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麋鹿来临时

「参拜时,不要仰头!」

说这些话的人,是在害怕。

怕你抬起头,就意识到,璀璨神像之后有某种东西贪婪地注视着你!!!

 

1.

我特别喜欢穷游,走到哪里,就在当地做工赚钱。

不久前,我来到一个边陲城市,在当地找了个导游的工作,专职带游客参观名为「玄浮殿」的景点,薪水不错,还有购物提成。

一位精通梅花易数的朋友听说后,紧张兮兮地警告我:「立刻离开,去最东边躲上半年,并且,永远不要再走进此地!」

我既不相信玄学,又缺钱缺得紧,就没放在心上。

面试通知下来,当天我就入职旅游公司。

同时进公司的还有个叫「巴桑加布」的哥们,性格开朗,好喝酒,我俩分在同一宿舍。

当晚,我们收到导游守则,还被要求必须会背。

《导游守则》

我司主要业务是领队游客参观当地美轮美奂的风景,为游客讲述玄浮殿的历史,体验民俗风情。

【守则 1:领队必须穿特色服饰,佩戴导游证,保持充沛的精神状态。】

【守则 2:玄浮殿主体分为红殿和青殿两个部分,白昼游览青殿,黄昏后游览红殿。】

(注意:一定不要错乱顺序。)

【守则 3:叮嘱游客,不要直视玄浮殿内观音像的眼睛。】

(注意:一定不要看,无论观音像的眼睛睁开还是闭上。)

【守则 4:玄浮殿偶尔会出现一些动物,带队时,一定要带上公司准备的食料盒,遇见动物虔诚投喂。】

(两足,生长翅膀的动物是鸽子。如遇见四蹄行走,生长角的动物,不要停留,不要停留,一定要立刻离开玄浮殿。)

【守则 5:玄浮殿内工作人员佩戴红色臂章,游玩过程中发生问题,可以向他们求助。】

(如果遇到其他颜色臂章的工作人员,一定不要与对方发生语言交流和肢体接触。)

【守则 6:团结配合,扎实工作,给游客最好的体验,弘扬文化,是我们每个人的责任。】

 

2.

入职一周后,我和巴桑加布带队去玄浮殿。

接的是一个私旅的活,只有四个人,老员工们都嫌赚得少,于是把这个活推给我俩练手。

其中一对父子,老头叫杨岳,儿子叫杨林。

另一个中年男子叫孙坚强,剩下的女孩叫李小晴,是个靓女,面容姣好,身材苗条,眼角一枚朱砂痣很具媚意。

白天,我带他们转了青殿。

傍晚五点后,天气突变。

没有风吼雷鸣的铺垫,也没有从小到大的过程,转瞬,暴雨就噼里啪啦地砸下来。

我们一行人成了落汤鸡。

我本想带他们回酒店,但马上,我就接到公司的通知。

说是特大暴雨突降,根据天气测算,雨水会持续 7 天。为防止发生山体滑坡、涝灾等灾难,玄浮殿景区已经全部维停,禁止进出!

我傻眼了,问:「我们咋办?」

领导毫不在意地回道:「都是常见的意外。公司和景区联系了,玄浮殿会腾出两间宿舍小屋,暴雨期间你们就在上面住。另外,你们也安慰游客,跟他们说出来后会有相应的赔偿。」

我没想到第一次领队就遇上这么离谱的事情,只得硬着头皮将此事通知给其他人。

游客们神色各异,各自拨出电话,询问外界的情况。

几通电话后,他们无奈地认栽了。

抱怨、咒骂,一阵闹腾后,他们也没了逛红殿的想法,转而催促赶紧安排住所。

我找到公司指派的那位工作人员,拿到两间屋子的钥匙。

巴桑加布和我挤在单人间的 1 号宿舍,游客们则住进宽敞的 2 号宿舍。

临别时,巴桑加布问:「晚上还有逛红殿的打算吗?」

他们不约而同地瞪了我们一眼。

杨林更是火气冲冲地骂了句:「滚蛋。」

 

3.

我和巴桑加布回到 1 号宿舍。

这所谓宿舍应该是一间杂物间临时腾出来居住,环境极差。

巴桑加布愤愤把包往床上一摔,从中摸出两瓶白酒,叹息道:「真他妈倒霉。」

「带酒就还算不错了。」

我接住巴桑加布递来的酒,随口安抚,目光则聚集在墙壁张贴的通知单上。

《玄浮殿注意事项》

【事项 1:夜晚不要关闭房间的灯光,如果听到外界发出声响,一定不要擅自离开房间。】

【事项 2:不要朝拜红色眼睛的神像。】

(如果发现红色眼睛的神像,一定要立刻砸毁神像。)

【事项 3:麋鹿没有牙齿,没有眼睛,没有四肢,不会发声,不会移动。】

【事项 4:玄浮殿内没有麋鹿。】

【事项 5:一定不要尾随麋鹿。】

【事项 6:黄昏以后,不要靠近红殿。】

【事项 7:窗户前有一只风铃,时刻关注风铃,一定要确保它不断发出声响。】

看完后,我扭头望向窗户,上面确实静静地吊着一只风铃。

我走上前晃了晃风铃,没响。

我将它翻了个面,这才发现,风铃根本没有铃舌。

「咋有点瘆得慌。」我不禁道。

「怕毛!他们就用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赚钱。」巴桑加布扫了眼通知事项,冷笑道,「扯谎都扯不圆,说没有麋鹿,又说不要追逐麋鹿,颠三倒四的玩意儿。」

我咂吧着嘴,还想继续说下去。

巴桑加布不耐烦地从床上爬起来,举着酒瓶和我碰杯,顿顿两口,龇着牙骂起公司的不当人。

 

4.

酒过三巡,雷雨依旧。

我迷糊地听见「咚咚咚咚咚」的声音,疑惑道:「有人敲门,你喊了其他人来喝酒?」

巴桑加布狐疑地瞥向窗外,又扭头望门:「你听错了,是雨的声音吧。」

听错?

我看了看空去的半瓶白酒,倒也不至于喝醉,便用指头掏了掏耳朵,紧接,我又听见清晰可闻的敲门声:

「咚,咚,咚,咚,咚。」

富有节奏,由缓到急的五声,一下不多。

「还在敲,你还没听到?」

「神经,这么大雨,怎么可能有人来。」

巴桑加布没好气地抱怨,突然,他眼睛一亮,露出看破诡计的笑:

「懂了,你想逃酒,真是个孙子。」

巴桑加布笑着站起身,指着我手里的酒瓶:

「我这就去开门,要是没人,你就干了,别养鱼。」

我晃了晃手里的酒瓶,不可思议地盯着巴桑加布的动作,与此同时,敲门声变得愈加急躁。

咚!咚!咚!咚!咚!

而巴桑加布似乎真的没听到,他慢悠悠地走到门口,将门拉开,狂风顺缝隙倒灌进屋,风声好似狼哭鬼嚎。

借着灯光,我瞥见杨岳站在雨中。

而在杨岳背后,有一个人撑着伞,看不清脸,但能看见对方身上通红如血的袍子。

巴桑加布疑惑地问:「有什么事?」

「我想去红殿。」杨岳嘶哑道。

「现在?」巴桑加布抬头看了眼夜空,略显烦躁道,「雨太大了,我明天带你们去。」

「我想去红殿。」杨岳的声音没有任何波动,生冷如铁。

巴桑加布烦恼地咂吧了下嘴,将门合拢,紧接,我听到外面响起他怒气冲冲的训斥声。

我坐在屋里等待,总感觉心神不宁。

训斥大概持续 3 分钟,巴桑加布突然发出一声吃痛的惨叫,紧接,声音像是被突然掐断般,没了声响。

我仓皇起身想要外出查看情况。

门,纹丝不动。

「巴桑!」

我隔门大声叫喊,手上用力,诡异的是,门就像是焊死一般,再大的力气都没办法拉开。

而屋外,也没有巴桑加布的回应。

他们是不是发生争执?

巴桑加布会不会受伤了?

我急得汗水直冒,用脚狂踹房门。这时,我的背后突然响起叮铃叮铃的铃声……

5.

我艰难地扭过头。

那只并无铃舌的风铃疯狂晃动,玻璃中映出一条形似分叉乱木的阴影,若隐若现。

铃声似乎不来自风铃,而是从那阴影传来!

莫非是狂风刮断的树枝?我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四下寻找,在墙角找到一条生锈的铁叉。

我攥住铁叉,缓缓走向阴影。

临近时,一条猩红的舌头猛然贴上玻璃。

我尖叫着向后退却,一屁股摔在地上。

半张动物的脸突然在玻璃中浮现,头脸狭长,长得很像马。

我捂着痛处,在脑海回忆起这种动物的名字。

不对,枯木般的角,是麋鹿。

我疑惑地爬起来,挪步到玻璃前。刚靠近,麋鹿的影子从玻璃上一闪即逝。

我赶紧拿出手机朝窗外照去。

窗外哪里有麋鹿的身影,就连泥泞的地面也根本没有任何足迹。

不知怎的,我想到注意事项里的警告:

「麋鹿没有牙齿,没有眼睛,没有四肢,不会发声,不会移动。」

我嘶了口气,只感觉一股凉意爬上后颈。

不,肯定是人为搞鬼,说不定这块玻璃是什么高科技的屏幕。

我不断在心里自我安慰,强迫自己保持镇静,重新走上前,想要对玻璃进行检查。

然而,我的手刚贴上玻璃,就触到一抹红色的黏稠。

血!!

我心里一紧,惊骇地顺着血线流淌的痕迹朝上看去。

暗红的血延伸至天花板的缝隙,而在那微小缝隙里,一只昏白的眼睛正在死死盯住我。

一时间,我被吓得愣在原地,浑身发凉。

铁叉从我狂颤的手里滑落。

咣当的响声将我从惊愕中拉出来,我猛地打了个激灵,惨叫着想逃走。

可极度恐惧之下,我竟左脚绊右脚,结结实实地摔倒在地。

我手忙脚乱地爬向铁叉,想要捡起来当做防身武器,但狂颤的手脚根本不听使唤,连续抓起来好几次铁叉,又瞬间抖落。

汗不断地往下滴。

我的耳朵里只剩下加速的心跳声和自己粗重的喘息。

「快点啊!」

我在心里疯狂地呐喊,总算控制双手牢牢将铁叉抓起来。

不敢耽误,我赶紧半跪在地,仰头关注眼球。

它没有任何挪动的迹象。

我紧张地思考,它也在观察我,还是说它在找机会冲出来?

随着思考,恐惧迅速蔓延全身。

我伸出舌头不断地舔发干的嘴唇,汗的苦咸让心脏跳动更加激烈。

「啊~」

我发泄地胡乱尖叫了一声,想要让眼球知难而退,赶紧离开。

可,纹丝不动。

它就痴痴地、没有任何神采地盯着我。

难道,眼球是一件死物?

想到这里,我突然生出一股勇气,踉跄地从地上爬起来。

「滚下来!」我咽了口唾沫,干哑地喊道。

这次尝试仍然没有惊动眼球,看来,这颗眼球真的是一件死物。

听说现在有这种模样的整蛊玩具。

我咬紧牙关,举起手里的铁叉,铁叉没有命中缝隙,戳到了旁边的天花板。

还是没有动静!

我不禁松了口气,看来真是死物,但开这种吓人的玩笑恶搞,也太过分了。

想到这,我恼火地抓起铁叉,狠狠刺向眼球。

这次,铁叉准确地钻进缝隙,命中眼球,随着一声轻微的爆破声,红黄混杂的汁液顺着铁叉流了下来。

我惊骇地张大嘴巴,刚消散的恐惧再次席卷而来。

眼球,是真的!!!

 

6.

我尖叫着将铁叉接连刺进天花板。

眼球已经碎成烂肉。

血越来越多。

天花板的隔层不堪重负掉落,烟尘里,一个冒血的羊头砸下来。

我喘着粗气,瘫倒在地。

好一阵,我才恢复冷静,走到羊头前,它的左眼空洞,血不断潺潺流出,正是先前被我用铁叉所刺。

而在羊头的嘴里,咬着一张血迹斑驳的纸条。

《医师守则》

【守则 1:一定不要相信你看到的。】

(你所看到的,一定是它们让你看到的!)

【守则 2:仔细分辨需要你帮助的人,并准确帮助他们。】

(青色,给他们毒药。红色,给他们解药。)

【守则 3:每天晚上 12 点,去观察井水,但一定不要与井水产生交流。】

(如果水里有月亮,一定要立刻远离井水。)

【守则 4:一定要记住,永远有眼睛在注视你。】

我揉着因接连恐惧而麻木的脸,试图去理解纸条的含义,但无论怎么想,都不明白它要说什么。

而那守则 4,更是让我生出无边的恐惧。

我收起纸条,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这间屋子,可是,房门依旧不能打开。

手机也没有信号,接连试几次,都没办法联系巴桑加布。

我焦躁不安地重新坐下,注视着那颗血淋淋的羊头,究竟是谁将羊头藏进天花板?

巴桑加布不会开这么无聊的玩笑。

何况,他已经离开超过一小时了,羊头的血还在流动,没有凝固,不可能是他。

想到这,我突然愣住。

对,羊血还在流动!

那么无论是谁,都肯定是在短暂的时间内将羊头藏进天花板。

可我这期间,分明都在屋子里。

想到这,我惊慌地扫视整个房间。

杂乱无章的房间,一目了然,绝对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

天花板呢?

我赶紧踩上凳子查看,隔断修造的天花板,没有任何能进入屋子的通道。

我艰难地吞咽着唾沫,无形中,一股冰冷死死攥住我的心脏。

有某种东西进入房间。

而我,看不见对方!!!

仿佛就是为验证我的想法正确,玻璃上陡然浮现出鲜红的血字。

极慢,就像是有人一笔一画认真地写。

「要躲好。

「神明的游戏,从此刻开始!」

 

7. 

迷迷糊糊的,我听见门外有人急促地喊我。

紧接着,房门被人从外面撞开,天光和雨水一齐渗进来。

天亮了。

李小晴俊丽的脸闯进我的视野。

门被打开了!

我激动地站起来,然而一夜未睡的疲倦瞬时涌来,我身子一晃,近乎摔倒时,一双温暖的手搀住了我。

李小晴担忧地扶住我,似乎想关心我,但刚开口,就被走进屋的杨林打断:

「小晴,离他远点。」

杨林粗暴地拽走李小晴,目光嫌恶地指向地上的羊头。

孙坚强则皱着眉站在门口,戒备地盯住我。

我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被杨林推搡一把,他愤怒地质问:「你们把我爸带哪了?他一夜都没回来。」

我癔症了一会,麻木的脑子才恢复运转,记起昨晚杨岳半夜到访,之后巴桑加布也不知去何处,至今未回。

「他去了红殿。」我不确定地说。

杨林二话没说,拽着我就往外走,我茫然地被他拖动,走出一段距离后,他问,红殿怎么走?

我甩开杨林的手,带着他们绕到另一个方向。

不多时,我们来到红殿前。

站在门口,我踌躇起来,《导游守则》上说,白天不得参观红殿;而在《注意事项》里又说,黄昏后不得靠近红殿。

这两份说明产生了冲突,孰真孰假,我拿不定主意。

「怎么不走了,赶紧进去。」杨林恶狠狠地问。

我无视杨林的话,望向红殿。

经历昨晚的诡异事件,我怕得要死,现在最安全的办法,就是不进红殿,可以规避触犯《导游守则》和《注意事项》的风险。

可巴桑加布会不会就在红殿里?

我挣扎地握紧拳头,这时,李小晴突然惨叫,她捂住嘴惊骇地指着红殿侧墙的树林。

一具尸体被吊在树上。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孙坚强,他快步走向树林,我也忙追赶上去,凑近后,尸体的面容清晰起来。

杨岳!

他身上没有伤口,面部却被利器刻出一个类似月亮的标记。

杨林尖叫着冲进树林,我和孙坚强想要阻止,却都扑了个空。

「爸!」

杨林抱住尸体的脚,凄厉地哭喊。

「别破坏现场。」孙坚强颤抖地喊道。

然而杨林不管不顾地将尸体从绳圈解下来,放在地上,跪在尸体旁痛哭不止。

我走上前,杨林怨毒地盯住我,仿佛我是凶手。

我焦急地问,你们的手机有没有信号报警?

他们统统摇头。

我不敢怠慢,急忙带着他们去寻找玄浮殿的工作人员,他们一定有联系外界的方式。

门卫得知后,迅速跟着我们来到树林。

然而,诡异的事情再次发生!

树林内空空如也,别说尸体,就连吊绳和血迹都没有,一副岁月静好的景象。

 

8.

「任何事都可以找我帮忙,但不要开玩笑。」

门卫语气僵硬,我望向树林,又看向同样脸色惊骇的三人,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解释。

「你们看到的?」我不确定地问。

孙坚强点了点头,急切道:「一定要报警,还有,我们要从这出去。」

「客人,实话说,我们暂时也联系不到外面,想出去,只能等雨停。」门卫耸了耸肩,「还有,不要再开玩笑。你们的朋友应该在某个地方参观,你们再找找吧!」

门卫不耐烦地转身离开。

我们四人对视片刻,一同走进树林寻找。

这么短的时间内,挪走一具尸体,肯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然而,耗时许久,我们什么都没找到,甚至连残留的鞋印都没有。

最后,还是李小晴,她在一棵树根上发现几行刻字。

「麋鹿来了!」

「救我!」

「逃不掉!」

「一定要相信,我会!」

我蹲在树根前辨认良久,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这些字是巴桑加布刻下的。

「你能确定是他刻的吗?」孙坚强惊讶道。

我点头确认。绝不会错,巴桑加布在我面前刻过字,笔迹如出一辙。

趁此机会,我赶紧将昨晚遇见的全部经历都讲出来,事无巨细。

李小晴听完吓得躲到我的身边,我犹豫了下,暗里握住她的手,作为安抚。

她感激地看了我一眼,没有作声。

「昨晚,巴桑和杨岳在一起。」我强调道。

李小晴恐惧地缩了缩脖子,说:「他会不会也遇难了?」

我抿着嘴,口中发苦。

「肯定是他杀了我爸,伪造这些东西。」

杨林冷不丁地开口,他狠狠地一脚踹在刻字的树根上,转过头,双目充火地盯住我和李小晴握在一起的手。

「我不信那些邪门,你是他的帮凶对不对,想用鬼故事唬住我们?」

我恼怒地瞪着杨林,恨不得冲上去抽他的贱嘴。

就算是胡言乱语,至少也该有个度。

李小晴仗义执言道:「尸体就在我们眼前消失。」

这句话哽得杨林脸色铁青,他咬着牙瞪我一眼,见我毫不害怕,便又扭头询问蹲在地上的孙坚强。

「我也信。」

孙坚强脸色苍白地抬起头,眼里是藏不住的恐惧,「昨晚我也看见了麋鹿。」

 

9.

据孙坚强所说,昨晚,杨岳出门的时候,他瞄见门外站着一头麋鹿。

眨眼间,麋鹿消失。

孙坚强以为是自己的幻视,就没在意此事。

杨林见无人支持,气得脸色通红。

李小晴则惊慌失措地问:「我们怎么办?」

「我要离开这个鬼地方。」孙坚强斩钉截铁地说,随后又将目光掷在我身上。

我看向树根的刻字,又看了看众人,陷入犹豫。

虽说巴桑加布遇难的可能性很大,但对此暂无法确认,还保留一份希望。在这个地方,我是他唯一的朋友,倘若我不救他,那么还有谁能他救?

「现在离开,我爸呢?」杨林大吵道。

孙坚强冷冷地瞪了眼杨林,嘶哑道:「他已经死了,这种事要交给警察,我们现在要保护好自己,赶紧离开。」

孙坚强说完后意有所指地望向我,显然,他不仅是告诫杨林,也有意将当前的局势说给我听,希望我一起离开。

毕竟,他们对当地没有我熟悉,出去后还需要我带路。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巴桑是我的朋友,没见到他的尸体,我觉得还能试着找找看。」

「要么大家帮忙找找,晚上没找到,大家再一起走。」李小晴小心翼翼地询问。

孙坚强失望地扫了我一眼,冷声道:「不行,谁知道还会有什么变数,我们没必要因为陌生人涉险,我现在就要走。」

李小晴纠结地搓动双手。

我看得出,她也想立刻离开,但这并不妨碍我对她表露的善意感激在心。

「我屋里有地图,你们带走,跟着地图就能走回城里。」我冲李小晴笑了笑,「不过你们走出去,要帮忙通知警察,以及我们公司的人。」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公司和玄浮殿的怪事有关。

他们知道一些秘密也不无可能。

孙坚强想也没想,点头应允。

之后,我带着他们回 1 号宿舍取地图,就此分别。

临行时,李小晴关切地将防身电棍送给我,并再三嘱托我注意安全。

我望着他们在雨中远去的背影,独剩一人的那种紧张和恐惧悄然涌现。

 

10.

抽烟缓解后,我就立马赶往青殿。

巴桑加布也背诵过《导游守则》,白天允许去往青殿,如果他遭遇怪事,并联想到公司与此有关的话,或许会躲在那里。

不多时,我来到青殿。

所谓青殿,古时就是喇嘛们的居所,而今被改造成景区后,保留部分祭堂,居处经过翻新,留给景区的工作人员居住。

我舔了舔发苦的嘴唇,攥紧电棍,走进最外的一处祭堂。

祭堂四墙缀满黯淡的黄金,几尊高耸的神像落居,我刚走进去,就感觉压抑无比。

强忍不适,我在祭堂搜了一圈,并无巴桑加布的线索。

将离开时,我突然察觉到后背涌现一股凉意,仿佛有某种东西正在盯着我。

「惊扰菩萨,惊扰菩萨。」

我赶紧转身,双手合十,虔诚向神像行礼。

拜完,我迫不及待想走,然而就在抬头的刹那,我猛然瞥见,高高在上的神像眼球竟然转动一圈。

错觉吗?

我呆立当场。

但很快,神像向下的嘴角也发生变化,微微向上扯动,形成一个诡异的弧度,就像是讥讽的笑。

我惊叫着抓住电棍,与此同时,神像背后的金墙竟然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眼睛,一颗颗墨黑的眼球迟缓地转动。

霎时间,无数只眼紧紧盯住我。

我惊得浑身涌现鸡皮疙瘩,毫不迟疑地逃出祭堂,冷雨拍打在我的身上,可丝毫不及恐惧带来的凉意。

我惊魂未定地逃到青殿外围的门卫亭。

「有,有……」我疯狂拍门,磕磕巴巴地叫喊。

然而,无人响应。

惊骇之下,我顾不上什么礼貌,直接推门冲进去,这才发现门卫亭内空无一人。

我赶紧反锁关门,气喘吁吁地瘫倒在椅子里。

好在,透过窗户,我没看到有什么东西追赶过来。

许久后,我的呼吸和心率才稳定下来,我颤颤巍巍地点了根烟塞进嘴里,强迫自己不要回忆先前的场景。

可脑子根本不受控制!

千眼齐睁的画面不断在脑海浮现,我颤抖着扫视房间内的物品,以此分散注意力。

当目光扫到门后时,我看到上面贴着一张《门卫须知》。

《门卫须知》

【须知 1:不要让穿红色衣服的人进入青殿。】

(劝阻无效,立刻射杀,武器放在柜台的暗格。如无法制止,就将对方画下来,并在神像前焚烧画像。)

【须知 2:青殿豢养一些动物,它们或许会逃走。】

(牛逃脱,请立刻通知厨师。其他动物逃脱,一定不要阻止,审视并坚定你的信仰,默颂:任何生命体,都无法逃脱真者的注视。)

【须知 3:不要靠近红殿,不要靠近!!!】

【须知 4:一定要守护玄浮殿围墙的出入口,但无须在意有人尝试出去,没人有能走出去。】

【须知 5:雨季来临——藏匿】

(预言昭示,真者已经降临。隐化成烟,回归真者的怀抱。真者不需要护卫!真者攻无不克!真者统御一切暴力与杀戮!)

我心惊肉跳地审视上面的须知 4,猛然想起逃走的李小晴。

危险!!

我咬了咬牙,攥住电棍再次冲进暴雨。

当我找到他们时,只见孙坚强和杨林蹲在围墙上出神,脸色惨白,目光呆滞。

「不能这样出去。」我焦急地喊道,「李小晴呢?」

杨林低下头,惊悚道:「不见了。」

不见了?我一时间没能明白杨林的意思,急促道:「她不是和你们一起。」

「你先爬上来。」孙坚强心有余悸地说。

我赶紧爬上围墙,蹲在孙坚强的旁边,他指着雨雾中一条骇人的红色痕迹。

「小晴下去,紧接着雨里出现一头动物,好像是麋鹿。小晴魔怔般地跟在它后面,我们怎么喊都不搭理。慢慢地,她不见了,凭空消失在我俩眼前。」

孙坚强使劲地搓脸,声音都在颤抖。

我怔怔地盯着朦胧雨雾里那条刺目的血红,漫延很远,延伸至看不见的地方,宛如穿行的毒蛇。

 

11.

入夜,为了安全,我搬到 2 号宿舍。

外面雨声哗哗作响,我躺在李小晴的床上,咬着烟,焦躁地攥紧枕头下的电棍,脑海不时闪现她的面容。

挺好的一个姑娘,说没就没了。

如果我能跑快点,会不会就有机会救下她?

「你知道逃不出去。」

杨林憋着怨气的声音率先打破沉默。

我皱起眉头,从床上坐起来,冷声道:「我讲过,我是逃命的时候发现线索,立刻就去通知你们。」

「去你妈的。」

杨林杀气腾腾地从上铺跳下,一把扇掉我的烟,揪住我的衣领,「我看你是早就知道逃不掉,想拿我们当小白鼠。」

我愤怒地甩开杨林的手,将他推在墙上。

「我忍你这张贱嘴很久了。」我威胁道。

孙坚强走过来将我拽开,从烟盒里掏出一根烟塞进杨林的嘴里。

「杨林,没有证据,不要血口喷人。」

他掏出火机,一手挡风,一手为杨林点烟。点好烟,他盯着杨林,忽然话锋一转:

「而且,是你让小晴先下去的吧!」

我望向杨林,只见他表情一滞,脸色难看,显然是做贼心虚。

「她是女人,没法跳下去,我肯定只能先把她系下去,然后再走。」杨林神情慌张地解释道。

「是吗?」孙坚强语气讥讽地反问。

「我也是想让她先得救。」

杨林无力的解释瞬间激起我的怒火,我冲上前,狠狠一脚将他踹得人仰马翻。

杨林破口大骂,抓住凳子从地上爬起来,作势要跟我拼命。

但不等他有所动作,孙坚强就一把将他反扣。

我趁此机会,又狠狠两拳砸在他的后背。

「你也别得寸进尺。」

孙坚强将我拽开,阻在我身前,防止我再攻击杨林。

杨林揉着腰起身,冒火的眼神在我和孙坚强身上来回游离,愤愤地吐出一口血沫,怨恨道:「成,你俩他妈一伙。」

「再敢乱说话,我撕了你的嘴。」我狠声道。

杨林怨毒地盯了我一眼,冷哼一声,蹒跚着回到他的床铺。

我也躺回床上,整日的疲倦涌上来,我合眼睡去。

梦境中,我感觉有人趴在我的脸前,冲我窃窃私语。

还有水滴不断落到我的脸上……

 

12.

身体越来越重,仿若溺水。

若有若无的腥味不断冲进鼻腔,我迷茫地睁开眼,却猛然对上一双滚圆的眼睛。

我魂不附体地尖叫,头狠狠撞到床沿的铁杠,身子倾斜,我狼狈地捂着额头从床上滚落在地。

那双眼睛属于杨林。

他的头颅被吊在床沿,清晨惨白的光从玻璃渗进来,斜洒在他死不瞑目的眼睛和极度扩张的嘴巴之上。

「叫什么?」孙坚强迷迷糊糊的声音响起。

我趴在地上,想要开口,却发现自己恐惧失语,我指着杨林的头颅,发出自己也听不明白的怪叫。

孙坚强瞳孔猛缩,也从床上摔了下来。

「什,什么情况?」

孙坚强使劲地搓眼睛,直到他确定并非梦境,这才仓皇地抓住墙角的钉耙,惊恐地将视线抛向我。

「不知道。」

我扯着干哑的喉咙艰难回答。

「昨晚你们吵架。」

孙坚强六神无主地紧握钉耙,双腿、双手颤抖不止,看我的眼神里带有浓重的怀疑。

不等我解释,孙坚强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但你肯定不会杀人,更不会把头挂在床上。」

「不对,你也可能故意这么做!」孙坚强又盯住我。

「你他妈冷静!」

我使劲按住狂颤的腿,摇晃着站起来,想安抚孙坚强。

「别过来。」

孙坚强举起钉耙,钉耙撞碎屋顶的灯管,碎片落到他身上,他浑然不顾地将钉耙指向我。

我担心他真的失控,贸然攻击我,只得暂退到墙边。

墙角有镜子,镜子中的我整张脸都是血,原来下雨的梦,是血滴到我的脸上。

我恶寒地咽了口唾沫,却猛然从镜子中窥见古怪。

在我的背后,站有一个虚晃的阴影,看不清脸,唯独眼睛清晰无比地映在镜中。

他死死地盯着我的后背,流露出贪婪。

转瞬,阴影从镜子中挪开,我紧张地追逐,视线落到杨林的床铺,床上空空如也。

对,杨林的身体呢?

我失魂落魄地在房间内找了一圈,没有尸体。

「我们先离开这个房间吧!」孙坚强恢复理智,有气无力地说。

我们出门走出老远的距离,这才停下。

孙坚强一根接一根地吸烟,半盒烟被抽干净,脸色才稍微好转。

「有东西能进入房间,似乎能通过镜子看到它。」我揉着发疼的眉心,将先前的发现说出来。

孙坚强摔掉烟头,心有余悸地问:「你也没听到杨林被杀的声音?」

我扫了眼周遭泥泞的地面,没有血迹。

「没有血迹延伸出来,他可能死在外面,头被隐形者送进屋里。」我不确定地说。

「要不回去看看?」孙坚强提议。

我犹豫了下,还是和孙坚强返回屋内,然而,人头已经不翼而飞。

唯有吊人头的麻绳系在床沿,空荡荡地晃动。

一块血迹弥补的头皮挂在麻绳里。

「上面有字。」

我捂住鼻子,强忍恶心注视头皮上的字,字小如蚊蝇,呈青色,好似纹上去的。

【注意:从现在开始,请确保每 6 小时,摄入 300 克红色米饭!】

 

13.

头皮上的字仿佛有某种魔力,牢牢吸引我的目光,我不断默读,每读一遍,就浮现出巨大的饥饿感。

「去食堂。」我按压饿扁的肚子,说道。

孙坚强讶异道:「你知道什么是红色米饭?」

「红色米饭」四个字像是某种钩子,钩起我身体里庞大的饥饿感,我的耳畔不断地回响肠胃蠕动的咕噜声。

沉闷的咕噜声如同某种呓语,催促我吞噬,吞噬!!!

「去食堂。」我不耐烦地说。

孙坚强直勾勾盯住我,表情惊骇,嘴巴开合似乎在说些什么。

我独自朝青殿的食堂走去。

饥饿!

从未有过的饥饿!!!

每走一步,气力都在以极快的速度流失,腿像是灌铅,我的肠子在疯狂地扭动,甩打着五脏六腑。

吃!

我要吃!!!

终于,我耗尽力气走到食堂,虚弱得连腰都没法直起,只能勉强扶墙走动。

《用餐通告》

【通知 1:水果供应,葡萄,有助视力,每人至多取用 10 颗。】

【通知 2:肉食供应,爆炒牛肉,香辣可口,进补能量。】

【通知 3:今日主食供应,白米饭、菌汤。】

【通知 4:厨师给你加菜,一定不要接受。】

【通知 5:用餐请两人一桌,绝对不要大声喧哗,后果自负!!!】

我随便扫了眼通知,迫不及待地将餐盘递给厨师,叮嘱道:「给我红色米饭!」

「只有白米。」厨师冲我诡异地笑了笑。

为什么没有红色米饭?

我恼怒地端着餐盘,扫视食堂,食堂中有许多景区工作人员,两两一桌,低着头机械地进食。

我选了个空桌子坐下。

牛肉的香味勾起我的口水,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吃,猛然有一只手抓住我的筷子。

我愤怒地抬头,却看到最意料之外的人。

巴桑加布静静地坐在桌子对面,似笑非笑地盯着我,他望向餐盘里的食物,冲我摇头。

「你去哪了?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我惊愕地发出一连串询问。

巴桑加布仿若未闻,他伸手夺过我的筷子,在餐盘中翻腾,过会,他夹起某种东西放在我的面前。

我定睛一看,那东西赫然是指甲。

属于人类的,完整的指甲!

我恶寒地张大嘴巴,巴桑加布将指头竖在唇前,示意噤声,我赶紧捂住嘴,将尖叫吞回去。

巴桑加布用手指蘸着菜的汤汁,在桌面缓缓移动。

【1.不要摄入蔬菜,不要摄入水果,不要摄入肉食品,违规者将被淘汰。】

【2.不要相信玄浮殿的一切,不要相信!】

【3.一定要杀死麋鹿的爪牙。】

【4.不要告诉任何人,你见到了我。】

【5.我们是手足,我们是兄弟,无论何时,我都将归来,带给你庇护。】

【6.看那边,→】

我顺着箭头的方向看去。

邻桌用餐的两个人,猛然掏出刀子割断彼此的喉管,他们用手捧着血淋在米饭上,野兽般地吞咽红色米饭。

嚼碎的米顺喉咙的伤口流出来,红白交错。

更骇人的是,他们的脸上竟然露出满足的笑容。

我惊慌地扭过头,巴桑加布已经不见踪影,而我的手中,不知何时竟紧紧攥着一把刀……

 

14.

我后怕地丢掉刀,匆匆离开食堂。

那种饥饿感也随之消失,仿佛先前想要吃东西的欲望,是被突然植入我的身体里一般。

没走几步,我撞见惊慌失措的孙坚强。

他抓住我的手,不由分说地带着我走。我问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沉默良久,低声道:「我找到了李小晴。」

李小晴还活着?

我为之一振,加快步伐跟随孙坚强,火急火燎之下,我竟全然没注意所走的路途。

当停下时,我瞥向周遭,这才发现我们已经置身在红殿的区域。

白昼,不得进入红殿。

我瞬间想到一些规则中的提及,不禁忧心忡忡。

「这里。」

孙坚强站在一处牛棚前,冲我挥手示意。

既然已经进来,我咬了咬牙,快步走到牛棚前,就连牛棚也贴着一张《牛群守则》。

《牛群守则》

【守则 1:牛棚里只有牛。】

(注意:如果发现麋鹿混入其中,吃掉麋鹿的眼睛。)

【守则 2:牛棚里存在特殊的牛,一定不要与它们对视。】

(如果发生对视,请在脑海回忆你室友微笑的脸,并确保脑海图像是真正的他们;同时,立刻去往青殿西所,寻求医师的帮助。)

【守则 3:一定不要在牛棚发出尖叫,会被那些家伙听到。】

【守则 4:不要触摸牛。】

(如果触摸,请使用红色的水清洗双手,直至你忘却某件事。)

【守则 5:一定不要想象虚无之物,群牛,注视着你!】

「别看了。」孙坚强急促地指住牛棚边缘的一头牛,「你有没有觉得这头牛很眼熟。」

这头牛生得怪异,是我从未见过的纯白,毛没有任何杂色,如云一般。

而此牛似乎极具灵性,正望着我们。

我仔细观察,在牛的眼角生有一颗赤红的痣点。

「李小晴的眼角也有颗朱砂痣。」孙坚强幽幽道。

我呆住了。

李小晴的眼角确实有一颗朱砂痣,位置与牛脸上的完全吻合。

可即便如此,我也不愿意相信。

李小晴变成了一头牛。

我与白牛四目相视,熟悉的眼神。

「小晴。」我尝试着呼唤。

白牛别扭地低下头,眼里落泪。

我心里最后的一丝不可置信,也被它的眼泪所击碎。

「他们都还活着。」孙坚强兴奋而笃定地叫道,「杨林也一定变成了牛,在某个地方,咱们再去找找。」

「不用找了,玄浮殿只有这一个牛棚。」我恶寒道,「中午,食堂的菜是牛肉。」

孙坚强震惊地盯着我,猛然蹲下身子干呕不止。

「我没吃。」我提醒道。

说罢,我忽然想到《牛群守则》第 2 条里,不要与特殊的牛对视!

 

15.

我赶紧将此事告知孙坚强,他艰难地从地上站起来,这才反应过来,我们已经与特殊的牛发生对视。

「在脑海幻想室友的笑脸。」

我急切地在脑海回忆巴桑加布的脸,搀起孙坚强去寻找医师。

医师是一个干巴巴的老太太,窝在椅子里,目光始终停留在墙上的电视。

只是,那电视满屏幕的雪花,既无画面,也没声音。

「我们和牛发生了对视。」孙坚强急促道。

「哦。」

老太太眼都不抬地回应,随后她从身上摸出两个药瓶,攥在手里把玩,「你们吃食堂的饭了吗?」

我和孙坚强同时回应没有。

「看见麋鹿了吗?准确地看见,模糊的不算。」

我点头。

孙坚强犹豫了下,摇头。

老太太煞有兴趣地瞧了我一眼。

不知怎么,我感觉她的眼神里藏有妒忌。

「你们看到红衣服的人了吗?」

孙坚强摇头。

我想到当时站在杨岳背后身着红色衣服的人,再次点头。

老太太起身走到我身前,使劲嗅了嗅。

这时,我看到她的手臂,套着一枚青色的袖章。

「最后一个问题,你们有几个室友?」

沉默。

孙坚强的呼吸变得无比急促。

老太太咯咯笑了几声,将两瓶药一左一右塞到我们手里。

「按说明服用。」

她重新卧回椅子里,黑色的阴影将她笼在其中,她全神贯注地盯着墙上的电视,电视里只有飞飘的雪花。

当夜,孙坚强死了!

 

16.

当夜,我吃完红色药片,睡意立刻笼罩上来。

我睡了不知多久,突然被孙坚强摇醒,房间的灯因为被孙坚强用钉耙打碎,所以只点燃一根蜡烛。

暗淡的光里,孙坚强癫狂地捧住我的脸。

看到我睁眼。

他发出咯吱咯吱的怪笑,就像两块锈铁相互摩擦。

我被吓得魂飞魄散,刚想发火,他狠狠地扇了我一巴掌。

「吃药。」

孙坚强压低声音,对着我耳朵说悄悄话。

突然,他双手扣住我的头,咬向我的耳朵,强压之下,我反应不及,钻心的刺痛让我瞬间清醒过来。

我惨叫着将他推倒。

趴在地上的孙坚强,伸出细长的舌头舔动嘴唇,喋喋怪笑。

「醒了,醒了,快看我吃药。」

孙坚强癫笑着跳起来,从口袋掏出药瓶,原地转圈,仿佛四面八方都是他的观众。

「按时吃药!!!」

孙坚强突然严肃,神色端正,小心翼翼地将瓶盖拧开。

我跳下床想阻止他,然而已来不及,他猛地将药瓶塞进嘴里,高高仰头。

哗啦啦的药片碰撞声和咕噜咕噜的吞咽声几乎同步。

一粒青色的药片从他嘴角掉出来。

我记忆起《医师守则》中说,青色,给他们毒药;红色,给他们解药!

我慌张地冲上前,将孙坚强撞倒在地,伸手掰开他的嘴。

「我有几个室友!!!」

「脑子,脑子!!!」

「吃药!!!」

孙坚强狂叫着胡乱挥舞手臂,一掌接一掌地抽打在我的脸上,我不顾疼痛,急得破口大骂,只希望他赶紧吐出药片。

可他,大嚼特嚼。

不管不顾地撕咬,我的手指被他咬得咔嚓作响。

血顺着孙坚强的嘴角流出来,他好像突然恢复清明,安静下来,双目无神地死盯着我。

「吐啊!快点吐出来!」我急得眼泪狂飚。

孙坚强猛然颤抖,身体如弓般高高拱起,一条血顺着他的嘴角流出来。

「为什么人有左脑右脑!我有几个室友!」

「逃不掉,无所遁形!」

孙坚强的声音几乎是挤出来的。

他痴痴地盯着我笑:

「救……救我。」

孙坚强用手使劲地拽住舌头,啵滋的微响,就像是弦崩断的声音。

舌头被甩飞出去。

 

17.

接连的诡异事件,死亡,血。

我似乎就连恐惧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将孙坚强的尸体抱回床铺,捡起断舌,塞进他无法合拢的嘴里。

或许,孙坚强明天也会变成一头牛,被杀掉做成菜。

想到这里,我的鼻子像是被某种东西堵住,呼不上气。几天来,我第一次痛哭流涕。

我甚至不知道是因恐惧,还是独剩一人的悲痛,抑或是某种东西在暗里操纵我。

在这个鬼地方,什么都无可确信,包括情绪。

我嚎啕大哭着扯动被子,想要将孙坚强盖住。

然而就连这件小事,也变得极其不顺遂,连续好几次被子都如山石般难以拖动。

我崩溃地叫喊,肆无忌惮地发泄,拼命地扯动被子,它动了,孙坚强的尸体翻转着摔在地上。

我惊慌失措地抱住孙坚强的尸体,却陡然在他的脖颈看到触目惊心的血口。

我赶紧揭开他的衣服。

健硕的身躯上,全都是还在渗血的刀伤,触目惊心。

这些伤口歪七竖八地组成模糊的字迹:

【真者,麋鹿,红色,诸神于午夜作祟!】

【白昼期间,你必须相信人类!!!】

 

18.

我究竟还能信谁?

这个问题,我唯一能想到的答案只有巴桑加布。

除他之外,玄浮殿究竟还有没有人类,不得而知。

只是,我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巴桑加布,自那天食堂之后,他就像是蒸发般一样消失了。

对此,我只能被动地等待,睡觉都不敢,生怕错失他出现。

直到第七天。

从清晨开始,雨就变得格外暴烈,天空的乌云几乎凝聚成墨,要倾砸下来,将玄浮殿变成灰烬。

我疲惫地靠在墙角,镜子中的我,胡子拉碴,面无血色,双眼就连聚焦都无法做到。

忽然,镜子里,我的背后出现一团阴影。

我精神一振,扭头望去,这次阴影没有消失。

它缓缓形成人的轮廓,逐渐清晰,巴桑加布的脸从中出现。

巴桑加布瞥了眼孙坚强的尸体,尸体已残,白骨裸露,割裂的皮肉也出现了腐化,散发出难闻的臭味。

「都死了!」巴桑加布嫌恶地捂着鼻子,颇为惊讶地盯了我一眼,又道,「跟我来。」

我跟着巴桑加布出门,一路来到红殿附近的树林,这里是杨岳被吊死的地方。

「你撕开树皮。」

巴桑加布停在刻字的树根前,指了指树根。

我疑惑地蹲下身子,用手将树皮抠下来,这些树皮竟是重新盖上去的,抠掉后,下面还有一层刻字的树皮。

「麋鹿来了!」

「救我!」

「逃不掉!」

「一定要相信,我会」

「拯救你!」

下面的树皮上,刻字多出一句。我看完后,呆立当场,巴桑加布当时留下的信息是想要救我。

但为何树皮会被覆盖?

「是谁发现的刻字?」巴桑加布问。

我难以置信地想到李小晴,但我想不明白她出于何种目的。

「李小晴是红色的代理人,依照玄浮殿的守则,她没能力掩盖我留下的全部字迹,所以只能盖住最重要的一句,干扰你的思维。」巴桑加布冷笑。

我急切地问:「代理人是什么?」

「你先看完这个。」巴桑加布递给我一块篆刻文字的石板。

《玄浮殿之众神》

玄浮殿侍奉三位神明,祂们守护着天与地,默默宣扬教义,感化世人。

【第一位神:血红】

血红之神统御红殿,奴隶之血凝练的黄金,是祂的象征之物。

当祂苏醒,雷霆随之,暴雨降临。

【第二位神:乌青】

乌青之神统御青殿,麋鹿是祂的化身,无形,无质。

祂于世间行走,直视祂者,将遭受神罚。

【第三位神:真者】

真者统御世间一切杀戮与暴力,祂的目光,永注人世。

群牛是真者的奴仆,代祂巡视疆域。

 

19.

我迷茫地看完石板上的字,巴桑加布似乎预料到我会不解,露出浅浅的微笑:

「麋鹿现身,诸神的战争开始。玄浮殿就是战场,但神明不会真正苏醒,所以他们会挑选这里的人类作为代理人。」

巴桑加布的语气变得森冷:

「代理人之间互相厮杀,最后只会存活一人,离开这里。」

「为什么战争?祂们想得到什么?」

「那是神的思维,神的事情。」

巴桑加布冷冷地瞥了我一眼,以不可僭越的语气训斥,同时,伸出四根手指。

我不再开口,只是静静地听巴桑加布讲述。

「第一晚,站在杨岳身后的红色袍子之人就是李小晴,她杀了杨岳,将他的尸体献祭。她是红色的信徒。」

巴桑加布扣住一根手指。

「杨林是真者的代理人,他害李小晴变成牛,最后也被淘汰。」

巴桑加布压下第二根手指。

「乌青的麋鹿选中了孙坚强,那天晚上,你做梦有人对你说话,其实是孙坚强杀死杨林时的声音。他最接近赢。」

巴桑加布压下第三根手指。

「最后,这里还剩下真正的人类。」

巴桑加布晃动仅剩的竖指,按在我的胸口,笑而不语。

「你代表人类?」我问。

巴桑加布眯着眼,反问:「 你愿意信任我吗?」

我犹豫片刻,想到他曾在食堂救我,至今为止也没做出任何害我的事情,便点了点头。

巴桑加布意味深长地收回视线,仰面望向天空暗旋的乌云,突然道:「快没时间了。」

不等我追问,巴桑加布沉声道:「如果你不想像他们一样死掉,如果你想活下去,就在六个小时内收集一根牛角,一颗青殿神像的眼睛,一枚红殿菩萨像的心脏。」

巴桑加布的身形逐渐虚化。

「将它们焚烧,用你的血滴进烈火,呼唤我的名字。」

巴桑加布烟尘般散开。

「只有我能拯救你!」

「只有我,会带你活下去!」

 

20.

巴桑加布云里雾里的话让我茫然,但他那句「活下去」,打动了我。

除他之外,我别无可信任。

我不敢怠慢,匆匆朝距离最近的红殿跑去。

一路上,我看到许多张贴在墙上的守则、通告、须知,但我丝毫不敢停留查看,直奔祭堂而去。

不同于青殿祭堂的压抑气氛,红殿祭堂宽敞明亮,置身其中只会顿生肃穆之感。

然而我没闲心思再去参观,朝拜。

我径直走向正中央的神像,刚靠近,便有一股巨大的压力猝然落在我的身上。

我开始出现幻听,此起彼伏的哭声与呐喊。

声音似极具疲惫,我想到传闻中,红殿古时建造累死无数工人,甚至尸体也不曾浪费,脂肪炼成蜡烛。

「不可近王前,退下!」

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自虚空而来,大殿内数不清的烛火疯狂颤动,竟脱离蜡烛,升腾入空。

万火汇集。

一轮如同太阳般的火球悬浮半空,无数张人脸从中探出,无一不似狰狞呐喊之状。

而在火焰中心,是一颗怦然跳动的心脏。

每一次跳动,都爆发出近乎雷鸣般的炸响,鲜血崩散,将要触地之时,瞬息化为星火,消失不见。

重压,炙热。

我的身体汗如雨下,嘴唇迅速皲裂,双腿每朝前一步就迸发出咯吱咯吱的骨裂声。

可为了活下去,我必须拿到心脏。

我握紧拳头,强制自己不可分心,将所有注意力都汇集于心脏,不顾一切地向它走去。

烈火触及我身,灼痛令我嘶吼。

我牢牢抓住心脏,将它从火球中拉扯出来,鲜血迸射,宛若烈狱之火破土而出。

瞬息之间,所有火焰都消失。

我面前只有一具从中间炸裂的神像,而我手中,正死死攥住一枚金子塑造的心。

神不会苏醒,所谓神力,只是考验心智的幻境。

我收敛好心脏,不再迟疑,向青殿狂奔而去。

刚走到青殿外围,便有一条弩箭射中我的肩膀,一个身着门卫衣服的青年从门卫亭探出头,冲我冷冷道:「滚出去。」

大概是我在红殿做的事已经被人知道,因而早早有了防备。

只是,我怎会这样放弃?

我佯装离开,在暴雨中藏匿身形,绕到门卫亭的侧方,见没被发现,我将电棍从口袋取出,踹门闯进屋子。

门卫慌乱地将弩箭指向我,我迅速一个侧身躲开,将电棍送到门卫腰间,之后卡住他的脖子将他抵在墙上。

解决门卫后,我进入青殿祭堂。

刚走进去,祭堂大门猛然合拢,烛火无风自灭。

黑暗中,某种东西正在注视我,我想到上次所见无数的眼睛。

一道青光,两道青光,百道青光……

黑暗中,幽绿的光芒接连闪烁,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

「所谓神力,只是幻象。」

我低吼着将手抓向所能触及的眼睛,刚触碰到,便感觉手心黏糊,刺骨的冰凉从指尖传来。

「幻象。」

我又低声说了一遍,将眼球撕扯下来。

一声属于野兽的凄厉惨叫在黑暗中炸开,紧接着,一道雷霆贯穿屋顶,在地面劈出深坑,暴雨顺缝隙哗啦啦涌进来。

我借助天光看向手里的眼睛。

不是死物,而是活物,在我掌间滴溜溜地打转。

「犯神者,死!!!」

一头麋鹿从神像中冲出,向我狂奔而来,只一眼,我辨认出那麋鹿背后凸升出的脑袋是孙坚强。

只是孙坚强的眼睛已经不见,两颗眼眶空洞漆黑。

被剜去双目,作为神的一部分吗?

我这般想着,但动作不敢有所迟疑,推门逃出祭堂,在雨幕中奔向牛棚。

这次,麋鹿没有消失,它就在我身后追赶。

 

21.

还没到牛棚,我便遥遥看到一头白牛在暴雨中向我狂奔。

李小晴?

我刚诞生这个想法,脚踝猛然被某种东西绊住,来不及稳住身形,摔倒在泥泞里。

一条条触手破土而出,缠向我的四肢,任凭我挣扎也难以甩开。

更有不知何处而来的两条手臂,从背后死死环住我的喉咙。

我张大嘴巴呼吸,雨水落进嘴里,酸腐的气味迅速蔓延开,紧接着是灼烧的刺痛。

我厉声惨叫。

但很快,喉咙就被黏稠的血堵住。

麋鹿越来越近。

就在我以为将死之际,白色的牛冲到我的身边,它重重地撞开扑上来的麋鹿,如一堵墙般挡在我的身前。

「你无法使用它们,它们会使用你。

「留下还是离去,真者只给你一次选择。」

声音并不是从牛的口中传出,而是从它的腹中,我来不及思考那究竟是李小晴在说话,还是什么东西在发声。

我艰难地扭过头,张开嘴狠狠咬在触手之上。

墨绿的血液从触手上涌出来,如硫酸般炽烈,我的脸被烧得抽搐不断,然而,这剧烈的疼痛没能削弱我的斗志,反而令我活下去的想法更加坚定。

我如野兽般撕咬,将触手从中咬断。

触手痉挛着松快,我从中脱身,而白牛依旧死死地盯着我。

「我他妈要离开。」

我扯着几乎断去的嗓子,含糊不清地怒吼。

「遭受外来之物蛊惑的凡人,你真以为自己的选择正确的吗?」

震怒发出的同时,白牛毫不犹豫地扬起前蹄,向我践踏而来。

我从口袋中握住那枚生有锐角的黄金心脏,侧身躲避,但依旧被白牛狠狠踩中肋骨。

我听到咔嚓的骨头断裂声。

但此刻顾不上疼痛,我举起黄金心脏,调整身形,趁机以锋锐处划在白牛的肚皮之上。

鲜血和内脏倾泻而出,糊在我的身上。

白牛哀嚎倒地,我赶紧趁机会抓住牛角,怒吼着生生将其折断。

敌人没有给我喘息的机会。

硕大的火球从天而降,烈火将我困于其中。

这次不再是幻象,我的皮肤温度骤升,沾染火焰的地方瞬间焦黑,微微动弹,皮肉便脱落下来,露出森森白骨。

我将牛角,黄金心脏,眼球丢进烈火,转瞬无形。

我又狠狠将喉咙的血吐入火焰,以全身的力气呼喊:「巴桑加布!」

陡然间,我的视线昏花。

「我的手足,我的兄弟,无论何时,你呼唤,我则将归来,带给你庇护!!!

「以灵魂为祭,高呼吾名,巴桑,第五神,金色的行星,加布,王者,缔结!」

滚滚闷响的呓语刺进我的脑海。

白牛,麋鹿,触手,火焰,天空,大地,暴雨,雷霆,噪杂万物统统消失不见。

眼前,唯有无尽的乳白色疯狂延伸,空间内,没有远近,没有高低。

唯一具备色彩的,就是缓缓向我走来的巴桑加布。

他的脸笼罩着金光,如神,如佛,亦如世间万物!!!

我突然想到白牛最后震怒无比的话,「遭受外来之物蛊惑的凡人」。

可很快我就遗忘了此事。

我心无旁骛地盯着逐步靠近的巴桑加布,他如太阳般温暖,万丈光芒将他笼罩。

不,不对。

光芒是从巴桑加布的身体中散发出。

巴桑加布将我拥入怀中。

我突生一种感觉,他如同热光,如同水,被他拥抱,就像是置身于无穷之中,得到升华。

「巴桑加布,巴桑加布,巴桑,加布!!!」

 

22.

第八天,雨停了,万里晴空。

玄浮殿通往外界的道路畅通无阻,我身披纯白的袍子,向山下走去。

一路上,我遇到许多玄浮殿的工作人员。

他们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我,羡慕,妒忌,贪婪,怜悯,心疼,无奈,痛苦……

将走出玄浮殿时,我遇到一行游客模样的人。

「你是传教的叔叔吗?」一个小男孩从人群冲出来,奶声奶气地问。

我递给小男孩一张字条,道:「神佑你健康。

「羔羊无从选择,神明持以牧鞭!!!」

小男孩如获至宝地捧起字条,读后,他疑惑地眨动双眼:

「叔叔,这上面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回头望去,高耸的玄浮殿,夜晚将迎来新的七天。

我想呵斥小男孩赶紧离开玄浮殿,逃到最东边躲起来,此生不要踏足此地。

可话脱口而出,就变成:「孩子,去大殿里祈拜,望着神像的眼睛,神会悄悄告诉你答案。」

我继续向山下走去,每走一步,我的身体就发生微妙的变化。

牙齿变得尖锐,头发疯狂生长,到及腰的长度并变得粗壮,上面生出微小的吸盘,一张一合,仿佛在呼吸空气。

我的皮肤变透明,长出一些诡异的花纹。

在皮肤之下,有某些锐刺般的东西,试图冲出来。

我的身体在迅速肿胀,两米,三米,八米,十七米……

我有些不习惯。

但转念想到这是神化的特征,我正在融入这个世界,便匆匆祈颂:

「尊敬的第五位王,我将带着您的光辉,行走所有土地,传颂您的名,发扬您的教义。

「众生沐浴您的光,无上慈悲,如青草沐浴太阳,他们将生长,感知您的伟大!

「巴桑加布!!!」

 

– 完 –

□ 李吃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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