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弃我的亲生父母找上来,让我割肝救生父,我不肯,还借着舆论网暴我。
可我同意后,他们却让我祭一个像是「太岁」的东西……
1
亲生父母找上我,说要认回我的时候,我直接拒绝了。
可我那生父蔡福转眼就拿了自己肝癌晚期的确诊报告,到我学校门口来闹事。
说我爸妈不准我认他们,怕认了亲生父母,就不认养父母。
说以前不能养我,是政策不允许多生,谁想弃养自己的骨血啊。
就算这二十几年没有养我,可我这条命,这点骨血是他们给的。
现在蔡福要换肝,想认我回去,割我一点肝救他一命,我却死活不肯,见死不救。
如果他们的孩子对亲生父母这么狠心,他们这些当家长的怎么想?
人家哪吒还知道割肉还母、剔骨还父呢,现在医学这么发达,我就割点肝救父一命,没有生命危险,怎么就不行呢!
这是直接道德绑架,拿命来逼我。
学校领导找到了我,让我处理好这个事情再回学校。
因为蔡福这么闹,家里亲戚挨个来问,连我大哥大姐的对象家都来问这个事,让我爸妈别拦着我认,说毕竟是亲生的,就算还他们一点骨血,割点肝,免得外人以后对我说三道四的。
我爸妈知道蔡福是什么人,说一旦沾上就甩不脱,气得几次晕过去,却还是坚定地不让我认回他们,说就算我恨他们,别人不理解他们,还是不能让我认。
可蔡福居然还找了当地一个小网红,拿这事炒作,我爸妈和大哥大姐都被网暴了。
我爸妈养大我本身就很不容易了,还要因为蔡福搞得大哥大姐都受影响,所以迫于各方压力,我答应给他换肝。
可他们却又作妖,说什么既然认了他这个父亲,让我回老家住一段时间,反正匹配结果检查出来也要一段时间,还是认祖归宗的好。
可他们家有什么好认的?
丢我的时候爸妈就住在农村,能遗弃的范围也有限,谁家丢了孩子,为什么丢孩子,一问就知道。
我叫陈柳,我一出生他们就把我丢村口的河里,想淹死我这个不想要的女儿,后面好再生个儿子。
我命大,顺水漂的时候,没剪的脐带被垂落在河中的柳条卷住,挑水浇菜的我爸发现了。
他说当时我都没哭,就是手抓着脐带,一抽一抽地顺水漂着,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他拿舀水的长瓢戳了我一下,我这才如小猫叫一样地哭了一声。
那时大家条件都不好,我爸又不想见死不救,抱着我顺着河问了两个村,找到了蔡福两口子。
他们死活不认,说自己家没有丢孩子,就算丢也不会丧尽天良丢河里淹死。
最后是我爸妈将我养大,送我读书,供我上大学。
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我有次和大哥吵架,他骂我是别人家的孩子,让我回去。
我就跑回了蔡福家。
到他家碰到一个大我两岁左右的女孩子,见到我,吓得立马将我拉到后山,让我千万别回去。
说他们为了生儿子,会抽了女儿的骨血养蛇换儿子。
她怕我不信,还掀开衣袖给我看,瘦得皮包骨的胳膊上,全是大大小小的伤口,不是打的,也不是割的,全是咬的。
如果我回去,他们也会吃掉我的。
我被吓得跑回了爸妈家,可没过多久,就听说那个女孩子死了。
据说他们为了生儿子,养了个什么骨血蛇坛,用那女孩子的血肉养蛇,想用这种邪术来生儿子,被活生生折磨死了。
当然这所谓的骨血蛇坛,也是村民之间的传闻,也不知道真假。
只是蔡福的老婆,好像也得了个什么崩漏的病,身体也不好,生不了儿子了。
打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动过回去的心思。
也听说在丢了我之后,他们还生了三个女儿,不过都是送养了,没有像我一样想直接淹死。
我见过的那个蔡家姐姐死后,他们又找回了送养的小女儿回去养。
等我上大学的时候,又听说他们还找到了另外送养的两个女儿,因为人家初中毕业就出去打工了,所以就让人家每个月拿钱养他们。
至于我,因为最先想直接淹死我,我爸当年又找过他,他们当着全村人的面发了毒誓没有承认,所以没来找我养老。
原先我爸妈听了他家不要脸地找另外两个女儿养老的事后,还庆幸,当年他们死活不承认,这样不会再找上我的。
可没想到,蔡福根本就不要脸。
我拒绝认祖归宗,蔡福就又开始道德绑架,还找了老家的村干部什么的来劝我爸妈。
我爸妈生怕我回去遇到什么事,闹到报警也不肯让我走。
可蔡福和他老婆一看就是那种可怜巴巴的人,闹开了,两个病怏怏的,就在小区下面哭喊着我不认亲生父母,搞得整个小区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我家。
我想着反正这事就是走个过场,回去住几天,也算了却这桩事,免得蔡福闹得我爸妈家也不好做人。
到了老家,我这才知道,那个被他们重新接回来养叫蔡小红的小女儿,因为他们强行要让人家招郎,却又想收彩礼,让人家配一个大十来岁瘸腿的哑巴。
蔡小红直接就跑了,这两年杳无音信。
蔡福治病的钱,还是他们俩到另外两个女儿那里闹,要的。
我进村的时候,村头小卖部聚集的那些大妈大婶都笑话他们,以前不要女儿,折磨死女儿都要生儿子,这老了,就靠女儿养,还是别人养大的女儿。
蔡福还厚着脸皮怼,说能让别人帮着养大女儿也是本事。
那些大妈大婶都用同情的目光看着我,其中有一个没了牙、下巴干瘪的老太太拄着拐,对蔡福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缺德缺大了,该死就去死,莫再搞那些个歪门邪道,要不然怕你这病没要了你的命,你要搞的东西要了你的命。」
蔡福黄肿发亮的脸立马就黑了,吐了口浓痰,恶狠狠地骂人家老不死,没牙还乱说。
不过就在他骂的时候,一个二十来岁英气逼人的青年,拿着个本子出来,看了蔡福一眼,吓得他连忙缩了一下。
那老太太还想骂,青年阻止后,老太太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然后一老一少都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被看得发毛,急急地和蔡福两口子往前走。
蔡福家条件很不好,还是我来过的那种老式的三间红砖屋。
没生下儿子,他老婆当年搞那骨血蛇坛的时候又落下了病,常年吃药还不能劳作。
两口子就靠着压榨另外两个女儿和吃低保过日子。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我放下背包,水都还没喝一口,蔡福还从鸡圈抓了只公鸡,说是带我上山去祭祖。
哪有晚上去祭祖的?
我正要开口,蔡福倒拎着那只鸡,用黄肿得发亮的脸看着我,语气森森地道:「你不是急着走吗,早点祭祖,你也早一天走啊。」
他倒也知道,我不想待。
我屋前屋后找了一圈,想找口水喝,却发现他们最近都在闹我,小半个月都没在家了,家里根本就没喝的水,连个电热水壶都没有。
想找口井水喝,发现他家也没有打井。
反倒见蔡福老婆从破旧的老冰箱里拿了块冻得板实的肉,用桶里不知道放了多少天,有点发黄的水在锈迹斑斑的锅里焯了一下。
又装了些香烛之类的,装着那只鸡,还从屋后的石墙下面拿了个油油腻腻好像装酸菜的坛子,也不知道装的什么,全放进一个破了道口的竹筛里,背着出门了。
我想着到小卖部买水也一样的,可他们根本就没过小卖部,直接从家后面的小山坡爬进山了。
蔡福有病,走得有气无力的,他老婆还要时不时地扶他。
她本来连我就生了五个女儿,为了生儿子,暗中又打了多少个都不知道,身体本来就亏损得厉害。
后面骨血蛇坛好像折腾得去了半条命,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都没见她说过话。
这会背着个竹筛,还要扶着蔡福,入夜后的小路不好走,几次差点摔倒。
我虽然恨他们,可看着那张依稀与我有着几分相似却苍老得不成样的脸,心头还是一点地揪紧。
最后就当尊重病弱,还是伸手去接她背着的竹筛。
原先蔡福还不乐意,说不让我背,可拉扯间,他老婆摔倒在地上,就只是交代我小心点。
那竹筛用块破布盖着,也不知道是不是肉在冰箱放久了,反正就有着一股怪味。
不太像是肉腐烂的味道,有点像是那种清池塘时拖出腐烂厚重淤泥的味道。
就在我们快进山的时候,蔡福老婆从筛里拿了块破旧得看不出颜色的布,指着我的头。
「让你包着头。」蔡福盯着我,好像要断气了一样,沙沙地道,「免得头发被钩掉,有毛毛虫什么的掉头发里面出不来。」
我听着瞬间发毛,伸手就要去接那块布。
蔡福老婆却不让我接手,而是展开要帮我裹上。
认亲的事情闹腾了这么多天,她从来都是沉默的,也没有跟我亲近过。
我心里抗拒,可对上她那张因病痛变得蜡黄的脸,一双眼睛深凹进去,又一阵心软,干脆任由她裹着。
就是那布有点怪,一展开就有着一股说不清的味道,让我想到小时候去山里捡蘑菇,大姐碰到那种大到没法吃的,就喜欢把伞衣上面的那层撕下来玩。
蔡福老婆将布裹在我头上后,还从那个背着的坛子里摸了些像是油的东西,顺着布缝隙涂在我脸上。
那油很大一股刺鼻的药油味,我刚要拒绝,蔡福忙道:「驱虫的,驱虫的!」
而他老婆就用那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发现当人久病后,眼神就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可怜劲,让人生不出拒绝的心思。
或者说血缘这种东西,真的奇妙。
只得任由她将那些油抹在脸上。
感觉她手指滑过额头的时候,我突然对我爸妈很愧疚……
他们养大了我,知道蔡福两口子的为人,顶着压力,就算大哥大姐的婚事要被蔡福闹黄,也不让我回来。
可我在这一瞬间,居然还会对他们心软!
等进了山,蔡福老婆从竹筛里掏出几根用草药搓得像是艾条的东西,点燃后,我们三个一人一根。
蔡福说是驱蚊蛇的,让我一定要拿着。
但这霜降都过了,哪来的蚊虫蛇蚁?
这草药条子烧得烟雾缭绕,一股子烧烂树叶的味道就算了,还夹着让人作呕的恶臭。
热烟熏着,我脸上涂了油的地方,开始发痒。
我想丢了,蔡福却说夜里入山,保不准碰到什么野兽,它们怕火怕烟,用这个赶也好。
他说的时候,还用那黄肿发亮的脸,讨好地看着我笑。
昏暗的山林,狰狞的树影,弥漫着恶臭的药烟,总感觉说不出地诡异。
我只想快点搞完,直接回去。
翻了两座山,走了快两个小时,才到深山的一个大石沟沟里。
累得我口干舌燥,脚掌生痛,浑身无力,直接就和蔡福两口子一样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地方很怪,落叶堆积,有着浓郁的腐烂味。
湿气很重,可无论是地面还是露着的石头上,都没有长半点青苔或是草什么的,光秃秃地泛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死气。
我还想着谁家没事,把祖宗埋这里。
蔡福就指着旁边石壁缝里的一块暗黑色石头,拿了准备用来杀鸡的刀给我,说那是蔡家老祖宗的坟,让我划破手指用血在那黑石上写我的名字,就可以了。
我听着当场就想怼他,那块黑石与旁边的石壁颜色和材质明显不同,像是从石缝里挤生出来的,怎么就成蔡家祖宗了?
蔡家祖宗是山神吗?
也没听说过,用自己的血在祖坟碑上写名字的?
可根本就没有我说话的机会,蔡福握着菜刀,映着手电筒的光,朝我阴森森地道:「快点吧,要不然这深山老林的,走回去可难了。你知道怎么回去吗?」
我猛地想起,传闻他们当初可是把我直接丢河里要淹死,还用大女儿的命来养那个诡异的骨血蛇坛想换个儿子的,哪是什么良善之辈。
我敢回来,是想着他们老无所依了,蔡福还要我换肝救命才找到我,肯定不会害我的。
可如果蔡福比我想象中更恶毒呢?
这深山老林,我哪跑得出去,他还拿着刀!
看着蔡福那张黄肿脸上的蜡黄,我只得暂时忍着,接过刀,在指腹上轻割了一个口子,挤着血去那块黑石上写自己的名字。
但刚抬笔,他就道:「不用写蔡柳,就写陈柳。」
那这算认祖归宗?姓都不用改?
不过我也乐得不跟他姓!
用手指飞快地在上面写字。
但这黑石也是怪,并不像石头那样生冷,反倒微微地软,不是太凉。
我边写,边好奇地摁了摁。
「你摸的是石衣,所以是软的。」蔡福却在一边的一棵歪脖子树上,一刀砍掉那只鸡的鸡头,鸡被拧着的翅膀胡乱扑腾,双腿倒蹬,鸡血喷溅而出……
我身上,那块黑石上,全部都是鸡血!
浓郁的血腥味散开,我强忍着惧意,忙避开。
「喝吧?」蔡福却将那剁掉头的鸡,递到我面前,「走了一路,渴了吧?喝点?」
也是怪事,就在他递过来时,鸡血的味道混着脸上抹的药油味,以及刚才薰的药草味,好像变得清甜。
但看着那沾血的鸡毛,以及乱蹬着的鸡脚,我忙摇了摇头,胡乱在黑石上划拉了两笔,就走到一边去了。
可就在我走动的时候,蔡福老婆慢腾腾地走了上去,扯着鸡脚,低头直接就含了被砍掉的鸡颈,咕咕地喝了两口血。
依旧用那双因病而凹入眼眶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示意我去喝。
「能喝。」蔡福还朝我递了递。
见我再次拒绝,嘲讽地道:「你跟着老陈家在城里长大,嫌弃我们这亲生的咯。」
说着,捧着鸡,和他老婆一样,咕咕地喝了起来。
我看着昏暗灯光下,他们两个枯瘦的身影宛如厉鬼一般喝着鸡血,强烈的惧意直接爬遍了全身。
下定主意,明天一早,就要回去。
他们要钱,我可以给钱;再闹,我可以撕破脸皮,赌上一切,管他人言可畏,还是网暴要命,直接法院见!
2
蔡福两口子喝着鸡血,我没敢再看。
这会已经晚上九点多了,只想着他们弄完,好早点走回去。
这地方总感觉阴森森的,很诡异。
他们两口子喝了一肚子鸡血后,就将鸡和那块焯过水的肉摆在那块黑石前,烧着香烛什么的祭祀。
我实在渴得不行,见石沟缝里还有着细细的水流,想着应该是有泉水的,顺着水流往前走了走。
蔡福见我走动,目光顺着水流看了看,朝我道:「哦,你往前走,就是泉眼了。」
他说话时,牙齿间还夹着血水,我看得心头一跳,后悔当初不该为了保住工作,用妥协的方式解决了认亲这件事。
虽然干得嘴都起皮了,我只是抬手,将死皮扯下来,放在手里看了看:「你们怎么不喝水?」
「我们走不动啊。」蔡福有气无力地捶着腿,扯起裤脚,在小腿上摁了一下。
肝癌,全身水肿,他一摁就一个深坑。
我瞥了一眼全是滚石的细水流,想着他们确实走不过去:「那我去打点水,你们也喝点。」
总比喝血好吧……
蔡福只是朝我咧嘴呵呵地笑,那笑声在昏暗的树林里,宛如老鸹在叫。
我听着全身发毛,连忙顺着细水流往上,其实没几步就看到了泉眼。
那泉眼也是在刚才我写名字的那样一块黑石上,或者说本身就是同一块黑石,只不过从不同的地方露了出来。
水流很细,就好像注射器推出来的那种水流。
又有点像扎破了一个有水的东西,渗出来的水。
我好奇地摸了摸那旁边的黑石,依旧是微软不凉的,手摸了一下,好像还会动。
材质和蔡福老婆给我裹头的布,还有点像。
我又特意摸了一下布,手感确实一样。
正想着,蔡福就在那边沙哑着嗓子喊我:「陈柳,找到了吗?要回了!」
一想到回去还有这么远的山路,我看了一眼清澈的泉水,还是先洗了手,这才捧了两口喝。
这泉水无比地清甜,还带着一股清香。
不太像泉水,反倒像是什么的汁液。
我连喝了几口,在蔡福再次催促之下,转眼看了看,也没找到什么装水的,就摘了几片叶子,卷了起来,接了点水过去。
就在我把水递给蔡福老婆让她快喝时,她居然扭头去看蔡福。
「快喝,要不漏了。」我忙催她。
她有点迟疑地伸手来接,我怕叶卷松了,忙朝她道:「就着我的手喝算了。」
蔡福在一边呵呵地笑,把那只被喝掉血的死鸡,用力从黑石缝隙里往里塞。
我正看得奇怪,就听到叶子「嗖」的一下破了,水顺着我的手直接就流了。
蔡福老婆捏着扯碎的叶片,一脸惊慌地看着我。
「没福气的死婆子。」蔡福立马对着她大骂。
朝我呵呵地笑:「没喝着,算了。先回吧,要不太晚了。」
我看着手里碎掉的叶卷,总感觉蔡福老婆不想喝这个水。
但这会确实很黑了,不管他们搞什么鬼,明天一早,我就要离开。
当下直接背着竹筛,打着手电就打头先走。
可就在我跨脚的时候,头上裹着的布好像一紧,就好像有什么扯着了一下。
我本能地扭头看了一眼,却见那只被蔡福塞在石缝里的鸡,好像被什么一点点地往里吞……
「可能是没塞好,要掉进去了。就是拿来祭祖的了,别管。」蔡福顺着我目光看了一眼,依旧朝我呵呵地笑。
可我刚才好像看到那块黑石似乎在动……
就像一个气球被摁着缩了一下,或者说它自主地缩了一下。
想到它是软的,还有点暖,还会吞食,难道是活的?
而且鸡毛似乎在脱落?
我以前听爸妈讲的那些民间诡异传闻,瞬间涌上头来,尤其是旁边蔡福两口子,还喝了鸡血,还搞过骨血蛇坛,哪还敢再看,背着竹筛大步朝山下走。
蔡福老婆却还急急地点了草药条递给我,还拿着在我身上熏了熏。
或许是真的激发了潜能,下山本该更难的,蔡福两口子跟着我也走得飞快。
我到家的时候,不知道摔了多少跤,衣服被荆棘树枝钩得不成样了,幸好头上那块布裹得紧,没有掉。
到家里的时候,我一放下竹筛就不想动了。
蔡福老婆看上去病怏怏的,却还把那块只不过焯了一下水的肉,直接切了,用一个老式的海碗装着,让我吃。
我嗓子直冒火星,只想喝水,那肉半生不熟,泛着一股子坏了的味道,哪敢吃。
她却端着碗,和蔡福直接用手,你一块我一块地吃了。
想说让他们别吃这种腐肉,可一抬头,见蔡福老婆还舔着手上的油星,一时又心头一梗。
小时候我爸妈虽然条件不算太好,可都是勤快会过日子的人,我爸原先在老家就帮人做木匠,后来去城里先打工,又自己开了个家具店,实木家具现在越来越吃香,所以我其实从小没吃过什么苦。
这都二十几年过去了,蔡福两口子却越过越回去!
别说不事生产,看他家到处都是黑灰,连条像样的凳子都没有,可见连家都不收拾的。
只是不停地在心底劝自己,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如果当年他们不丧心病狂地想生儿子,不害死女儿,不搞这些歪门邪道,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我和你妈去帮你打水,你洗个澡,早点睡。」蔡福吃完,拖着肿胀的腿,还挑着扁担,招呼着他老婆帮着打手电,一起去挑水。
我虽然累得不行了,可实在不想欠他们人情,忙起身:「我去吧。」
就算不洗澡,也要烧点水喝啊。
明天一早无论如何我都要回城里,他要换肝反正也得去住院的!
回来这一趟,只要他不闹就可以了。
蔡福却朝我摆了摆手:「你不会打水,你就坐着歇会吧。」
我走了半晚山路,脚掌都磨出血泡了。
脖子、手、脚脖子这些只要稍露在外面的地方,都被划出了血。
见蔡福直接挑着桶走了,也就没再坚持,坐在门槛上没动。
等看着蔡福夫妻佝偻着挑着水桶走得远远的,我突然想到一句话: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蔡福得肝癌,是不是也会后悔当初做的那些恶事?
是不是后悔对当初这些女儿的抛弃?
手摸着头上裹着的布,有点感谢他老婆拿布包着头,要不然头发真的不知道要被钩掉多少。
那布在头上蒙久了,一片温软,就好像摸着自己的皮肤一样。
我扯了两下,没扯下来,正好奇着这怎么揭不下来了,就听到屋后有着「梆梆」的响,吓得整个人差点就跳了起来。
忙拿着手机朝那边照了一下,就见昏暗的角落,一张皱纹横生、嘴唇干瘪的脸慢慢凑了出来。
赫然就是那个说蔡福缺了大德的老太太。
我见状松了口气:「您有事吗?」
她却只是靠着墙,朝我道:「妹佗,快连夜跑吧。」
「啊?」我一时没听明白,往老太太那边走了走。
就算我今晚跑了,蔡福说不定又到我们学校闹,又在网上宣扬我爸妈不让我认他们之类的。
我反正都忍着心头的不甘回来了,再跑就有点多余了。
可就在我走近的时候,那老太太猛地瞥着我头上,喃喃地道:「迟了迟了!」
手里拄着的拐杖在地上重重地戳了两下:「尸衣太岁,蔡福真的是丧尽天良啊!」
跟着脸色焦急地朝我道:「你赶紧找把刀,顺着你那块布,把自己的头皮剥下来。快!」
我听着顿时头皮发麻,连忙后退。
那老太太见我害怕,急得连拐杖都丢了,佝偻着身子,扶着墙,急急地朝我走了过来:「你别怕,我去找刀,帮你剥下头皮,很快的。要不然,你就没命了!」
我还有点没消化,她这是特意吓我,还是半夜没睡醒说鬼话。
那老太太就一把扣住我的手腕,把我往屋里拉。
我想挣扎,可她手扣得紧紧的,我一扯,她身体就是一晃,差点就栽倒在地上了。
看她这牙都掉完的样子,怎么也得八九十岁了,这一摔哪得了。
我忙又一把扶住了她:「您有什么话,慢慢说。」
「来不急了!」她硬是拉着我往里走,嘴里喃喃地道:「刀在哪里呢,刀呢?」
她没了拐杖,走路都摇摇晃晃的,蔡福家地面不平,几次差点摔倒,却依旧死扣着我不放。
见她急得团团转,不像是要吓我的样子,联想到蔡福夫妻的诡异,正扶稳要问她。
她却猛地拉着我往前一扯,一把从那竹筛里抽出那把砍鸡头的菜刀,直接对着我额头划了过来:「快,我帮你把头皮剥下来!」
那刀上还染着血,沾着几缕鸡毛,直接对我迎面而来,我吓得心跳都止了。
顾不得她年纪大,连忙一把松开她,拔腿就朝外跑。
她居然拎着刀在后面大叫:「你裹了太岁尸皮,他们肯定还会给你穿尸衣,让你变成太岁的,一定要剥下皮!剥了皮,才能活!」
我刚跑出蔡福家的小院,就见蔡福两口子挑着水桶摇摇晃晃地回来,跟在他们旁边的还有白天那个英气的青年。
一见那老太太拿菜刀追我,那青年大叫了一声:「奶奶。」
青年一叫,那老太太就尖叫:「江淮,抓着那妹佗,剥了她头皮,快!」
青年瞥了我一眼,目光落在我头上裹着的布,眼神怔了怔。
却没管我,直接跑过去,一把箍抱住那老太太,也没再看我,而是瞪了蔡福一眼:「死到临头还作孽,你就不怕报应吗!」
我一时没听懂,蔡福却只是呵呵地笑:「我得这病,不就是现世报吗?」
那老太太被她孙子紧抱住,还朝我挥着刀:「妹佗快跑,去医院,把头皮剥下来,要不就生根了!快点剥掉皮!」
「别人家的事,少管!」那青年一把扯掉她手里的刀,朝我看了一眼,眯了眯眼,强行拖着老太太走了。
那老太太被拖得老远,还朝这边大叫:「蔡福,你搞尸衣太岁,也是找死!你害死一个又一个女儿,你丧尽天良!」
我这是第二次听到「尸衣太岁」了,心头一阵阵疑惑,扭头看着蔡福,手不由得去摸头上的那块布。
或许是经提醒,这会总感觉痒痒的,好像真的有东西在生根。
用力扯了扯,却还是扯不下来。
蔡福老婆抹油的地方,好像黏住了,一扯就拉着皮火辣辣地痛。
「那老太太这里有病,总想剥人的头皮。所以她家孙子才直接把她拉走了!」蔡福把菜刀捡起来,朝我道,「你妈给你买了瓶水,喝点水,洗个澡就睡了吧。」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瓶矿泉水递给我,拎着桶就往后面的灶房去了。
可她孙子,怎么知道她到这里来了?
想到白天她们一老一少地盯着我时,那异样的目光,我总感觉心里发毛,这村里好像没一个正常的。
这会外面已经漆黑一片,我光是看着就已经心慌慌了。
回来的时候,最后我们是搭摩托车回来的,因为没有修水泥路,车子进不来。
这大半夜的我想跑,估计也跑不出去,而且我人生地不熟的,跑出去万一再碰到什么事,咋办?
看了一眼脸色黄肿的蔡福,他肝癌的确诊书,我找人看过,也到检查的医院问过,确实是需要换肝的。
有血缘关系的换肝,排斥反应相对要小点,他另外三个女儿,一个跑了,另外两个被他们搞怕了,只有我还会给他换肝。
他应该不会害我吧?
想到这里,心稍安了一点。
拿着他递过来的水看了看,确实是没开封的,也没有针孔什么。
这一路回来,确实也渴得不行,刚才又吓得够呛。
拧开喝了两口,就听到屋里蔡福破口大骂的声音传来。
吓得我一惊,连忙跑进屋去。
却见蔡福老婆拿着我背包,被骂得一缩一缩的。
而我背包里的衣服,全部倒在了地上。
旁边是一个倒着的水桶,水一点点地渗透了地上的衣服。
蔡福还伸手去捡我的贴身衣服,朝我不好意思地道:「她想帮你清出来,可这手脚不听使唤,这都湿了。」
眼看他的手就要碰到内衣了,我忙走过去捡了起来,又捡了一点沾着灰尘水的外套裹住。
蔡福老婆拿着背包,满脸难堪地看着我,嘴唇不停地抖动,想说话,可发出来的却只不过是几个咝咝的气音,就好像气球最后要泄气了一样。
跟他们计较,又有什么意义?
我顿时没了脾气,只得将湿透了的衣服捡了起来:「没事。」
大不了不换就行了!
蔡福又瞪着他老婆骂了几句,拿着还有水的桶去灶屋添水:「趁着衣服还没脏,陈柳你自己晾干,说不定明早上走的时候还能穿。」
我想了想,也只能这样了。
等我把衣服在外面竹竿上晾好,再次想把头上那块破布取下来的时候,发现还是贴得很紧。
可能是那些驱蚊的药油凝结成胶了,我想着等会洗澡的时候,用热水敷一下再揭下来。
要不然硬撕,说不定就顺着这布,连头皮都揭下来了。
等我晾好衣服,蔡福老婆就走出来,示意我水烧好了,可以洗澡了。
还拿了身衣服给我,指了指她,又指了指我。
蔡福拿着块看不出颜色,干得都开裂了的半个手掌大小的肥皂给我:「那衣服是她的,洗得干净的,你先穿一晚,等明天走的时候再换回自己的。」
他好像知道我不想久留,每句话都点明,让我明天就走。
蔡福老婆还指了指我身上的衣服,在山上来回钻了两趟,全是草籽和一团团细黑灰,还有的地方被钩坏了,根本没办法穿着睡。
她拿着的衣服,虽说洗得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但也算干净。
想着穿一晚应该没事吧,就朝蔡福老婆点了点头,接在手里。
那衣服材质和我头上的布有点像,摸着真的有点像蘑菇伞衣上揭下来的那一层。
或许是洗得多了,还有点起球,更像了。
「这是肥皂。」蔡福不好意思地将那块半干开裂、暗黄不明的肥皂递给我:「进了山,就会痒,这是止痒的,洗了就不会痒了。」
说着又瞥了一下我的头:「头发今晚别洗了,这头巾也别取,家里掉灰,怕脏了你头发,明天早上起来再让你妈烧点热水,你好好洗个头。」
他们现在都还是烧柴,刚才我进去看的时候,屋里到处都是很厚的黑灰。
而且经他一说,我全身都开始痒。
当下接过肥皂,朝他们点了点头。
这种老房子并没有浴室,就是拎了两桶热水,倒在一个木桶里。
我进去的时候,水已经倒好了。
蔡福和他老婆跟着进来,他老婆还贴心地拿了根二人凳子摆在木桶旁边,给我放肥皂和毛巾。
「那木桶已经洗过了,窗户也拿床单挡着了。」蔡福肿着脸,搓了搓手,指了指桶边的热水瓶,「我知道家里条件不好,所以这些年都没敢去找你。你就凑合着洗个澡,明天一早吃个饭,就回去吧。那瓶里有刚烧的开水,你感觉水冷了,自个兑点。」
他说的时候,那张脸几乎垂到胸口,我看不到脸色,可他声音有气无力,好像真的愧疚得不行。
他老婆扯了扯他,朝我苦笑了一下,然后拿布包着,把两个煮熟的鸡蛋给我。
「怕你吃不惯我们做的,这煮鸡蛋吃着垫垫。」蔡福示意他老婆塞给我,然后就走了,还贴心地说他老婆守在门外,里面的门栓也修好了,怕门有缝隙,也在门上挂了帘子,让我放心洗。
那鸡蛋沁过凉水了,握在手里温度正好。
我瞥眼看着挂了两张床单的房间,摸了摸木桶里的水,感觉有点讽刺。
虽然看得出他们是用心了,可如果不是蔡福得了肝癌,会这么讨好我吗!
我一想到这里,那两个水煮蛋带来的暖意都消退了。
这些用心,无非就是为达目的所耍的手段罢了。
蔡福看上去病得不行了,还会到我学校闹事,还会搞网暴让我爸妈都没法做人,让大哥大姐都受到了影响。
这样的人,真的不值得同情。
将那两个鸡蛋放在一边,脱了脏衣服丢在一边,进木桶里洗澡。
都说木桶已经洗过了,可上面还是浮着一层像油又像是浮灰的东西。
我伸手拨开,慢慢地渗入水里。
温水滋得身上有些被钩伤的地方,真的有点痛。
想着头巾还没有掉,就先捧了点水将布边缘沾湿,再取下来。
弄着弄着,就感觉身上、头上越来越痒,想着可能是热水一泡,血液流通了。
干脆捧了捧水直接泼脸上,伸手就去拿那块半干的肥皂,想连那块破布和头发一起洗下来。
我一伸手,就摸到一只滑腻且冰冷的手。
吓得我一哆嗦,手握着那肥皂都不敢动了。
可那只冰冷的手上,还有什么东西慢慢地游了过来。
那种触感,像极了小时候大哥拿黄鳝吓我的时候。
我全身紧绷,慢慢扭头看了过去。
却发现蔡福那个大女儿,一如当初我跑回来时见到的一样大小,正压着我握着肥皂的手,朝我摇头。
在她旁边,还有个比她高一个头,却好像已经开始融化的蜡像人一般的人,正低低地啜泣着,却也朝我摇头。
随着「蜡像人」摇头,身上有着黑褐色的黏液一点点地往流。
我看着这「蜡像人」和我应该叫声「姐姐」的女孩子,整个人都紧绷了,眼睛直直地看着她们,连尖叫都不敢,生怕惊着了她们。
而随着黏液往下淌,依稀能看出「蜡像人」是个女性。
我慢慢喘息着,手指在那滑腻的肥皂上动了动,想着这位「姐姐」也算救过我,应该没有恶意,或许只是想见见我的时候,那「蜡像人」的肚子里,好像有着什么开始涌动,就好像小时候吹糖人时吹得太急了,里面的糖就要溢爆出来。
可她身上的并不是糖浆,也不是蜡,更像是有什么活着的东西,要从她肚子里钻拱出来……
我心跳从停止,慢慢地变得加快,正试着缩回手。
就感觉手上那滑腻的感觉越发地严重,跟着蔡家姐姐突然朝我张嘴,似乎要说什么。
可她一张嘴,那舌头就像一条剥掉了皮的蛇,猛地朝我蹿了过来!
不对!
那就是一条肉粉色、剥了皮的无眼蛇,眼窝陷入,张着嘴,夹着肉腐烂的腥臭味,朝我直扑而来。
同时,她身上,无数这样的无皮蛇破体而出,全部朝我涌了过来。
3
随着蔡家姐姐身上的无皮蛇乱涌,那个「蜡像人」拱起的肚子像是发胀的面团一样,整个人都变得鼓胀。
可以看到她身体里面有些像是结实的板油,又像是什么黏液的东西在慢慢流动、鼓胀。
她明显很痛苦,却还朝前走了一步,手也朝着那块肥皂伸来。
就在她动的时候,鼓胀得透亮的肚子突然被撑裂,一股好像蔡福老婆抹在我身上的油一样的味道,朝我涌了过来。
我再也顾不上什么了,吓得尖叫一声,扯过旁边的衣服直接往身上一套,胡乱地扯着裤子往里伸,就朝外跑。
可就在我穿好衣服拉开门的时候,屋外蔡福两口子就站在门口。
我胡乱地裹着衣服,朝蔡福道:「有鬼!有鬼!」
那个蜡像人,我不知道是谁。
但那个蔡家姐姐,我当年跑回来的时候见过。
她那样子,也和我爸妈说她被蛇钻死一样,绝对是鬼。
蔡福却只是盯着我身上的衣服,哑着嗓子,沉声道:「哪里有鬼!洗澡了吗?用了肥皂吗?」
我这会吓得双腿都打浮,哪还管这个,眼前全是蔡家姐姐那往外涌蛇的样子。
抱着胳膊,朝蔡福道:「我今晚不住这里了,我先去别人家住一晚,明天一早就走。」
说着瞥了屋里一眼,木桶还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宛如一条条蜿蜒朝外爬的蛇。
而那块摆在旁边凳子上的肥皂,就好像刚才那个「蜡像人」一样,在慢慢地融化。
可刚才那蔡家姐姐和「蜡像人」却不见了,我越想越心惊。
蔡福却急急地走进去,拿着那块肥皂伸手摸了摸,感觉沾了水。
黄肿发亮的脸全是掩盖不住的兴奋:「用了吧。」
我不知道为什么那块干得都开裂的肥皂怎么突然就融化了,但明显蔡福更在意那块肥皂。
而刚才,蔡家姐姐和那个「蜡像人」突然出现,也就是因为我要用肥皂……
想到蔡福的各种诡异,以及那老太太说的事情。
我越发感觉这事情不简单!
网上有句话,不要用你的道德来评判人性的恶。
我以为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或许,他根本就是一个恶到骨子里都流脓的人!
蔡福握着那肥皂,盯着那两个鸡蛋,黄肿的脸有点狰狞:「你怎么没吃鸡蛋?为什么不吃鸡蛋?」
我吓得后退了一步,隐约间好像又闻到了那驱蚊药草的味道,胃里好像有什么涌动,有种作呕的感觉,又好像胃里有什么活了过来,一点点地发胀。
头上的痒意也越发地严重,连忙伸手去扯头上的头巾,可依旧怎么扯都扯不下来。
就好像蔡福老婆涂抹的不是油,而是强力胶。
不再理会蔡福的事情,无论如何我都要先走。
再待下去,谁知道他会搞什么怪事情。
就算我强忍着痛,用了全身的劲扯那头巾就是扯不下来,好像长在我头上一样。
我边扯边转身想跑,刚转过去,就见一根扁担对着我头就砸了下来。
一直闷不出声的蔡福老婆,握着那根挑水的扁担,旁边还放着点燃的草药,依旧用那久病凹进去的双眼,可怜兮兮地看着我。
我只感觉额头上有着温热的东西流了下来,有点不可置信地看着蔡福老婆。
如果蔡福为了活命,要害我,我可以理解。
可她是……
我是她生的,就算没养过一天,生下来连脐带都没给我剪,就把我扔河里了。
可我也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
都说母女连心……
我头被她那一扁担砸得「嗡嗡」作响!
可蔡福老婆依旧用那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我,拎起扁担,对着我头又重重地来了一下。
我只感觉天旋地转,脑中突然想起一个同事劝我的话:并不是所有父母都配当父母的,当他们把你扔河里想淹死的时候,已经相当于杀了你了,你还认他们做什么。
我认他们,虽然并不是缺爱,也不是什么孺慕之情。
只不过是怕他们再闹下去了,我爸妈不好过。
我大哥大姐不好过……
可我没想到,我愿意割肝了,他们要的却不是这个……
眯着眼睛,努力撑着想朝外跑,可跟着后脑就又是重重的一下。
我身体往前一栽,直接就晕了过去。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就感觉全身都在痒,很痒很痒……
隐约间好像有谁把冰冷油腻的药膏涂在身上……
这让我想起,小时候长过一次荨麻疹,哪哪都痒。
我妈怕我抓,整晚整晚地没睡,守着我,给我涂药膏。
我感觉头好像裂开了,迷糊地睁开眼:「妈……」
却听到蔡福呵呵地冷笑:「这会叫妈了啊。」
我瞬间清醒,入眼就是蔡福他老婆那张苍老干瘪的脸。
她抱着那个破旧的油坛子,正蹲在我身边,把里面的油脂往我身上涂。
就这一会,我身上那件和破布一样材质的衣服上面,已经涂了厚厚一层了。
那种痒,就是这些油脂一点点透过衣料,沾着皮肤带来的。
胃里那种有什么涌动的感觉越来越严重了!
我努力抬起脖子看了一眼,却发现这好像是在一个装红薯的地窖里。
从地窖口牵着电线进来,挂了一个老式的白炽灯,我躺在一张没有床板,只有几道横梁的破木床上。
后背悬空,蔡福老婆方便往我背上涂油脂。
我双手双腿都用尼龙绳绑住,就在我抬头看的时候,胃部拱动,身上全是涂抹得不均匀的油脂,像极了我洗澡时所见的那个「蜡像人」。
想到那「蜡像人」和蔡家姐姐站在一起,阻止我用那块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肥皂……
我猛地想起了什么,扭头看着在地窖门口洒着鸡血的蔡福:「蔡小红死了?」
以蔡福两口子都能找到我学校闹,找到另外两个女儿要生活费的无耻,就算蔡小红逃婚两年,他们怎么可能不去找,不压榨一把。
「你这是真的见到鬼了?知道蔡小红这小贱人死了?」蔡福将鸡血一路从地窖门口洒到我头顶,又顺着我头顶一点点地往下滴。
随着鸡血洒下,我头顶痒得更厉害了,好像真的有什么生根发芽,要长出来。
蔡福老婆也没再涂那油脂,而是拿了那草药棒点燃,在我身上熏了熏,拿了几根插在木床的缝隙里,又点了几根草药往地窖门口走。
顺着光线往外,我这才发现这就是蔡福家屋后,用来存红薯的地窖。
傍晚我到屋后找水井的时候,见到这用横木封着的地窖!
而随着那怪烟熏着,我身上痒得越发厉害,感觉真的有什么破体而出。
胃里那个东西,拱动得越发地厉害了。
不!
我努力地挣扎着想坐起来,可四肢被绑住,身体在床架子上悬空也不受力。
就算我用尽了吃奶的力,也只不过是抬起头。
可这一抬,却发现在烟熏过的地方,真的有着细细嫩嫩,像是针头大小,又像是金针菇伞的东西一丛丛地从衣料的缝隙中钻了出来。
那一根根灰白像是菌脚的东西上,还长出一条条绒毛,一点点地吸食着蔡福洒在我身上的鸡血。
都能清晰看到,红色的血顺着菌脚慢慢地往回长,白嫩透亮的菌伞一点点地长大,伞菌一点点地变成黑灰色。
就像那块我写了名字的黑石一样!
「长了!长了!」蔡福立马兴奋地朝地窖门口,急急地道,「快,在外面去点草药,接太岁。」
我感觉那些像「菌子」的东西从自己身上长出来,又听到「太岁」的名字,瞬间联想到了那老太太所说的「尸衣太岁」。
身上越来越痒,透过衣服长出来的伞菌也越来越多,我更甚至感觉头皮一点点地变沉,肯定是脑袋上也长了这种菌子!
脑中闪过蔡小红全身融化如蜡的样子,手指试着钩了钩那绑着的绳子,朝蔡福道:「这就是『尸衣太岁』?」
蔡福努力往我身上洒着鸡血,一边瞥着我道:「老陈家真的是带你见过大世面的,这个时候都不怕了。」
他边洒着血,边盯着我依旧在拱起的胃部,阴沉沙哑地笑着:「江婆子告诉你叫这个名字的吧,你身上穿的就是尸衣。就是从死掉的太岁上面扒拉下来的皮做的。哦,你见过太岁了,就是你用血写名字的那块石头。」
我听着脑袋用力地转,小时候我爸也经常跟我们说一些民间传闻,太岁也听过。
传闻太岁长于极秽之地,割肉能生,永生不死。
现在还有很多人吹捧太岁可以治癌症,太岁肉吃了如何如何的。
我见蔡福愿意说,假意好奇,不再挣扎,眼睛瞥着这破旧的木床架子:「你是不是也给蔡小红穿过这太岁尸衣,用她来养太岁?」
「她不行。」蔡福瞥着我,呵呵地笑,「太岁喜阴,都说女的是阴,男的是阳。我和老婆子花了好大的力气,带着她又是用血祭名,又是用草药引路,用药皂洗身,还裹了这身尸衣,一层层地刷尸油。」
「结果长出来的都是黑色的死太岁,一见风就黑烂流水了。她破过身,不行了!整个人都变成了颗烂蘑菇!」蔡福双眼放光地盯着我身上那些慢慢长出来的伞菌。
喜得连脸都放着光,呵呵地笑道:「你就不一样了,我打听过了,老陈家对你管得严,连男朋友都没有吧。你看这菌苗长得,又白又嫩,多漂亮。」
我听着,眼睛瞥过胳膊上一排细嫩抽长的菌脚,心头发哽。
蔡小红是他们最小的女儿,传闻是在骨血蛇坛的前一年生的,也就是说比我小八岁,才多大?
还没嫁人,怎么就破了身了?
蔡福见我瞥着他,也呵呵地笑:「我还是想生个儿子的,可你妈不能生了吗!父债子偿,母债女偿吗。」
他说得理所当然,我心头却一股股地寒意冒起:「你要相信科学,医生说了只要换肝,你这病就没什么事的。」
眼角余光却瞥着那床架嵌合的地方。
我爸是木匠,小时候我们兄妹三个最喜欢围着他打转捡锯下来的废木头块搭房子。
看多了,也知道,这种老式的木床,床架都不像现在用钉子钉的,而是直接钻洞嵌进去的。
这张木床太破旧了,那嵌合的地方已经松了不说,下面还有了缝隙。
虽然我被绑着,可如果一边松脱了,可以立马扯出另一头的。
眼下保命要紧,我没敢久看,怕蔡福发现。
而是努力地劝蔡福:「你是我爸,我不可能不管你,只要换了肝,好好地疗养……」
可还没等我说完,蔡福猛地将手里握着的鸡丢一边。
朝我恶狠狠地道:「换肝能活几年?换了肝不能喝酒,不能吃这个,不能吃那个,我干吗要换肝。太岁更好,太岁吃了可以让人长命百岁,不对……」
他双眼泛光地盯着我,手爱惜地摸过我身上长的那些菌子:「太岁吃了,可以长生。可返老还童……这可是太岁。」
「太岁如果可以这样,那被你剖下尸衣的太岁,怎么会死?」我盯着他,小心地劝着。
胳膊一点点用力,将绑着的床架一头往外拉:「你看我身上长得更像金针菇,哪是太岁。」
「这不是太岁。」蔡福手抚摸着那些菌头,一点点地到我慢慢拱起的胃,「这里才是太岁,你喝了太岁水,里面就是太岁精,只要有养分,就会长成太岁。」
他手在一个菌头上点了点:「这些只是给太岁的养分,当然我们还要引太岁。」
说着,他朝外面一指:「你看,漂亮吧!」
我听着只感觉连骨头都寒了。
也就是说,从我进家门一口水都没喝着,就在蔡福的计划中了。
我渴了一路,到了山里,不会跟他们一起喝鸡血,肯定会找水喝的……
怪不得蔡福老婆不肯喝我打过去的水!
太岁到底是什么,到现在依旧没有谁说得清。
脑中闪过蔡小红那破体而出的黏液,以及江老太太见到我裹着这块布,说会生根,要剥了我头皮的那些话。
我只感觉自己好像真的要死了!
「看啊!太岁来了!」蔡福却还不满意,硬是托着我下巴,往地窖入口那里看,「老子一辈子做什么都不如意。想生儿子,生了一个又一个没把的。」
「送子娘娘说骨血蛇坛可以生儿子,眼看就要成了,结果被闹没了。老子还得了这该死的癌症,我就不信,有蔡小红在前面试过,到了你还不行。」蔡福黄肿的脸狰狞得好像都要裂开了。
朝我喃喃地道:「老陈那人有什么,啊!只会蒙头做木匠,结果他生了儿子就算了,还开了家具店,还在城里买了房。连我不要了的女儿他都养得比蔡小红好。凭什么!」
他声音无比地怨恨,好像无力发泄,手抬着下巴用尽了全力,我头被抬得几乎九十度往后仰。
眼睛倒看着洞口,只见蔡福老婆挥动的草药火把随风一点点地闪着火星,烟火往外飞涌,昏暗的灯光中,好像有什么晶莹如流沙的东西顺着烟朝地窖里面涌来。
「太岁……」蔡福用力托着我下巴,我脖子的骨头都咯咯作响。
他却看着那条宛如流沙的烟流,失神地道:「你用血在太岁尸上写了名字,等于把自己祭给了太岁,我们来去都用草药引路,这会你体内有太岁精,等太岁进入你体内,就会一点点地融化你的血肉、骨头,你就会变成太岁。」
「它再吸食了你外面尸油长的菌子,一点点地长大,太岁就算活了。到时我……」蔡福说到这里,激动得喘着气,就像一个破鼓风机一样。
还用力将我的头往下压了压,那破旧的床板咯咯作响。
我眼看着那道流沙般晶莹的烟从地窖口,就要到我头顶了,想到头顶的尸衣是最先裹上的,心头也开始发急。
也就在同时,蔡福扯着我的头往前拉,恨不得拉长我的脖子,让我的头早点接触到那道烟。
我后颈被压得生痛,眼看那道宛如流沙般的烟在空中宛转流动,就要碰到我头顶了。
心头惧意生起,我借着蔡福压着的力,猛地往旁边一挪。
只听到「咔」的一声,那本就松了的床架子,一瞬间就掉落在地,我身体跟着掉落的床架往下一落,被蔡福掐着的下巴也是一松,他整个人都栽倒在地上。
「太岁来了,快压住她!」蔡福连忙跨脚来扯我。
我全身因为长满了这些菌子,痛痒得不行,可手脚被绑,摔在地上也没办法抓,干脆趁机腰肩用力,将绑着胳膊的床架另一头卸了下来。
转着胳膊,用那横木对着蔡福脑袋就是一下。
我这次是拼了命,加上床架横长,直接就将蔡福杠倒在地。
就算他再厉害,也是个病人了,要不然哪用得着他老婆在背后打我闷棍啊。
我将蔡福放倒,胳膊和手虽然还绑在床架上,可至少上半身能动且着地能受力了,连忙腰脚用力,想将绑着腿的那根床架子横下来。
可蔡福在一边含糊不清地破口大骂:「你的命都是老子给的,老子拿你养太岁怎么了?没有老子,哪来的你!」
我身体扭动,眼看他还要起来,横着床架子对着他又重重地戳了一下。
他居然还不要命地来压着我,不让我跑,朝他老婆大叫:「打死她,直接打死她,反正她都喝了太岁精,死了也会骨肉融化成太岁,快打死她,太岁就要来了!」
4
我胳膊横着那根床架,活动范围有限,蔡福更是整个人都压在我身上,伸手来压着我的头,好让那道古怪的烟直冲我头顶。
他老婆这会拿着草药条引所谓的太岁,见我们僵持,居然还一手拿着草药条,一手拎了根棍子,对着我就要敲过来。
可就在她抬手的时候,我感觉床边好像有什么嗖嗖的声音传来,夹着那种说不清的腐烂味。
蔡福老婆手里拎着的棍子,「哐」的一声掉在了地上,直勾勾地盯着我倒着的床架内侧。
连压在我身上的蔡福,整个人都僵了一下。
我忙顺势看去,就见一个通体长满了像黑褐色「金针菇」,就像一个冲满了黑褐色液体肿胀发亮的人形皮囊,正缩在我和床框之间。
还有着黑褐色的黏液从毛孔中流出来,那人明显还活着,痛苦地扭动着手脚,努力想站起来,扭头看着蔡福老婆。
扭头的时候,那张脸,与我相隔不过是一拳。
就在她张嘴的时候,我都能看里面黑褐色的液体在流动。
这赫然就是刚才洗澡时,站在木桶边的蔡小红!
蔡福见状也吓坏了,手脚并用地爬起来,飞快地去地窖角落找什么,嘴里喃喃地说着:「你都是老子养大的,也没见你回点什么给老子。死了还不安宁,还要吓老子,想坏老子的好事。」
我看着那个好像变成了蘑菇的人,心头突然一梗。
腰上一用力,绑着的双脚抬着床架,从床框上脱了下来。
然后缩着脚,用嘴咬开了绑着腿的绳子,顾不得还绑着手的,瞥了一眼那慢慢站起来的蔡小红,拔腿就朝外爬。
地窖并不大,我手还绑着不能攀爬,脚踩着那手掌宽的土台阶几次都没踩稳。
就在我急着想要将横绑在肩膀上的床架敲掉的时候,蔡福老婆就回过神来,捡着那根棍子,对着我就要砸了过来。
而蔡福也拿了把锄头,对着站起来的蔡小红鬼魂挥了过来。
可就在蔡福老婆棍子要砸到我时,我感觉脸上一滑,有什么从地窖口顺着我的脖子往下游窜而来。
蔡福老婆这次吓得「啊」的一声叫出来,颠坐在地,抬头看着地窖口,全身发抖。
我只见眼前一条条无皮蛇从地窖口,顺着我贴着土壁的身体往下游窜。
又惊又怕,又隐约中有点——惊喜。
忙扭头看了一眼,果然见那蔡家姐姐站在地窖口,一脸痛苦地看着我。
就像当年我跑回来,想找回自己的家,她劝我快走时一样。
「要死的,你们这些贱货。老子白生你们,白养你们了!现在全反了啊!老子反正要死了,还怕你们这些做鬼了的!」蔡福却无惧无畏,挥着锄头不再去管蔡小红,直接就朝我冲了过来。
我见状,忙用力一横,还绑在肩膀上的床架子一下子就将他戳倒在地。
看着床架上站起来,黑褐色液体宛如融化的黑蜡般朝下涌的蔡小红,以及地上那些对着蔡福老婆游窜而去的无皮蛇,我突然悲从中来。
肩膀横着,用床架对着蔡福用力猛戳,猛打!
我也有某一瞬间,感慨过血缘的奇妙。
在看着他们过的这种日子时,也有过一瞬间的心疼。
可结果呢?
他不想死,却拿我和蔡小红的命来搞这些子虚乌有的邪术。
害了蔡小红,还想害我!
我肩膀耸动,对着蔡福用力戳打。
胸口一股子说不出的悲愤!
就在我眼看着蔡福头上血水流出来的时候,绑在床架上的绳子突然一松。
床架从我胳膊上滑落,我双手一松,拧着床架对着蔡福的头就要砸过去。
却感觉手上一紧,蔡家姐姐就像当年拉着我跑到后山那时,扯着我,朝我摇了摇头。
而已经变得像蜡像人一样的蔡小红,正愣神地看着满地窖烟雾中飞舞着的流沙。
蔡福被我打得头破血流,倒地哼哼唧唧的。
他老婆完全被那些无皮蛇给吓傻了,不停地往后缩,嘴里嘶嘶地说着什么。
我瞥了一眼蔡福,顾不上那种菌子破体而出的痒痛,也顾不得羞耻。
猛地脱下身上长满菌子的尸衣,往蔡福身上一丢。
那些菌子确实是从我毛孔中长出来的,我脱下来的时候,有的地方连皮都拔了下来,沾带着我的血,落在了蔡福身上。
蔡福不是想搞什么太岁吗?
不是想着什么长生吗?
现在尸衣有了,他不是说太岁引来了吗,就让他当个太岁算了!
我将尸衣一丢,强忍着身上的痒痛,光着身子奋力从地窖爬了出去。
就在我举目看去,外面一片漆黑,连门都找不到的时候。
蔡福家旁边的土墙有着一道手电光传来,江老太的孙子看着我,疑惑地叫了一声:「陈柳?」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我名字的,见有人,仓皇地朝他跑去,刚跑两步,胃里就一阵绞痛,手脚发软,直接栽倒在地。
那青年连忙跑了过来,跑近后,见我没穿衣服,忙脱了外套给我盖上,抱起我就朝外走。
手电光闪过地窖口,我精神一紧,就见里面好像晨光中的飞尘,无数晶莹的流沙在飞舞,又宛如蛇一般地游动。
随着蔡福的惨叫声,那流沙飞舞得好像更快、更欢了。
这青年也看到了,他却根本没有进去的意思,抱着我大步翻过土墙:「我已经给你爸妈打电话了,他们在来的路上,我现在先送你去医院洗胃!」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他还从怀里掏出一块黑漆漆的石头,直接往我嘴里塞道:「先含着,不要说话,如果有唾液,就一点点地往回吞。」
这是含石生津?
那石头入嘴有股甜味,我身上越发地痛,依旧有着金针菇一样的东西从皮下钻出来,就好像无数的针从皮里钻出来。
就在那青年抱着我转过蔡福家的时候,江老太拄着拐杖,在一个六七十岁老汉的搀扶下,急急地往这边走。
「江淮,找到了吗?」江老太远远地就叫。
我当时已经痛得整个人都抽搐了,江淮死死地抱着我,朝那老汉道:「爸,去开车,先送她去医院洗胃。」
江老太好像拿了个什么,往我头上、身上淋,嘴里喃喃地念着什么。
随着她浇淋着,我身上有种倒着酒精时的凉爽和刺痛。
她还边浇,边伸手在我身上拔:「幸好根不深,先把长出来的,拔掉再说!」
随着她扯着,我脑袋也嗡嗡作响,跟着好像不远处有着汽车发动的声音,然后就只感觉江淮紧了紧裹着我的外套,就昏了过去。
接下来好像就是我爸妈和大哥叫我,又好像有什么插进喉咙里,不停地往里面灌难闻的药液,跟着我又一次次地呕吐出来。
我难受得想叫,可跟着那些液体又往里灌,一次又一次。
隐约间好像听到了我妈嚎啕大哭着叫我,说她不该让我认亲生父母的,说都是她的错,说从小就不该告诉我不是亲生的。
好像又听到连名字都不知道的蔡家姐姐,朝我低吼着:「快回去,别再来了!他们会害死你的!快回去!」
宛如蜡像人的蔡小红,也猛地从那破旧的架子床上弹了起来,对着我扑了过来。
我猛然惊醒,却感觉全身都在痛。
我妈瞬间惊喜得跳了起来,朝外面大叫:「快叫医生,快!」
我在医院住了十天来,医生说我是进山后,沾染了不知道是什么的孢子粉,加上身上恰好有孢子生长的环境,所以才在我身上长了蘑菇。
胃痛,就是喝了不干净的水,他们帮我洗了胃,就没什么事了。
至于其他的,医生知道得也不多。
据我爸妈说,是江淮,也就是江老太的孙子,顺着网上蔡福发的视频,联系到了我学校,又从紧急联系人找到了我爸妈,说我可能有危险,我爸妈这才叫大哥连夜开车追了过来。
至于遇到了什么事,我爸妈也说不清,说江淮也报了警,这事后面他们也没跟进,只顾着在医院照顾我,都是江淮在解决。
我是在出院后,在我爸妈的陪同下,去市里一个律所见的江淮。
人家救了我,我出院后,怎么也得感谢一下人家。
前几次见,都没怎么注意,其实挺精神一小伙。
我爸妈似乎有意给我们留空间,一到就借口和老友聊天走了。
江淮也知道想问什么,直接带我到外面没人的地方,这才告诉我。
当时江老太要剥我的头皮,他也感觉蔡福家不太对,但这种没影的事情,也不好太过张扬。
所以先联系了我爸妈,让他们尽快来把我接回去。
又不放心,这才半夜想着来看看,正好救了爬出地窖的我。
唯一没想到的是,蔡福两口子急着下手,连夜都不过,一回去就动手了。
蔡福两口子,都死了。
蔡福死的时候,和蔡小红一样,全身骨肉融化,成了一摊皮包着的黏液,就像一个坏了的大蘑菇。
他老婆被吓疯了,一出那地窖就放声尖叫,对着自己身上乱抓,叫着有蛇钻出来了,有蘑菇从她身上长出来了,又自己缩了回去。
还不吃不喝,估计也熬不了多久。
「那尸衣太岁是真的有吗?」我想到他奶奶一见我裹着的那块布,就知道要发生什么。
我、蔡小红身上真的长出了那种真菌,蔡福也和蔡小红一样骨肉腐烂成那种软泥黏液。
江淮朝我苦笑了一下:「我奶奶说有的,就你祭名的那个东西,以前据说是阴太岁。那山沟里,以前是用来埋夭折和枉死的人,阴太岁从石头中破石而出。
「那东西据说会害人,可太岁也没人敢乱动。后来有一个道人用一根仙刺给刺死了,你喝的太岁精,就是从那刺孔流出来的。不过这东西有多大,没人知道,这么多年一直流着水,附近别说草木,青苔都不生。」
江淮瞥了我一眼,苦笑道:「我奶奶以前是过阴的,对这些事知道得多。说见蔡福家最近老往太岁尸那里跑,还剥了太岁尸衣回来晾,挖坟搞尸油,就知道他们想搞什么,可也没想到他们拿自己的亲生女儿的命来养太岁。」
我听着心头也发凉,眼前闪过蔡小红死的样子。
据江淮说,那地窖摆的床,是蔡福老婆以前在那里躲着生产的,蔡小红就是在地窖里生的。
却也死在了地窖里……
至于蔡福两口子从哪知道这些邪术,江淮也不清楚。
唯一庆幸的是,我没有用那块蔡福递给我的肥皂,那里面全是药,如果我用了,那些菌子就不只是生在皮肤表面,而是直接往肉里长,我就真的没命了。
我没有剥掉皮,也是依赖现在医术发达,所以还得相信科学。
警察到后来,一直没有找到蔡小红的尸体,没有骨头,没有皮肉,什么都没有。
蔡福死了,他老婆疯了,什么都问不出来。
所以依旧只能算失踪,不能算死亡。
至于蔡家那个大姐的名字,还是江淮告诉我的,叫蔡小草。
在蔡福眼中,女儿命如草芥吧。
我想到她们两次出现,都是为了救我,而江淮的奶奶会这些,我和江淮约好三天后的周末,回去给她们收魂,顺带到警局把案子尾结了。
江淮是律师,所以就由他帮我代理了。
可还没等到三天,我刚到学校报到,就听说蔡福老婆死了,死在那地窖里,发现的时候身上都爬满了虫蚁。
怪的是,那地窖,长了一个西瓜大小的怪蘑菇,黑灰色的,像是活的一样,一戳还会动,那些虫蚁没有一个敢靠近的。
江奶奶说那可能就是阴太岁转生,在挪出蔡福老婆的尸体后,借口烧掉那些虫蚁,放了把火连那阴太岁都烧了。
连那山沟里的太岁尸,她也让江淮他爸叫人挑了两担石灰去撒在上面。
已经死了的太岁,她倒也不怕去动了。
我在江淮的陪同下,回到村子的时候,这些事情都处理好了。
据江淮说,这种邪术一旦接触了,就会腐蚀人的心智,所以让我别多问,知道得越少越好。
试想有种法子,只要搞一搞,就能心想事成,不劳而获,谁不心动。
可祸福相依,看蔡福两口子的样子,搞邪术不过是死路一条。
蔡小红连尸体都没找到,我只是到蔡小草这个大姐的坟上烧了点纸,感谢她和蔡小草两次出现救我。
可笑的是,蔡小草的尸体就被埋在那阴太岁的旁边,因为这山沟沟就是用来葬夭折枉死人的。
我弄好后,去那死掉的阴太岁那里看了一眼,全是撒的石灰,也没有所谓的太岁水流出来了。
这村子,我没什么留恋,烧了纸后,感谢了江奶奶的救命之情,让她帮我给两位姐姐的阴魂时不时上点祭,直接就走了。
就在我和江淮开车始过村口河边的时候,江淮突然停住了车,示意我往后看。
我往后瞥了一眼,就见村口柳树下,蔡小草和蔡小红站在那里,远远地朝我挥手。
突然心头一梗,眼睛发酸,我推开车门,想下去。
江淮却朝我道:「阴阳相隔,来世再聚吧。忘记这件事情,这样对你有好处。」
我点了点头,他能看到蔡小草和蔡小红,证明他的眼睛与众不同,可他却当了律师。
秋风拂过,柳树上黄叶散落,她们也随风而散。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