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伏后,天更热了。
因着太热,太后和皇后都免了大家的晨昏定省,我便专心待在荷香院琢磨我的酒酿,抑或是和华堇年去行宫后山泛舟乘凉。
因着去年七夕惊雷走了水,皇后娘娘心有余悸,今年未再安排射灯虎,只在中秋时安排了一场寻常家宴。
而中秋过了,也要准备回宫的事宜了。
沈樱雯已有孕接近三月,在宫宴她与长姐一左一右伴于四皇子身侧,就坐在我和华堇年的对面。
可看得出,四皇子是宠沈樱雯的,但也对长姐照顾有加,众人皆打趣说四皇子有两位如此佳人相伴,着实好福气。
太后娘娘听了,笑道:「哀家年纪大了,就盼个儿孙满堂,可喜的是樱雯这没多久就有了好消息,让哀家这心里真是欢喜得很。」
众人皆附和连连,太后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继续道:「眼下就只有太子还没个动静,何时太子妃也能有了好消息,哀家啊,可就更开心了。」
我拿着杯子的手一滞,正要说话,另一只手却被华堇年握住,他笑道:「皇祖母都亲自督促了,孙儿一定加倍努力。」
大家都笑了。
华堇年虽替我解了围,但我知沈樱雯怀孕后,太后也曾想过给华堇年送几个侍妾过来,但都被他拒了。
怕是太后认为我既不能容人,还无所出,心中对我也是诸多不满。
过了一会儿,华堇年正在剥荔枝给我吃,皇后娘娘身边姑姑来传话,说陛下喝多了有些醉,一会儿还请太子殿下陪着将陛下送回寝殿。
华堇年捏了捏我的手,在我耳边悄声道:「等下结束了先回去换衣服,一会儿带你去个地方。」
我点点头,抬头却正好对上长姐定定的目光,她眼底似有波涛暗涌,也不知看了我多久。
她身旁,沈樱雯正在缠着四皇子给她剥花生吃。
四目相对,她微微笑了笑,便转头去和旁边的二皇子妃聊天。
宴会结束时,因着我起身时不小心打翻了一杯茶,便比其他人出来得迟了些。
到殿门口时,却发现长姐站在门口,晚风轻吹,长裙飘飘。
我走上前:「长姐怎未与沈侧妃一道回去?」
她笑道:「她今日有四皇子亲自护着回去,我正好留下与你……说些体己话。」
她点了点头,我心领神会,便屏退了众人。
她走近,神色幽深:「你可知道,行宫北殿的内殿中,有一处龙雕?」
行宫北殿,那里不是存放冰桶的地方吗?
因着今年暑气比往年要重得多,所以需要的冰也比往年多,北殿那处地势低,又是空殿,便辟了一处专门存放从宫外运来的冰桶。
见我没有言语,长姐叹了口气,「我虽与子嗣之事已无缘,但见你和太子殿下夫妻和睦,也为你高兴,可你今日也听太后说了,宫里对这个有多看重,你可知道?」
我笑了笑,道:「长姐说的我懂,可子嗣之事也不是急来的。」
她悄声道:「北殿那处龙雕的眼睛,是开国时藩邦进贡的夜明珠,据说在八月十五月圆之夜摸摸那龙眼,便能求得麟儿……」
我愣了愣,随即笑道:「若是真的能显灵,宫中这么多年,无子的嫔妃众多,大家都来摸一摸,岂不就心愿得偿了?」
长姐的眼神暗了暗,我后悔方才的话恐触到她的伤心事,便拉着她的手道:「子嗣之事,我自己日后会上心,多谢姐姐提点,果然,还是亲姐姐时时都想着我。」
她愣了下,也笑道:「那是自然。我们可是……亲姐妹。」
别了长姐,回到荷香院,我看向身后的阿昕:「平日里你最是活泼,今天回来一路都闷闷的,可是有什么事?」
正在给我更衣的手一顿,嗡嗡声传来:「小姐,没,没什么事。」
我叹了口气,转身道:「我如今好歹也是太子妃,若是有人欺负你,还是能为你做主的。」
阿昕眼圈忽地红了,低头道:「不是奴婢,是……中途殿下让奴婢帮小姐回院拿驱蚊的药时,奴婢听到大殿外的两个侍女……在嚼小姐的舌根,她们说,她们说……」
我心中大概已了然,「说吧阿昕,我受得住。」
阿昕抬起红通通的双眼,「她们说沈侧妃入了四皇子府不久就有了好消息,可大小姐和小姐都已嫁入宫中这么久,却迟迟不见有孕,说……怕是宁家的女儿,不会生……」
见我半晌未说话,阿昕担忧道:「小姐,他们其实都是胡说的,小姐你不要……」
我笑笑,敲了敲她的脑门,「旁人的话,不必放在心上,这事我和殿下心里有数,以后听了也不必理会,可懂?」
阿昕点了点头。
我转过头,心中却如狂风暴雨,久久不能平息。
换好了华堇年为我准备的蜜合色袄裙,知道要出宫去,阿昕便给我换了个简单的发髻。
看着镜中的自己,倒更像是个寻常人家的小妇人。
不一会儿,华堇年也回来换下龙纹玄衣,穿了件月白长袍。他本就长得俊朗非凡,配上月白长袍整个人更是如天上的星辰般夺目。
上车后,华堇年拥着我,眼角带笑:「只顾着让他们给你准备件出来穿的简单衣裳,却忘记了阿雨就算穿得再素也是美得不可方物,现在倒是后悔没准备一片纱巾,免得我的阿雨被人看去。」
我笑道:「大齐未出阁的姑娘才戴纱巾,你这是将我当小姑娘呢。」
华堇年头埋在我的脖颈,笑道:「可不就是……我的小姑娘。」
他头蹭得我咯咯直笑,边笑边问他:「咱们是要去哪儿啊?」
华堇年抬头道:「行宫旁甚县,是通汇河流经之处,每年八月十五,甚县便有放河灯祈福的传统,这在京中是见不到的,今日我们便去看看。」
我欣喜道:「那一定很有趣。」
他挑挑眉,「你一定会喜欢的。」
马车停到通汇河边,一下车,映入眼帘的便是河上漂浮着的无数河灯,星星点点,宛若银河。
河边皆是来放河灯的男男女女,还有卖各种小玩意儿的小贩,我许久没有出宫,觉得无比新奇及放松,便一路拉着华堇年东瞅瞅西看看。
华堇年宠溺且得意地看着我,眼神似乎在说,你看,我就知道你会喜欢的。
本是随意看看,却在一个小摊上找到一对细颈小酒瓶样的玉佩,与我日常装酒的小瓶八分相似,做工虽远不及宫中匠人,但却胜在新意,我细细看着,喜欢得紧。
华堇年见我喜欢,便买了下来,还额外给了小贩不少的赏钱,小贩欣喜地连连道谢。
我将其中一个系在华堇年身上:「瓶同平,系上这个,往后便都平平安安。」
抬眼,正对上他温热的目光,里面缠绵缱绻得怕是要将我融化,身边人来人往,我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却觉额头覆上一片轻柔,还有一声低低的「嗯」。
我脸霎时红了,低声道:「这么多人呢……」
他倒浑然不在意,紧紧拉着我的手,轻轻笑着耍无赖:「我亲我夫人,与他们何干。」
方才得了赏钱的小贩,这时捧着他摊位的一个河灯蹬蹬小跑过来,「公子、夫人,这个河灯送给你们吧,我看你们不像本地人,在甚县,八月十五是定要放个河灯祈福许愿的。」
华堇年笑着接过来,和我一起手挽手走到河边,点了河灯,两人一同将灯放在夜色下的河面上。
河灯慢慢在河面漂荡,天空皎洁的月色和水中的河灯交相辉映,远远看去已分不清天上和水中,我心中,默默许下了一个愿望。
突然来了一阵妖风,华堇年赶忙拥住我,等风停我再抬头看时,却见好多河灯已没了光亮,想必是被方才的风吹灭了。
我心中一沉,我和华堇年刚放的那只,是否也已被吹灭?
莫非,这便是天意吗?
我的愿望……真的难以实现?
抬头看到华堇年,他嘴唇微闭,目光如炬地看向河面。
我垂下眼,轻声道:「我们的灯……」
华堇年拥着我的臂膀紧了紧,指着远方那一处道:「我们的灯没有灭,还在。」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惊讶道:「那是我们的灯?竟漂得如此远吗?」
他低头笑道:「方才大风时我一直看着,借了风力,自然漂得远。」
我伸出手,回抱住他的腰,柔声道:「那我们的愿望,都能实现的,对不对?」
他轻轻吻了吻我的发丝,道:「一定。」
在外面玩了许久不觉累,倒是在回去的马车上,忽感阵阵困意来袭。
我轻轻靠着华堇年,不住地打着瞌睡。
马车颠簸了一阵,终于回到了荷香院。
华堇年将我从车上抱下来,明明夜已深,耳边却隐隐传来一阵喧哗之声。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抬头看到华堇年也蹙着眉。
他沉声问道:「发生了何事?」
慧儿今夜值守院门,赶忙走过来低头道:「殿下,是四皇子那边的沈侧妃出了事,太后那边也派人来了咱们这里,说想请太子妃也过去帮忙看看,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
我一下睡意全无,和华堇年对视了一眼,疑惑道:「沈侧妃出事?」
慧儿唤了等在院外的侍女前来,侍女低头行礼后道:「太子殿下、太子妃,四皇子府的沈侧妃今夜在北殿那里滑了一跤,肚子不慎碰到存放在那里的冰桶,怕是……不大好了。太后娘娘听闻太子妃学过民间的一些岐黄之术,想请太子妃也过去看看沈侧妃的孩子还有没有法子保得住……」
北殿,冰桶……
「北殿那处龙雕的眼睛,是开国时藩邦进贡的夜明珠,据说在八月十五月圆之夜摸摸龙眼,便能得麟儿……」
我顿觉浑身的血液凝固,华堇年也微露惊讶之色。
我强压下内心的不安,问道:「太医怎么说?」
侍女顿了下,颤声道:「皆说,怕是保不住了。」
我心中一凉,太医若都保不住,我去的话……又有何用。
我犹豫地看向华堇年,他想了一下,看着我道:「我和你一道去。」
侍女福了福便先行回太后那里,华堇年拉住我的双手道:「怎的手突然如此凉?」
说着,便叫阿昕再拿件披风给我穿上。
我拉了拉他,低声说:「我……不冷,是方才听了那些,不禁有点害怕。」
若这不是巧合,若我没有和华堇年出宫游玩,若我也听信了那些话,岂不是我和沈樱雯会在北殿遇到,那今夜……
今夜的一切,到底是巧合,还是阴谋?
他轻轻拥我入怀,温柔低沉的声音却能给我最安心的感觉:「不要怕,有我在。」
我在他怀中深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与华堇年相携到了太后寝殿,太后正坐在雕凤木椅上叹气,皇后娘娘坐在旁边神色凝重,四皇子则扶着长姐立在一旁。
长姐看起来虚弱不已,像是刚刚哭过一场。
房间中间的地上,则跪着几个哭得不成人样的侍女。
内室有侍女进进出出,一盆盆血水从屋内换出,触目惊心。
我心中一沉,这孩子,怕确实是救不回来了。
我和华堇年向太后和皇后行了礼,太后疲惫道:「怎的来得这么慢?」
华堇年回道:「今夜孙儿带太子妃去通汇河放河灯为大齐祈福,因方才归来,也是才得知此事,便赶过来了。」
太后叹气道:「既然来了,就去看看吧,只是,怕是……」她摇了摇头,没有继续往下说。
我进了内室,沈樱雯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神色涣散。
她见到我,一把抓住我的手,指甲掐得我生疼:「你会医对不对,我不信他们说的,你救救他……」
我无法,只能安抚她道:「你先别急,容我看看。」
可孩子确实救不回来了。
我看着地上的汤碗碎片,怕是太医开的药她都没有喝,不过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罢了。
我起身,对上她那双破碎零落的双眼,顿了下,终是轻声说道:「太医的药早些喝了吧,越早喝身体才能受损越小,你以后才能再有孩子。」
她闭上双眼,眼泪流了下来:「我不是自己摔倒的,我怎么会摔倒呢,是有人推了我,有人推了我啊……」
我默了默,走了出去。
太后看向我,我摇了摇头。
长姐突然哭着跪倒:「今日若不是我突然犯了热症,四殿下来探望我,未顾及妹妹那里,妹妹便不会偷跑出去,也不会,也不会……此事都是孙媳的责任,请皇祖母降罪孙媳吧。」
四皇子同样跪倒,扶着她,轻声安慰道:「你身体也还虚着,莫要自责了。」说罢,对太后道:「皇祖母,此事如要怪,便怪孙儿吧。」
太后不语,几名护卫被招进来,其中一人跪下道:「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北殿已里里外外查过,确实今夜除了沈侧妃,并无他人去过那里。」
我走到华堇年身边,宽袖下,我冰凉的手被他温暖的手包裹着,暖意渐渐遍布全身。
太后叹了口气:「此事与四皇子妃无关,这几个月你做得尽心尽力,哀家都看在眼里。」
说罢,眼神凌厉地扫了下跪在中间一直瑟瑟发抖的侍女:「到底是谁怂恿侧妃去摸那龙眼的?」
一个侍女颤声道:「是,是侧妃自己听说的,奴婢们有劝侧妃的,但侧妃执意要去……奴婢真的没有怂恿侧妃啊,北殿昏暗,侧妃说有人推了她,可奴婢真的没看到别人啊,求太后娘娘饶命啊……」
太后冷笑道:「摸龙眼得麟儿,不过是当年钰贵妃在冷宫的疯言疯语,现在居然也能传得有鼻子有眼。」
说罢,看了眼皇后:「皇后,这后宫是不是该好好治治了。」
皇后娘娘低头道:「儿臣知错,是儿臣近日疏忽了。」说罢,冷冷对着跪在地上的侍女道:「你们护主不利,这样的贴身侍女,倒是没有继续留在主子身边的道理。」
一阵哭喊,几人终是被拖拽了出去,怕是难逃一死了。
太后闭着眼摇摇头:「都是天意,哀家今日也累了,樱雯今日就留在哀家这里吧,你们其他人……都下去吧。」
回去时,已过子时,夜间阵阵阴风刮过,华堇年一直紧紧拉着我的手。
心绪逐渐平静,我倒是不如方才怕了。
回到荷香院,瑶依捧了一个盒子进来递给华堇年。
他拉着我坐下,将我手捧起,在沈樱雯抓破的地方轻轻给我上药,边涂边道:「阿雨,我怕自己不能时时刻刻在你身边,你自己,要小心些,知道吗?」
我看着他小心翼翼生怕弄疼我的样子,愣了愣道:「只是掐破了些皮,没甚大碍的。」
他抬起头,幽深的眸子见不到底,道:「阿雨,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阿雨,人心会变,有些人,你以后要离她远一点。」
我点了点头,回来路上我已与他说过长姐在殿前与我说的话,聪明如他,又岂能没有猜到今夜这场局的真相?
明明是月圆之夜,却充满了算计和伤痛。
而伤痛过后,皆是叹息。
因着这件事,九月初,太后并未和我们一道回宫,而是要去皇寺住一段日子,说是要为华家的后代祈福。
而回宫之前,我也再没遇到长姐。
回到东宫后,我收到了师父的信。
她和师兄,终于到京城了。
看着师父的信,之前在相府与她学医的点点记忆瞬间涌上心头。
傍晚用膳时,我不禁与华堇年说起了不少以前的趣事。
他饶有兴趣地听着,手上动作倒是不停,一不留神,我碗中他夹进来的鱼肉都快落成一座小山了。
夹了一块吃进嘴中,鱼肉鲜嫩肥美,奇的是居然没有刺。
我看向华堇年,才注意到他是用银筷将鱼肉中的刺一一剔出,才夹与我的。
我好吃京城边上偌水河产的麟鱼,麟鱼味美但刺多,我又着实不善挑刺。
上次在行宫囫囵吞枣般吃进去一块鱼肉后,才发觉一根刺哽在喉咙,吐又吐不出,把华堇年吓得够呛。
后来还是崔映寒帮忙调制了些药水,才勉强吞下。
他的手骨节分明,修长的手指摆弄着银筷,能将剔刺这番动作做得犹如描画般优雅的,全大齐怕是也没几个了。
他抬头,见我呆呆地看着他,笑道:「前些日子你不是刺住了,今日见你又让厨房做了这鱼,便知你又馋了。」
明明是指点江山、点兵挥墨的手,现在却在帮我一点一点剔鱼刺,我心中涌起一阵阵的涟漪,不禁软声唤道:「夫君……」
他手顿了顿,将最后一块剔好刺的鱼肉放入我碗中,微笑道:「夫人快吃吧,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说罢拿起帕子擦了擦手,起身坐到我身边。
看我心满意足地吃完了鱼,华堇年揉了揉我的脸笑道:「这么爱吃鱼,莫不是猫儿变的?」
我笑嘻嘻地倒在他怀中,抬眼打趣道:「便是猫儿妖精变的,夫君可是着了我的妖术?」
他抚着我的发,满眼都是灌了蜜的爱意,摇摇头:「便是妖术,也是我心甘情愿。」
饭后两人倚窗看月了些许,瑶依通报林征在门外候着,华堇年便出了门。
半炷香后,他回来道:「林征的人已接到你师父和师兄,暂且先安置他们住在别庄,你若愿意,明日我可陪你去见他们。」
我心中喜悦,便道好。
华堇年走过来重新揽着我,道:「上月十五之后便一直闷闷不乐的,此番可算是见到了夫人的笑颜。」
接着,又轻声问道:「阿雨是不是很喜欢以前学医的日子?」
我嘟了嘟嘴,随意说道:「那时没有人心叵测,整日天真烂漫,倒确实是极好的。」
说罢,不知为何,竟感觉抱着我的双臂紧了紧。
第二日,华堇年和我一道去别庄,见到了师父和师兄。
两年多未见,两人倒是无甚变化,师父爽朗健谈,师兄也依旧一副翩翩有礼的样子。
师父在救了师兄,并且收其为徒之前,也算是位在岳国行走江湖的女中豪杰,此次相见,和华堇年也相谈甚欢。
四人一道用膳,师父便给他讲了我与她在仓漫山采药的诸多趣事。
师父看着我,笑道:「当初二小姐来找我,说想学医时,我真是吓了一大跳。不禁问她,一位相府千金,为何想要学医。」她顿了顿,继续道:「她说,琴棋书画,可以悦人,但岐黄之术,可以救人。」
华堇年温柔地看向我:「阿雨她,确实救了我。」
师父继续道:「彼时我只当她是兴趣所至,所幸相府夫人也甚为开明,既允了二小姐,我便带着她去仓漫山采药学医,结果却发现她真的极具天赋。若她非相府二小姐,我真想啊,直接把她带走了呢。」
师兄打趣道:「师父若将小师妹带走了,怕是相府夫人同意,太子殿下也不允啊。」
我和华堇年回宫之前,他将东宫的腰牌给了师父,这样平日只要通过别院的人通传一声,便可持腰牌进宫与我相见。
回宫的马车上,华堇年看着车窗外越来越远的别庄,道:「阿雨,你的师兄,怕不是个寻常之人吧?」
我心咯噔一声,道:「你,如何得知?」
华堇年笑而不语。
师兄他,确实不是寻常之人。
他本名洛湛,是岳国先帝的小儿子,也就是岳国的十三皇子。
十年前,岳国先帝驾崩,几位皇子厮杀成一片,十三皇子尚年幼,但仍未躲过明枪暗箭,险些中毒而亡。
终是在奄奄一息之时,一位宫女将他偷偷带出了宫,寻到了师父,救回了性命。
后来,岳国大皇子继了皇位,他便跟着师父改姓郑,隐姓埋名。
两年前,他一母同胞的哥哥杀了皇帝,成了岳国的新帝。
新帝派人四处寻他,他才与师父回了岳国兄弟相认。
只是最后,他还是选择了离开皇宫。
我与华堇年讲完,他也是叹息。
我想,同为皇子,他怕是更能理解师兄吧。
回到东宫第十日,我例行去皇后娘娘那里请安,在御花园的回廊处见到了长姐。
四目相对,却是无言。
我屏退众人,走近她,看着她的双眼,终是问出了那三个字:「为什么?」
她知道我问的是什么,却没有回答。
我心中已有了答案,有些事,却不得不说。
我轻声道:「长姐,你想怎么对付沈樱雯,我不管,可为什么,你如今连我,都要设计?」
她默了一会儿,却未看我,只看着前方幽声道:「能一箭双雕的事,为何不做呢?」
我感觉心中的那片痛又被重新揪起,拽得我生疼,我颤声道:「你还当我,是你一母同胞的妹妹吗?」
她抬头,却是满脸凄色:「就算现在我们还能做姐妹,以后呢?太子和四皇子,难道你不也是心知肚明?」
我沉声道:「起码我不会设计害你……也从未想过,你会设计害我,那日我若也去了北殿,推沈樱雯的那个人,就会是我,对吗?」
她不语,我只能苦笑,这真真打得一副好牌,既能让沈氏没了孩子,还能伤到东宫,长姐,果然如人所说,聪慧过人。
她神色中闪过一丝挣扎:「若雨,本朝的历史,我们小时也读了不少吧。」
我只看着她,未应声。
她继续道:「本朝二百三十年,到当今圣上共十一帝,只有太祖、明宗、善宗是太子继位,其他的……」
我冷冷打断她道:「所以,你就那么想做皇后?」
过了半晌,她看着前方,目光空洞:「我如今什么都没有了,没有爱情,没有孩子……」顿了顿,又看向我:「人总要有点念想,才能继续走下去,不是吗?」
我突然觉得心颤得厉害:「所以你为了走下去,要将与你一母同胞的我,变为你的垫脚石?」
她轻声道:「若雨,这个地方,太重情,是成不了事的。」
我笑道:「我曾经以为你或许真有些苦衷,却不曾想你要的,原来早就不是情了。」
已经没有继续聊下去的必要了。
我唤了阿昕过来:「我们走吧。」
「若雨……」
我回头,却见她苦笑道:「对不起……」
我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走出了长廊,阿昕问我道:「小姐,我们是直接回东宫吗?」
我走了两步,顿了顿道:「你让瑶依去安排一下,我们一会儿出宫去别庄。」
有些事情,怕是不得不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