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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以启齿的职业:吃播客

不管她去了哪里,总得打电话吧。我接手这个案子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查看杨芳当晚的通话记录。

一个人总会在这世界上留下痕迹。在这个手机遍地横行的世界上,查看手机是最快了解一个人生活轨迹的方法之一。

杨芳的通话记录并不复杂,一个月内只有十几通来历不明的电话。挨个打过去后我发现,几乎都是快递小哥的电话,不过,要让这些天天奔忙在大街小巷的骑手们回忆这个女人的点滴情况,确实有些为难他们了。

我又根据这个手机号查了她的网购记录,倒是不意外,全是女人用的东西。至少从购物清单上看,没什么怪异之处。

就在我对着一长串购物清单发愣的时候,杨芳的父母赶到了。

从两位老人口中我得知,杨芳已经很久没有和家里联系了。不过她平时也很少和父母走动,毕竟父母都远在外省,这次知道女儿失踪的消息后,两位老人才第一时间坐飞机赶到这座陌生的城市。

这条线索也一无所获。杨芳的父母无法提供有价值的信息,通过老人絮絮叨叨的讲述,也只能够勉强拼凑出一些杨芳细碎生活的点滴,比如她还有个弟弟,自小家境殷实,也没有吃过什么苦,过得算是顺风顺水;大学毕业之后,通过朋友介绍认识了现在的丈夫李肖,相恋、结婚,一切都平淡如水,好在两个人感情还不错,两位老人也都很满意。

除了一点。

当我问到李肖的职业时,两位老人的脸上露出了刹那的不悦。这引起了我的兴趣,巧妙地进行引导之后,我才知道,两位老人对李肖的工作一直如鲠在喉。

连我也没有想到,李肖居然是做直播的。

这算是个新兴的行当。一个手机、一条网线就能够成为一个初级的直播客,这种靠在摄像头前展示自己的谋生方式,在互联网指端经济风生水起的今天像病毒一样蔓延开来,从业者在镜头前恣意张扬地用各种吸引眼球的方式博取关注。每一个手机屏幕后面兴致勃勃的看客都成为打赏的潜在客户,这不仅刺激了直播者的欲望,更满足了喜欢偷窥别人生活的天性。只不过,这种偷窥被明码标价,赤裸裸地搬上了金钱的天平。

为了获得巨大的财富,直播客们几乎什么事都会做。各种匪夷所思的展示方式被绞尽脑汁地发掘了出来,以满足屏幕前人们饥渴的欲望。

我完全没想到李肖居然是干直播的,不过我立刻意识到,这么看他大小算是个网红吧应该,否则怎么开得起豪车,住得起市中心的房子。

杨芳的母亲有些遗憾地表示,女婿也算一表人才,事业成功,不过老人作为一个知识分子,很难接受这种生存方式。我这才知道,原来李肖是靠在镜头前扮演各种身份的角色谋生的,乞丐、富豪、企业精英、街头混混、富二代、穷三代、油嘴滑舌的营销客、老实巴交的农民,没有他不能模仿的人物,也就是这些惟妙惟肖的表演天赋,给他带来了巨额的财富。

老人还提供了一个信息,杨芳本来有正经工作,时间一长竟然也辞职和李肖一起做起了直播。「那杨芳是直播什么的?」我敏锐地觉察到这或许能给我们一些线索。

从老人口中我才知道,杨芳是做吃播的。

啥是吃播?就是靠在镜头前吃东西来吸引看客的一种直播。

这个世界千奇百怪,发生什么都不要觉得惊奇。吃播的出现,其实还是有着理论依据的。比如有一种原因是减肥盛行的今天,有的人自己迫于体重的限制无法尽情吃喝,于是寄情与围观别人大快朵颐,从而满足内心深处那颗吃货蠢蠢欲动的心。当然,有的人越看越饿,有的人却越看越满足,这就因人而异了。

怪不得她从不上桌吃饭。毕竟天天对着镜头吃吃吃,生活里早没胃口了。

但这解释不了杨芳的失踪,和她随身携带的若干面具。

 

一头雾水!我决定去杨芳家看看。细细搜寻了这个家里与她有关的所有痕迹后,我发现她似乎已经决定要离家出走,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得干干净净。偌大的三居室里几乎没多少杨芳的气息,仿佛她从来没有在这里生活过一样。

我觉得有些奇怪,不由想起那个中等大小的旅行箱,很明显,一个正常女人的东西是不可能用那么小的行李箱装下的。显然,这个行李箱里没有多少衣物,那就说明,那些面具对杨芳来说相当重要,是她离家时必须要带走的东西。

我直截了当地把这个困惑抛给了对面一脸忧伤的李肖。

李肖的回答更加直接。他明确表示,杨芳还有一个工作室,大部分行头都在那里。当天晚上杨芳一直没有回家,他一开始也以为她去了自己的工作室。

杨芳的工作室并不大,就是一个简单的一室一厅。里面堆满东西,拥挤不堪。好在看得出来这是个整洁的女人,东西虽然多,但都井井有条、顺序分明。奇怪的是,整个房间里并没有任何吃的东西或者食材。看来杨芳直播吃的东西不是自己烹饪的。

房间中除了各种衣服和化妆品,还有一个整齐的文件柜,从各个文件夹的标签来看,里面都是一些和饮食有关的信息采集,比如卡路里多还是少、吃了之后有没有什么禁忌,对体重的影响甚至对心理的影响如何等。看来杨芳做直播可不是玩玩而已,是当作一项正儿八经的工作来对待。

我注意到,所有的文件夹都贴上了不同颜色的标签,厚厚的一摞材料排列在书柜中,十分引人注目。看起来她是个周密的人。

之前我已经查看过杨芳的直播记录,粉丝不多,还和她的部分粉丝取得了联系,据粉丝反映,她的直播蛮正规的,吃的也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过就是一些家常菜,但她吃得非常细腻,令人胃口大开。

意外的是,我从粉丝那里解开了困扰自己的另一个谜团——面具。

原来杨芳做吃播的时候是戴着面具的,除了猩红性感的嘴唇,面具似乎也成了她吃播内容的一部分。粉丝们会饶有兴致地谈论她各种造型的面具,对这个面具下的女人充满了一种神秘的期待。

「这些面具让我们对她的相貌有着一种窥探的欲望,也增加了观看时的食欲」——这是一位粉丝无意中告诉我的话。

食色性也,想象力和欲望果然总是交织捆绑在一起的。我被自己的这个念头激灵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马上找到餐厅老板老周和小区的物业,分别调取了餐厅最近的就餐、进货记录以及监控录像,同时将近期小区的各种物业记录带回了警局,开始一点点查看。

餐厅记录显示没什么异常。杂七杂八的食材进货记录复杂纷乱,不过也算是有头有尾,没有什么线索。唯一的一点发现是,老周称其实早就认识杨芳,她隔三差五地从自己的餐厅订外卖,已经很多次了。

「为什么不早说!」我的话听起来有点重,像在质问。

老周一脸委屈:「我真没见过这女人!如果不是你今天提供了她的电话和住址,我甚至都不知道经常从我这儿订餐的客人就是她。」

是的,杨芳的确是这家餐厅的常客,但她从来没出现过。

我无话可说。毕竟,在外卖如此发达的现在,这确实再正常不过。不过,经过详细对比了订餐的菜单以及杨芳直播时吃过的部分食物,我发现这家餐馆就是她做直播的食物来源。

一个可怕的推测突然跳上我心头,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想多了,这不可能。」我苦笑着拍拍脑袋,重新将目光聚焦在这个小小的直播间。

后来我意识到,就是这个灵光乍现的刹那,其实我已经触摸到了真相的边缘。

再次翻阅杨芳留下的东西时,我终于从一堆厚厚的记录中发现了异常。

杨芳将每一次直播的时间和内容都记录了下来,虽然都是些简要的词句,但看得出来这是一种对当天直播内容的反馈,比如粉丝的多少、直播饮食的内容以及热度高低等。

我一边翻阅一边感慨,每个行业都不是那么简单的啊,平时人们只关注直播客背后流量带来的巨大利益,却忽视了他们在背后做的细碎而繁琐的准备工作。

怪事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我发现,杨芳的记录在十七天前停了。但我清楚地记得,她的粉丝们说,直到失踪前一天,她还在直播。

这有点儿反常。从记录的连续性来看,杨芳所记录的直播状况没有任何间断,能够看出,她在这一点上还是非常认真的,也有着一种持之以恒的韧性。

这就让她这段时间的记录缺失显得有点奇怪。我有种感觉,自己找到了一个不错的切入点。于是我迅速召集了几个粉丝,跟进了解情况。

几个粉丝显得很兴奋,毕竟同为一个演播室里的观看者,他们彼此还从来没有见过面。我用一种看似闲聊的方式切入了话题,慢慢了解到了一些有意思的事情。

比如,几乎就在记录消失的同时,直播间里的杨芳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用粉丝的话说就是「变得浮躁了很多,吃播的时候有些敷衍了事」。这显然是个掉粉的举动,很明显杨芳也意识到了这点,因为几天后,随着打赏人数的减少和观众的不满,这种情况有所改善,杨芳渐渐恢复了正常。

我不知道杨芳在这几天发生了什么变故。但很明显,这种影响还没有大到可以让她放弃直播的份上。

那么,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虽然获得了一个巨大的问号,但这次谈话也并非止步于此。我的想法得到了证实,戴面具这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吃法似乎增加了杨芳的神秘感,让粉丝们的目光更加集中到吃相上,注意力反而更加专注,加深了对那副蠕动的嘴唇的着迷程度。

「我们很难区分开,到底是垂涎于那些美味的食物,还是镜头前蠕动的嘴唇。」一位粉丝一脸痴迷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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