兢兢业业当了三年替身后,白月光回国了。
我潇洒地拎包走人,顺便抠走了方延年身上所有的现金。
「姐姐我早就玩腻了!」
1
我拎着外卖袋子站在高贵优雅的会所门前,给顾客打电话:「喂,方先生吗?你外卖到了,这门口保安不让进啊,也不让我放地上,你赶紧出来拿一下,我赶时间。」
对面没有声音,我又抬头看了眼熟悉的会所招牌,一时间居然有点担心对面的方先生是方延年。
好在陌生的声音及时打脸:「好的,你等一下。」
哎,许黎黎,别老自作多情了。
天很热,保安不让我靠近大门,嫌我影响他们会所形象。我只好蹲在旁边墙根上用手扇风,心想老娘也是身家几百万的人,看不起谁啊?
一双腿停在我面前,我一抬头,被阳光刺得眯了眼,下一刻就被人拎着领子提了起来。
那人把我摁在墙上,咬牙切齿地说:「许黎黎,你是不是有病?你没钱了不会找方延旻要吗?跑出来送外卖干吗?」
我直直对上方延年黝黑的眼睛,他那双眼睛里怒气勃然,脸上情绪分明,没了死气沉沉。
不得不感慨,白月光就是牛逼,我花了三年都没治好的病,白月光睡一觉就解决了。
遂真情实感地感叹道:「你没病了啊。」
想了想,不对:「外卖是你点的?你找别人帮你接电话干啥,心虚啊?」
方延年看上去气得想把我揍一顿,最后还是绷着脸要带着我进会所。
我不干,把外卖往他手里一塞就想跑:「我还要送外卖呢!」
方延年冷笑一声:「你再跑,我就找人黑了你的 App,让你以后只能接我的单。」
我苦口婆心:「咱们在这儿拉拉扯扯藕断丝连的不好吧?让何意看了误会怎么办?你俩中间插了个我,整整三年,这得是多大的把柄。不好好哄人,以后老婆又跑了怎么办……」
方延年打断我:「许黎黎,你有没有心?」
我摇头:「这不是我有没有心的问题,这是你有没有老婆的问题。」
他气得脸都白了,嘴唇翕动片刻,猛地低下头,吻得又凶又急。
我手脚都软了,等他放开我,我生无可恋地往地上一蹲:「……你吃了菠萝蜜。」
方延年也跟着蹲下来,看起来有点无语,往我嘴里丢了颗糖。
「许黎黎,你和方延旻的合同结束了,现在我重新和你签一份行不行?」他认真地问我,「我想终身聘用你。」
我扯了扯嘴角:「终身聘用我当何意的替身?」
他愣了一下,摇摇头:「许黎黎,你说过以后都陪着我,你不能食言的。」
我哼笑:「怎么着,少爷还想左拥右抱?」
他却一字一顿地说:「不是。我只要你。」
又是那种湿漉漉的眼神,我几乎忍不住想要伸手摸摸他的头了。
「抢单大厅来新单啦!」
突兀的通知声打断了尴尬的对视,我立刻按开手机接了单,起身拔腿朝小电驴跑:「我看你病还没好,约陈医生谈谈比较好,我还有工作,下次再聊哦。」
真要了亲命,这种琼瑶对话和修罗场前兆也太让人起鸡皮疙瘩了。外卖员替身和大小姐白月光,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选哪个,我一点也不想卷入豪门瓜田。
半小时后,我再一次骑着小电驴停在会所前,看着显然在等我的方延年,当场帮无语他妈给无语开了个门。
方延年脸上露出狡黠的笑。
相处三年,我在他脸上看到的表情都没有这半天看到的多。
他从我手上接过那杯奶茶,拿出来插上吸管递给我,还冲我来了个 wink:「姐姐,你流了很多汗,喝杯奶茶解暑吧。」
我被他吓得一个激灵:「叫什么姐姐,把我都给叫老了。」
方延年无辜道:「你不是比我大三岁吗?」
……靠。
我吸了口奶茶,嚼着珍珠含糊不清地说:「你到底要干吗?有事说清楚,别老纠缠不清的。」
「我就想和你纠缠不清。」
我一言难尽地看着他:「我怎么感觉你这个病好得有点太快了?你之前是在装吧?」
我今天才感觉我从没有真正认识过他。
2
方延年有病,病得不轻。方家为他请了国内外所有知名的心理医生都不起效,急得差点跟在他后头跳楼。
这时候,我出现了。
其实我只是接了个外卖单送奶茶,大热的天排了老长的队才买到,汗淋淋地赶到方家大哥方延旻的公司时,正赶上他视察各部门。
他看到我满脸震惊,拎着我黄澄澄的工作服失声问:「何意?你没死?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我莫名其妙,没空理他,把奶茶一放就利索地掏出手机点订单完成,顺手接了个新单,然后擦了把汗,一把推开他就要走。
男人只会影响我送外卖的速度。
但是方延旻不依不饶地来抓我,我只好停下脚步,回头笑出八颗牙齿:「先生您好,我是许黎黎,这是我的名片,如果有跑腿业务,可以联系我哦 ~」
说完我塞给他一张粗制滥造的名片,就趁他愣神的功夫跑了。
帅哥诚可贵,差评价更高,
若为金钱故,二者皆可抛。
第二天,方延旻以一天一千的高价说动我翘班,把我请到了方家。
我被两老一少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观赏大半天后,他们拍板决定给我换个工作,日薪三千,包吃包住,五险一金,辞职还给大额补贴。
送上门的好事岂有不接之理,于是我就洗白白被送上了方延年的床。
不是,主要是方延年不睡床,
我和他是纯洁的雇佣关系!
嗯,一开始是很纯洁的。
见面之前,方延旻给我打预防针,说方延年精神很不稳定,我要顺着他的意思说话做事,不能刺激他。如果发病了安抚不了,就扎一针镇静剂。
我不太看得起为了一个女人寻死觅活的男人,但是方延年抓着我的袖子喊我「小意」的样子,还是让我心软了。
他太久没有规律作息,脸色苍白得像纸,眼瞳黝黑却死气沉沉,胡子拉碴,嘴唇干裂。二十岁的年纪,像是装了个八十岁的灵魂,浑身都是腐朽的气息。
拉着我的那只手,腕侧青紫的血管上叠着好几道疤痕。
注意到我的目光落在那里,他瑟瑟地缩了一下手,刚刚舒展一些的身体又开始往墙角使劲缩:「我坏掉了,我好脏……」
这样子哪像个成年人,说他是个受惊过度的幼童都有人信。
方延旻站在门口没有进来,可能是太久没有动静,他忍耐不住,悄悄地往房间里探了个头。
我正好哄得方延年抬头看我,他一抬头,眼睛却越过我直直对上方延旻,顿时变了脸色。
我若有所觉,用身体挡住他的视线,捏着嗓子哄:「阿年,我走了好久,有点累,你陪我休息一下好不好?」
方延年没有焦距的目光落在我脸上,突然嗷呜一声,扑了过来。
我吓了一跳,刚要推开他,就觉得脖子上有水落下,湿漉漉的,有点痒。
方延年抱着我小声地喊:「小意,你回来了,是不是不走了?」
跟落水狗似的,怪可怜的一小孩。
我摸摸他的头:「嗯,不走了,以后都陪着你。」
三年之后,我把钥匙放到方延年家门口的盆栽里,转头毫不留恋地走了。
合格的替身情人,就是学会在适当的时候做一个死人。
晚上和李小恬喝酒的时候,她大声嘲笑我:「就你这幅一人饮酒醉的样子,还做死人呢?你俩不是确定了关系吗,就不能勇敢撕一波逼?」
我翻了个白眼:「我这是为新工作庆祝好吗。」
她啧啧有声:「你在他身边待了三年,也攒了几百万吧,居然还回去送外卖。许黎黎你有病没有?」
我没理她,自顾自喝着酒,脑子里却一直浮现离开之前,方延年双眼湿润地看着我的样子。
明明他寻死觅活也要找回来的白月光何意就站在他身边,可他却只盯着我,哑着嗓子问:「许黎黎,你不要我了吗?你不是说,以后都陪着我吗?你也要骗我吗?」
我才知道,原来他是知道我的名字的。
听了三年的「小意」,我差点真的把自己当成何意了。
可当光芒万丈的何意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替身永远只是替身。
3
因为我提起方延旻,方延年皱起了眉,眼里飞快闪过一丝厌恶。
虽然对豪门恩怨没兴趣,但想起这三年里几次方延年的情绪起伏,我有点担心。
照顾了三年的崽子,多少还是有感情的。我怀疑之前何意出国遇险失踪的事,都跟方延旻有关系。
我一边吸奶茶一边思考着,就听到会所门口有人冲着这里喊:「年哥!你拿个外卖怎么出来这么久?!」
转过头,看到一个熟悉的人,我挑了挑眉。
陪着方延年的第二年,他情绪稳定了很多,可以恢复一定的社交,其中上门最勤的就是这个周昀,叫嫂子叫得特别顺溜。
当然,知道何意回国之后,他是嘲笑得最得意的那个。
现在他慢吞吞走过来,脸上还有点心虚:「嫂……咳,许黎黎,你怎么在这里?」
顿了顿,他目光落在我黄澄澄的工作服上,皱起了眉,对方延年露出不赞同的表情,「年哥,你这是踹了许黎黎,还报复她啊?有点不道德吧。」
方延年闻言眉头跳了跳,隐晦地瞪我一眼。
既然没法彻底摆脱方家,我也不急着跑了,踮起脚大大方方地摸摸他的头发,转头对周昀温柔地笑了:「你叫我什么?」
他被我刻意捏着的嗓子吓得一抖:「……黎黎姐。」
「哎。」我应了一声,继续温柔地说,「我想做什么事,和你有关系吗?我和阿年的关系,和你有关系吗?」
话音落下,我掌下僵硬的那颗脑袋温顺了下来,还配合地低了低头。
我看到他偷偷上挑的嘴角,没忍住又揉了一把脑袋。
周昀:「……我错了。我不该在这里,我应该在车底。」
他默默地后退两步,转头就走。
方延年低声说:「你跟我回去吗?」
我失笑:「回去干什么?加入你跟何意?」
他皱眉:「我和她……」
我打断他的话:「我一个普通老百姓,没能量搅进你们的事里。再说了,我已经拿了方家的辞职补贴,合同结束,没理由回去。」
方延年眼里闪过一丝阴郁:「我不能是理由吗?」
我笑了,近乎残忍地说:「不能。」
方延年攥紧了拳头。
我握住他的拳,耐心地一根根指头掰开:「我陪你太久,你只是不习惯我的离开。熬过戒断反应,也就没事了。看,你现在情绪生动,比以前好多了不是吗?
你应该去拥抱生活,而不是缠着过去的阴影不放。」
他摇头:「你不是阴影。」
我没再搭理这个脑筋打结的崽,察觉到一道视线。
抬头看去,对站在会所门口的窈窕女人微微一笑,转身跨上小电驴。
身后是何意温柔的招呼声:「阿年,阿昀,他们都在等你们呢。」
她很得体地无视了我。
毕竟,哪个女人会喜欢一个长得和自己九分像、气质却天差地别的人呢?
尤其那个女人还是自己爱人的前女友。
我头也不回地对方延年挥挥手:「走了哈,回见!再乱点外卖,我就不把你从黑名单拉出来了哦!」
走得很潇洒。
但其实,不习惯的人何止是他呢。
李小恬听我感慨,就很疑惑:「你到底为什么要走?我看方家人对你挺满意的,就不能生米煮成熟饭吗?」
我勾唇:「满意的是我做替身情人,而不是替身上位。其实我估计,如果不是何意凑巧回国,他们也要想办法让我走了。」
「啊?为什么?」
「因为我和方延年太亲密了。」我垂头摩挲了一下手指,依稀还存留着方延年头发的触感,「他们那样的家庭,不会允许山鸡变凤凰的。」
而且,我还有另一个比较疯狂的猜测……
只是太过疯狂,所以一直怀疑是自己胡思乱想。
4
和李小恬喝酒喝到大半夜,我才醉醺醺地回去,在玄关里差点被自己的鞋绊倒,踉跄地撑在鞋柜上。
我下意识喊:「阿年,出来扶我一下。」
半天没动静,我才迟钝地想起来,我已经搬出来住了。
自顾自嗤笑一声,我歪七扭八地往客厅走,又不知道被什么绊住,直直朝地上歪倒。
却砸进了一具温暖的肉体里,头顶传来一声低低的闷哼。
我吓了一跳,酒意一瞬间蒸腾了,反手就要来一个锁喉。
却被人一把扣住手腕,掌心落下一个柔软的吻,捞住我的人低低呢喃:「姐姐。许黎黎。」
我立刻放松了身体,下意识抬手去搂他的脖子,嘴上抱怨着:「怎么不出个声也不开灯?吓我一跳——」
声音戛然而止。
和白天不一样,一片黑暗之中,方延年的吻没了横冲直撞的怒火,盛了满腔温柔缱绻,也没有情欲的味道,只是一个单纯的吻。
我读出了他的思念,也放任自己陷入这种情绪之中,短暂地失了控。
片刻后,我缓缓抬手,坚定地推开了他。
方延年声音有点委屈:「白天人那么多,我已经忍住了,为什么这里也不行?」
我淡淡道:「不是时间不对、场地不对,是人不对。」
「你是不是瞎?我喜欢何意还是喜欢你,你看不出来吗?」
我笑了:「还真看不出来,毕竟三年来我都不知道,你原来是知道我叫许黎黎的。」
方延年闭了嘴,似乎有点心虚。
我扶着他肩膀站稳,轻轻松松甩开他:「说吧,怎么摸到这里来的?」
「……周昀帮忙查的。」
我叹了口气:「我该说的也说了,你要是装听不懂,我也没办法。方延年,我不知道你在憋什么招,但是在你处理好之前,就不要给我招麻烦了。」
他沉默许久,却只是说:「不要这样叫我。」
我从来没有连名带姓地叫过他,因为以前何意就是叫他阿年的。
可我不是何意。我是许黎黎。
「你走吧。」
方延年不动。
我皱眉,推着他要往外走,却被反扣住腰。
他猛地将我拉近,月光下逐渐清晰的视野里,他的眼神里竟然带着点熟悉的阴郁和疯狂。
怎么又发病了?不是已经被白月光睡好了?
我一时也不敢再轻举妄动,怕刺激他。
于是他毫无阻碍地带着我倒在沙发上,语气几乎有些森然:「许黎黎,凭什么何意一回来,不是你走,就是你叫我走?」
「你知道那天晚上你和我们喝了一杯酒之后,我做了什么吗?」
他说的是我跑路那天。
我身体绷紧了些,语气竭力自然:「还能做什么?」
他低笑:「我在床上看着她,想着你……」
我一时无语。
倒也不用这么细节。
难为何意被绑了一个晚上,还能面不改色地叫「阿年」,
这心理素质不是一般的强大。
「三年前,你看着我叫『小意』;三年后,你看着何意想我。方延年,你渣不渣?」
他声音有些颤抖:「你知道我们为什么分手吗?你知道她为什么被迫出国吗?你以为真的是我父母和方延旻不喜欢她?你知道她又为什么现在可以活着回国?」
我莫名其妙:「我本来就不知道啊。」
方延年泄愤似的咬了一口我颈边的肉:「对,你不知道!那你凭什么说我渣!」
我无语地摸了摸身上这只大狗的头:「行,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的错,少爷消气了吗?」
回答我的是又一次深吻。
「许黎黎,别离开我,不然我真的会死的。你知道的,我本来就有病。」
他含糊不清地说。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心想精神病真的是招惹不得,一惹上就甩不掉了。
「就用这个威胁我?」
他沉默了很久,再开口时,声音哑得不行:「这次,如果我精神状态再恶化,方延旻可能不会再找你帮我了。」
「他会骗我爸妈要送我去疗养院,然后把我关起来,像狗一样,不让我死,也不让我活。」
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到了那个时候,我一定会杀了自己。」
我愣了愣。
三年了,怎么哄都不肯信任我。
倒是我一走,就自己贴上来要剖开心脏给我看了。
啧,也许男人就是贱?
但是他这模模糊糊的一句话,却隐约证实了我之前的猜测,一时间心里像被狗爪子抓了一道似的,疼得呼吸都紧了。
我凑上去,亲了亲他又开始蔓延死气的眼睛:「乖,实在不想说就先不说了。」
5
那天晚上,好不容易哄着方延年回了家,第二天我送了外卖回来,看见他又坐在客厅沙发上,还很自然地跟我打了个招呼,假装和过去一样。
我多少有点无语:「少爷,你把何意一个人丢在家里跑来找我,合适吗?你是想让我被三吗?」
方延年皱紧了眉头,郁郁道:「我不想看见她。」
「……不想看见她,你也允许她进了你家,承认了你们的关系。」我淡淡道,「你说你不是渣,那你给我一个解释。」
方延年说不出话,于是我把他赶了出去,强行没收他配的钥匙。
他原本攥着钥匙不撒手,我仗着他不会伤我,态度很强硬。
方延年沉默许久,慢慢弯起了嘴角,露出一个很病娇的笑:「姐姐果然是玩腻了想甩掉我吧。」
我说:「你自己支支吾吾还想把锅推给我?是不是男人?」
方延年一脸阴郁地回去了,我一脑门官司地坐在床上,思考精神病是怎么进化成小病娇的。
这三年里方延年明明只会冲我哭泣撒娇!
我柔弱可怜的崽呢!
送了一个月外卖,我过足了三年前被方延旻强行打断的瘾,就辞职了。
毕竟也是百万富婆,没必要像以前一样风里来雨里去地讨生活。
李小恬听说我辞职以后非常高兴,说要请我吃饭,庆祝我终于摆脱黄澄澄丑兮兮的工作服。
我们在酒吧里和何意狭路相逢。
李小恬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白月光大小姐也会跑这种地方来?」
我把她的脑袋扒拉回去:「别被她看到。」
她秒速炸毛:「你躲躲藏藏的干啥?又没做亏心事。你给方延年当了两年护工,后面是自然交往,怎么算都是她棒打鸳鸯、鸠占鹊巢啊!她不心虚,你心虚啥!」
我莫名其妙:「我没心虚,我只是暂时不想和她接触——」
「晚了。」
「啥?」
李小恬托着我的脑袋转半圈,对上了温温柔柔的何意。
她穿着鱼尾连衣裙,看起来就像个清纯大学生,在酒吧里显得格格不入,周围有很多男人投来不怀好意的目光。
她却似乎毫无察觉,只是面无表情地打量我。
这好像是她第一次正眼看我。
我突然在想,何意不愿意看我,是因为我和方延年的那三年,还是因为我和她相似的脸?
「你好啊,许小姐。」
啧,别说,看一张和自己八分相似的脸在面前,多少有点恐怖片的既视感。
又或者我和她是失散多年异父异母的亲姐妹?
我不动声色地拍掉李小恬的手,和气地指指旁边的位置:「坐。」
她可能没想到我的主场气势拿捏得这么足,一时间表情还有点呆:「哦。」
「噗。」李小恬没忍住。
她坐下,咳了一声,温声说:「没想到这么巧。正好,我想和你说说阿年的事。」
我点点头:「正好,既然碰上面,那我也有话想说。」
她眼神闪了闪:「我不知道这三年你们是什么关系,但是既然我回来了,那我希望以后你不要再和阿年接触。」
我想了想:「倒也不是不行。」
何意眉头一皱:「你还有条件?」
她的表情仿佛在警惕,我会让她写支票甩我脸上。
我抽抽嘴角:「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出国?」
「想出国就出了。」她平静地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了,我是他前女友,你是他前前女友,我不太理解既然你甩了他,为什么回来以后可以这么自然地要求我让位?」
何意脸色开始变得有点难看。
我视若无睹:「你不知道你走以后他病了吗?你不知道你现在在刺激他的病情吗?」
何意彻底冷了脸:「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何意的病历我都能背下来了,别糊弄我。」我眯起眼,觉得面前这个姑娘实在是脑壳有问题,「你是想让方延年死吗?」
何意猛地站了起来,碰倒酒水,洒了一桌子,滴滴答答地落到地上。
「和你无关。」
她近乎溃败,却还是死鸭子嘴硬。
「是和我无关,但和方延年有关。如果你要害他,我会搞死你。」我冲她坏坏地勾了勾嘴角,用力捏碎了她那只酒杯。
何意脸色转白:「你不过是仗着和我长得像,否则阿年怎么会多看你一眼……你抢走了我的阿年!」
李小恬插嘴:「为什么不是你和许黎黎长得像?说不定是你抢走了她的呢?」
「不可能!」
何意已经失态了,尖叫一声说,「方延年必须是我的!你不能,也不该对他动心思!他是我的……」
我心生怜惜,这心理素质,怎么好像比方延年还差一点。
于是我活跃了一下气氛:「我们应该不是失散的姐妹吧?」
何意一愣,一时间在自己的情绪里没反应过来,眼神里满是迷茫。
看来确实不是。
就算是我也不会认,脑壳不好使的姐妹,要来何用。
6
何意走得失魂落魄,我想要的信息一个没套到,心情也很差。
李小恬面色古怪地打量我很久:「你移情别恋了?」
「啊?」
「你喜欢上前男友的前前女友了?」
她一嗓子嚎得周围几桌都投来了诧异的视线。
我白眼差点翻到天上,摁着她脑袋往卡座里缩了缩:「闭嘴喝你的酒吧!」
她仍然用一双瞪得发亮的眼睛看着我,仿佛我已经走上了歪路。
「……没有人会因为失恋就弯了!」
她放心了,一边开了一瓶新酒一边唏嘘:「说实话,我觉得你输得有点冤,这个白月光看起来有点蠢。」
我若有所思地倒带刚才何意的表现:「她很心虚……看来,『白月光不受认可,出国又差点遇难』这个故事,八成是演出来的。」
李小恬张大嘴巴:「啊?」
「演给方延年看,目的一是逼他们分开,二是逼他放下,当然这中间可能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显而易见,方家的方法失效,最后只能找我收拾烂摊子。」
「所以?」
「所以现在他们过河拆桥咯。」
我给李小恬转了一千块让她慢慢喝酒撩汉,自己转头离开。
那天方延年的话让我一直隐隐不安,但蚍蜉撼树是没有意义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帮他。
只好先用最土的方法
——给他点个夜宵外卖,深夜送温暖。
然后我点开微信联系人列表,往下拉了很久,才翻到一个备注名为「骗子」的微信号。
转账一千。
对方已收款。
骗子:老板我来了!
我:帮我查两个人。方延旻和何意。
骗子:卧槽。这两个人我可不敢乱查。
转账五千元。
骗子:好说好说,老板放心,保管查个底儿掉。
我:主要关注他们之间的联系。
骗子:好的老板!等我消息哦老板!
我收起手机,深深地认识到,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当富婆好快乐。
沿着酒吧一条街走了一段,我就收到了方延年的电话。
他的声音里没有一点阴霾,很明显带着愉悦的笑:「姐姐怎么突然给我点外卖了?」
我也弯了弯唇:「送温暖。」
他低低地笑了,电话里的声音有点失真,但还是很悦耳:「谢谢,我很喜欢。」
「一个人在家?」
「嗯。」
「我刚刚遇到何意了。」
「嗯?」
「我把她骂哭了。」
对面又传来一声笑,沿着电话线勾进耳朵里,挠得我头皮一阵发麻:「骂得开心吗?」
我仔细感受了一下,诚实道:「还挺开心的。」
「你开心就好。」他那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在拆开外卖包装,「这是上次我给你点的奶茶。」
「嗯。很甜,我很喜欢,所以也想让你尝尝。」我轻声说,「特意让他们少放茶多加奶,晚上你会做个很甜的梦。」
方延年说:「如果梦里有你,那一定很甜。」
我停在原地,微微侧过身。
他若有所觉:「姐姐?怎么了?」
我慢慢道:「骂人,是会遭报应的啊。」
7
啧,打架这种事很多年没做了,多少有点生疏。
方延年沉声说:「许黎黎,等我。」
我转了转手腕脚腕:「你又不会打架,别跟来捣乱,快点帮我报警。」
说完就挂了电话,转过身对后面还在假装路人的跟踪者勾勾手指头,主动挑衅。
「哟,兄弟们,大晚上还出来接单干活啊。」我笑眯眯地说,「谁的单啊?」
跟踪者们一脸状况外地围了上来。
打头的那人表情有些惊讶,打量我几眼后沉吟着说:「还挺识趣。乖乖跟我们走一趟?」
我淡定地说:「也不是不行,你们回答我一个问题。」
有可能这些人原本并不想今天就绑走我,但我可不想天天被跟踪。
不如主动出击,顺便试探一下这事是不是何意干的。
「嗤,你问呗,问了我们也不一定回答。」
「你们老板应该是一个姓何的美女吧?」
几个人互相看了看,没回答。
我耸耸肩:「行吧,那就走着呗?」
其实不理解何意为什么这么冲动。
从之前方延旻跟我介绍的情况来看,何意是名校高才生,出国也是去读常青藤,按理说就算情商低,智商也够高吧。
她现在动手,我不用脑子都知道是她。这么冲动,莫非是出国学了三年学傻了?
算了,反正她也不能得手,懒得思考她的脑回路。
作为一个配合的人质,我并不需要被这些混混按着走,而是超级自然地走在绑匪中间,甚至还能走出老大的气场。
走过好几条小巷后,我突然停住了脚步。
「干什么呢?」混混甲在后面戳我的腰。
我说:「你。」
混混甲一愣。
我趁机转身来了个利落的过肩摔,一脚踩在混混甲手肘关节上,闪过混混乙的腿,又一脚撩阴腿踹他下三寸。
甲乙痛苦倒地呻吟。
我感叹:「好菜。」
怎么能连退休多年的校霸都打不过?
丙丁合力扑来,我手快地拽起甲乙分别往两人怀里一丢,转身就顺着来路跑。
笑死,打得过也不能打,不然一不小心防卫过当,我可怎么和警察解释。
快跑到一条巷口时,面前突然拐出一个人。我正要闪避,却被一把拽进对方怀里,差点条件反射把他摔出去。
「是我!」
我收回手,抬起头看向方延年。
他应该是顺着巷子一路跑来的,呼吸急促,额上一层薄薄的汗,黝黑的眸子亮得惊人,烫得我眼神游移。
「咳,你不是在家里吗?怎么来这么快?」
「飙车来的。」他面无表情,「一本的分都扣完了。」
他身后三个保镖往巷子里跑,随后几声痛呼,想来是把混混都摁下了。
我莫名有点心虚:「你不是知道我能打吗,着什么急。帮我报警就好了。」
方延年闻言眼神更加阴郁:「能打就可以一对多?万一他们有刀呢?报警有什么用,等警察来,你人都凉了。」
保镖们压着混混上了车。
我说:「这种小虾米,逮住也没用,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需要从他们那里知道什么。」方延年深深地看着我,语气加重,「我只需要让他们知道,他们在找死。」
我:「法治社会,不要乱搞,打一顿就好。」
我本来主张把这几个人交给警察,让他们感受社会主义法制的熏陶。
方延年断然拒绝,估计怎么也得泄了愤才放人。
世界很美妙,方延年很暴躁,不好不好。
可惜,我舍不得教育他。
最后我只能看着保镖把他的车开走:「你怎么回去?走回去?」
「你送我。」他平复了情绪,又低头看着我露出笑意。
我与他对视片刻,缓缓皱起了眉,伸手摸了摸他下巴上的胡茬,沉下了脸。
「从这里把你送到你家,天就亮了好吧。还有,你老实交代,几天没睡了?这几天吃了多少?」
三年前,我初遇方延年时,他作息混乱,晚上难以入睡,只有天快亮时才能浅眠一会儿,很快又会惊醒。
加之食欲不振,吃了就吐,还动不动要折腾自杀,把自己折磨得形销骨立。
好不容易精气神养回来了,现在一个月不见又是人不人鬼不鬼。
我不可思议。
养了三年的崽,被白月光养了一个月就成这样了?
白月光竟然带毒?
他眨了眨眼,脸上显出几分心虚和委屈:「姐姐不在,我睡不着也吃不好。」
我沉默。
他继续哼唧:「你才是我的药。」
他双手搭在我肩膀上,暧昧地轻轻摩挲,眼里看似委屈的水光之下,掩藏着某种克制的爱意和欲望。
靠太近了。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他凑近的脸,险而又险地从旖旎的氛围中挣脱出来,脚底有点发软。
然后不解风情地伸出一只手,捏住他的嘴:「你的事情解决之前,不许和我乱搞男女关系,晓得不?」
8
我最后叫了一辆的士送方延年回去。
走之前还是有点不放心,叮嘱他:「睡不着给我打电话,吃不下我给你点外卖,再不吃不睡,你这事还没解决命就没了。」
他眼睛一亮:「那姐姐不是会很愧疚?为了不让你以后愧疚,我可以勉为其难住到你家的。」
我冷酷道:「想都别想。」
送走他以后,我给李小恬发了个信息,确认她的安全。
李小恬:我好得很,有的是人愿意做我的护花使者。
我:哦。
也是,身为昔日校霸手中一枝花,李小恬一向顺风顺水。
当晚睡前,方延年果然打了视频电话过来。
我接起来,见他正笑吟吟地靠在床上,头发还带着点水汽,软软地搭在额头上,莫名显得乖顺许多。
然而睡衣领口被刻意地往下拽过,露出一片白皙的锁骨,很有几分心机味道。我目光隐晦地从上面划过,没忍住清了清嗓子。
「干什么?睡衣领子拉好,小心着凉。」
「空调温度刚好,不会着凉的。」他一手抻直伸了个懒腰,慵懒的姿态像极了一只大猫。
我手指动了动,突然很想摸摸他柔软的头发、俊朗的脸,以及……
「你不是说,睡不着给你打电话吗?」青年人的声音干净清透,带着一点水汽滋润过似的微哑,分外撩人。
我摸了摸变烫的耳垂,低声问:「何意呢?」
他蹙了蹙眉,不太高兴听到这个名字的样子。
「我怎么知道?她自己又不是没地方住,天天往我这里跑,活腻了吗?」略带烦躁地说完,又看着我眨巴眼,「这种时候,就不要提她了嘛,多扫兴。」
很行。
昔日爱侣针锋相对成为敌人,
替身情人小三上位,
深夜热聊抚慰方二少孤寂的心?
所以说就不该心软松口让他主动联系我。
这家伙能一天给我打八百个电话,黏糊起来跟什么似的,明明我们现在这个关系说都说不清楚……
我揉了揉额头,把万字狗血长文咽进肚子里:「躺进被子里,关灯,睡觉。」
方延年很遗憾地叹了口气,往床上一倒,一声轻响后画面暗了下去,能看见床边一盏橙色的台灯幽幽亮着。
他轻声说:「以前,你都是抱着我睡的。」
黑暗的环境,好像还更容易让人乱想。
我深吸一口气。
「说了不能乱搞男女关系。」
「何意和方延旻我找人去盯了,你暂时不要关注他们,保持和你哥公司那边的联系就行。」
「不用你说。」他有点不高兴,「睡觉之前就不能说点不恶心的人吗?」
我顿了顿:「那给你讲故事?」
他欣然同意。
于是,我翻开《小王子》,念着念着就自己睡过去了。
第二天醒来时,手机已经自动关机。
插上充电器开机,方延年的最后一条消息是凌晨三点。粗略估计,是手机没电关机、视频电话断线之后。
他说:晚安,小玫瑰。
我弯弯嘴角,给他回:小王子,睡得怎么样?
吃完早餐,方延年直接打来了电话。
「多亏姐姐,比前天睡得好一点了。」
「早饭呢?」
「唔,喝了一杯牛奶。」
我满意了:「不错,还有进步空间。」
方延年低低一笑,嗓音压低,带着某种引诱的意味:「那你是不是该奖励一下我?」
还真是能蹬鼻子上脸。
能怎么办呢,宠着呗。
我也弯唇笑:「又要干什么?先说好,不搞男女关系。」
「我找到了当年最早给我做治疗的心理医生,要把当时的档案拿回来。你要去吗?」
我心里微微一动,察觉到方延年是在主动向我打开心门。
他特意提了档案,是要给我看吧。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我心情很好:「好啊,一起去。」
我没有想象过和方延年一起去旅行的样子。
不过我们这一趟本来也是办事,是方延年自己硬生生把它变成了旅游。
下了飞机他还在查询旅游攻略,我瞟了一眼,看见「情侣打卡景点」几个字,抽了抽嘴角。
「那个档案里有什么?」
方延年头也不抬:「什么都有。」
我疑惑:「什么都有?」
他抬起头看我,笑得很无害:「我从他那里学会了反催眠,所以很多事情,只有那个医生知情。」
我心里顿时软得一塌糊涂,伸手摸摸他的头发。
他凑近和我贴了贴鼻尖,眼里仍带着笑意,语气却有点冷:「如果你知道了我所有的过去之后,选择离开我。那我就打断你的腿,关在房间里,哪里都不能去。」
我一点不觉得害怕,捏捏他的鼻子一本正经道:「自由、平等、公正、法治。」
他低头迅速咬了一口我的嘴唇,然后光速撤离。
「说了不搞男女关系 ──」
「你不搞,我搞。我单方面骚扰你。」
这都行。
不愧是你。
9
心理医生姓赵,据说是方延年被转到第二个医生手上之后就转了行,现在在大学当老师。
恰好他所在的大学,是这座城市的标志性景点之一,所以我们从机场出来就直奔大学。
到的时候还是上课时间,学校的路上人很少。
方延年左右看了看,悄悄勾住了我的手指。
我正要缩回手,就被他穿过指缝勾勾缠缠地攥紧了。
他垂头看着我,脸上带着点新鲜的兴味:「你看我们这样,像不像一对普通的大学情侣。」
难得看见他这样柔软的表情,我心里一软,也就犹豫着没有抽回手,
只能别别扭扭地声明立场:「说好了不搞男女关系……」
方延年没有因为我的拒绝不高兴,得意地晃了晃我们交握的手:「我也说了是我搞你啊,我主动的。」
顿了顿,又压低声音:「这里没有人会带着别的目的看我们,我想放肆一下。许黎黎,你得宠我。」
我失笑,被他撒娇撒得满心甜意,也攥紧了他的手:「好,我宠你。」
我们俩拉拉扯扯地走到了心理医生上课的教室,悄悄从后门溜了进去。周围一小撮人投来注目,我本来泰然无视,片刻后发现目光陡然变多。
于是我后知后觉意识到那些女孩子都在看方延年。
方延年的五官算得上清新俊朗,眉骨立体,鼻梁挺立,嘴唇是恰到好处的丰润,很适合接吻。脸色虽然还有一点苍白,不过现在他情绪放松,看起来也就更有人气了一点。
如果不是因为这场人为的病,他本也可以在大学里风光地过完四年,享受少男少女们追逐的目光,而不是只为了有尊严地活着而苦苦挣扎。
我偏头小声对他说:「她们都在看你。」
方延年也凑近小声对我说:「可是我在看你。」
我脸热了热,一时没招架住他这种出口成章的情话,赶紧和他拉开距离。也或者是这个环境给了我一种我确实在谈一场校园恋爱的错觉,我才会有这样热烈的悸动。
他却不依不饶地追了上来,把脸埋到我肩上,说话时的呼吸喷在脖颈间。
「这样她们就看不到我了。」
我「哦」了一声,难耐地蜷了蜷手指,把注意力集中到前面正在讲课的赵医生身上,不理他了。
下课时我们顺着学生的人流走到教室前面,耐心等所有学生请教完问题离开后,才走上前跟赵医生打招呼。
他本来有点迷茫,目光落在我身后的方延年身上后恍然大悟:「哦,是你啊。好久不见,你的脸色看起来好了很多。」
方延年难得对外人露出了堪称温暖的笑:「是啊,因为她帮了我很多。」
他晃了晃还和我握在一起的手,医生也笑着点点头:「一段积极、美好的感情,确实有助于让你走出抑郁。」
医生还没吃饭,邀请我们一起。我欣然同意,拉着似乎不是特别情愿的方延年跟在医生身后。
「本来是烛光午餐的……」方延年走得拖拖拉拉,嘴里还在嘟囔。
我被逗得笑出声,伸出另一只手安抚地挠挠他的下巴:「好啦,那晚上吃烛光晚餐好不好啦?」
他立刻满意了,凑过来飞快地亲了一口我的侧脸,纯情得像是真正的男大学生。
赵医生领我们去了人不是那么多的教师餐厅,执意用他的工卡给我们买单,方延年就很坦然地接受了,堂堂方二少占便宜毫不脸红。
赵医生边吃饭边感慨:「三年前,我对治愈你没有任何希望,一度以为你真的会彻底自杀。看来,我真的低估了爱情的力量,也许我不该转行的。」
10
我闻言有点好奇:「您是为什么转行了呢?」
「因为遇到了好几个无能为力的病人,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强烈的自我怀疑,干脆来专心做学术提升自己。」他坦然回答,「方先生是我的最后一个病人。我很抱歉,没能帮到他。」
方延年对此并不惊讶,见我看过去,他低声跟我说:「他走之前就和我说过这个。」
我恍然,心想那时候方延年很绝望,没治好他的赵医生大概也很绝望。
不过,如果阴谋论一点,赵医生转行这件事里,未尝没有方延旻的影子。
因为在公众场合,我们没有说起此行目的,我随口问了几句这座城市的推荐景点。
赵医生笑着说:「情侣的话,倒是可以去西元山看看,那里有个蓝莲湖,风景不错,还有个很动人的传说。」
我可有可无地点点头,对这种一看就是打噱头做宣传的地方没有兴趣。
方延年却打起了精神,仔细地问了西元山的情况,黝黑的眸子熠熠闪光。
我稍微一想,就知道他是被「情侣」两个字打动了。
啧。
算了,都撒娇让我宠着他了,那就宠着呗。
吃完饭,我们转道赵医生的办公室。他给我们泡了两杯茶,态度温和地问:「两位这次找我,应该和方先生的病有关系吧?」
我点点头:「我们想问问,您这里是否还有保留当初的治疗档案。」
见他面露踌躇,我又补充道:「您对他生病的原因很清楚,为了彻底让他摆脱那些事,我们很需要这份记录。」
赵医生叹气:「我知道了。只是这份记录,按道理来说除了我和方先生,不应该有第三个人知道,所以我才有些犹豫。但既然能起到作用,那你们就拿走吧,放在我这里,也没什么用。」
他脸上露出愧疚的神色,方延年低着头没有反应,我只好磕巴地安慰道:「不是的。你应该是阿年最信任的一位医生了,他没有怪你。」
医生摇摇头,释怀般笑了:「算啦,我都转行了。所有病人的档案我都锁在银行保险柜里,正好我下午没课,你们愿意的话,可以在这里等我取回来,也可以和我一起去。」
我询问地看向方延年。
明明是他的事,他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脸上写满「我随便」。
我清楚他心里对于让我知道所有事情还是有点抵制,却并不失望,只觉怜惜,转头对赵医生说:「我们在学校里等您吧。麻烦您了。」
方延年进入这所大学以后,情绪其实一直挺好。
很显然,他是对「假装校园情侣」这件事充满兴趣,我就顺着他的心意,拉着他在学校里随便走走晃晃,还按照网上的攻略,找到了几个拍照打卡点。
方延年被我逼着坐在维纳斯女神像前,傻乎乎地伸出手摆 pose,故意板着脸,眼里却是掩不住的高兴。
我按下快门,满意地欣赏了一下照片上的大男孩,走过去挨着他坐下:「来,自拍一张。」
这种事我以往是很不屑一顾的,李小恬在大学时很喜欢让我当她的模特,每回都要被我宰一顿。
但是和方延年拍照,却好像是一件自然又幸福的事,让我的嘴角始终微微翘着。
方延年在我按快门的前一秒飞快凑近我,在我侧脸上轻轻一吻。
我摸了摸被他吻过的、似乎还在微微发热的那一片皮肤,心里浮起一丝甜意。
这样手拉着手在外面走走停停、荒废时间的行为,过去的三年里从未有过。
我们始终待在那一方小小的公寓里,偶尔可以在经过方延旻同意后见几个上门拜访的朋友,或者下楼在小区里散散步。
怪不得方延年之前查攻略查得那么起劲。
我忍不住也凑过去在他柔软的唇上碰了碰。
方延年眼睛一亮,伸手就要扣住我的后脑勺深吻下去。微信电话声不合时宜地响起,我忍笑推开他接起电话。
「许小姐,我拿到东西了,在校门口等你们。」
从赵医生手上接过档案袋,我注意到方延年直勾勾地盯着,就把档案袋塞进他手里,转头礼貌地和赵医生告别。
医生笑呵呵地说:「祝福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哦!」
我眨眨眼,一时不知怎么接,上一秒还在 emo 的方延年抬起头,露出了笑:「我们会的。」
11
11
走出大学,方延年把档案袋递给了我。
我挑眉看他:「真愿意给我看?」
他眼里仍有没褪去的纠结,整个人肉眼可见地低气压,沉默着没回答我。
手拉着手走了两条街,他才缓缓开口:
「上一次知道这些事的人,你知道是谁吗?」
这简直不用猜:「是何意吧?」
方延年停下脚步,垂下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表情是浓得化不开的厌恶。
「她知道之前,嘴里也说得很好听。」他嘲讽一笑,伸手拂过我鬓边的碎发,「后来,她嫌我脏,像丢垃圾一样,把我丢掉了。还和方延旻那种东西沆瀣一气……」
「她以为她是谁?方延旻也不过是利用她而已。用过后,不仅要丢掉,还要销毁呢。可惜了他这次自负失误,竟然让她活着回来了。」
我怔住,见他眉宇间满是自厌自弃,撞上我的目光时还惶然躲避,显然在害怕我也和何意一样。
我心疼地伸手捏捏他的嘴唇,捏成瘪瘪的鸭子嘴,含笑道:「你黎黎姐从小长在棚户区,肮脏事看得多了,你们豪门那点事还真不够看的。」
方延年被我捏得下半张脸一起变形,眼里却放出了光,很快又暗淡了。
他捏开我的手,闷闷地把玩我的手指。
「许黎黎,我不敢赌。」他低声说,「我怕我会失去理智,做下让你不可原谅的事,比如……」
「比如打断我的腿关起来?」我打断他,
「先不说你打不打得过我。如果我真的丢下你,那一定是因为你真的和何意旧情复燃,而不是因为其他什么操蛋的过去。大老爷们,别娘们唧唧的。」
他直直地盯着我很久,似乎在辨认我说这话是否真心,直到旁边一声细微的快门声才转过头。
举着摄像机的女生顿时露出尴尬的表情,上前几步道歉:「不好意思,你们之间氛围太好了,简直像偶像剧,我一时没忍住……」
我没生气,只是好奇地问:「我们能看看照片吗?」
「当然可以!」摄影师把相机递过来,又小声补充,「就拍了一张。你俩简直金童玉女,太登对了!我甚至想给你们拍婚纱照……哦如果已经拍过当我没说。」
我看向那张照片。
屏幕很小,但上面那两个人执手相望,眼里是几乎溢出来的对对方的爱意,我嘴角高高上扬,方延年神情郑重。在背后那间门面颇具港风的古装店背景下,几乎像是……
「你俩像刚求完婚一样!太甜了!」
心直口快的摄影师把我心里话说了出来。
我抬头看方延年,他方才的不确定似乎顷刻间烟消云散,用一种近乎惊奇的目光打量着这张照片,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和我对视。
他嘴角噙笑,满眼溺毙人的温柔:「我才发现,原来姐姐你这么爱我。」
摄影师捂住嘴发出小声惊呼:「竟然是姐弟恋!我死了我死了我死了……」
我隐约发觉方延年心中的块垒似乎被这张照片抹去了,对这位摄影师一时间非常满意。
出现得这么及时,简直就像偶像剧男女主的助攻嘛。
我笑眯眯地转头对她说:「我们加个微信,你晚点把这张照片传给我。等我们结婚,一定请你来拍婚纱照。」
摄影师激动地拿回摄像机,和我加了微信,走之前还在拼命招手:「早点结婚啊!」
方延年从背后搂住我的腰,将我向他拉近,心情极好地说:「走吧,我们去西元山,晚上吃烛光晚餐!」
「那治疗档案?」
「先去酒店放一下,晚上回来,我和你一起看。」
「好。」
12
档案上的内容和我的猜测差不多,却比我的猜测更可怕一点。
方延年是方家的私生子,亲妈生他时难产死了,所以从小就被接到方家生活。
方家爸妈对他感情一般,出于责任和义务照顾得还算尽心,但方延旻从小就很关照这个弟弟。
关心演变成寸步不离的保护,亲情膨胀成变质的占有欲,方延旻像个阴影,把方延年压迫得难以呼吸。
所以他想要逃离大哥的控制。
于是方延旻失去了理智,折磨了方延年的身体。
那些对方延年来说,是难以启齿的耻辱和痛苦,难怪他这样犹豫要不要告诉我。
我回忆着对方延旻的印象,几乎有些不可思议,难道变态总是擅长做表面功夫?
看完档案以后,我没有对此做太多评价。
只是当晚方延年不安又强硬地过来抱我时,没有再挣扎,配合他沉浸入一场放纵的缠绵。陪着方延年胡天胡地疯了几天,以安抚他不稳定的情绪状态。
唯一可惜的是,写好的攻略全都作废了。
其实还挺想和他出去玩的。
最后一天晚上,他进浴室洗澡,我买好机票后,漫不经心地点开了手机上跳出来的新邮件提醒。
又是毫无新意的威胁恐吓。
从我和方延年一起动身来这座城市那天起,这种邮件就没有停过。
我目光落在邮件最下方的几张照片上,那是我和方延年在机场碰头后的一路行程跟拍。发信人毫不掩饰对我们的窥视,隐约透出的威胁意味气势汹汹。
我截了图,点开和方延旻的微信对话框,发送图片。
只能说方延年还是太甜了,他以为换了一座城市,就不会再有窥探的目光,所以撒娇耍痴要我在这里和他亲密无间。
但实际上,早早接手公司的方延旻比他想象得难对付很多。
那又怎样?许黎黎从来都是不怂硬刚。
方延旻对我主动挑衅的回应是,拨通了我的电话。
他的声音辨不出喜怒:「许小姐这是什么意思?是要请我帮你查发邮件的人吗?」
我微微勾唇:「我和阿年这一趟是为了什么,想必方总一清二楚。」
他沉默着,逼人的威势从手机另一端蔓延过来。
「蚍蜉撼树,不自量力。」他最后嗤笑一声,「我的好弟弟总是隔一段时间要来一次叛逆期,也总有女人愿意陪着他胡闹。」
他直接挑明了话,毫不掩饰对我们两个的不屑。
我惊讶道:「方总难道不觉得自己有问题吗?我觉得,你也应该让陈医生给你做个检查。」
方延旻并不回应,只是冷冷道:「你应该还记得我一开始找你的目的,是要你代替何意陪我弟弟。我们那时候都以为何意死了。你说,她为什么会『死』了呢?
你只是何意的替身而已。你觉得,你会比她更幸运吗?」
挂掉电话后,我怔怔地看着漆黑一片的天空发起呆来,直到身后贴上来一个人。
我能感觉到方延年温暖的胸膛,隔着我薄薄的衬衫紧紧贴着后背。一下又一下厚重的心跳声,顺着肋骨传递到我的心脏,和我的心跳声逐渐重合。
我手一颤,转过身踮起脚主动和他唇齿相依。他身上的温度渐渐升高,搂着我的双臂滚烫如烙铁。
初秋的晚风挟着一缕凉意钻进我的衣摆,而后是一双温热修长的手。
我恢复了理智。
想想可能会有一双眼睛在角落里窥探这个房间,想想方延旻发疯时折磨方延年的样子……
我推开了方延年,叹了口气:「好了,玩够了。明天就要回去了,收收心想想怎么对付方延旻吧。」
他皱起了脸,脸上满是嫌恶:「这个名字让我恶心。」
我冷笑:「放心,我以后先找人搞他一回,让他也尝尝那滋味。」
方延年眼神复杂,半晌捉住我的手缓缓凑到嘴边,用虔诚的姿态,吻在了我的手背上。
「许黎黎,幸好是你。」
我得意点头:「那可不,幸好你遇上了我。」
却又忽然想起一件事,我看着他眯了眯眼:「对了,既然你早就不喜欢何意,那为什么这三年把我认作她,一直对着我叫她的名字?」
方延年顿时心虚了:「我那时候以为你是方延旻找来监视我的人……再加上生病,潜意识不敢太信任你……」
我给他气笑了:「和你朝夕相处三年,同床共枕一年,你说不信任?不信任你睡我?你当我是鸡呢?」
他连忙指天发誓:「没有!确定关系以后我是真心对你的!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跟你解释,干脆将错就错……」
「将错就错?如果何意没回来呢?如果她死透了呢?那你就打算一辈子将错就错下去?一辈子叫我小意?」
我半点没被他糊弄过去,紧盯着他步步紧逼。
大概是少有看到我情绪这样外露、这样不留情面的样子,方延年慌得不行,来抓我的手却又被我避开,眼底隐隐有些发红了。
「……我本来就打算用三年让方延旻对我放松警惕,然后一点一点找他的把柄。等事情解决,就会和你解释清楚的!没打算骗你一辈子!许黎黎,你不可以怀疑我!」
「呵,发了病都能想出这么完备的计划,真不愧是方二少啊。」
他被我逼急了,强硬地搂住我的腰,半强迫地将我带进房间。
我感受到他身体的微微颤抖,心下叹了口气,勾住他的脖子,安抚地捏了捏他的后颈。
「好啦,刚才是故意和你吵架的,做给别人看而已。我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的,我信你。」
他抿起唇,眼里渐渐酝酿出一场风暴。
没等我意识到不对,铺天盖地的吻就落了下来。
意识沉溺于欢愉时,我模模糊糊想到,晚上闹得这么晚,明天应该不会赶不上飞机吧。
13
飞机当然还是赶上了。
为了给方延旻完美制造我们「吵架」的假象,我和方延年是分开回去的,飞机上的位置没有连在一起,下机也没有打招呼,各自分开。
手机里的消息一直弹出来,是方延年给我发短信,抱怨我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因为担心手机被监控,回来前他特意买了个新手机,只存了我的电话。
我冷酷地表示:好好干活,解决了事情再来搞男女关系。
我的腰现在还酸着呢,这家伙病了三年也没落下锻炼身体,昨晚被他折腾得身体都快散架了。
休息一天后,我收到了私家侦探发来的最终调查结果。
他目前只查到何意和方延旻存在隐秘的男女关系,何意每隔几天,就会去方延旻的一处房产里,和他待一个晚上才出来。
并且,何意出国之前就和方延旻有这样的关系。
私家侦探合理推测,方延旻这三年飞美国的时候,应该也有去找何意。
其实我本来想试试看能不能挖出三年前方延旻买凶杀人,不过那毕竟跨了国境,私家侦探鞭长莫及,无能为力。
看起来,我这边只能打辅助,主输出还要靠方延年自己。
只是想起方延旻对他的企图,我就有些担心。
好在方延年不会干站着被欺负,方延旻也不敢太过火,这三年更是连面都没在方延年面前露过。
——这还是我误打误撞促成的。因为看出方延年有心结,我就劝他少出现以免让方延年病情加重。
那时候他脸色很差,我还以为他只是担心弟弟病情。现在想来,应该是因为弟弟借着生病的事远离他气疯了。
方延年跟我坦白,他那时候是有意给自己心理暗示,加重病情,借此彻底离开方延旻的控制。
三年,刚好。
希望最后能云开见月吧。
我无所事事,又不想成天忧心忡忡,就跑去参加李小恬工作室的开业剪彩。
她从原先的公司辞了职,自己出来开工作室,还带走了自己原先一大半的客户。
工作室坐落在郊区的一栋四层别墅,带了个花园,装修走的洛可可风,奢华优雅,估计她是把全部存款都投进来了。
剪彩仪式上,很多老客户都来捧李小恬的场。她笑意盈盈地站在人群中应酬往来,我远远看着,忍不住也露出微笑。
看着她众星拱月一如当年,我不由得很庆幸当年我没有强行拉她来陪我送外卖。
客人们跟着她助理进工作室去参观以及下单,李小恬就凑过来找我。
「你什么打算?以后就混吃等死了?几百万,买一套房子就没了,你可别太飘啊。」
我笑着说:「放心,这段时间要处理点事,等处理完了,我就去琢磨赚钱。」
李小恬连忙说:「肥水不流外人田,你给我投资呗,我肯定让你赚钱。」
我失笑:「你这是把钱都败到装修上了吧?开始找我要钱了?也行,你把工作室发展计划拿来。」
「我们工作室肯定红红火火,客似云来!保管让你钱生钱!」她抓着我的胳膊晃,「投嘛投嘛!」
我还没说话,她电话就响了。
她只好放开我的手接起电话,听了一会儿,露出个意外的表情。
见她挂了电话就要出去,我心里不知为何有点不安,问她:「怎么了?」
她耸肩:「保安说,我有个客人进小区时太着急,差点撞到人,让我过去处理一下。」
「你还有客户没来?」
她点点头:「我面子哪那么大啊。好些人收了邀请,也没说来不来。不管怎么说,顾客是上帝嘛,我总得去看看。你在这里帮我看着点。」
我答应了。
可是,等了半小时都没见她回来,打电话也没接。
就算别墅区比较大,来回时间久,也不该不接电话。
我心里不妙的预感更浓,找助理要来了保安值班室的电话。
打过去一问,说李小姐二十分钟前就和那位客人一起上车走了。
保安还纳闷地说:「那不会是李小姐求复合的男朋友吧?吵了几句嘴,又黏黏糊糊地一起走了。」
狗屁的男朋友,李小恬这个搞艺术的,眼光太高,母胎单身至今。更何况,剪彩还没结束,她也不是那种公私不分、跟客户拉拉扯扯的人。
肯定有问题。
李小恬八成被绑架了,而且,我直觉是冲着我来的。
我当机立断,让助理按照原来的程序完成剪彩,自己跑去值班室看监控。
保安听我说了意图后很惊讶:「拐人还拐到别墅区了?现在人贩子这么嚣张的嘞?」
他一边絮絮叨叨一边调了监控。
那个男人始终背对监控,也看不到脸。只能看到李小恬过来跟他说了两句后似乎要走,却被一把拉住,扑到那人身上。
两人似乎又争执两句,男人手伸到李小恬面前不知做了什么,她就软绵绵地窝进对方怀里,任由对方将她带上了车。
我抿紧唇:「这个男的,用了迷药。」
半个小时,按照这会儿的交通情况,估计已经上高速了。
保安紧张又抱歉:「不好意思啊,我们没看出来,那个男的还跟我们解释说要带她出去吃饭赔罪……我们以为是男女朋友吵架呢。」
我摆摆手:「没事,您等会配合警察调查就行。」
我记下那辆车的车牌号,直接报了警。
从体型看,这个「男人」比一般男人要瘦小一些。不知道是方延旻找来的人贩子,还是何意……
14
警察的行动力很强,查出了绑走李小恬的车是套的车牌,真正的车主是一个二手车租赁商,对方并不知道自己的车被偷走了。
这辆车在别墅区两公里外的轻工业区被找到了。
轻工业区正在准备搬迁升级,监控拆了一半,绑匪换车的地方恰好在监控死角,不清楚他后来换了哪辆车离开。
警方锁定了从这辆车驶入工业区后,整个工业区的所有进出车辆,一一进行排查。
我做完笔录后等了一个小时,见他们还在满脸严肃地排查讨论,有点坐不住了。
对于无父无母的我来说,李小恬的意义并不只是朋友,更是家人。我从小到大都把她保护得严严实实,这一次却因为自己的固执连累了她。
我几乎忍不住想要直接去找方延旻对线了,
但想一想惊动或者惹怒他的后果,还是忍下了这种冲动。
方延年还不知道李小恬出事的消息,我只是不动声色地问了他一句,计划进行到哪一步了。
他回我:查到了一些关键证据的线索,可以让他破产坐牢的那种。
我有点担心:有没有打草惊蛇?
他很自信地回答:不可能的,他要是发现了,早就来找我算账了。
我想想,也确实。
如果是因为察觉到了方延年的动作,那现在被绑走的应该是我和他,而不是李小恬。
绑走李小恬,目的是警告我或者惩戒我。而我最近唯一有可能惊动方延旻的,只有我查到的那些他和何意的那些事。
但是方延旻不会把这种不痛不痒的事情放在心上,那么……
果然是何意动的手?
是因为上次找人跟踪我,发现我很能打,所以选择绑我的身边人吗?
我以为何意脑子就算不清楚,也不至于蠢到自曝,没想到她两次动手的时机都这么……
我斟酌了一会儿,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了警察。隐去了前因后果,只含糊说了一下我们三个人的「爱恨纠葛」。
吃完瓜的警察小哥们精神奕奕地去调何意的行程了。
我又给私家侦探发了条消息。
方延旻和何意的关系调查出来后,我并没有让他们撤回,而是出于以防万一的目的,仍旧让他们保持盯梢。
私家侦探很快回我:何意昨晚回家后就没有出过门。
我反问:你确定她一直待在家里?
私家侦探顿时感觉事情不简单。
十分钟后,他给我发了一张监控截图,是一个戴着帽子的瘦削男人走出何意家的样子。
私家侦探比警察动作还快一步。
这个人,和带走李小恬的人穿着一模一样。
竟然是何意本人来动的手。为了搞违法犯罪活动,特意搞了性转,不得不说,在这一方面,她还勉强算是有一点智商。
所以李小恬当时是认出了何意,或者听何意自曝了身份,才会让李小恬放松警惕。
没多久,我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一个网络电话号,未知归属地。
我对一个警察小哥示意了一下,他若有所悟,让我坐到他旁边,飞快调试设备,准备定位对方位置。
我接了电话。
对面居然是李小恬的声音:「许黎黎!绑我的是唔唔……」
她一句话没说完就被人强硬堵上了,我隐约听到了扇巴掌和李小恬痛叫的声音,压抑许久的怒火腾地烧了起来。
「给老子放尊重点。」我冷冰冰地说,「否则,让我逮到你们这些老鼠,我摁死你们。」
警察小哥手一抖,对着我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大概是因为我现在凶神恶煞的样子看起来比绑匪还像绑匪,他不由得震惊居然有人在警察面前说这种一听就不和谐社会的狠话。
电话那端换了个沙哑的声音,一听就是变声器做出来的假声:「从现在开始,每隔半小时,我会砍掉这个女人的一只手指。你猜,你能不能在她手指被砍光之前找到我?」
李小恬这双做设计的手,怎么可以受伤……
我咬牙道:「你要我做什么?」
对方嘶哑地笑了起来:「什么都不需要,听你这个好朋友的惨叫声就够了。」
「你是何意找来的?她给了你什么好处,我给你双倍。不,三倍也可以。」
警察小哥持续不可置信。
我依然镇定地收买着绑匪。
对面冷冷一笑:「不需要。」
我眯了眯眼:「所以,你是何意?你亲自给我打电话,图什么?就这么死心塌地要给一个曾经要杀了你的人做事?」
电话挂断了。
警察小哥舒了口气:「找到了。」
与此同时,监控组那里也有了进展。
我也长出一口气。
果然,我们永远可以相信人民警察!
人民警察严肃地教育我:「不要对他人进行生命威胁,尤其对方还是绑匪,万一激怒对方,会给后续营救添很多麻烦。」
我诚恳认错,表示下次一定不会了。
15
预备跟着警察一起去定位地点时,我收到一张彩信。传来的照片上,李小恬衣衫不整、满脸是血地倒在地上,面前站了两个黑衣男人。
「我会在警察冲进来之前,给大设计师先开个荤。」
我倏然握紧手机。
警察小哥叫了我几声,我盯着手机发了很久的呆,才抬起头对他说:「我要销案。」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我重复道:「我要销案。你们不要查了。」
然后我就走了出去,打了车,把警察定位到的地址报给司机。
报警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既然找到了何意的藏身地,剩下的自己来做也没什么不好。
何意把人带到了一个老旧的小区里,这里的房子又小又破,据说市政已经在计划拆迁了。我上了其中一栋楼,敲开 603 的门。
开门的是何意,她换上了日常的打扮,照旧是优雅的长裙,长发拨到一边,对我露出含蓄的笑。
「你来了。」她亲切自然的态度就像招待上门拜访的朋友。
我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眼她身后的玄关和客厅,半晌抬腿进了门。
「这是阿年的大哥替我买的房子,回国后作为礼物送我的。」她温和地说,「我比较少过来,这里没什么能招待人的东西,请你见谅。」
我转头和她对视片刻,挑起眉笑了:「你对着我这张脸,是什么感想啊?」
何意抬手掩唇,笑得很克制:「感想?就是没想到阿年这么想我,早知道,当时就留一个电话号码给他了,免得他一直找不到我,还要麻烦大哥给他找个这样的陪护。」
我顿时被她这说话艺术给震住了。
果然是读过书的人,会说话。不像我,踩线和李小恬进了同一所大学以后就放飞了自我,能有多混就有多混。
人与人的差距真是不可思议。
我大剌剌地往沙发上一坐,也没急着往里面房间里找李小恬,扬起嘴角对何意说:「大才女,拉踩艺术一流啊。你说我是陪护,是你的替代品,我没意见。不过我挺好奇,你回国后,方延年是不是立刻对你这个白月光旧情复燃了?」
何意放下手,嘴角的笑淡下来:「那就不是你要操心的事情了。」
「其实我一开始真没兴趣掺和你们的事的。你记得吧,你刚回国那天晚上,我和你们碰了个杯就走了。
酒后,微醺。啧,我多大方,给你们制造了多好一个旧情复燃的条件啊,可惜了,你没能好好把握。」
我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她的脸色,眼见她随着我说的话越来越压抑,脸上浮现出屈辱的神情。
显然按照方延年的讲述,那天晚上她过得应该十分难忘,而且在那之后不是被无视就是被嘲讽,日子过得肯定十分不顺心。
方延年这个小病娇,因为熟知我的战斗力,在我面前大多时候都压抑得好好的,没敢太放肆,在何意面前就不一定了。
他发病的样子我见过不知多少次,就何意这柔柔弱弱的样子,恐怕是会被吓死的。
到这地步,她还要和我正面撕逼,那肯定不是为了维护爱情,至少不是为了她和方延年的爱情。
「方延年是我的男朋友。」她抿唇,表情逐渐冷厉,「你和他纠纠缠缠藕断丝连,是想当小三?」
我耸肩:「我对插足别人的感情可没兴趣。不过,何小姐好像对此很感兴趣。」
「许黎黎,你不要太嚣张了。」何意深呼吸一下,控制好了表情,重新露出微笑,「你忘了,你那位大设计师朋友,还在我这里做客呢。」
我歪歪头:「何小姐,你是不是太无视法律了一点?就算我今天没带警察来,只要李小恬能活着走出这里,警察就会上门请你喝茶。除非,你打算和我们两个同归于尽,不给警察抓你的机会?」
何意那张和我相似的漂亮脸蛋扭曲了一瞬间:「我知道你要什么,你不就是穷吗?大哥给你的钱没让你满足而已不是吗?我再给你一千万,你离开这座城市,永远不要回来,永远不要出现在阿年面前。」
我叹为观止,没想到这种偶像剧剧情真能上演:「何小姐,就算这样,你也要坐牢的。」
何小姐猛地站了起来,张嘴就要喊:「动手……你!」
我面无表情地从裤兜里掏出折叠刀,在何意还没反应过来时,抢上前一步,将锋利的刀刃贴上了她脆弱的脖颈。
「动手?」我似笑非笑,「跟谁动手呢?」
主卧的方向传来一声询问:「老板,现在要切哪根手指?」
我目光冷下来,手指微微用力。
何意脸上血色尽褪,僵了片刻,颤颤巍巍地又喊了一句:「没事,先按兵不动。」
我漫不经心地说:「何小姐,我刚才没有听清,你说给我一千万,让我干什么?」
何意嘴唇颤抖片刻,挤出一句话:「你这样,也会被抓进去的。」
我失笑:「我可是正当防卫呢,为什么要进局子。何况,我也没伤着何小姐您哪里啊。」
她咬牙道:「阿年怎么可能会喜欢你这种暴力的疯婆子…….」
「他还就喜欢我这种,可能是因为他有病吧。」我压低声音,「你一口一句阿年,是真的要解决情敌,还是替你真正的情人解决我这个不稳定因素?」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怎么会不知道呢?要不是方延旻告诉你,我查到了你们交往的证据,你怎么会为此冒这么大的风险呢?怎么,想嫁进豪门想疯了,还想一女侍二夫呢?」
「许黎黎!」
她像是猛然被踩到尾巴一样弹了起来,也不管刀刃划开了一小段皮肤,盯着我目眦欲裂。
「你为什么非要逼我!你以为我愿意吗?方延旻是个疯子,方延年是个小疯子,他们两兄弟都有病,我能怎么办?」
她优雅从容的姿态消失殆尽,像个疯子一样抓住我的手,把小刀往她脖子上捅,嘴里还发出大笑声:「来啊,杀了我啊!正当防卫?防卫过当也要坐牢的!哈哈哈哈哈!你不放过我,你也休想好过!」
我伸出另一只手,在她胸前正中的位置用了点劲儿一按。
状若癫狂的何意身体一顿,下一瞬就往后倒去。
我冷眼看着她砸进沙发上。
她面露惊恐:「你做了什么?」
我淡淡道:「让你安静一会儿而已。」
她果然就安静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口:「许黎黎,我真羡慕你。方延旻忌惮你,方延年珍惜你。他俩都不会在你面前发疯吧?你知道我这三年在国外是怎么过的吗?」
我没兴趣知道,但何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当时是真的差点死了。好不容易留下一口气,我想要不就这样和国内断了联系吧,再也不回来。可方延旻查到我还活着,不肯放过我,飞到美国去强迫我、威胁我。我没有办法,只能顺从他的心意。
「后来方延旻叫我回国,说方延年对那个替身动感情了,他要我回来拆散你们。多可笑啊,三年前赶走我还要杀了我的是他,三年后他却要我回来做方延年的女朋友。
「嫁进豪门?你以为我喜欢?你那么想嫁,你嫁啊!一家子都是疯子,迟早把你也变成疯子!」
她大笑起来。
我耐心地听完了,诚恳提问:「你为什么不报警?」
她愣了一下:「报警,有用吗?方延旻怎么可能让自己被警察威胁到。」
我不理解她怎么会有这种一点都不和谐社会的想法,一个高才生的法律意识,就这?
我好脾气地道:「如果报警没用,我是怎么查到你这个地方的?如果报警没用,我为什么要自己进来,不带一个警察?」
她愣愣地看着我。
我对她露出一个怜悯的微笑:「谢谢你指证方延旻,放心,警察会还你一个公道的。」
我转身开了门,蹲守已久的警察瞬间涌入,飞快控制了主卧里的两个暴徒,把昏迷的李小恬抱了出来。
我对着震惊到失语的何意补充了一句:「对了,你刚才说错了一句话,他俩都在我面前发过疯。不过我不会和方延旻这种犯罪嫌疑人计较,至于方延年,我就喜欢看他为我发疯。」
何意喃喃道:「你也是疯子。果然,物以类聚。」
我朝天翻了个白眼。
16
李小恬只是受了点惊吓加一点轻伤,去医院输了液之后就回家了。
我还有点不放心她的安危,就跟着住了进去。
因为绑架罪证据充足,何意被关进了拘留所,不过她之前情绪激动之下意外牵扯出了涉及方延旻的买凶杀人案和强奸案,现在还要配合调查。
方延旻肯定是收到了消息,因为第二天我没有收到恐吓信,大概是他忙着疏通关系、保释何意,没空搭理我这个小角色。
我把事情始末告诉方延年,他被我孤身闯贼窝的英勇行为吓呆,当即表示:「保持什么距离,我现在就去找你!你在家吧?」
犹豫片刻,我还是纵容了他的冲动,把李小恬家的地址给了他。
他一进门就结结实实地搂住了我,很用力,手臂紧紧扣住我的肩膀,几乎要把我勒痛了。
我只好努力抬起手摸摸他的头发:「我没事的,虽然是自己一个人进去了,但警察一直埋伏在楼道里啊,我怎么可能真的那么天真,我又不是何意。」
昨天跟警察说要销案之后,他们很快意识到是绑匪威胁了我,于是换上便衣跟着去了何意所在的小区,以通话的形式随时了解我这里的情况。一有不对,就会立刻冲进来救我。
我才不会像何意那个又疯又傻的女人一样呢,性命攸关,居然还不报警?脑子多半是水多了点。
方延年埋下头在我颈间一通乱蹭,最后干脆发泄似的咬了一口。
我「嘶」了一声:「差不多得了啊方延年。」
他委屈道:「姐姐,你做这么危险的事,为什么也不提前跟我说一下?万一你真的出事了……我会恨死你的。」
「你在查那么关键的东西,我不想惹得你情绪失控,让方延旻察觉到异常。」我双手托住他的脸往后推,又掐了掐,「阿年,我相信你,你也得相信我。」
他闷闷地「嗯」了一声,低下头来吻我。
身后忽然一声轻咳。
我和方延年双双回头。
李小恬板着脸说:「你们这狗男女怎么回事啊?制造狗粮请出门右转,这里不欢迎哈。」
我失笑,方延年乖觉地拎起被他放在脚边的果篮递过去,和李小恬打了个招呼。
李小恬打量了他好一会儿:「许黎黎,看来你栽得不冤嘛,怪不得那个白月光还要来找你挑衅。这么个优质男,谁舍得放手?」
我撇嘴:「嘁,栽了的可不是我,是他。」
方延年亲昵地搂着我的腰,笑得客气又克制:「你看起来有点累,不如还是进房间休息一会儿吧?正好我有点事要和许黎黎谈一下……」
我嘴角一抽,抬手拧了一把他的腰。
方延年面不改色。
李小恬一脸无语。
「所以你要说什么?」
李小恬拎着水果去厨房了,方延年如愿粘着我坐到沙发上。
他笑眯眯地凑过来贴贴我的唇,带着点炫耀的语气说:「证据都找到了,我已经交给警察了。」
我愣了愣:「找到了?」
「嗯,偷税漏税,行贿受贿,挪用公款。加上买凶杀人和强奸,他绝对逃不掉了。」
我才注意到,方延年身上放松又温暖的气息,不是伪装出来让我放心的,而是发自内心的愉悦和解脱。
是啊,威胁了他数年的阴影,终于被绳之以法。
他终于可以和混乱的过往彻底告别了。
「死刑起步,就算请再强大的律师团队,也至少是无期徒刑,不可能争取到减刑了。」我也弯起嘴角,「干得不错,阿年。」
他挑眉:「那当然了,姐姐都和绑架犯当面对峙了,我也不能拖后腿啊。」
在方延年的极力劝说下,我退掉了租的公寓,搬回了方延年家。再次站在熟悉的环境里,我才意识到这房子里竟然有那么多我们俩留下的痕迹。
我指着客厅置物架上堂而皇之摆着的我和方延年的合照,不可思议地说:「你就一直把它放这里?」
「对啊,不然呢?」他一脸理所当然地反问我。
我不禁想起两次和何意撕逼时,她那副又恨我又嫉妒我的样子。
「阿年,何意绑架李小恬这件事,你着实也出了一份力啊。」
他投以茫然的目光,似乎并不觉得这有什么:「这本来就是我们家,何意只来了几次而已,也没有在这里过夜。后来为了应付方延旻,跟她出去了几次,不过都有其他人在,从没有单独约会过哦。」
说完还冲我飞了个 wink。
还挺得意?
17
再次见到何意和方延旻,是在法庭上了。
方延年委托了律师,所以我们不用上原告席,坐在下面看庭审就够了。
方延旻的形容难得这么狼狈。
因为涉嫌经济犯罪,他的资产全部被冻结,公司也封了。等判决下来,会直接清算资产,说不定要赔到破产,多少年的积累全部清零。
还有方家那对父母。
两个儿子站在了对立面还闹上法庭,他们显然为此奔走疏通许久,神情疲惫不堪,眼里全是红血丝。
方妈在我们旁边坐下,沙哑地问:「阿年,我一直把你视若己出,这么多年自问对你不薄……为什么你要这样做?」
我顿时坐不住了,这不就是道德绑架?
「他受欺负的时候,你们可没把他视若己出。」我出言讥讽,「怎么,他就活该逆来顺受,活该被逼死,反抗了就是错误?」
方妈沉沉叹气:「自家兄弟,哪里有什么说不开的呢……」
我立刻打断:「有这样的兄弟还不如没有。」
我才不信方家爸妈对大儿子的异常一无所知,方延年第一次被伤害时年纪还小,一定第一时间选择了求助父母。
可是我见到他的时候,他的精神状态那么糟糕,爸妈哥哥都不愿意见,一见就疯。
即便这样,他们还是选择帮着大儿子控制小儿子。
就因为他是私生子?或者因为他没有方延旻那么优秀?
方妈被我抢白几次,脸色有点难看:「这位小姐,我记得阿旻早就把你解雇了,你为什么还在阿年身边?」
这回方延年抢在我前面说话了:「她是我未婚妻。」
我看向他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怎么就未婚妻了?
求婚了吗?戒指呢?玫瑰呢?
就这?
在法庭观众席上,在方延旻站在被告席上瞪着我的时候?
方延年回过头对我讨好似的笑了笑,转回头对他妈一字一句地说:「她是我认定要共度一生的女人。」
方妈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下来:「你别想娶她,我不会同意这么个女人进方家家门的。」
方延年反问:「要是我非要娶呢?」
另一个当事人就在这里,你就这么强取豪夺?我答应嫁了吗?
方妈瞪我一眼:「那就撤诉。让你哥平平安安回家,我就答应。」
我断然拒绝:「不行。我可以不嫁,但方延旻不能不进监狱。」
方延年也断然拒绝:「不行,许黎黎必须嫁,方延旻也必须进监狱。」
我的脸色和方妈一起臭了。
我咬牙切齿地在他耳边说:「出息了啊方延年,还敢强买强卖了?」
他也凑过来咬耳朵,声音里都充满愉悦:「许黎黎,我不会放你走的。」
我面不改色地拧了一把他的腰:「等你打得过我,再来放狠话。」
他的脸扭曲了一瞬间,抓住我的手无奈地弯唇笑了:「姐姐,就当可怜可怜我,收了我吧。」
方延年俊朗的脸上是暖融融的、没有一丝阴霾的笑,带着点讨饶的意味,还有热烈的情意。
尽管察觉到方延旻瞪着我的目光更阴沉了,但我却笑得更开心了。
「好吧,那我就勉勉强强收下你,可要好好表现哦。」
他眨眨眼,意有所指地说:「包君满意。」
被无视了个彻底的方妈气哼哼地离开了这里,坐到了后排。
我一瞬间感觉到方延年紧绷的肌肉放松了下来,便伸手挠挠他的下巴:「他们现在伤害不到你了。」
他粲然一笑:「嗯!我已经把户口迁出来了,你不用担心他们阻拦,方家的户口本随你上!」
宣读判决的时候,方延年紧紧握住了我的手,用力得让我有点不适。
没等我说话,他又迅速松开了,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什么物件,在方延旻被押下去后,放到了我的手心。
我低头一看,险些吐血:「你还真在这里求婚?有没有点浪漫细胞啊方延年!」
他却不由分说地给我戴上戒指,尺寸刚刚好。
「因为这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他郑重地在我的耳边说,「许黎黎,从现在起,我自由了。」
我转头和他对视,看到他微红的眼角,半晌无奈又心软地笑了。
「行吧。」我摩挲了一下这枚戒指,「那我就勉强答应上你的户口本吧。」
方延年眼睛一亮,也不管正走过来的律师和还没全部离场的工作人员,低下头就吻了上来。
我安抚地摸摸他的后颈,不轻不重地在他唇上咬了一下,然后推开了他。
「好啦,还有事情要处理呢。」我笑盈盈地说,「以后的时间还很长,不要那么猴急。」
– 完 –
□ 鹅毛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