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盐选会员精选文章那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可我的丈夫却一直没回家。
我百无聊赖地从餐桌旁站起身，拉开窗帘，却正好目睹了对面阳台的杀人现场。
那凶手站起身，扔下刀子，隔着窗台与我四目相对。
竟是我的丈夫，秦续！
1
我惊恐地睁大眼睛，一下子瘫软在原地。
正当我还未从这一惊人事实中平复过来的时候，门开了。
秦续走进来，脱下外套，白色的衬衫上沾着大片大片的血迹。
他一步一步向我靠近，张开双臂，准备像往常一样抱抱我，却在距我几步远时停下了脚步。
「对不起，茵茵，发生了一些事情，把我们的纪念日搞砸了，明天我们再补过吧。」
他亲昵地用五分钟前才刚杀过人的指尖蹭了蹭我的下巴，然后转身走进浴室。
我踉跄地站起身，抄起茶几上的手机颤抖地按下 110，可却在接通前的一秒钟被秦续夺下摔到了地板上。
「茵茵，你想干什么？」
秦续裹着白色浴巾，水滴顺着他的胸膛一滴一滴落下，波澜不惊地问我。
「阿续，你杀人了，我陪你去自首吧，否则警察早晚会找到你的……」
「他是前几天跟踪你的人。」
秦续淡淡地吐出这句话，眼色晦暗不明。
是的，最近半个月，每次出门，我都感觉有一个身影如鬼魅般跟随着我。
我和秦续一起去查了小区附近的监控录像。
那人十分狡猾，反侦察能力也极强，他总是戴着棒球帽和黑色口罩，在模糊的画面里根本看不出眉眼。
可一周前，我从商场购物回来，走到一条无人的小巷，那人把我堵在冰冷的墙上，他死死地扣着我的肩膀，神色激动，在他欲摘下口罩的一瞬间，我慌乱地低下头，正好看到了他脖颈上一片黑色胎记。
幸好，千钧一发之际，秦续及时赶到，那人还来不及说话，就狼狈地跑没影了。
我被吓得整夜整夜睡不好觉，还是秦续将我搂在怀里，信誓旦旦地说一定会保护我不受伤害。
「可你为什么要把他杀了？这样你也逃不掉啊。」
我皱着眉不赞同地说。
「茵茵，你跟我过去看一眼，你就知道我为什么杀他了。」
秦续眸子一冷，在半夜牵着我的手再次回到了案发现场。
推开门，那具冰冷的尸体安静地躺在客厅的地板上，面部朝下，红褐色的血迹喷溅在苍白的墙壁上，在夜色中尤为恐怖。
而阳台上，一架黑洞洞的望远镜直冲着我家卧室，在黑暗中闪着幽幽的光。
「还有更可怕的呢。」
秦续说着，把我引到了书房。
白墙上，密密麻麻地贴了无数张我的照片，近景、远景，无疑都是偷拍的角度，更可怕的是，甚至还有几年前的！
胃里泛上一阵恶心，我强忍住惧意，身体抖如筛糠。
「别怕，茵茵，他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他再也不能接近你了。」
秦续握住我的手，他的手心干燥而又温热，抚慰了我焦躁不安的情绪。
「你是怎么发现他的？」
「根据那块胎记。」
秦续戴上胶皮手套，一张一张地把那些照片尽数揭下，娓娓道来。
「说起来也很巧，有次下班回来的时候，我在小区里正好和这个男人打了个照面。目光交汇时，他神色慌乱地转过了头，脖颈上正好有一个你上次提到的胎记，我觉得可疑，于是暗中打探了一下他的消息。果然，他是新搬来的，谁也不认识他。于是，我自称是物业人员，成功进了他的家里。后来发生的一切，你都看到了。」
「那你也不至于杀了他！」
「是啊，我也没想杀他，可当我趁他不注意走到了书房，看到了这满墙的照片，还没来及找他算账，就看到他抄起一把匕首向我奔来，制服他的时候才不小心捅到了他的心脏。」
秦续摊摊手，一脸无奈的样子。
「阿续，现在开始别碰这里的东西了，我们一起去警察局，把前因后果跟警察说清楚，你这是正当防卫，不会被判刑的！」
我恢复了一些理智，拽住了秦续的袖子。
「茵茵，你太天真了，这房间里又没有监控录像，我们什么证据都没有，怎么证明自己是正当防卫？」
是啊，我皱了皱眉头，顿时觉得事情有些棘手。
「茵茵，告诉我，你现在还想报警吗？」
秦续低下头，盯着我的眸子，一脸认真地问。
是啊，这件事发生之前，秦续一直是我心目中的完美丈夫。
他专一、深情、温柔而又体贴。
我们新婚的第二年，我发生了一场严重车祸，在病床上整整昏迷了两年。
可秦续一直对我不离不弃，他把我接到了他任职的医院，每天衣不解带地照顾我，握着我的手陪我说话。
睁开眼睛的那刻，我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他。
他疲惫地趴在我的床边浅睡，眼下一片青黑。
我试探性地动了动手腕，他就清醒过来，对着我的眸子慌乱得像个孩子。
「你是谁？」
沙哑的声音一出口，身边的男人瞬间变了脸色。
我把所有人都忘了，包括他。
2
「茵茵，你还记得我们是谁吗？你现在感觉怎么样？难受吗？」
闻讯赶来的母亲和我的两个闺蜜围在我的病床前叽叽喳喳个不停，吵得我的头都有点痛。
「对不起，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连我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我懊恼地捶着脑袋，努力在大脑中搜索着对眼前人的记忆，可惜，我一无所获。
她们现在在我眼中，都是陌生人。
「大家别逼茵茵了，想不起来也没关系，只要茵茵能健健康康的就够了，不是吗？」
秦续端着一盘洗好的水果走进病房，三言两语打发走了房里的人，又俯下身温柔地摸了摸我的脸颊：
「我给你洗了你最爱吃的葡萄，起来吃一点吧。」
「谢谢。」
我拘谨地坐起身，脸上被秦续抚摸过的那块皮肤隐隐有些发烫。
我还是不习惯与他如此亲密，尽管所有人都告诉我他是我最亲密的爱人。
秦续笑了笑，坐在我床边帮我调了调点滴，然后撑着脑袋不错眼珠儿地看我吃水果。
自从我醒来后，这个家伙从眉梢都带着分愉悦，像块儿牛皮糖一样整天围着我转。
「咳咳，秦续，你别盯着我看了，这样很奇怪啊……」
我清了清嗓子，准备下逐客令。
他的眉毛肉眼可见地耷拉了下来，眼神里都透着委屈：
「茵茵，我守了你这么久，每天都盼望着你能醒来，可你非但忘了我不说，还一直赶我走，我真的好伤心啊，之前我们有多相爱，只有我自己记得了。」
内疚感扑面而来，我突然有些心虚：
「秦续，你明天可以给我拿一些我们之前拍过的照片或者视频什么的吗？或许可以帮我恢复记忆。」
他一口答应，第二天，他就带来一个 U 盘。
伴随着经典的婚礼进行曲，我看到画面中的自己挽着秦续的手臂一步步走向礼台中央。
缎面婚纱，蛇骨对戒，西式的草坪婚礼。
昨天来看我的两个闺蜜是我的伴娘，我和秦续说婚礼誓词，交换戒指，然后在众人的见证下拥吻，礼台边的母亲都感动得红了眼眶。
虽然我都记不起来了，但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心目中最理想的样子。
「没关系的茵茵，记不起来了也没关系，我可以努力让你重新爱上我。」
秦续笑了笑，温柔地帮我掖了掖被角。
是啊，就连秦续本身，都是我下意识里心仪的类型。
他剑眉星目，五官温润如玉，一米八几的挺拔身高，待别人冷冷清清的，看见我却整个人都柔和起来。
我想，过去的我，也一定很爱他吧。
就像他现在爱我那样。
出院后，我搬回了我们曾经的家，也开始学着慢慢接受他。
我开始像从前那样叫他「阿续」。
我开始接受他时不时的拥抱和亲昵。
我开始习惯了每天早晨醒来都有他在我身边。
那些被遗忘的回忆在某些时候也会突然冒出来。
比如某天，我心血来潮，做了一大桌的菜。
秦续风尘仆仆地下班回来，连领带都没解就被我拉到了餐桌旁。
脑海中模模糊糊的回忆涌上来，有个声音告诉我，他应该最喜欢吃那道辣子鸡。
于是，我兴冲冲地给他夹了半盘子。
秦续倒也捧场，把那道菜吃得一干二净，米饭都比平时多吃了半碗。
「阿续，我记得没错对不对？你是不是最喜欢吃辣子鸡？」
我当时开心极了，觉得照这样下去，哪天我全都想起来了也不一定。
秦续没有说话，只是笑着点了点头，又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发顶。
可后来我才发现，是我错了，我什么都没想起来。
当天晚上，秦续在洗手间吐得昏天黑地。
他明明最不擅长吃辣，却怕让我失望，硬是强撑着把它们都咽了下去。
我顶着乱糟糟的头发，一边给他倒温水一边哭个不停。
他无奈地一笑，伸手把我搂到怀里，深深地叹了口气。
「好了，别哭了茵茵，也别自责，现在记住就好了啊，我们未来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去了解彼此……」
是的，那一夜后，我记住了，也再也不会记错。
秦续不能吃辣，他喜欢吃鱼和牛肉，不喜欢吃葱白和蒜苔。
我一直以为，照这样下去，我们一定能回到生活的正轨。
只是，在他想有进一步的亲密时，
我的身体总会变得有些奇怪。
我会下意识地颤栗、发抖，会莫名其妙地感到窒息。
心脏仿佛坠了千斤顶，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落。
「茵茵，别害怕，我们慢慢来……」
秦续把我搂在怀里，一点一点地把我的眼泪擦干。
我窝在他的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再次感激上天对我的优待。
世界上怎么会有秦续这么完美的爱人？
当然。
如果他没杀过人。
就更好了。
我和客厅里的那具尸体面面相觑，发出了由衷的感叹。
3
「别看他了，小心晚上做噩梦。」
秦续麻利地收拾好了现场，又伸手捂住了我的眼睛。
「我们……现在要怎么办呢？」
我慌得六神无主，脑子里一片空白。
「乖，我现在送你回去，什么都不要想，一切交给我解决，如果害怕的话就开着灯，我很快就回来。」
秦续有条不紊地安排完一切，把我送回家后就转身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我蜷着身子呆坐在沙发上，还是无法接受今晚发生的一切，那具冰冷的尸体仿佛就在眼前，面目狰狞，他竭力地嘶吼着，眼角流下猩红的泪，要拽我一起下地狱。
我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已经被秦续抱到了床上。
「昨晚吓坏了吧，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打扰我们的生活了，别害怕，把一切都忘了吧。」
秦续温声细语地哄着我，脸色却难掩疲态，双眼也熬得布满了血丝。
「你都……处理好了吗？」
「 嗯。」
他点点头，顺势躺下，把我捞到了怀里，唇角微扬。
「我好困，陪我再睡一会儿好不好？」
很奇怪。
为什么我会从他的神色里，感受出一丝隐秘的愉悦？
我眨了眨眼睛，那股奇怪的感觉又消失了。
那天之后，我们都心照不宣地再也没有提过那个黑暗的夜晚，
仿佛我们的手中从未沾过鲜血，也从未犯下罪孽。
秦续也真的把事情处理的十分完美。
几个月过去，从未有人打探过那个跟踪狂的消息。
就好像他从未存在过这个世上。
或许是怀揣着共同的秘密，我和秦续的关系也愈加亲密。
有天夜里，他拿着吹风机给我吹头发，我像只餍足的猫，懒懒地靠在他怀里，昏昏欲睡间，听见耳边男人的轻叹：
「茵茵，这么长时间了，你有没有重新爱上我？」
他的语气小心而又卑微，听得我心里有些难受。
于是我转过身，环住他的脖子，挑着眉反问他：
「你说呢？」
他像个孩子般满足地笑了，眼睛里像是有星星。
当时的我真的以为我们可以永远这么幸福而又平淡地生活下去。
直到一通陌生的电话，彻底打破了一切。
「喂？是林小姐吗？」
「请问你是……」
「我是 C 家的销售啊，您之前让我帮您留意的戒指有货了，您要不要过来看一眼？」
我敲了敲脑袋，死活也想不起来我曾经预订过戒指。
「请问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啊？抱歉我想不起来了。」
「2020 年 11 月吧，您不是说要给您男朋友一个惊喜吗？」
2020 年 11 月。
我看着指间莹润的婚戒，睁大了眼睛。
那时我跟秦绪已经结婚快一年了，又从哪里来的男朋友呢？
「我没有记错，就是您啊林小姐，您当时还交了全款，说要定制一款情侣戒指，但您指定的那个款式一直缺货，抱歉，您也从来没催过这个事儿，所以拖了这么久才联系您……」
我一头雾水地听着柜台的销售跟我解释，却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直到我亲眼看见了那对戒指。
简约又颇有设计感的戒圈，内侧还刻着我当时特意要加上去的英文缩写——「L&S」
一个荒诞的念头突然涌入脑海，我难以置信地问道：
「请问，你还记得我当时来定制戒指的时候有提到我男朋友吗？」
「嗯……让我想一想……对了，我想起来啦！您说您男友好像是学校里的体育老师之类的吧？反正是搞体育工作的，所以这款男戒您要求设计得不要有剐蹭到衣物的风险，我特意记录下来的。」
「啊，还有！当时您男朋友还来商场一楼接您了不是吗，您不想让他知道您在我们这里，所以匆匆忙忙地就走了，可以看出来您跟男友的感情一定很好……」
接下来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清了。
刻在戒指上的「S」字母，体育老师的身份……
对不上对不上，一切都对不上！
我的丈夫叫秦续，是市医院的骨干医生，我们明明有自己的婚戒，究竟是什么地方出错了呢？
我站在商场的监控室里，心脏怦怦地跳个不停，哀求着工作人员调出了当时的监控录像。
当天下午的画面一帧帧地闪过，直到镜头里终于出现了我的脸。
一脸幸福的我，扑到了在人群中捧着花的男人怀里。
我按下暂停键。
画面不断地放大。
监控录像里的男人模糊的眉眼，竟像极了那个已经死去的跟踪狂。
4
我一个人站在监控室里将那段录像看了一遍又一遍，
一些模糊的碎片也从雪崩般从记忆深处喷涌而出。
逆着光将篮球抛进篮筐的白衣少年。
午后的教室里滴滴答答的钟声。
泛着墨香的老土情书。
少年磕磕巴巴的告白和通红的脸。
「林茵同学，请问……请问你可以做我女朋友吗？」
「茵茵，别睡懒觉啦，我给你在图书馆占地了，快点过来复习。」
「茵茵，这是我用挣来的第一笔钱买的，你喜欢吗？」
「茵茵，我应聘上 A 大附中啦，我终于可以留在这个城市了，和你一起。」
「茵茵，等你毕业，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茵茵，茵茵，茵茵……」
无数的记忆在那一刻席卷而来，我的头痛得厉害，竟生生地昏了过去。
再睁开眼，我又看到了医院的天花板。
「茵茵，你醒啦，现在头还痛吗，要不要……」
「你到底是谁？」
我挣开秦续攥着我的手腕，冷冷地问。
「我当然是你的丈夫啊。」
秦绪仔细地帮我调了调点滴，又重新握住了我的手。
「你不是，我喜欢的人明明不是你，我喜欢的……」
「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你喜欢的是那个跟踪狂？」
秦续站起身，扯出一个惨白的笑：
「所以茵茵是把之前的一切都记起来了是吗？」
「当然，也包括你曾经出轨的那件事，对吗？」
说完这句话，秦续的眼圈就开始一点一点地变红。
他俯下身，凑在我的耳边一字一句地问：
「所以茵茵现在又想跟我离婚是吗？那要不要我再跪下来求你一遍？」
我从没见过这么脆弱的秦绪，他的眼神灰暗得看不到底，声音也打着颤。
「对不起，秦续，我什么都不记得了，真的对不起！」
「不记得了？没关系啊，当初我苦苦挽留你的样子，一直被我保存在手机里呢，你要不要看一眼？」
没等我拒绝，秦续就掏出手机，按下了播放键。
「求求你了，茵茵，我们不离婚好不好？你讨厌我什么我都可以改，你要去找那个男人也无所谓，我不会干涉你们的，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画面中的男人卑微地跪在女人的脚边，又将离婚协议书撕了个粉碎。
「秦续，你别这样，我们不是说好了吗，要好聚好散。对不起，祝你未来幸福。」
我惊讶地看着画面里的我一脸冷漠地掰开了他攥着我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画面里的男人像一只被遗弃的流浪狗，呆呆地蜷缩着身体坐在黑暗里一动不动。
「我们原来养了一只猫，它叫妙妙，你怕它自己待在家里不安全，所以在各个房间里都装了监控。」
秦续叹了口气，向我解释这段视频的来源。
「那……那为什么我出了事之后，你还对我……你还对我这么好呢……」
秦续笑了笑，又牵着我的手按在了他的心口：
「当然因为我爱你啊。」
没等我反应过来，秦续就将我紧紧地搂在了怀里：
「之前的那些事都过去了，你看，你也可以重新爱上我的。我们重新开始吧，好吗？」
我听着秦续有力的心跳，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内心深处却隐隐地觉得这一切都怪异极了。
我不敢相信，原来曾经的我竟是那样的不堪。
我背叛婚姻，移情别恋，在两个男人之间摇摆不定。
而我不惜付出一切代价也要在一起的男人，那个与我在学生时代就互生情愫的人，居然是一个阴暗的跟踪狂。
这真的是事实吗？
还有……
我眨了眨眼睛，又想起了那个血腥又混乱的夜晚。
那个夜晚，真的是一场意外吗？
5
心中有个声音告诉我，我不该就这样轻易相信秦续的一面之词。
于是，我回到本家去找了我的母亲。
「茵茵，秦续这些日子对你好吗？」
母亲优雅地咂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问。
我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
他是个完美丈夫，有目共睹。
「所以你现在应该跟他好好过日子，不能一错再错了啊。」
母亲叹了口气，眉宇间满是不赞同：
「当时你年轻不懂事，非要爱上一个身无分文的体育老师，还跟着了魔一般，说你的初恋回来了，他才是你的真爱，非要跟小秦离婚。结果呢？」
母亲顿了顿，咬牙切齿地说：
「你那个狗屁真爱是个爱跟踪别人的变态，在你出事的时候一面都没露过，等你出院了又跟个游魂似的往你身边凑，甚至还想伤害小秦。」
「真的是这样吗？你没有骗我？」
我抖着嘴唇难以置信地问。
记忆里穿着白衬衫的少年，总爱温柔地摸着我的头发的初恋，竟是这样一个不堪的人？
「这就是真相。我见那个穷小子的第一面就知道他不是个好东西，只是个妄想攀高枝的凤凰男罢了，哪比得上小秦一分一毫？」
母亲越说越激动，又一把攥住了我的手腕。
「茵茵啊，你可别犯傻了。当年要不是秦家帮了我们，你爸那个公司早就倒闭了。秦续才是你的良配，以后可要好好地跟他过日子……」
母亲絮絮叨叨地拉着我说个不停，直到大门的门铃响起。
「妈，我来接茵茵回家了。」
秦续放下手里的高级礼盒，又笑着向我伸出了手。
「回去吧回去吧，以后有空常来。」
母亲热情地把我推到了秦续怀里，又将我们送到了门外。
坐在秦续的副驾驶，看着车窗外飞驰的景色，我的心却怎么都落不到地上。
难道真相，就一定不会骗人吗？
「我们谈谈好吗？」
吃过晚饭，我终于下定决心，想将心中的疑虑开诚布公的说出来。
似乎猜到了我要问什么，秦续的脸上波澜不惊。
他点了点头，把碗筷放到了洗碗机里，又洗了一盘我爱吃的葡萄拿到客厅：
「茵茵想说什么？」
他极其自然地坐到了我的旁边。
我们挨得极近，他甚至伸出了手想要揽住我的腰，却在看到我动作僵硬的一瞬收了回去。
「我们当时，是为什么结婚的呢？」
我下意识地松了口气，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
「结婚还能是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我爱你，而你当时也爱我罢了。」
「真的吗？」
「所以茵茵觉得我在骗你？」
我没有回答，但眼神里写满了怀疑。
他无奈地笑了笑，又转身从书房里掏出了一本手账。
「对不起茵茵，其实我早就该将这些东西拿给你看的，可我们之前的确经历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是我自私，不想让你想起来那些不相干的人。不过既然你现在都想起来了，我就把它还给你。」
他说着，将手账递到我面前，我一页页地翻开，里面竟都是我的笔记。
「和阿续的蜜月纪念。我们去了苏林岛，这里的天空特别美。」
「阿续给我做了超好吃的意面，我觉得他可以改行去当厨师了，马上安排。」
「明年的生日，还想跟阿续一起过。」
都是些细碎却甜蜜的日常，最后的日期截止到了婚后的第二年。
毫无疑问，那应该是我出轨的日期。
「说起来，我们才算得上是真正的青梅竹马呢。」
秦续弯了弯眼睛，像是陷入了什么久远的回忆：
「我们从小就是邻居。当时我性格内向，又不爱说话，别的小朋友都不愿意跟我玩，茵茵是我唯一的朋友。那时我们玩过家家，你还说要我当你的新郎，一转眼都这么多年了。」
他摸了摸我的头发，眼里全是温柔：
「高考后我们第一次分开，我去了美国，但我们还是会时不时地聊天，再后来我回国执业，我们才真正发展成恋人关系，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
可我还是想不明白，如果真的是这样，我当初怎么会昏了头出轨呢？
我欲言又止，却被秦续猜中了心思：
「茵茵，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秦续叹了口气：
「一切都怪我，结婚之后我忙于工作，对你关心太少，以至于你跟那个人旧情复燃。据我所知，他应该是你大学的恋人，比你大一届，你们大三的时候就分手了。后来再次遇见，难免一时犯错。可我们都要向前看不是吗？那个人最后也被发现对你居心不良，竟然一直偷拍你的照片，他也算是罪有应得，现在一切都回归了正轨，我们也该过好自己的日子了。」
不得不承认，所有的一切都被秦续解释得无懈可击。
或许，我真的应该放弃纠结那些混乱的记忆，开始学着向前看了。
后来再回本家的时候，我真的在书房老旧的相册里翻出了一张照片。
那是幼年的我和秦续。
那时的我们看着才五六岁大，我穿着白色的蓬蓬裙，紧紧地攥着秦续的胳膊笑得一脸灿烂。
小时候的秦续很可爱，脸上带着婴儿肥，眼睛又大又圆，只是眉头微微地蹙着，不知道在愁什么烦心事。
多美好的回忆啊。
就像他口中描述的那样。
6
结婚录像、监控视频、恋爱手账、童年的老照片……
所有的一切共同组成了我缺失的那段记忆，心中的疑虑也就此烟消云散。
所有人都告诉我，要向前看，要和秦续携手过好未来的日子。
我的前半段人生任性、自私、荒谬不堪，可老天却给了我第二次机会，让我在劫后余生之际丧失了所有的记忆，得以从头再来。
我又有什么理由怀疑始终对我不离不弃的爱人？
况且，他为了保护我，手里还沾了血。
想到这一层，我的心里酸酸麻麻，对秦续的愧疚更是多了几分。
那天晚上，我借着送汤的名义敲开了他的书房，又一把环住了他的脖子：
「阿续，对不起。虽然我不记得了，但我还是要为过去那个伤害了你的我道歉，如果你还愿意接受我，我以后一定不会……」
我把头埋在他的脖颈，说着说着就有些想掉眼泪。
秦续对我这么好，如果他不原谅我了，那我们会怎样？会离婚吗？
心中莫名的恐惧后知后觉地提醒着我，失去记忆的我，竟再次爱上了他。
「茵茵，不要觉得愧疚，也不要觉得自己亏欠我什么。」
秦续温柔地笑了笑，又用纸巾一点一点擦干了我脸上的泪：
「爱你是我心甘情愿的事，我从来都不会觉得后悔。你什么都不需要做，也不需要为了我改变什么。你只要站在原地，不要丢下我就好了。」
他定定地看着我的眸子，眼神深情又缱绻，瞳孔里倒映的都是我的影子。
那晚，我们真正做了夫妻。
第二天一早，我模模糊糊地醒来，下意识地翻了个身，就猝不及防地对上了枕边人放大的俊脸。
他的眼睛亮得吓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
「又不是没见过，看什么看啊？」
我嗔怪道，又突然有些害羞，把半个脸埋在了被子里。
「我看我自己老婆，怎么看都看不够。」
他挑了挑眉，唇角快勾到了天上。
「茵茵，我们去约会好不好？」
「约会？」
「嗯。既然过去的事情想不起来了，不如就把它忘了吧。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制造新的记忆。」
于是我们就真的和刚开始恋爱的情侣那样，去电影院捧着一桶奶油爆米花看喜剧电影，去精致浪漫的夜景餐厅共进晚餐，一起牵着手去公园里喂鸽子。
日子像是泡在了蜜里，一天比一天甜。
可意外好像还是格外垂青我。
那天我们刚从超市回来，秦续不过是转身去停个车的工夫，我就被一个淘气的小孩子撞了个满怀。
「姐姐，有人要我把这个交给你。」
那小孩将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不动声色地塞到我手里，又踏着滑板一溜烟儿地跑了。
我展开纸条定睛一看，上面写着一行字：
「你被你丈夫欺骗了！他监视了你的一举一动！想知道真相的话就去这个地址找我。」
那是一家美容院的地址。
简直荒谬至极！
我按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将纸条迅速地碾成了碎片。
「发生什么事了吗？」
秦续从身后走来，又接过了我手中的购物袋。
「没什么，刚才被个小孩子撞了一下，有些没站稳。」
秦续的眉皱了皱，又把我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
「好啦好啦，我连皮都没擦破，快点儿回家吧。」
我挽住了秦续的手臂，将那些荒谬的情绪抛在了脑后。
可那张奇怪的纸条还是成功影响了我，当天晚上，我就做了个梦。
操场的篮球架前，一抹挺拔的身影抛了一个漂亮的三分球，浑身散发着青春活力。
是秦续吗？
真难为情，明明每天都朝夕相对，我居然还能梦见他。
我像只归巢的鸟般扑到了他的背后，鼻尖却嗅到了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男人转过身，露出脖颈上的黑色胎记，他的胸口插了一把刀子，正殷殷地流着鲜血。
「茵茵。」他一边哭一边笑，眼角留下猩红的泪，「你为什么不救我？」
7
我大汗淋漓地醒来，下意识地摸向身侧的位置。
是空的。
哦，对了，今天秦续上早班，一大早就出门了。
我长长地舒了口气，又拥着被子将自己蜷成一个团。
「你丈夫在监视你！」
纸条上的文字如鬼魅般一遍遍回荡在我的脑海。
怎么可能呢？
秦续对我这么好，我们明明已经变得那么幸福，他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
我一遍遍地给自己洗脑，可怀疑就像是一颗种子，已无声无息地种入了心里。
我深吸了一口气，不如验证一下吧。
只有亲自证明它是假的，才能真正安心。
于是我故意装作一脸痛苦的样子，踉踉跄跄地捂着肚子去厨房倒了热水。
餐桌上摆着秦续做好的早餐，我勉强吃了几口，又一股脑地将它们吐到了垃圾桶里。
我有慢性胃病，已经很久没有发作过了。
我在客厅里翻箱倒柜地找着药，还没多久，手机就突兀地响了起来。
不会的，不会是我想的那样。
我的心凉了一半，颤抖地按下接听键。
「茵茵？」
「我在。」
「我突然想起来，好像忘拿了一个文件，你能不能去我书房找一找？」
秦续好听的声音从听筒处传来，一下一下揪着我的心。
我推开书房的门，很快就看到了桌子上透明的文件袋。
我暗暗地舒了一口气，果真只是个巧合。
「找到了，要给你送过去吗？」
「不用了，我马上回家去拿。」
「还有……」
他的声音顿了顿。
求了你，挂掉电话吧，不要再说了……
「你的声音听起来怎么这么虚弱啊？是不是胃病犯了？医药箱里的药我记着剩的不多了，要不要我回来的时候给你买一点？」
我握着听筒的手颤抖得不像话，却强装镇定地应着。
「嗯，早上胃是有些疼，翻了半天药箱没找到，你帮我带些药吧。」
挂掉电话，我像是一只被抽空的气球，无力地跪坐在了地毯上。
这不是巧合，秦续果真在监视着我。
纸条上写的地址无比清晰地烙印在了脑海中，像潘多拉的魔盒，一遍一遍地召唤着我。
快来找我啊，难道你不想知道真相吗？
8
「林茵女士是吗？我们老板等您很久了，请跟我来。」
我跟随着前台顾问的脚步，走到了这间美容室的会客间。
穿着白大褂的青年男人负手而立，他转过身来，露出一张陌生的脸。
「林小姐，好久不见，你还记得我吗？」
我茫然地摇了摇头。
他了然地笑了笑，又绅士地给我倒了一杯热茶：
「也不奇怪，毕竟我们只在你和秦续的婚礼上见过一面。就算你没有失去记忆，也未必会记住我这张脸。现在我来重新介绍一下自己，我叫王栋，是一名心理医生，也是秦续的前同事。」
此刻的我心乱如麻，实在没有精力与他说这些寒暄话，遂直接张口问道：
「请问那张纸条上的话是什么意思？」
「林小姐还真是心急。」
「王先生费尽心思把我引到这里，应该不是来与我寒暄的吧。」
王栋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也对，我们的时间不多。要是秦续发现你在一个陌生的美容院里待的时间太久，我也就有麻烦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我长话短说，想必你也已经发现了吧，秦续在监视你，他给你的手机装了定位，你家里的每个房间也装着隐蔽的摄像头。」
我不可置信地掏出包里的手机，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了它的来历。
那是我在医院醒来的第二天秦续给我带来的，和他的是一个机型，还被小护士调侃嗑到了糖。
可如果，如果那不是……
「对，你想的没错，这不是你原来的手机。因为，秦续需要给你制造一段全新的记忆。」
「等等。」
我抬起头，直视着王栋的眼睛：
「王先生，你说秦续在骗我，可我又为什么可以相信你呢？」
「这真是个好问题。」
王栋笑了笑，脸色瞬间变得阴沉：
「你恐怕还不知道，秦续是一个多么不择手段的人。三年前，为了让自己爬的更快，他硬是设计了一场医疗事故，让我彻底失去了做医生的资格。对，我恨他！明明大家都知道，作为院长儿子的他，早晚有一天会接管整个私立医院，可他就是等不及啊，他要清除所有的绊脚石！你说，他这个人，是不是连血都是冷的？」
9
我惊讶地睁大眼睛，怎么都没法相信，那个在我面前永远温润如玉的完美丈夫，竟然还有这样一面。
「所以从医院离职之后，我就一直躲在暗处监视着他。这些年来他都做了什么，我可是一清二楚！早晚有一天，我要撕开这个家伙全部的假面！这也就是我今天把你叫过来的目的。林小姐，我以我的生命担保，以上陈述均为事实。当然，你也可以不相信我，但你要明白，这是你唯一一次直面真相的机会。」
「还有，那些被特意掩盖的记忆，难道你就不想亲自捡起来吗？林小姐。」
在这个世上，谎言无处不在。
有的谎言甚至比真相更精致，更甜美，令人深深沉醉。
可没有谁可以一辈子活在谎言之中。
无论真相是多么丑陋不堪，人们也总要面对。
鬼使神差地，我跟着王栋走到了一间隐蔽的诊疗室里。
「林小姐，你知道吗？大脑是我们身体里最重要也是最自私的器官，天生就具有趋利避害的功能。其实在发生车祸之后，你的脑损伤并不是特别严重，想必经过外界刺激，你也自己回想起了一些过去的记忆碎片。只是所有人都在否定你，警告你，告诉你那些记忆是错的，是会给你带来痛苦的，再加上一些抑制性药物的加持，你的大脑就逃避性地将这段记忆收回了匣子里。所以只要给你一把钥匙，打开那个匣子，你就能全部回想起来。而现在，我将对你进行催眠回溯」
王栋笑了笑，示意我躺在诊室中央的伸缩椅上：
「现在请闭上眼睛，放空你的大脑，深呼吸。对，就是这样，放松。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请你自己去寻找吧。」
墙上的时钟一下一下摆动，头顶上的灯光忽明忽暗。
10
啪嗒。
我陷入了沉沉的梦境。
「你做的很好。现在，我要从开场倒数 5 个数，你就可以回想起童年的那段经历。」
「放松，5、4、3、2、1……」
「告诉我，你现在看到了什么？」
「红色的房顶，湛蓝的天空，绿油油的草地，我看到了六岁的自己。」
「告诉我，当时的你看起来怎么样？」
「我提着一个小篮子，里面装着蛋糕。我好像很着急的样子，一直朝一个方向跑。」
「很好，跟上去，看看小时候的你要做什么？」
我在这个虚幻的梦境里跟着小小的自己东拐西拐，直到走到了花园里一间破旧的杂物房前。
我诧异地看着小小的我费力地搬起一张高脚凳，又晃晃悠悠地站了上去。
「秦续哥哥！」
透过一方狭窄的窗户，我看到杂物房里竟蜷缩着一个小男孩。
他裸露在外的小胳膊上全是青紫的疤，眸子灰暗又无助，可却在看到趴在窗前的我时一下子亮了起来。
「秦续哥哥，我今天给你带了蛋糕。」
小小的我踮着脚尖，将篮子里的甜点递了进去：
「好吃吗?」
狼吞虎咽的秦续用力地点了点头，我的脸颊上满意地笑出了一个小酒窝，又低下头自顾自地嘟囔个不停：
「秦叔叔太可恶了，都多少天了还不把你放出去。我要告诉警察叔叔，可妈妈吓唬我说如果那样做的话就再也见不到哥哥了……」
「那茵茵会永远陪着我吗？」
小男孩停下了咀嚼的动作，定定地看着我的眸子。
「当然会，茵茵永远不会丢下哥哥。」
可永远是什么意思？当时的我却并不懂。
后来发生了什么，我都想起来了。
又过了一周，秦续终于被放了出来，而他的父亲也娶了后妈，父子俩的关系变得越来越冷淡。
可我们还是当了好长时间的朋友，一起上学放学，形影不离。
直到六年后，秦家举家迁往了美国。
「啧啧啧，想不到秦续这家伙的童年过得这么惨啊。可惜，我对这些不感兴趣。让我们把时间线拉近一些吧，你不是一直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跟秦续结婚吗？或许婚礼现场的你会找到答案。」
眼前的幻影一变，刷的一下，我回到了婚宴后台的化妆间。
身穿缎面婚纱的我像是一只热锅上的蚂蚁，焦虑地在原地转个不停。
咔嚓，门开了。
秦续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看起来英俊极了：
「茵茵，听说你在找我？」
「秦续哥，我还是觉得这样太荒唐了！明明我有相爱的人，怎么能跟你结婚呢……」
「茵茵，别激动，听我说。」
秦续按住了我的肩膀，安抚道：
「我们不是说好了嘛，只是契约婚姻，婚后我也不会干涉你的感情生活的。一年半载过去，等股价稳定下来我们就离婚，这样对我们两家都有好处，你也不会受到任何影响。我们从小一起长大，难道你还信不过我吗？」
我迷茫地看着秦续认真的眸子，讷讷地点了点头。
「今天是我们结婚的日子。至少在外人面前，我们需要装作恩爱一点。走吧，茵茵，所有人都在等我们出场……」
他微笑着向我伸出了手，然后，我们一起走向了礼堂。
周围的祝词和掌声不断，我偏过头，却跟宾客里的一个人对上了视线。
他穿着有些不合身的西装，眼神局促又哀伤。
是那夜死去的跟踪狂。
11
我惊魂未定地醒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汗水湿透了后背。
「这次催眠很成功。看来，你什么都记起来了，林小姐。」
王栋适时地递给我一杯温水，又体贴地说道：
「深呼吸，现在有些头痛是正常的，缓一缓就好了。」
「我全都想起来了！那晚死掉的人根本不是什么跟踪狂，他叫沈之阳，是我的初恋，我们从大学到工作，五年恋爱长跑，秦续知道他的！他还反复跟我说他不介意，绝对不会干涉我们。那天，我出车祸的那天，我们本来说好了要去离婚的！」
我捂住隐隐作痛的脑袋，那天的回忆也无比清晰地回荡在眼前……
「秦续哥，你这是做什么？我们不是说好了嘛，要好聚好散，我也真心祝你幸福。」
那段监控录像不假，可却另有隐情。
我开着车走在去公司的路上，心里却隐隐不安。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这么脆弱的秦续，他卑微地跪下，祈求我不要丢下他。
我们明明说好了啊，这段婚姻是假的，又怎么会变成真的呢？
可他眼里那浓烈又陌生的情绪，却让我无比后怕。
明明我们平时即使是住在一起，也隔着好几间房间，忙起来甚至几天都见不到面，可他的眼神，他的眼神……
我越想越心惊，这时身旁的手机却突兀地响了起来。
「茵茵。」
是秦续，他慢条斯理地唤着我的名字，如情人细语：
「是不是沈之阳死了，你就会爱我了？我现在，马上就要见到他了。」
事情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又惊又怕，慌乱地回转方向盘，却跟一辆飞驰的大货车撞到了一起。
再睁开眼睛，我失去了所有的记忆。
「想必你也猜到了，在你昏迷的两年，秦续使手段将沈之阳赶到了外地，又衣不解带地照顾着你。等到发现你失去记忆的那一刻，我想，他一定高兴极了吧。因为，他终于可以完全拥有你了。」
王栋扯了扯嘴角，嘲讽地笑道：
「可惜啊，他的美梦没做几天。因为我马上就告诉了沈之阳你醒来却被秦续蒙骗的事实。那小子果然没让我失望，他冒着危险回来了，几次三番想要将你从秦续身边救走。我本来想在秦续下手之际就报警的，可真是太不巧了，我不过是出差了几天，回来沈之阳就失踪了，哈哈哈……肯定是被秦续杀了吧……」
王栋古怪的笑声回荡在空旷的诊疗室里，我愤恨地瞪向他，还没说话，却被他抢了先：
「对，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可我就是见不得秦续用这种卑劣的手段获得幸福，他不配！现在真相都摆在你面前，就看你怎么选了。毕竟，你才是最利的那把刀。回家吧，林小姐，等你的丈夫回来，好好地迎接他。」
12
我浑浑噩噩地回到家，呆呆地看着客厅里的猫头鹰时钟转了一圈又一圈。
那是上周我和秦续一起在家居城选的，猫头鹰夫妇依偎着憨态可掬的小猫头鹰宝宝，幸福又平凡的一家。
上周我在网上买的叶酸片大概明天就能到，可现在一切都被毁了。
「茵茵，我回来啦。」
玄关处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秦续打开了门，还拎着满满一袋子菜：
「明天我休假，特意买了你爱吃的排骨，晚上给你做糖醋小排吃好不好?我跟你说了好几次，你根本就不需要减肥，我们茵茵最好……」
「秦续。」
我站起身，像缕游魂般走到了他面前。
「发生什么事了，你哭过了？」
他皱了皱眉头，想要摸摸我的脸颊，却被我十分抗拒地躲了过去。
「我都想起来了！假婚礼，沈之阳，车祸，一切的一切，我都想起来了！」
购物袋应声落地，秦续的眼色闪过一丝不可置信，又瞬间变得慌乱。
「茵茵，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他们都在骗你，都是假的……」
「他们都在骗我？呵，秦续，到底是谁在骗我？」
我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眸子：
「为什么？当初我明明跟你说的那么清楚了！我有喜欢的人！契约婚姻对你我都不公平，可你是怎么说的？你后面又是怎么对我的？秦续，我问你，到底谁才是真正的跟踪狂？沈之阳又是怎么死的？你亲口告诉我！」
我死死地拽住了秦续的衣领，声声质问：
「为什么？」
秦续垂下头，短促地笑了一声，又看向了我的眸子：
「茵茵，我也想问为什么。当初是你亲口说的，说你永远不会丢下我。去美国的那天我也反复对你承诺，让你等着我，我会回来找你的。可我等来了什么？上了高中，你渐渐地就跟我疏远了。我完全理解，我知道你学业压力重。可等我回国之后呢？我发现了什么？你早就喜欢上了另一个人！那个一穷二白的沈之阳！明明是我先认识你的，明明是我先爱上你的，他有什么资格跟我抢？」
「可你从来没有说过喜欢我，我又怎么会知道呢？」
「因为那时的我连自己都保护不好，又怎么能保护得了你？又怎么敢说爱你？」
「所以呢？沈之阳是怎么死的？」
「是我杀的。」
秦续笑了笑，又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头发：
「他抢走了我最重要的东西，早就该死了。你猜得对，真正的跟踪狂是我，不是他，那些照片都是我拍的。真是可笑，他死的时候，还苦苦哀求着我不要伤害你，我怎么会伤害你呢？你是我在这个世上最爱的人，我就算伤害自己，也不会伤害你……」
「茵茵。」
他低低地唤我，又将我搂在了怀里。
13
「我承认，我爱你爱得过于偏激。可只要没有了他，我们就还是可以相爱的不是吗？这段日子我们过得多幸福啊，放下吧，好不好？我答应你，以后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了，你讨厌我哪里，我都可以……」
「秦续，去自首吧，不要一错再错了。」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为什么要去自首？在这世上根本就没有我犯罪的证据。」
秦续笑了笑，眸子里全是讽刺。
「我录音了，秦续。刚才我们的对话已经实时传送到了最近的警局，警察马上就来了。」
我抬起头，掏出口袋里的录音笔，声音却莫名有些颤抖。
他愣了几秒，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又跑到阳台上向下打探。
几辆飞驰的警车响着刺耳的嗡鸣，正朝着这个方向赶来。
「茵茵。」
秦续转过身看我，他泪流满面，却不忘扯出一个古怪的笑：
「对不起，是我罪有应得。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我偷来的，又甜蜜又害怕。其实我早有预感的，你早晚都会想起来。我知道，你不会再原谅我了，可我还是无法接受和你分开，那种感觉实在是太痛苦了，我真的活不下去。」
「所以就算是死，我也要让你永远记住我。」
说完这句话，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纵身一跃，从阳台的露台上跳了下去。
「犯罪嫌疑人秦续畏罪自杀，立刻保护现场！」
「林小姐？林小姐？您还好吗？」
「快！证人晕倒了！快叫救护车！」
后来，警方在秦续任职的私立医院的大体库中发现了沈之阳被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尸体，案件侦破，真相大白。
后来，王栋当年的医疗事故得以沉冤得雪，他本人却因在这场悲剧中恶意旁观而遭到了社会的抨击。
后来，我开始心理医生系统的治疗，逐渐回归了正常生活。
后来，我捧着一束淡蓝色的风信子，站在了沈之阳的墓碑前泣不成声。
「之阳，谢谢你。谢谢你曾经喜欢过我，谢谢你从来都没有放弃我。」
我抹了一把眼泪，继续说：
「对不起，是我不好，没有认出你。对不起，是我太迟钝，没有发觉秦续对我的感情，才会答应那场荒谬的契约婚姻。最后害你丧了命，真的对不起……」
祭拜完沈之阳的当天，我回到家中，又做了一个梦。
熟悉的篮球架前，捧着篮球的白衣青年转过身，沐浴在融融的阳光之下，笑得温柔又和煦。
「茵茵，不要愧疚。被别人喜欢永远都不会是你的错，你也千万不要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他摸了摸我的头发，继续说道：
「爱你这件事情，我也从来没有后悔过。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还来找你。答应我，余生一定要让自己变得幸福啊。」
梦醒了。
新的一天开始了。
14 秦续番外：
九岁那年的暑假，是我的人生坠落的起点。
母亲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带着所有证件离开了家，再也没有回来。
一向温文尔雅的父亲发了疯，无法接受爱人的背叛，将怒火全部转移在我的身上。
他死死地盯着我的五官，觉得与自己愈发地不相像。
他开始怀疑我是否是他的亲生子，在做完亲子鉴定之后，就把我关在了花园里的柴房。
报告出结果需要十天，我就被暗无天日地关了十天。
四肢上的淤青每天都在发痛，每到深夜柴房里还会传来老鼠窸窣的声响。
没有电视，没有时钟，没有希望。
就当我快要撑不下去时，一阵如幼猫般奶声奶气的嗓音将我唤醒：
「秦续哥，秦续哥，我终于找到你啦！」
我睁开眼睛，看向窗台前那张婴儿肥的脸。
是林茵，隔壁家的小孩。
我曾经在大人的要求下陪她玩过几次，虽然每次都会在心里默默吐槽她幼稚。
「秦续哥，上周不是说好了昨天要陪茵茵玩过家家吗，我等了你好久。」
她那又圆又大的杏眼里泛着一丝委屈与不解。
我站起身，与她挨得近了一些：
「对不起茵茵。我被爸爸关起来了，不能陪你玩。」
「为什么，哥哥做了错事吗？」
她歪着脑袋，一脸不解。
「我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我扯了扯嘴角，讽刺地一笑。
「没关系的，哥哥别伤心。茵茵每天都会来陪哥哥。」
她重重地点头，郑重许下承诺。
伤药、蛋糕、蔬菜沙拉、巧克力饼干、甜牛奶……
她每天都会来看我，带着各种各样奇怪的东西。
她的到来也逐渐变成了我每天最期待的事情，像是一束光，照进了我黑暗的心里。
「茵茵会永远陪着我吗？」
鬼使神差地，我问出了这句话。
「茵茵永远不会丢下哥哥。」
她歪着脑袋，眼睛笑成了月牙。
那句话深深地刻在了我的心里，也成为了我余生的执念。
亲子鉴定报告显示，我果然和父亲流着一样偏执的血。
他终于将我从柴房里放了出来，却转头就让我叫另一个陌生的女人妈妈。
我清楚地知道，自己没有家了。
从被关进柴房的那一刻起，我的家就彻底地分崩离析。
我愣了几秒，朝那个陌生的女人绽出一个甜笑，乖巧地喊她妈妈。
无所谓，所有的背叛、伤害、算计，对我来说都变得无关痛痒。
我有茵茵就够了。
那天之后，我成为了茵茵最好的朋友。
我会耐心地低下头仔细地听她讲每一句话，我会尽我所能满足她的一切要求。
只要她不离开我，我什么都可以做。
只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因工作变动，我们举家需要迁往国外几年。
作为一个还未成年的孩子，脱离了家庭，我根本活不下去。
没关系的，只是几年而已。
等我掌握了父亲的一切，就可以跟茵茵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我每天半夜都会守在电话前，算着时差给茵茵打电话，听她絮絮叨叨地说一些我不在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我每年圣诞节也都会回国，哪怕只是与茵茵匆匆地见上一面，就已经足够让我高兴好几天。
可渐渐地，她变得越来越忙。
15
我可以理解的，上了高中，学业会变得沉重，没有时间讲电话也是正常的。
那段时间，我拼命地学习、训练，在最短的时间内成为了一名合格的医生，又逐渐蚕食了父亲的家业。
我终于回到了国内，满心欢喜地捧着精心挑选的礼物去茵茵的大学找她，想给她一个惊喜，却猝不及防地看见了她牵着另一个人的手笑得正甜。
心中有一根弦彻底断了，罪恶的种子破土而出，生出狰狞的芽。
我像个见不得光的小贼，默默地跟踪她，在暗处窥视她，清晰又残忍地感知着他们的甜蜜。
不过是一时冲动的校园恋爱罢了，作不的数的，茵茵只能是我的妻子。
林叔叔的事业正逢危机，于是我趁火打劫，适时地提出了联姻的请求。
他当然一口同意，像我们这种家庭，婚姻在很大程度上代表了利益。
所以就算没有我，茵茵和沈之阳最后也在不了一起。
如我所料，茵茵马上就来找我了。
久别重逢，她没有问我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反而上来就严词拒绝了我的求婚。
我忍着心痛，哄骗她这只是一场契约婚姻，婚后我也绝对不会干涉她的感情生活。
家族的窘境和双亲的逼迫压垮了她，她同意了。
我满心欢喜地迎娶了我的新娘，虽然她的心里已经没有了我位置。
没关系，把鸠占鹊巢的东西赶走就好了啊。
婚后，我用尽各种手段，将沈之阳的资料调查了个底朝天。
原来世上真的会有这么干净的人，他从来没有做过任何错事，找不到一丝把柄。
可我并不没有就此罢手，我暗中让人用金钱、美色，一切让人意乱神迷的东西诱惑他。
可他或许真的是一个有底线的人，没有一次落入我精心设下的陷阱。
我彻底慌了，一切开始不受控制，特别是在林茵递给我离婚协议书的时候。
才一年的时间，我还没有把她拉回正路上，她就已经不要我了。
罪恶的幼芽吸满了忌妒的养分，变得越来越大。
我站在沈之阳的楼下，挎包里装着一把匕首。
我掏出手机，最后一次拨打茵茵的电话：
「是不是沈之阳死了，你就会爱我了？」
可我还没来得及动手，茵茵就因为这句话被分了心神，遭受了一场严重的车祸昏迷不醒。
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了后悔的情绪。
我最终，还是伤害了她。
温润的假面无须再戴，我用亲人相要挟将沈之阳赶到了外地，又衣不解带地照顾着茵茵。
只要她能醒来，只要她健康，我什么都可以去做，包括，放过她。
可惜，老天给我送了一份意外之喜。
茵茵醒过来了，还失去了所有的记忆。
贪婪的妄念再次扼杀了我的善意，茵茵终于回到我的身边了，我又有什么理由放手？
16
我告诉她我们是一对恩爱夫妻，我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牵她的手，与她制造美好的记忆。
我在房间里装满了监控，亲手制造了一张无形的牢笼。
失而复得的金丝雀，当然要好好抓住。
可那个阴魂不散的沈之阳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消息，竟还敢不知死活地来找茵茵，甚至有一次差点儿就对她说出了真相。
恶念在心中长成了参天大树，是他在自寻死路。
在这个城市中举目无亲的外乡人，因老旧而失灵的监控探头，出远门的邻居，所有的一切，都为我的犯罪提供了便利。
真是抱歉，身为医生，我这双救人的手，还是不可避免地沾了血。
在他死去的前一秒，还用力地拽着我的裤脚，求我不要伤害茵茵。
我冷漠地踹了他一脚，将事先准备出的照片一张一张地贴在墙上，笑道：
「你放心，带着我所有的罪孽安心地死去吧。从此以后，我才是茵茵的爱人，我会做得比你更好。」
可或许是造化弄人，阴差阳错地，茵茵竟目睹了我的杀人现场。
那也没关系。
在跟踪狂和深情的丈夫面前，她自然对我说的每一句话都信以为真。
看啊，她没有看那个倒在地上已经僵硬的尸体哪怕一眼，只是慌乱地担心着我的安危。
这实在是太令人愉悦了，仿佛是在梦里。
我在无人的深夜将尸体隐藏在医院的大体库里，只是换了换信息，就成功地将他改名换姓，变成了一具生前自愿捐赠的医疗大体。
我戴上胶皮手套，仔细地清除了所有的作案证据。
在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了他。
可防不胜防，一次疏忽，茵茵竟想起了一些之前的记忆。
我按下心神，联合所有人编造了一出荒唐的真相，否定了她的一切。
在这个世界上，金钱和权势能够买到很多很多东西。
只需要交换那么一点蝇头小利，就可以让茵茵的母亲，她的好闺蜜，全部站在我这一边，共同与我演出这场荒唐的戏。
秦续才是你的好丈夫啊。
你在胡思乱想什么？
你必须跟他好好过下去呀。
我和她共同在这场戏中沉沦，享受着众人虚假的祝福和称赞。
茵茵，看到了吗？
他们对你的爱都太廉价太易碎，远不及我对你的真心。
剪辑过的监控录像和婚礼现场，模仿她的笔迹写出的手账，童年的老照片……
就活在我为你编造的记忆中吧，我会给你幸福的。
可直到最后我才明白，在这个世界上，金钱和权势能够买到很多很多东西，却唯独买不来真心。
我明明离幸福已经那么近了，可惜老天最终还是不肯眷顾我，让她发现了所有的真相。
是我自作自受，罪有应得。
最终，我还是没能学会如何去爱一个人，反而将她刺得遍体鳞伤。
对不起，茵茵。
或许你早就该将我丢在那个阴暗的杂物间里，是我恩将仇报，毁掉了你的一切。
就让我的死亡终结一切，下辈子，我会学着做一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