。
他不知道。
这一百年他都在逃避这个问题,直到捡到了那只小凤凰。
有那么一瞬,他在她身上看到了当初她的影子。
可彼时的小凤凰已经神魂俱散,无力回天,他看着只剩下一副空壳子的小凤凰,鬼使神差地,他将她的那缕灵识塞了进去……
往后种种,皆已注定。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嫦娥以为他不会开口的时候,相沉阖了阖眸,缓缓吐出一个字:「是。」
霜见霜见,见的是初双,念的是初双,从来都只是她。
嫦娥忽地一怔,旋即陷入了沉默。
都说初双执念太深,相沉又何尝不是呢?
嫦娥轻轻喟叹了声,问道:
「五年前你遭遇了什么,为何会神魂俱灭?」
闻言,相沉脸色微寒,声音也是低沉起来:
「那时候,天后突然派人找到我,告诉我只要杀掉凡间的一个人,她就有办法为我重塑心脏,位列仙君。而那人,就是用红莲弓射杀掉天帝九个儿子的后羿。」
「他们竟然还找了你!」嫦娥呼吸骤沉,只觉得一口气堵在喉咙里,进也进不去,出也出不来。
相沉道:
「后羿射日之举功德无量,为天道所庇佑,他们无法亲自替九子报仇。而我是散仙,虽渡劫成功却缺少完整的肉身,不受天道限制,是以他们选择了我。」
相沉顿了顿,眸色一暗:
「不止我,我亲耳听到有人向天后汇报,他们篡改了后羿身边一个叫逄蒙的弟子的记忆,说此人以后会听从他们调遣。」
嫦娥瞳孔骤然一缩,唇瓣抿得泛起了一丝青白色。
逄蒙果然被篡改了记忆!
相沉,逄蒙,还有央时……
天界当真是下的一手好棋!
嫦娥袖间的双手攥得死紧,眸子轻垂,哑声道:「因为你不同意,甚至斥责了天后的行为,天后恼羞成怒,于是派人杀了你。」
相沉眸底寒凉,许久,冰冷的话语从唇瓣缓缓溢出:「没错。」
那时他灵力虚弱,小凤凰也化成人形不久,天后派来杀他的人个个修为高深。
他一边护着她,一边抵挡众人攻击,几乎毫无反手之力,最后毫无疑问,他神魂俱灭,身死道消。
一时间,空气寂静了几许。
「我现在要布置献祭阵,可能需要一点时间。」嗓音略带一丝沙哑,相沉转过身拿起桌上的古籍,「你们两个时辰之后再过来吧。」
嫦娥微微抿了抿唇,明白他此时需要一个人冷静,道了声「好」,拉着涂钰转身离开。
刚打开门,就听到屋外一道清亮的声音:
「相沉!相沉!我回来了哦!诶——」
嫦娥抬起眼睫,看到了傻愣愣站在门口的初双。
初双看看嫦娥,再看看涂钰。
「啊啊啊,好大、好大两只活人……」
嫦娥登时一愣,好熟悉的台词……
下一秒,初双两大脚丫子颤巍巍地挪了挪,还没等嫦娥反应过来,便抱着脑袋,迈开步子飞快消失在他们眼前。
嫦娥僵硬着回头,看向相沉:「她……」
初双没黑化之前原来这么傻的吗……
相沉看着她的背影远去,攥紧了手。
走出结界,两人却未看见桑居的身影。
涂钰看了眼被夕阳染红的天色,揉了揉嫦娥的手:「别担心,许是他饿了,去寻吃的了。」
嫦娥闻言,笑了笑,「也是。」
绯红的晚霞如同一层层薄薄的纱雾,将树林整个笼罩,他们手挽手走着,彼此都出声。
「你说——」嫦娥身子微微一侧,看向涂钰,「相沉既然已经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会不会趁着初双还未化形,直接离开?」
如此也可避免初双往后的罪孽。
涂钰抬眼看了看嫦娥,眸色有些微光亮浮动:「不会。」
「为何?」
「修仙之人,最忌欠人因果,如今初双待他有恩,他还未作报答,不会离开。」
嫦娥脑海里闪过相沉坚定地说「我不会欠她」的画面,叹了口气:「也就是说,再来一次,还是会遵循既定的轨迹。」
涂钰将目光看向前方,声音清凉婉转道:「或许吧,一切都看初双是否能放下执念,重新来过。」
嫦娥眉梢微微皱起了些,她总觉得涂钰的话里另含深意,脑袋里快速闪过什么,但没抓住:「可按照原来的命运轨迹,初双一定会爱上相沉,一旦相沉提出离开,初双还是会——」
嫦娥倏地顿住,福至心灵,仿佛某一窍关卡打开,她震惊地看向涂钰,
「你是说,初双也不是原来的初双了?她也回来了???」
好家伙,好家伙。
见嫦娥两只眼睛瞪得鼓鼓的,煞是可爱,涂钰没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笑得声音清浅:「若那初双真的怕人,又怎会救下相沉。」
怕是被他们看出端倪,寻个借口离开罢了。
嫦娥微微怔住。
一直都是她薅人脑袋,这还是第一次被人薅脑袋,脸上微烫,可不知怎么又觉得有几分熟悉,下意识低眉弄袖,视线却忍不住向他那边靠拢。
目光相撞,嫦娥心脏停挑了一拍,似触电般呆在那里,怔了好几秒,连忙低头。
「嫦娥?」
嫦娥咬着唇,是……噬心咒发作了,心脏此时像有刀在一圈一圈地绞,痛得她几乎快站不稳。
半晌,暗暗吸了口气,她抬头,弯了弯唇:
「我没事,就是有些饿了,站不稳。」
涂钰抬手捧住她脸,修长的手指落在她的额头,缓缓往下,从微皱的眉根到泛着细小密集汗滴的鼻翼,再到毫无血色的嘴唇,极轻地抚摸着。
眼角一涩,眸底掀起层层疼惜,「别逞强。」
嫦娥一怔,冰冷的手掌缓缓盖住他的手,自然地拉了下来,握住,温热的触感是那样明晰。
她笑了笑:「我没逞强,真是饿了。」
涂钰深深看了她一眼,叹息一声,道:
「那你待在此处,不要走动,我去峰顶为你寻些灵果,如今是两百年前,还未发生那场大火,峰顶应有许多珍稀灵果,我——」
「等等!」涂钰还未说完,嫦娥就打断了他的话,她猛地靠近,「你把方才的话再说一遍!」
这句话几乎是贴着涂钰的脸说的,他眼睫微微颤了下,抬眼看向嫦娥,眼眸掠过疑惑。
「你待在此处,不要走动?」
「不是这句!」嫦娥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被占了便宜,但具体也说不上来,「后面那句!再说一遍!」
涂钰挑了挑眉:「如今是两百年前,还未发生那场大火——」
涂钰蓦然一顿,忽然想起什么,瞳孔在刹那间放大:「你是说……」
嫦娥似乎知道涂钰要说什么,拼命点头。
涂钰眼里散发着光一样的色彩,他眼神复杂地看着嫦娥,有赞叹有惊喜,半晌才牢牢将她的手攥紧,沉声道:「走,咱们去峰顶。」
清庵峰峰顶,悬崖边的大树下。
玉白的断肠花迎风绽放,细腻而绵柔的花瓣润泽透明,淡雅得没有一丝杂质。
不是三株,也不是两株,更不是一株,而是——
整整一大片!!!!!!!
嫦娥小心着摘下一株断肠花,轻而细地碰了碰花瓣,忍着内心的激动,将它递给涂钰,看着他凝神施法,将断肠花放入储物袋收好。
嫦娥一瞬不瞬地盯着涂钰,内心难掩激动、震惊和狂喜。
「我们在两百年前采到了断肠花,也就是说,命运轨迹可以改变,初双和相沉也是两百年后的他们,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们或许可以有个好结果……」
涂钰轻轻挑了挑嘴角,嘴唇微动,正要说话,一道激动的声音穿透空气进入涂钰耳内:「涂钰哥哥!姐姐!原来你们在这!」
两人回过头,就看到了脸上灰扑扑,像是在泥地里滚了一圈的桑居。
嫦娥惊讶道:「你怎么了?」
桑居脸上的欢喜有所消退,眸中泪光莹莹,委屈地抱怨:「方才我守在结界门口,那鸟兽突然冒了出来,吓得我赶紧跑,差一点就被那初双抓住了。」
闻言,嫦娥脸上吐露出星星点点的软润笑意:「你都化形了,她这个时候应当认不出你。」
说着,她话音蓦然一顿。
不对,若此时是两百年后的初双,她是见过化形后的桑居的,并且两人还相识……
「对啊……那初双都没见过我化形的模样,我为何要跑啊……」桑居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有些懊恼。
没过一会儿,桑居瞳孔蓦地一缩,蹙了蹙眉尖,「可她当时分明喊了我的名字!好奇怪,她怎么知道我这个名字……」
听言,嫦娥眉梢微挑,看来涂钰的猜测是对的。
转眸看向涂钰,而此时的他目光深深,眸中神色不明。
她怔住,刚要开口,脑海中却突然接收到涂钰的传音讯息:
「相沉和初双,恐怕还是会按照原来的命运轨迹走下去。」
嫦娥:「???」
涂钰微微蹙了眉心,「两百后的桑居曾说过,他在另一个时空待了三年才得以回来,也就是说,若一个时空出现了不属于那个世界的人,不出三年就会被天道发现,然后被强制送回去。」
言毕,涂钰结束传音,开口道:「不过,天道难测,我也说不准,这只是我的猜测。」
满脑子问号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的桑居:「???涂钰哥哥,你方才说什么猜测?」
嫦娥沉眸,涂钰的猜测一向很准,方才已经印证两次了。
涂钰低垂眸子看她,一字一顿:「但是嫦娥,以防万一,我们必须马上带着断肠花回去。」
嫦娥愣住,沉默半晌,轻轻点了点头。
桑居仍一头雾水:「什么什么?你们要回哪儿去?」
见到二人转身离开,又急忙追了上去,「等等我!」
暮色渐沉,三人往下山的方向走去,走了几步,嫦娥忽地顿住脚步,对着二人轻轻丢下一句「你们不准过来」,便转身往悬崖边处跑。
涂钰心咯噔一声,脚步动了动,但还是忍住了。
嫦娥目光如炬地在一片灵草中拾起一块尖锐的石子,接着将目光落在悬崖上的一块嶙峋巨石之上,她要做一个试验。
眸光敛了敛,弯下腰拿起石子在上方一笔一画地刻字。
刻完字后,嫦娥感觉掌心火辣辣地疼,翻过一看,殷红一片。
将来她会为了逄蒙来到清庵峰采花,也会被紫色藤蔓救起,若是能看到这行字……
所谓的天道,真的能发现吗……
她攥紧了手,飞快朝涂钰他们走去。
「嫦娥,你方才刻了什么……」涂钰用灵力治好她手上的伤后,忍不住问道。
嫦娥睨了他一眼,「你想知道?」
涂钰眸光微闪:「嗯。」
嫦娥唇角弯弯,缓而又缓地吐出几个字:「不告诉你。」
涂钰挑眉,灵力运转,视线落在悬崖处的那块巨石上……
嫦娥马上又补了句:「不准偷看!要敢偷看下次不准你上我的床!」
涂钰:「!!!」
……好……好有力的威胁!
他幽幽地看着嫦娥,正要开口,桑居插话道:「我知道!我知道!」
嫦娥和涂钰一同回头看他:「你知道什么?」
桑居见两人目光都看向他,唇角微微一动,认真地分析了起来,「这里是清庵峰峰顶,资源丰富,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是多少修士梦寐以求,恨不得在此扎根住下的地方。」
桑居眸底折射着从天际斜入的晚霞,好似秋日泛着粼光的湖面,熠熠生辉。
他侃侃而谈道:
「而姐姐你刻的东西,必然能令之后到此之人立即心生敬畏之情,让人不由得跪下顶礼膜拜,是震撼人心,垂名千古之作。」
嫦娥额角青筋跳了跳:「我……」
「姐姐,你该不会刻的是——」
桑居顿了顿,清澈的眸子里布满了崇拜之色,「嫦娥到此一游吧??!!」
惊呆了的涂钰和嫦娥:……
最后的最后,嫦娥忍着嘴角的抽搐,望着桑居笑得很和蔼:
「你这孩子,打小就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