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暖烘烘的,我渐渐闭上眼睛打起盹来。
绿荷把风筝给了罗吉,站到我身后帮我扇着风。
过了一会儿,我迷迷糊糊地醒来,却看到绿荷欲言又止的表情。
「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谁知道绿荷突然就跪下道:「太子妃,奴婢知道您心中有怨,可太子所为,皆是有原因的。」
我心中当然有怨,话说绿荷不是太后的人吗,怎么也开始帮太子说话了?算了,不想这么多了,太子笼络人心手段一流,这也不是什么难事。我倒是很想听听绿荷会怎么替太子说好话,便示意她接着说。
「太子妃肯定是在怨恨太子新婚之夜没有宿在这里,可是拜堂之时,奴婢亲眼看到太子牵起您的手时,好大一颗泪珠砸在他的手上,太子当时脸色就变了。」
我说刚开始的时候太子为啥对原主这么抗拒呢,原来是婚礼的时候被伤自尊了。
「你先起来吧。」
绿荷摇了摇头,「奴婢希望您能与太子解开心结,太子是真心喜欢您的。」
「我知道了,你起来吧。」
绿荷起身时,我抬头看了一眼天边的晚霞,红灿灿的一片,可真好看。太子若真心爱我,此刻应该与我共赏晚霞啊。绝不是自己去搞事业,什么都不告诉我就罢了,还给我囚禁到东宫。
「告诉小厨房今天多做点肉。」
「太子妃……」绿荷满脸的欲言又止。
「快去吧,我饿了好久了呢。」我冲她撒娇道。
这个话题,我真是不想再继续了。
在我日复一日的祈祷下,林家军终于班师回朝了。我隐隐听到百姓的欢呼声,威望这么高,又是手握兵权的武官,实在不是一件好事。
太子虽不让我出门,可庆功宴却不能阻止我出席。成败在此一举了,最近这一个月,每天关着门偷偷练习梨花带雨的哭泣,楚楚可怜的语气,还有各种茶言茶语。再加上海王本就对我有点感情,这次一定要把他一举拿下,借海王之力离开京城。
我身着华服,太子全程紧紧地握着我的手。
一路上,我俩都沉默着,这一个月他几乎一直在皇宫待着,太久没见面,气氛一度非常尴尬。
「等会到了宴会上,你不要乱跑,就一直跟在我身边。」
我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心中却想着:你说啥,我不听,你就是个大神经!
我们到得比较早,席宴上人还不全。落座之后,太子指着桌子上的螃蟹问我要不要吃。
我摇了摇头,鄙人老家青岛,海鲜都是吃到腻。再说了,这种情况下哪有心情吃东西。
海王入殿时,我着实一惊,一年的时间没见,带着婴儿肥的稚气少年,已然蜕变。
精致的下颚线,更加坚毅的眼神,有些粗粝的皮肤,我差点都没认出来。转过头对比了一下我身边的太子,实在是有些过于奶油小生了。
海王落座后,林家人也陆陆续续到场,林将军虽沧桑了不少,不过依然慈眉善目。
我那两个哥哥晒得已经看不清五官了,看来海王还是可以防晒了的,我这两个傻哥哥,这得养多久才能养回来。
宴会开始,皇后扶着皇上入座。
皇上已经十分虚弱了,强提着一口气,安排了赏赐。
舞女与乐师鱼贯而入,场面突然热闹了起来。我看着大家其乐融融,玩得挺好。
我抬头看了海王一眼,他果然一直注视着我。
就在我想趁乱起身溜走的时候,太子一把给我摁回了原位。
「我又窜稀了。」
太子不为所动,捏着酒杯细细品味。
「我若是在这宴会上出了丑,便不活了。」
太子放下酒杯,又夹起一块牛肉放进嘴里细细咀嚼。
「刘堂,别逼我在这么快乐的场合扇你。」我有点急了,他的手紧紧扣住我的手腕,堪比人肉版手铐。
「姜安,你陪着太子妃一起去恭房。记住,一定要保护好太子妃。」太子放下筷子,虽然在吩咐姜安,眼睛却一直落在我身上。
好你个太子,算你狠。
他松了手,我忍住啐他一口的冲动,爬起来就跑。姜安在我身后不急不慌地跟着,马上就到恭房了,我突然停住。
「还请太子妃动作快些,太子还在等着您。」
听到姜安的声音我就来气,我回过身,仰视着他欠揍的脸,「姜安,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在这里等我一刻钟,回到大殿上什么都不要跟太子说。」
我还没说完,姜安便打断我道:「属下只听命于太子,恕难从命。」
「哦?是这样吗?」我把手放在腰带上,「我这个人,没别的优点 ,就是脸皮厚,完全不在乎什么名声。你不遂了我的意,我就在这宽衣解带,说你非礼我。今天王公贵族们都在,怕是太子也保不了你。」
姜安一脸震惊,不知该如何回答。
「那天我全都看到了,你杀了我的珍儿。今日你若不帮我,我说到做到。」
我们只僵持了片刻,姜安便败下阵来,「还请太子妃,速去速回。」
我长舒了口气,便往假山处跑去。
海王果然已经在假山等候我多时,我就说海王的聪明小脑瓜肯定能明白我的意思。
「最近过得怎么样?」海王低着头,眼底是如水的温柔,而他的眼中,也只剩我一人。
一年未见,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不是质问我为何从不回书信,也不怀疑我要是说服他交出兵权。他只是在关心我。
我突然有些心虚,我曾经用他的兵权来跟太子谈判以换取自由。那是他在战场上九死一生才换回的荣誉,我怎么能这么自私。什么都可以利用,真心不能被利用。
逃出京城,还会有办法的,我自己一定也可以的。海王已经失去太多了,我不能这样。
「过得很好。也恭喜你打了胜仗,海王有军功在身,必然前途无量。」我大脑一片混乱,前言不搭后语的胡说八道一些吉祥话。
「你想不想跟我一起离开京城。」
海王的语气是那样的轻松,仿佛谈论的不是把一个太子妃送出京城,而是今晚要不要吃红烧狮子头。
我紧握双拳,要不要跟海王一起离开。他有雄图大略,今后肯定会有大出息。我算个什么东西,一个为了躲避宫斗,不想被规矩束缚住的现代废柴。我是要离开京城的,可我不能拖累海王,更何况,海王的偏爱,全都是原主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失踪那次,我知道,是你自己跑的。没事,我有办法带你离京,而且会让太子心甘情愿放你走。」
我知道他一定做的到,可是他们兄弟二人,同根相生,又是互补的性格,太适合一起搞事业了。太子拉拢人心,海王掌兵权,千万不能让他们同室操戈,到时候不仅闹个两败俱伤,还让匈奴有机可乘。
「我会自己想办法的,不劳海王费心。还请海王好生辅佐太子。」
海王笑了笑,「我懂了,你快回去吧,太子还在等你。」
我跟姜安一起回大殿时,太子看向姜安,姜安点了点头。我这才松了口气,坐回去准备大吃一场。
皇上和皇后不知何时已经回去了,此时宴会上的人都没了拘谨,放松了许多。
林家人把纤云郡主团团围住,拉着手嘘寒问暖,林类站在一旁摸着脑袋傻乎乎地笑。好和谐的一家人啊,我到底怎样才能既遂了自己的意,又不给别人添麻烦呢。
刚举起筷子,就看纤云郡主朝我招手,示意我过去。
我眼巴巴地看向太子,太子放下筷子准备拿起帕子擦嘴。我正想抢过帕子,说一句夫君,放着我来。
太子摁住了我的手,「不要离开我的视线,去吧。」
我连忙飞奔到纤云郡主的怀抱。这才知道林家马上就要下聘礼了,等郡主与三哥成亲后,还会一起回到八闽生活。林将军和林夫人真的好开明,我都替林类感到幸福。
大哥二哥又拉着我把海王一顿夸。
说他什么少年英雄,胆识过人。
一开始到边境时,两军并没有交战的理由,先发兵的一方会失去舆论支持。海王高价收购了边境的茶叶布匹等生活用品,并禁止销售给匈奴。引得匈奴来边境村庄烧杀抢掠,给了我朝合理出兵的理由。
海王还在冬季时深入敌区,找到了狼群存放羚羊的雪原,带着将士们一夜之间搬空了雪原上的羚羊。导致匈奴失去了军粮储备,也增加了狼群攻击匈奴的风险。
我才知道,海王只有在我面前,才会有妥协的可能。在西北时,他杀伐果断,用最少的损失换取最大的利益。他确实是天生的将领,不该困于小情小爱。
与家人闲聊几句,我心情也宽慰了许多。就算真的逃不掉,京城里也还有她们。前朝章皇后能带着大家天天趴体,我也可以!
重回太子身边后,我的手又被紧紧箍住。
我们正准备离开时,皇上身边的太监总管把我拦住,「太子妃,皇上有请。」
我猜想皇上应该会说和皇后一样的话,让我搞好他们两兄弟的关系。
太子把我护到身后,「我跟着一起去。」
太监用最客气的语气说出最强硬的话:「皇上说了,只见太子妃一人。」
我看他俩还在僵持,干脆站到中间把他俩隔开,「父皇想见我,那我就去呗。太子,你就在马车上等我吧。」
我推着太子走出了大殿,然后跟着太监往承天殿的方向走去。
进入承天殿后,太监自觉地关上门离开了,屋里只剩我和皇上两个人。
皇上虚弱地斜倚在软榻上,我恭恭敬敬地跪下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他强撑着坐了起来,喑哑道:「秀儿啊,你是个好孩子,可你实在不适合做太子妃,更遑论做皇后了。」
我心中突然燃起了希望,怎么?皇上要亲自帮我出京吗?
「你小时候的生活,别说太子了,朕也羡慕。朕八岁登基,那时候,看似太平盛世,其实只是一具空壳。太子怨朕狠心,可朕也没有办法。」皇上似乎用尽了力气,再也支撑不住,又倒在了软榻上。我正犹豫着要不要去扶一把皇上,他身子忽地往前一探,直勾勾盯着我道:「为了国家,任何牺牲都值得。朕时日无多,很多事已无力回天,如今只剩一件事,如芒刺在背,叫朕无法安心。」
我身体往后仰了仰,这话什么意思?是要……杀我吗?
「秀儿,你不要怨恨朕,他们兄弟二人若不和,这个国家也会不得安宁。」
「来人!」
皇上一声令下,十几个禁卫军破门而入将我团团围住,他们拔剑指向我,我看着凌冽的寒光,忍不住战栗。
我太蠢了,我竟然以为皇上会把我送出京,原来他要采取最简单粗暴的方法,杀了我。
是啊,有问题,就解决引发问题的人。
我闭上了眼睛,反正这些禁卫军我肯定打不过,逃出去是不可能的。希望他们的剑快准狠一点,不要让我太痛苦。
也挺好,我活了两辈子,虽然两辈子都不长,也算赚到了吧。
我突然听到了剑整齐划一的入鞘声,再睁眼时,他们已经收了剑站在房门两侧。
我回过头,太子正站在门口,月光洒在他身上,使他看起来好像踏月而来的仙人。
「父皇的好意儿臣心领了,这件事,儿臣自己做主。」太子说完,把我从冰凉的地板上扶了起来,我的膝盖有点软,差一点就没站稳。
皇上被气得一直在剧烈咳嗽,声嘶力竭地骂着太子。什么朕还没死你就敢命令禁卫军,你还把不把朕放在眼里之类的。
皇上后面骂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太子拉着我离开了。
我回过头看了一眼,皇上吐了好大一口乌黑的血。
我扯了扯太子的袖子,提醒他皇上吐血了,快回去看看吧。
太子低下头看着我,勾唇一笑道:「这不是很好吗,他免去了病痛折磨,我也拿到了属于我的权力。」
我又陷入了迷茫,所以他到底是为了救我,还是为了气死皇上好让自己赶快登基。
他一直不回东宫的这几个月做了什么,我终于知道了。连禁卫军都可以忤逆皇上,听命于他,实在是厉害。
坐在回东宫的马车上,太子拉着我的手说:「秀儿,从今以后,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也不会有任何人能把我们分开。」
他的眼中,我看到了欲望,看到了野心,看到了权力,唯独没有我。
回到东宫时,已经是深夜,我却觉得浑身无力,头晕乏力,一摸额头,全是细细的冷汗。好像是发烧了,回了房间后便倒床不起。
太子将我送回院子便进宫了,我知道,事已至此,他必须在明早之前解决掉一切麻烦,顺利登基。
我躺在床上的这几日,病情一直没有好转,如果这已是定局,我称病留在东宫,尚有一线可能。若真的跟着刘堂进了宫,那今生真的就盖棺定论了。
望着绿荷送来的汤药,苦涩又浑浊,真不像人喝的东西。我趁绿荷出去扫地,直接把药碗扣在了花盆里。
刘堂登基之后,亲自来东宫接我去参加册封大典,我眼泪鼻涕一起流,躺在床上无力到手都抬不起来。
尽管他是那么的不相信我,换了一批又一批的太医来为我诊脉。奈何我在这么冷的天,夜夜吹风。汤药也从来不喝,病情与刚出皇宫那日相比,已经加重了不少,任哪位神医来,也看不出破绽。
我第一次看他穿上这身明黄色的龙袍,年纪轻轻,眉眼间的威严已经有模有样。他留下了一大批宫人照顾我,说务必要在一个月内让我活蹦乱跳,不然都提头来见。
我忍不住吐槽,「我身体不好,与他们何干呢?你干嘛难为他们?」
刘堂走后,绿荷与红梅已经不用去院子里洒扫了,她们留在屋内伺候。我以后不能把药倒掉了,也不能半夜偷偷吹风了。这不行,这样的话,过不了几天病就好了,那我还有什么理由不进宫呢。
我只能装作没有胃口,不吃饭,只喝水。
我躺在床上,心中哀嚎着: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绿荷提着食盒进屋,我吞了吞口水,「我没胃口,你们拿下去吃吧。」
绿荷有些为难,「这是宫里送来的,太……皇后娘娘还是吃一口吧。」
我一翻身背对着绿荷不耐烦道:「不吃不吃没胃口,你们吃吧。」
绿荷关门的一瞬间,我的肚子咕噜咕噜叫了起来,还好没被她们发现。
唉,生活不易,秀儿叹气。如今只能假装没胃口不吃东西,才能降低免疫力,让病恢复得慢一些,再慢一些。
门外突然传来了一声尖叫,我掀开被子就要下床,眼前一花,就倒了下去。这……这不会是低血糖吧……
我醒来的时候,太医正在为我把脉。门口站着的都是些陌生面孔,我揉了揉迷迷糊糊的脑袋,吩咐她们把绿荷跟红梅叫进来。
太医收了手,对我道:「皇后娘娘身体已无大碍,但是那两位姑娘……」
我艰难地坐了起来,「是有刺客了吗?」
「她们吃了下毒的饭菜。」
下毒的饭菜?宫里送来的下毒的饭菜?所以这次要杀我的又是谁,我都躲在东宫里了,却依然是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绿荷与红梅,虽是被派来监视我的,却从来没做过什么伤害我的事,对我也照顾有加。是我命带不详吗?跟我关系好的,都成了这种结局。
太医把门口的小丫头都指使出去,或是买药或是煎药的,他拿着一小包针灸在火上烤,我心里一惊,不会是拿针扎我吧?我不要针灸啊!要不……我就承认装病不吃饭导致低血糖才会晕倒的事?
眼看太医一步步走进我,我正要开口阻拦时,那人却率先开口道:「时间有限,微臣长话短说。」
「啊?那……那你快说。」这场景怎么迷之像卧底接头。
「微臣名叫梅毛冰,是海王派臣来的。海王托我给您带句话……」
「只要我缴枪投降?好处大大滴?」
「???」
「不好意思,串台了。」
「今夜子时,海王会兑现他的承诺。」
我正在想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时,太医已经背着医箱和门外的宫女攀谈起来。
今夜,海王会带我离开京城吗?
我给窗户抠了洞,趴在洞口偷瞄着窗外,不得不感概一句:刘堂,你至不至于弄这么多人监视我,你给我绑起来钉十字架上得了。
坐回床上,心乱如麻。
我这点脑子,宫斗根本不够用,难道以后还真的不吃不喝了吗?如果真的进了宫,我一定要死皮赖脸地与刘堂同吃同喝。
一阵冷风吹过,我思绪飘回。
海王已经从窗口跃进屋子,他为什么每次都要走窗子。
我歪着头看向窗外,大家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
「只是迷药,他们很快就会醒,快走吧。」
「嗯。」我火速从枕头里掏出我的银票,这是我的全部底气。
海王的手揽上了我的腰,下一瞬,我就被他提着飞了起来。
耳边是呼啸的寒风,脚下越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屋檐,「海王殿下……」
我还没说完,就被海王温柔打断:「不用担心,全都交给我。」
这是我第一次来海王府,这里就风雅多了,重峦叠嶂,亭台翠竹。看来海王还是很有审美的。
我这就算……出了东宫了?
「海王殿下,你要答应我,万不可起兵。」我可不想在史书里留下个祸国妖妃的骂名。
海王愉悦一笑,抬手揉乱了我的头发,「快去睡吧,一觉醒来,什么事都解决了。」
天刚朦朦亮时,海王身穿朝服,进了宫。
我根本不可能睡得着啊,简直恨不得坐在门槛上等海王回来,又生怕路边经过一个刘堂的手下,给我打晕了带走。
不知过了多久,街上逐渐喧闹起来。我抬头看了看天,换算到现代,应该中午十二点了吧。海王怎么还没回来呢?
我满心的恐惧与害怕,饭也吃不进去,只觉得胃一抽一抽地疼。不管这次出京能不能成功,我都一定要好好对待自己的身体了,生病实在是太难受了。
门外传来了嘈杂声,我冲出去时,海王已经褪去朝服与玉冠,只穿着中衣回来了。
「海王殿下,你这是怎么了?」
「皇上已经允你出京,我也会舍弃在京城的一切,陪你出京。」
怎么会这样,我说不希望他们兄弟二人同室操戈,海王便甘愿放弃一切来换取我的自由。可……可我不是秀儿啊,真正的秀儿已经死了,我只是一个霸占秀儿身体的现代人。
海王朝我伸手,「我需要借点钱买一身衣裳,咱们走出京城,就可以买马车了,北上还是南下,你想去哪?」
我抽出一张银票递给海王的随从,那人接过钱便跑出去买衣服了。
海王仍笑嘻嘻的,仿佛只是打叶子牌输了一把扇子一般,这一次,他让出的,是王爷的爵位,是京城的府邸,是亲手训练出的精兵……甚至是皇家血统。
我把脸埋进海王怀里,海王也伸出手轻抚着我的后背。你既能为我做到这一步,我也愿意用一生来报恩。我会成为秀儿的影子,我会把自己活成她。
随从回来时,买了一件素色的衣衫,海王接过衣衫套上之后,仍难掩身上的贵气。
我挽着他的手,「没事,我们一起出城,以后我都陪着你。」
虽然一直以来我都是个自私的人,但我明白,即使不善良,也不能辜负善良。
我们并肩走出海王府,百姓在一旁议论着我是什么身份,怎么就能把海王勾引到手。看来刘堂把我身份隐瞒得很好,没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人群中传来一声稚嫩的童声:「皇上怎么才刚登基就把弟弟赶出京城啊。」
我循声望去,那孩子的母亲捂住孩子的嘴巴便把孩子抱走了,海王停下了脚步,对着人群道:「我自小便向往自由,如今内忧外患已除,皇兄登基,我能出京乃是心之所向。」
走到城门附近时,谢湘湘守在一个酒楼门口把我们拦住,「秀儿,皇上设宴,送你一程,上楼吧。」
虽然早就知道谢湘湘是太子的人,可今日如此,从小玩到大的朋友站到自己的对立面,我也很替原主不值。可谢湘湘是城门校尉的女儿,不跟着她上楼,我们恐怕很难出京了。
海王揽住我的肩,「没事的,我们上去吧。」
我深呼吸了一口,没事,有海王在,一定没事。上了二楼之后七扭八拐之后进了一个包间。
刘堂正坐在桌前,现在应该叫他皇上了。
我正纠结要不要行礼时,皇上示意我们坐下。我和海王落了座,抬头才发现姜安正站在皇上身后,一身甲胄,他应该已经得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将军之位。
我正不知该说什么时,皇上率先举杯开口道:「朕今日前来,真的是为你们送行的,珍重。」
我握着酒杯不知所措,酒杯里会不会有百草枯啊,一口致命,还救不过来那种。
没想到海王已经举杯一饮而尽了,我索性也仰脖一饮而尽。
是山枣酒,我以前最爱喝的酒。
皇上问我,此次离京,可有什么话要留给他。我思索了一会,还真有一句忠告要给皇上:「做人别太装,分清铁和钢。时代变迁快,迟早受伤害。」
看着皇上逐渐黑下来的脸,我连忙改口道:「做个仁君。」
我没有想到,皇上竟然真的只是来为我们送别的。
看来海王的净身出户真的把他感动到了。
但我离京之心已如离弦之箭,实在有些听不进去他要说的话。客套几番之后,我正欲拉着海王离开。
「等等。」
我心里咯噔一下,皇上不能是后悔了吧。我有些僵硬地转过身,委屈地看着皇上。
「你们倒是着急,秀儿难道不想回林府好好告别一番吗?」皇上一边说着,一边塞给我一个信封。
我接过信封塞进怀里。
想啊,我当然想。当初只急着离开,我太害怕皇上反悔了。
「小妹。」
我回头,便看到了林类带着纤云郡主进了屋。他身后还跟着林家其他人。
我的眼睛突然就有些模糊,离京其实只是我的自私与贪生怕死罢了,我不想被困在京城,我不想参与宫斗。虽然回不到现代,可我还是想过自由的生活。
可就因为我的这个想法,海王失去一切,林家今后也会见不到唯一的女儿。
我扑进林夫人的怀里,「女儿不孝,不能侍奉你们了。」
林夫人宽厚又温热的手掌摸了摸我的脑袋,「傻丫头,说什么呢。等你爹告老之后,我们就去找你。」
林类也跟着附和,「对呀对呀,小妹你要去哪啊。要不要去八闽。」
纤云郡主也跟着点头,「对呀,去八闽,以后我们一起玩。」
我望向海王,这事我得听海王的,可不敢自己做决定。
海王朝我歪着脑袋挑了挑眉,「我都听你的。」
「那说好喽,我去八闽投靠郡主。」
告别了林家,我终于跨出了城门。
这新鲜的空气,这灿烂的阳光!啊!新生活!
海王带着我去找驿站买马车,我心里的愧疚又涌了上来,「海王殿下,根据士农工商的阶级排序的话,这一下,你跟着我一起下降了四个阶级啊。」
海王却停下脚步,握着我的肩膀认真道:「你不用觉得亏欠,这也是我的梦想。出了京城,我也不再是海王了,叫我刘铭就好。」
到了最近的驿站之后,我选了最便宜的一辆马车,虽然我手里钱很多,但是现在必须节约。况且路途遥远,山高水长的,别因为马车太华丽而遇到强盗了。
因为昨夜几乎就没有睡觉,我靠在马车里打盹。刘铭拿了些银票去附近的集市买东西。半梦半醒之中,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来到这里一年多,有帮我的,也有害我的,甚至还有恩将仇报的。如今京城种种,终于与我再无瓜葛。
我迷迷糊糊的醒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去。撩开帘子时,刘铭还在驾车。
「我竟然睡了这么久,咱们要不要休息一会?」
刘铭攥紧了缰绳,马儿闷哼几声,逐渐停了下来。
马车平稳后,刘铭转过身含着笑问我要不要吃东西。
我在马车里睡得浑身僵硬,跳下马车活动了一番筋骨。没想到刘铭已经准备好了一些水和糕点,甚至还有肉饼。
我睡了一天,没什么胃口,便倚着马车喝水。
「怎么不吃?不合胃口吗?」
想到原主喜甜,既然要装,就装得像一点,我拿起糕点,一口一个。然后模仿着《食神》中众人吃到美食的反应,两眼放光,双手挥舞道:太好吃啦!
刘铭笑着摇了摇头,「不想吃就不吃吧,休息一会咱们再出发,天黑之前到京郊的客栈才行。」
「啊……客栈啊……」我突然有些扭捏。
刘铭用手指点着我的额头,「想什么呢。」
我捂着脑门躲进了马车。
夜晚,我躺在客房的床上,说实话,东宫的床睡久了,突然睡这种硬硬的木板床,还真有点不习惯。由奢入简难啊。
刘铭睡在我的隔壁房间,他临走之前不仅给我铺好了两层床铺,留下了一些吃的,还放了一套换洗的衣服。
我本是想报恩的,却还要他这么面面俱到地照顾我,实在有些于心不忍,以后我也要学着照顾人才行。
不过累了一整天,我也想好好的洗个澡再睡。
喊来小二送来热水之后,我解开腰带,被我随手塞进胸口的信封掉了出来。
哦哦哦,是皇上塞给我的,差点忘了。当时看到家人太开心了,后来出了京城又太困了,以至于我把这件事彻底忘了。
估计是皇上不忍心自己亲弟弟净身出户,给了点银票。
我小心翼翼地沿着边缘撕开信封,里面却真的只有一张纸。
打开纸,竟然是一封和离书。
「吾与妻子林氏结为夫妻之缘,共度两年光阴,原为永偕伉俪之好。怎奈吾之蜜糖,竟成妻之砒霜。虽结缘不合,仍恩深意重。惟愿一别两宽,各生欢喜。愿妻觅得良人,同心同德,岁岁相见。——刘堂谨立此书」
我拿着和离书,心里有点五味杂陈。刘堂,你到底是哪种人,我怎么突然就看不透了。
将和离书仔细折好,塞回信封,装进了行李深处。挺好,这样结束,体面又温情。
走走停停,像是一场漫长的旅行,经过了三个多月,我和刘铭终于到达了八闽。
三哥和纤云郡主还没来,我也不好意思贸然就去投靠青山公主。
虽说已到寒冬,但八闽却仍有明媚的日光,仿若春日。这时候在京城只剩光秃秃的树枝了,八闽却还有郁郁葱葱的树木。
刘铭感慨着南国光景果然与西北不同,山明水秀。
虽然我地理不好,历史更废,但是经过我的简单推测,八闽应该在福建地界,这辈子的荔枝都有着落了。
这三个多月,我努力向原主的性格贴近,吃她爱吃的,揣摩着她会说什么话,做什么事,实在是有些心力交瘁。
我没办法去做另一个人。
我只能是我自己,即使不完美,自私又贪生怕死,还沙雕,但我只能是我。
刘铭回过身问我,怎么不走了。
一个谎言,后续又需要千万个谎言去维持,这样太累了,对刘铭也不公平。我还是坦白了吧,刘铭要打要骂我也一定不还手。
我掏出所有银票,只留了一张给自己,双手献给刘铭,又跪下来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刘铭拿着银票疑惑地看着我,不知我是何意。
我站起身,拍拍膝盖的灰尘,解释道:「我给自己留一张,不是因为我抠,是我要去做生意,挣了钱会再给你的。」
刘铭眯着眼看着我,「你要把我当面首养?」
「不是不是。」我连连摆手,「为了帮我,害你失去所有,我只能拼命挣钱补偿你。」
我长呼一口气,准备把我的秘密告诉刘铭,「其实我不是秀儿,我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一直在骗你。你可能不信,这很难解释,我来自未来。秀儿坠马那一刻就死了,那时候,我溺水了,也死了。所以灵魂来到了这里,这应该就是借尸还魂之类的。我虽然也叫林见微,可我的小名就是微微,根本不是秀儿。虽然听起来很荒谬,但这真的是事实……」
我以为刘铭会蹦起来骂我,没想到他只是平静地说:「我当然知道你不是她,你以为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啊?我瞪大了眼睛,什么情况?我不是还在梦里吧?
「跟上来,边走边说。」
我连忙倒腾着小短腿跟了上去。
「坠马事件是我一手造成的,听闻皇兄请遍名医秀儿也没有好转,我心急如焚。就找到了一位世外高人,他告诉我,人可以醒,但是只能换个芯子。」刘铭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后来才知道换个芯子的意思,这一切都怪我,若不是我自作主张替她出气……」
「我见你的第一面,就知道你不是她。先前我一直骗自己,你就是她,没有什么区别。但是现在我懂了,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你不是她,你只是你自己。」
我垂下了头,原是如此。那现在也到了我这个赝品退场的时候了。
刚转过身要离开,就被刘铭拉着手拽了回来,我一个重心不稳就倒在了他怀里。
刘铭抱着我道:「既然要做生意,就跟我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