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入夜,这天暗得不像话。
我趁他们睡下,背着手解开绳子。
笑话,连绳子都解不开的话我就白做那么久的土匪了。
比解开绳子更令我开心的是,我终于可以拿走嘴里的抹布了,这群土匪真是没人性,从早到晚都不知道让我喝口水吃口饭。
万一人质渴死了饿死了,我看他还怎么拿到那笔钱。
我一边放松着嘴部肌肉,一边蹑手蹑脚地往门口走去。
我慢慢趴在地上,透过门缝看见外面站岗的两只人影,看来从门口走出去不太现实,还是只能翻窗。
我又慢慢起身,顾不得拍掉身上的灰尘,轻手轻脚地搬运那些木柴,作为垫脚石摞在窗子下面。
由于我身形比较矮小,所以搬柴的数量有够我累的。
我搬一会儿歇一会儿,尽量保持呼吸平稳,以免被外面的人听出端倪。
高度终于匹配的时候,我已经快不行了。
我一边平复呼吸一边暗暗发誓,回去之后我一定加强锻炼。
绕着教场跑五圈!
五百个仰卧起坐!
三百个上下蹲!
一百个俯卧撑!
再也不偷懒了。
然而,待我哼哧哼哧爬上去后才发现这窗子似乎被钉死了。
淦。
夺害人呢。
我仔细看了看那些钉子,独自尝试了一会儿,发现确实没有办法安静地卸掉这个窗子,只好无奈地放弃。
于是,我又花了大半夜的时间把所有的东西归回原位,然后原模原样地把自己绑在柱子上。
好的,第一次自救失败。
只能再找机会。
重回柱子上的时候,我含着抹布叹了口气。
朝暮,你什么时候来啊。
我真的不想继续待在这里了。
他们不给我吃饭,连水都不给我喝,而且站着也睡不好觉。
等我回去一定要吃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儿,烧子鹅,卤煮咸鸭,酱鸡,腊肉……
第二日午时,有人进来给我送馒头和水。
好家伙,终于想起来人质生命维系的重要性了吗?
他们将两只破碗随意放在地上,其中一位小哥粗鲁地扯掉我嘴里的抹布,「吃吧。」
我看了看那破碗里的馒头,又看了看另一只破碗里的水,最后看向我面前的这位小哥,「您……喂我?」
小哥明显被我的厚颜无耻吓到,大概还以为我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勾引他,「自己吃!」
我瞄一眼自己被绑住的手脚,面露难色,「这,多少有些难为人吧?」
小哥跟着我的视线看到我被绑得死死的手脚,好似真的在纠结是不是要喂我。
我俩对峙了片刻,他面带挣扎地给我解了绑,凶巴巴地吼我,「我看着你吃,别想耍花样。」
我想扯一下嘴角回应他的话,但是由于已经十多个时辰未进食未进水也未睡觉,绳子一解开我便扑通摔在地上,膝盖手肘被摔得生疼,我连倒吸一口冷气都觉得费劲。
那小哥漠然旁观我倒在地上,不耐烦地催促我,「赶紧吃,别浪费老子时间。」
我咬咬下唇,憋住夺眶而出的眼泪,手脚并用地爬向那两只破碗,拿住馒头的手都在发抖。
我反复捏了好几次,才控制住自己的手拿稳。
昨晚搬木柴的时候我都没这么废!
真是个不争气的身体!
馒头是硬的,水上面还浮了一层灰。
可是我真的太饿了。
我好像回到了好小好小的时候,那段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的生活记忆似乎突然之间鲜明起来。
那个时候也有个小哥哥在我旁边看我吃,和现在的情况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但就是毫无关系。
来不及伤春悲秋,我在小哥越来越不耐烦的目光下飞快地吃完了难得却万分难吃的食物。
那小哥见我吃完,立马上前将我从地上扯起来,将我扔在那柱子边上,后腰被冷不防撞了一下,刚吃的东西都要被甩出来了。
我去。
我说这位小哥,你是不是过于谨慎了!
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能对你造成多大伤害啊?
就不能让我好好地坐下或者躺下歇会儿吗!
我任由他将我绑住,抿抿唇,「窗子,能开会儿吗?」
「你想做什么?」
「我想透透气。」
小哥似乎还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又闭上,他认真感受了一下,意识到了这柴房空气确实不太好。
他将我细细绑好,扯扯绳子确认已经紧了,神色不再绷得紧紧的,「我去问问老大。」
我点点头,见他又要拿抹布塞我的嘴,试探着又提一个要求,「可以不塞吗?」
小哥皱眉,一把捏住我的两腮,将抹布塞进来,「不可以。」
嘤。
他真的好粗鲁。
我的脸被他捏得好痛。
原来朝暮捏我脸的力度是轻轻的。
下次我一定不瞪他了呜呜。
小哥恢复了硬邦邦的表情,再次检查了一番,拿了那俩破碗就出去了,还嘱咐了门口站岗的小兄弟,叫他们看好我。
他们为何这么小心谨慎啊?
跟之前朝暮的土匪窝不一样也就算了,跟话本里看到的土匪也不一样啊!
我有理由怀疑他们以前吃过亏啊!
请说出你们的故事。
不等我胡思乱想结束,那位小哥便又来了,提着工具箱。
他来给我开窗。
我艰难地回过头看他如何给我撬开那窗子,又用钉子钉了一个刁钻的角度。现在这窗子足够透气,却不足够让人爬出去。
「这下可以了吧。」小哥手脚麻利地搞定一切,收起工具,一抹额上的汗,「最好别让我知道你有什么别的心思。」
我连忙摇头,用真诚的眼神看着他。
一个可怜的婢女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绑匪和人质之间果然没有办法做到互相信任吗?
这个社会真的太可悲了。
又一次入夜。
我故技重施地搭好了木柴。
用手扒拉了会儿那几枚钉子,昨天我就发现了,这个窗子用的木材很是老旧,像是临时修补搭建出来的。
估计之前那次受创,一直到现在也没缓过来。
今日这一顿折腾,让本就质量不太好的窗子看起来愈发摇摇欲坠了。
我在旁边的木柴堆里找了一根趁手的木棍,打算把这窗子撬开。
我的力气不大,撬开窗口对我来说是一个大工程。
但是好在我身子骨也不大,只要再多撬开一点点我就能钻出去。
经过我的不懈努力,这个窗子终于足够我的脑袋进出自如了。
这就够了。
脑袋能出去,身子能不能出去就不算问题啊!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往窗子外面钻。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的我,终于,爬出来了。
从窗子出来的我立马蹲下,用手摸了两把地上的泥土灰尘,胡乱抹在脸上。
来不及呼吸新鲜空气,我连忙连滚带爬地躲进最近的草丛里。
草皮混着泥土的味道扑面而来。
啊。
这是自由的味道!
我居然真的逃出来了!
我真是一个幸运的婢女!
16
我是个倒霉的婢女。
待我灰不溜秋已经逃到半山腰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万一朝暮现在来了的话,给了钱,结果我不在。
那岂不是白白浪费那么多银子??
而且这里离临江城并不远,来回再慢也只要三天时间,算算日子,从朝暮收到信起就出发的话,现在应该在来的路上或者已经快到了。
只是我这会儿跑出去可不一定能遇上他们啊。
万一错过就不好了。
我东想西想,还是觉得直接走掉不得行。
得回山头探探情况,再决定要不要溜走。
待我重新回到山头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那些土匪还没有来柴房看我。
我猫着身子往他们的主院去。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谁能想到我非但没跑,还明目张胆地躲在他们老大的眼皮子底下呢?
半路我还途经厨房偷了一个热腾腾的包子,顺便喝了一口炖得咕噜咕噜冒泡的肉汤。
啊。
我宣布,
此刻是这两天来最幸福的时刻!
我悄咪咪往怀里又塞了几个包子,还很有先见之明地顺走他们一个水壶,怕自己吃东西噎住。这才心满意足地在主院周围的灌木丛挑了一个离得又近又茂密的地方躲起来。
还没等我混到午时,灌木丛的蚊子已经叮了我好几个包了。
好在他们今日送饭的人去得比昨日早,所以很快就发现我已经逃走了。
土匪窝里立马混乱起来。
大块头也从主院一边骂娘一边走了出来,「追!追啊!抓回来!」
从另一边来了一个人,拿着一张纸跑来,「镖局……回信了。」
大块头鼓着眼睛瞪他,「说什么?」
我一边挠着痒一边翘着耳朵仔细听着。
那个人唯唯诺诺的模样,「那个镖局回信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大块头老大啐了一口在地上,恶狠狠地骂道,「他娘的。」随即抄起身边的大砍刀,「那娘们今天还跑了,他们莫不是商量好的!故意耍老子玩儿呢!」
「老大!这下怎么办!」昨天那个小哥还是一样,一脸的勤勤恳恳认认真真。
大块头似乎气急,「走!去临江城!」说罢他挥挥手,示意其他人都跟上,「钱可以不要,他们必须死,跟老子干他们去!」
我听着嘈杂的声音渐行渐远,抱着膝盖有些发愣。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我的大脑慢悠悠替我翻译这句话的意思。
我咬了咬下唇。
心中似乎有东西哗啦啦地落了满地,眼眶酸胀得就要流下泪来,被我憋了回去。
这大块头到底有多狮子大开口啊!
是不是镖局凑不出来那么多钱?
是不是除了要钱还提了别的过分的要求!
是不是朝暮他们故意这样说其实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肯定是这样。
那我也不能拖他们后腿!
我看着逐渐空下来的山头,心一横从灌木丛中站了起来,往厨房方向偷摸过去。
果不其然,厨房的人都不在了,他们的吃食都还在。
我上前不顾形象地用手抓着往嘴里塞。
哼。
叫你们不给人质吃东西!
看我趁你们不在把这些全吃光!
呸!
这包子怎么这么难吃,又咸又苦的!
我哽咽着用脏兮兮的手抹了一把脸。
真没用,这有什么好哭的。
这肯定是朝暮他们的战略!是计划!
我稳了稳心神,看了看厨房的灶台边的打火石和案桌上的灯油。
上辈子烧没烧过土匪窝我不知道,这辈子我要把这个土匪窝烧了再走!
不枉费我东奔西跑了这么久,整个山头总算是此起彼伏地烧了起来。
「着火了着火了!」
「快救火救火!」
直到听见有不少站岗土匪赶回来的声音,我忙背着刚刚从他们的小金库顺出来的一包钱财往另一边去了。
我颠了颠这沉重的份量,有了这些,我做啥不行啊!
哪怕,
镖局不要我了。
哼!
不管。
回临江城找朝暮去。
我哼着小曲,蹦蹦跶跶地下山去了。
现在下山的过程可比早晨下山辛苦多了,毕竟我背负着的,可是富贵的重量啊。
待我真的回到山下,第一件事却不是去镖局,而是把这些东西全部换成银票方便携带,而且为了不引人注意,我来来回回跑了好几个当铺。
不知道是近乡情怯还是什么原因,我有些不敢靠近镖局。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我希望这句话是装的,但确实害怕这句话是真的。
我感受着怀里那银票的厚度,腰间小钱袋沉甸甸的重量,在镖局隔壁那条街开了一间房。
泡澡之后换上刚刚买的新衣服,点上一桌子的好吃的胡吃海塞。
美食让我暂时忘却了伤心事,吃饱喝足之后两天没睡过好觉的我便开始昏昏欲睡了。
这辈子没这么潇洒花钱过!
天大的事等我睡醒了再想。
迷迷糊糊中,我仿佛看见了朝暮来找我。
我真是一个幸运的婢女啊。
17
我是个倒霉的婢女。
朝暮真的来救我了。
因为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镖局内院我自己的房间里了。
可真正的噩耗在于,坐在我床边一直紧盯着我的男人笑得一脸灿烂,他告诉我,我的出逃在计划之外,所以我带来的损失要靠自己的劳动和月俸去弥补。
我不由得大惊失色,难道镖局为了我付出了……
不等我脑海里浮现出具体的东西来,那男人就恬不知耻地摸着自己的下巴继续说道,「暮镖头现在很贵的。」
我:「?」
就这?
真不知道把我从隔壁街客栈接回镖局废了他多大气力?
他拎我回来不就跟拎一只小鸡崽一样轻松吗?
幸好我从山上撸下来了那么多钱……嗯?我钱呢!我钱呢!
我吓得立马坐了起来,摸遍了自己全身,床榻,枕头下。
空空如也 。
我的钞票!我的银子!我的金子!我的钱!钱呢!那么多钱呢!难道落在客栈没拿回来?我现在就去……
「充公了。」朝暮这句话好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边说还一边把我掀开的被子再次掖好。
我:「?」
啊啊啊啊啊朝暮我要跟你拼了!!
你还我钱!
你还我钱!
我自己都还没好好看过它们呢!
在山上被那样对待,我都没哭得比现在伤心。
我一边流着泪一边用手捶他,他倒是笑得开心,也不躲,任由我怎么胡闹,「先坐好先坐好,瞧你这点出息。」
我哭哭啼啼地在床上坐好,瞪着他。
我要和他绝交!
绝交!
朝暮心情尚好的模样,好看的眼睛半阖着,伸手捏捏我的脸蛋,「小丫头片子这么爱财呢?放火烧山的时候还有别的心思去拿钱?真有你的啊。」
我拍开他的手。
真是厚脸皮!
拿了我的钱还跟我嬉皮笑脸!
还要罚我的俸禄!
那些钱难道还不够弥补损失吗!
朝暮肯定是故意的。
他就是不想给我发月俸还想让我加倍努力工作!
万恶的资本家!
「朝暮,适可而止吧。」我咬牙切齿道。
「那可不行,我得监督你。」他漫不经心地回我,「别想偷懒,这两天你不在,囤了不少工作呢。」
你特么……
你真棒啊?
朝暮看到我一脸的苦大仇深,终于扑哧一声笑了,「逗你玩呢。」他伸手抹掉我眼下的泪珠,「这爱哭的毛病真是一点没改。」
逗我玩?
你以为你很幽默?
我顺势在他的手心蹭干净眼泪,瓮声瓮气地问,「那我钱呢?」
朝暮用嘴指了指我床边的小矮柜,「都给你放那了,谁稀罕你那点钱啊。」
我连忙手脚并用地爬过去,拉开柜门仔细清点了一下。
嗯,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我安心地退回到朝暮面前继续坐好。
哼。
钱还在就好。
这些钱对于镖局来说确实不算什么。
但对我来说却是好大一笔数目!
人生的大起大落也不过如此。
「那,账房……」我抬起眸子看他。
「账房的事胡妈妈操持着呢,你不用担心。」
胡妈妈是我师父,她操持我当然不担心啦。
我喜滋滋地笑了起来,很快的,我又很有责任感地接道,「我还是不休息时间长了,早点过去帮胡妈妈的忙吧。」
朝暮在床边的铜盆里净了一下手,「得了吧你,瞧瞧你那手腕,恢复好了再去吧。」
我垂首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应该是上了药,现在用白纱包着。
已经包扎好了啊。
那就好好休息几天吧。
嘿嘿。
有家真好。
18
往后我确实在镖局过了好几天无忧无虑的日子,今天我掐指一算,是留畔糕点房每季度上新品的日子,所以我在桌上给朝暮留了纸条,呼啦啦地就出门了。
朝暮好像休了整整一个月的假期,每日都要来我房里给我送黑乎乎苦不拉几的中药。
说是强身健体的。
我挣扎过,不过被朝暮一句「不喝药就去跑步」吓得服服帖帖,立马就范,绝无二话。
我不是不爱运动,我只是……
好吧我就是不爱运动。
我摊牌了。
等我赶到留畔糕点房的时候,门外已经大排长龙了。
好家伙,临江城的人都不用工作的吗?
排队买糕点不耽误事啊??
我飞快地抢在一个大妈前,站在了队伍里面。
下次我要提前一天晚上睡在店门口!
看谁还抢得过我!
开门我第一个买!
嗯!下次一定!
我一边暗暗发誓一边在烈日炎炎之下排了半个多时辰的队。
我感觉自己都要被热化了。
转眼看其他排队的人。
撑着伞带着水都是基本操作,居然还有人带小椅子和冰西瓜!
怪我经验浅薄了。
再往前看去,甚至有官家小姐带着一众丫鬟小厮来排队的!
啊这?
叫婢女跑一趟不就行了吗?
费这劲自己来做什么?
难道自己排队买到的比较好吃?
我砸吧着嘴摇头,有钱人家的想法真的好难懂啊。
冗长的排队时间实在太无聊了,我只好即兴加入了一个临时聊天群,听到他们聊天。
对话中出现最多的就是,二公子,赵封奕。
二公子原本在京城就算是数一数二的翩翩公子了,现下因为镖局的缘故经常来临江城,在这里也算有些名气。
「临江镖局的那个少爷这些天怎么见不着呢?」
是啊,我好像也有好几日不见二公子了。
明明平日里会保证三天一见的频率啊。
「听说人家可是京城尚书府的公子,忙着呢。」
没错没错,差点忘了二公子身上还有别的官务在身呢。
他应该是要接老爷的位子继续做尚书吧。
「临江镖局的暮镖头那模样也俊俏得很呐。」
居然还有朝暮的八卦吗?
啧啧啧,看来又是一个被朝暮外貌欺骗到的少女。
不过你们也别想了,他有未婚妻的。
「真的吗?」
「真的啊。」
嗯?
嗯??
我看着面前几位都睁着眼紧紧看着我,我一愣。
难道刚刚我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呸!
我这张嘴啊!
净会给我惹麻烦!
咳咳。
突然想起来,我的职责不就是这个吗?
处理这样的事情我应该积极主动啊!
于是我清了清嗓子,故作神秘地朝她们招招手,示意她们凑近些,「我听说啊,他都订婚好久了,那姑娘长得可好看了,跟天仙儿似的,人暮镖头费了好大力气才追到手呢。」
我长得不好看吗?
他下山把我绑回山上还不算费力气吗?
我这可算不得撒谎。
听到她们发出惊叹的声音后,我煞有介事地继续说道,「而且暮镖头死心塌地地只喜欢那一个,发毒誓不二娶,之前介绍过好些姑娘给他,都被一口回绝了。」
他说过要我做挡箭牌,不就是不想接近别的姑娘吗?
虽说没发过毒誓,不过也差不多了。
我见她们兴致盎然的样子,不由得在脑海里滚动了不少词汇,想着还有什么理由可以劝退她们呢?
最终福至心灵。
「你们知道吗,其实啊,听说是因为他那方面有问题。」
别问我哪方面,问就是不知道。
我这是跟朗哥他们学的,他告诉我朝暮没抓我山上之前,一直以为二当家那方面有问题呢,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一直没有想过给朝暮找媳妇。
我再追问是什么意思的时候,他们又缄口不提了。
看起来很隐晦的样子。
不过朗哥都那么说了,肯定是个很厉害的理由。
说不定在这里也可以用。
你看看你看看,我这么一说,他们立马露出了不可言说的表情来,看起来很有效果啊。
我不由得摸着下巴点头,更加认可自己说的话。
我真是一个会学以致用,举一反三的聪明的婢女啊。
19
我是个倒霉的婢女。
在街上走着走着就一不小心买多了,该是叫朝暮和我一起出来的,还能帮我分担一下。
现在真是累死我了。
我提着两大袋吃食往镖局方向去,嘴里叼着心心念念的新品。
新品一人最多只能买两个。我先吃一个,给朝暮留一个。
清甜的味道很快在嘴里化开,充盈了每个角落,真的好好吃啊,不枉费我排了那么久!
走到镖局不远处,我看到朝暮背着手站在门口,好似在跟下面的那些镖师开会,神情严肃得很。
咦?他们开会怎么换地方了?不是一般都在外院吗?
我悄咪咪地放慢步子,打算安静地从侧门进去,不打扰他们。
转念一想那个新品放久了就不好吃了。
还是先让朝暮把糕点吃了再继续开会吧。
我举着糕点冲着朝暮挥手,朝暮果然一眼便看到了我。
他神情一松,立马越过那些镖师大步朝我走来,上下打量着我,面色沉沉地到了我面前,「去哪了?」
我踮脚想将手里的新品糕点塞到他嘴里,「你尝尝,我排了好久呢,只让买两块,给你留一……嗯?怎么了?」
朝暮没有看那糕点,偏过头抬手忽地抱住我,力气大得仿佛要把我揉进他的身体里。
我迟钝地发觉他身子有些发抖。
这是怎么了?
朝暮将我按在他的胸膛上,「下次出门要和我说一声,我陪你一起,不要一个人出去,知道吗?」
我有些懵懵的,双手提着糕点,木然地任他抱着。
为什么不让我一个人出去?
以往我都是一个人出来的啊?
也没见你管我啊?
难道是我刚刚在排队造谣的事情已经传到他耳朵里了?
现在谣言的传播速度已经这么恐怖了吗?
我暗暗努了努嘴。
而且我出门还写了纸条的啊?
没看到吗?
自己没看到倒来说教我了。
好一会儿,我实在憋不住了,「朝暮,我手疼。」
朝暮这才赶紧松开我,伸手接过我手里的东西,拿在手里颠了颠,面上挂着无奈的笑容,「怎么和赵里一样买东西没轻没重的!忘了自己手腕的伤还没好呢。」
我甩了甩酸酸的手,想起手里的新品糕点,再次踮脚往他嘴里放,「你快尝尝。」他垂首就着我的手含住,我看着他露出赞赏的表情才开心地笑出来,「好吃吧!」
他点点头,把两包吃的换在一只手提着,另一只手从怀里掏了手帕出来给我擦额上的汗,「瞧给你热的。」顿了顿又弹我脑崩儿,「没良心的臭丫头。」
嗯?
我还不够有良心?
唯二两块新品我都给你留一块呢!
我见他一路跟在我后面进了镖局,回头望了一眼,「你不开会了?」
他回头朝他们挥挥手示意散去,「人都回来了,开什么开。」
人都回来了?
人?
谁?
谁回来了?
我吗?
难道朝暮召集他们集合是以为我又不见了?
准备去找我呢?
我忍不住用手肘戳戳他的腰窝,「朝暮。」
朝暮「嗯」一声算是答复。
「你其实挺喜欢我的吧。」
「胡……」朝暮似是受了什么惊吓,连耳尖都泛着绯红,他看我一眼,又一眼,脚步一下子就快了起来,「胡说八道!少自恋了!」
我看着他颇有些落荒而逃的背影歪了歪头。
这人真奇怪。
人家杨姐姐都说好喜欢我呢。
里哥也大大方方说了喜欢我啊。
胡妈妈不也经常揉着我的脸说喜欢我。
他为什么不说呢?
我嘿嘿一笑, 粘在他后面跟过去,「被我说中了吗?」
「神经病啊!」
「明明就很喜欢啊。」
「我没有!」
我才不管,镖局里大家都喜欢我,他肯定也喜欢我。
一想到他喜欢我,我心里就像是翻了蜜一样,比吃那糕点还让人觉得心情愉悦。
阳光正好,夏花烂漫。
我真是一个幸运的婢女。
20
我是个倒霉的婢女。
朝暮躲着我了。
偶尔在路上遇到,他也会飞快地转移路线。
这种情况连续出现两天了,我坐在内院草坪上百思不得其解。
「小欢欢怎么看起来不开心啊?」杨姐姐提着我最喜欢的甜糕在我眼前晃悠。
我无精打采地抬眸看一眼,叹了口气。
杨姐姐一撩衣裙,靠在我身边坐下,「和暮哥哥吵架了吗?」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
我也不知道。
朝暮好难懂哦。
「杨姐姐,朝暮是不是真的不喜欢我啊?」我托着腮帮子,有些丧气地说着。
「你很在意这个吗?」杨姐姐将甜糕外面的油纸剥开,露出里面浅绿色的糕体,「要吃吗?」
「要。」我点点头,双手接过那块甜糕,回味了一下杨姐姐的问题,又摇摇头,「我也不知道。」顿了顿,又补充道,「但是如果他不喜欢我,我会觉得难过。」
难过得都不是很想吃东西了。
我咬了一口手里的甜糕。
唔真好吃。
杨姐姐用帕子捂着嘴笑,阳光铺在她的侧脸上,「你俩真是麻烦,你是不懂,他是嘴硬。」
我小口小口吃着糕点,因为只有一块,要省着点吃。
听见她笑,却没听清她在说什么,于是偏过头看她。只见她眉梢一挑,「我有法子可以激他一激,小欢欢听我安排就是。」
激他?
激谁?
什么意思?
能不能和我详细说说?
我期待着转过头去看她,可是她似乎并没有要和我解释的打算,而是直接说道,「我去和少爷商量商量。」杨姐姐拍拍裙摆站起身来。
少爷?
怎么还要找二公子?
二公子看起来比我聪明吗?
……
好吧,看起来确实是的。
说起来我也许久没见二公子了。
「少爷很忙吗?」我问。
「怎么问这个?」杨姐姐逆着光看我。
「因为很久没见他来镖局了。」
「哦……」杨姐姐用手指点了点下巴,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之前他和暮哥哥吵了一架,估计还没和好吧。」
吵架?
朝暮和二公子吵架?
他俩还会吵架?
什么时候的事情??
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因为什么吵架啊?
二公子那么温柔的人能吵得起来吗?
朝暮惹人生气的本领……见长啊。
不等我问出来,杨姐姐弯腰用手指抵在我的唇上,一脸柔和的表情和二公子有几分相似,「乖,不要问。」
唔。
好吧。
虽然八卦之心熊熊燃烧,但我是个听话的婢女。
「小欢欢这几日好好在账房待着就行。」说罢,她转身走了几步,又扭头过来朝我眨了一下眼睛,笑得狡黠,随即碎着步子走远。
那模样当真好看极了。
难怪那些客人总是盯着杨姐姐看。
我怀疑我们镖局有一半的生意伙伴都是冲着她来的!
我啧啧咂嘴,杨姐姐若是嫁出去了,真不知道会惹得多少人伤心呢。
既然杨姐姐让我在账房待着,那就先去账房把昨天那个单子算一算吧,胡妈妈今早也同我说这批单子有点多,叫我过去帮忙来着。
杨姐姐不愧是掌柜的,这么忙都还没忘记叮嘱我认真工作。
我几口将手里的甜糕吃了,站起来准备往账房去,余光瞟见朝暮从廊下走过,我脚步一转,连忙提起裙摆朝他奔去。
「朝暮!」眼见着朝暮又要扭头离开,我连忙更大声地叫住他,「站住!我要生气了!」虽然是很没威慑力的威胁,但是朝暮却停住了步子。
哇去!
早知道这么简单的威胁就能好,我这几天还费那破劲做什么!
我生怕朝暮等久了又走,脚步不由得着急了些。
「你慢点跑。」朝暮到底没忍住,蹙着眉头向我伸出手来,「这里有栏杆,你翻不……诶诶!你这丫头怎么回事!都说了不要翻……小心脚,再抬高些。」
我翻坐在廊下的栏杆上,抓着他的手不放,「朝暮,这次我抓着你了。」
嘿嘿。
别想跑了小子!
今天我非要问清……
朝暮看着我,「你今天账算完了吗?」
「啊?」我愣愣地回答,「昨天还有个单子没有算,因为送来的有些晚了。」
「那你还在这里晒太阳?」
「我不是,我刚刚……杨姐姐……」我扭头看了眼自己方才坐过的地方,「我……」
诶?
我刚刚?
不对,我是想说什么来着?
靠?
被打断就忘记了!
朝暮将懵圈的我从栏杆上抱下来放在地上,「你搁这躲懒呢?小心我扣你月俸!」
嗯?
什么?
扣月俸?
不行!
「我才没躲懒!我就准备回账房的!」
「那快去吧。」
真是的!
我是那种躲懒的人吗!
我看起来这么正直认真!
信任感危机啊这是!
我气呼呼地越过他不理他,往前走了几步之后,总觉得不对劲,为什么我有一种被倒打一耙的感觉!回过头准备再说点什么,却看见朝暮一溜烟儿逃窜的背影。
啊!
我想起来了!
我是要质问这个狗子的!
居然被他带偏了!
朝暮!
下次嗷!下次别让我再逮住!
21
我是个倒霉的婢女。
我做噩梦了。
最近白日里被朝暮惹得不舒畅,梦里还要为了他受苦受难。
而且还是一个好长好长的无声的梦。
我梦见在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地方,天色昏暗。
比现在小只很多的朝暮被一群人殴打在地上,蜷成小小的一只,他面容麻木,甚至有一丝期待死亡的意味。
而比他更小只的我哭喊着上前扑在他身上,拼命想要护着他,那群人看见突然冲进来的女娃娃都停了手。
就在我以为他们会就此收手的时候,领头那人不怀好意 地一笑,嘴巴一张一合地不知在说什么,朝暮就被人从地上抬起来按在了离我几步远的地方。
他想要过来和我一起,却被按得死死的,只能徒劳地扭动身子。
这边独自面对这群人的我,不由得双腿发颤,害怕得想要走向朝暮寻求保护,却同样被他们按在了地上。
与朝暮待遇不同的是,他们开始撕扯我的衣物。
我并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我也摆脱不了束缚,只能躺在地上睁着眼睛看向朝暮。
朝暮红着眼睛挣扎着大声呼喊着、阻止着、辱骂着,却没有丝毫制止住他们的动作。
我的身子像是被人撕裂开了,生生地疼,眼前逐渐模糊起来,头脑也昏昏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流泪流多了的缘故。
我似乎呢喃着什么,自己却听不清了。
时间几乎停滞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恍惚中看到朝暮像是一头被触怒的幼兽,嘶吼着大力挣脱开,疯了一般将我身上涌动的人全部打掉,浑身是血的他以一种战斗姿势护在我的身前。
那群人或面带不屑,或面带鄙夷地相互劝说着离开了。
直到他们走远,朝暮才转过身来看我,颤抖着手想要抱我,却只能跪在我身边无助地哭了起来。
我想冲他笑,跟他说没事,却好像身上的力气全部被抽走了,眼皮也愈发重了起来,慢慢地,这个没有声音的世界也终于陷入黑暗。
而现实中的我却猛然惊醒,看着头顶的床幔木雕,过于真实的疼痛感似乎还残留在我的五脏六腑一般。缓了好久的神才意识到方才的一切都只是在做梦。
「小欢欢~你怎么还在睡呀~」杨姐姐轻快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我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杨姐姐等我一下!」
顾不得回想梦里的诡异之处,我连忙胡乱套上衣物光着脚小跑过去开门,门外的阳光就像是被关久了的洪水,一下全部倾泻在我身上,暖烘烘的,驱散了不少我在梦里的阴冷之感。
「杨……」
还不等我看清楚门外有谁,只晃到一眼高高瘦瘦的影子,就被杨姐姐一把扯进了房间重新把门合好,用手替我捂着衣服,「小欢欢,怎么这般大意,好歹穿好衣服再出来,你都快及笄了。」
我眯蒙着眸子不明所以,甚至打了一个哈欠。
我这不是没想着你会带一个男子来嘛。
若是只有杨姐姐一人,被看去了便看去了。
我任由杨姐姐帮我整理衣服,「小欢欢现在也要开始有男女之别了知道吗?我知你迟钝,却不想这么迟钝。可不能让他们男人占了你便宜……」
我揉了揉眼,左耳进右耳出地听着杨姐姐絮絮叨叨的话语。
杨姐姐身上也不知道用了什么香,闻起来总是沁人心脾的。
我突然上前勾住杨姐姐的脖子,撒娇地笑道,「杨姐姐你真好,你做我亲姐姐吧。」
杨姐姐娇笑着掐了一下我脸蛋上的肉,「傻欢欢。」
我扑在杨姐姐香香软软的怀里不肯撒手,还用头蹭了蹭她。
啊,杨姐姐抱着真舒服。
女娲真是不公平啊。
为什么杨姐姐的用料就这么足,我的用料就像是残次品。
人生呐。
杨姐姐好歹替我整理好衣服,带着我在铜镜前坐下,「外面那是我堂弟,我前院那边正忙着,他一个人来,人生地不熟的,你带他逛逛。」
「可是……」
我也不认识你堂弟啊。
这多尴尬啊。
主要我这小金库……
「今天开销算姐姐的。」
「杨姐姐放心!你弟弟就是我弟弟!我一定带他玩得舒舒服服的!一玩流连忘返,二玩乐不思蜀,三玩……」
「行了行了。」杨姐姐笑着打断我,「我给你梳个发,你便和他出去玩吧,胡妈妈那边我已经说好了。」
我还想继续拍着胸脯跟她做保证,但见她已经相信我了,便也作罢。
我美滋滋地坐在椅子上晃着腿。
不就是带他玩吗?
其他的我不会,玩难道我还不会吗?
这不就是公费休假吗!
太爽了吧!
我真是一个幸运的婢女!
22
今天天气很好,杨姐姐给我交代了一个帮她带孩子的差事。
只是这孩子年纪和身高都稍长于我。
「你是杨姐姐的堂弟?」我和他并排走在街上,微微抬头看他。模样清秀,与杨姐姐妖媚的模样一点挂不上边,这张脸太干净了,「杨……公子。」
对不起。
我没记住他的名字。
这孩子腼腆一笑,脾气很好的样子,他抿着唇笑,「斐然,杨斐然。」语气很是认真,像是想要我也同样认真地把这名字刻在脑子里一般。
我看他一眼。
杨斐然。
这唇倒是红艳,给纯净的面容平白添了几分欲色。
我暗道,其实仔细看看,还是有几分杨姐姐的影子。
「欢阳。」我礼貌性地也回了一个名字。
「我知道你。」杨斐然直直地看着我,「我们很小的时候见过的。」
很小的时候?
多小?
我这人记性可不太好,你若是想从旧相识这个角度和我聊天,可能要完。
杨斐然一点也不介意,「在尚书府的时候见过。」
尚书府?
你还去过尚书府?
难道……
「你在尚书府当过差?哪个部门啊?」我怎么不记得府里有这么好看的小厮或者侍卫?
若是有的话,应该早就被争相传告了啊??
尚书府那群婢女丫鬟的,别的不会,挑稍有姿色男人的本事倒是不错。
我上下打量他一番,按道理这姿色不应该被埋没啊?
难道是漏网之鱼?
要是被她们知道自己漏了这么条大肥鱼,不知道心里该有多悔恨!
杨斐然张了张嘴准备说什么,又止住,「想不起来便算了。」他微微侧头不看我,阳光打在他的半张脸上,明明嘴角挂着笑,却显得有些失落。
一瞬间我便觉得自己是个大混蛋,居然想不起他来。
美人伤心,定是我的过错啊!
我承认,我对于长得好看的人,总是不忍责怪。
我急得抓耳挠腮,拍拍脑门恨不得把脑袋卸下来好生在里面翻找出来才心安。
啊我这脑子,关键时候不顶用!
「这临江城有些什么好吃的?」杨斐然的语气带着重振精神的笑意,「欢阳带我去瞧瞧可好?」
看看,看看,这孩子多懂事啊。
还知道转移话题。
为了不让我愧疚,居然如此委屈自己!
「我知道前面有家糕点房,那可是临江城的招牌,我带你去买。」我暗暗捏拳,你放心!姐姐我,啊不,欢阳我今天一定带你好好玩!定让你开开心心的!
说起买吃喝玩乐的,我可来劲了。
别的我不敢说,就临江城这满城的吃食我最是了解。
各种犄角旮旯的美食都逃不过我的法眼。
一个上午下来,从街头到街尾,我发现斐然这孩子脾性太好了,不管我说什么好吃,他都会自觉地拿出钱来付款,然后乖巧地将吃食抱在怀里,给我投喂,温言细语地问我,「好吃吗,小阳?」
我一边接过他的投喂一边点头,「好吃。」
杨姐姐真贴心啊,把钱都提前给她弟弟拿着,这样就可以一边玩一边给钱,不用记账回去找她报销。
确实方便很多。
不愧是掌柜的。
有人跟在屁股后面出钱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一不留神就接近午时。
虽说已经是饭点,但是由于我一直在吃小吃,肚子撑撑的根本不饿。
我转头想同斐然商量一下午餐的事,却发现他已经满满当当地抱了一怀的吃食,嫩白的小脸热得通红。
糟。
这下不成他陪我玩了吗?
该不会回去找杨姐姐告状说我虐待他吧!
那报销的事情还作不作数啊?
「要不我也拿点吧。」我嘴里含着一颗糖葫芦,说话有些含糊不清,「这样抱着你吃不着啊,也不知道合你口味不合。」
斐然摇摇头,眼睛微眯着笑,「我看小阳吃得开心,就觉得肯定好吃了。」
看看,看看,多懂事的孩子啊!
我在心里不知道第几次这样感慨了。
「这样我多不好意思啊。」我伸手要去拿,被他躲开,我抬眸瞧他,「怎么?」
「小阳,我们去坐船吧。」斐然提议道,抬了抬手里的东西,「顺便将东西放下,好好歇一歇。」
有道理啊!
在船上就不用拿吃的了!
而且临江城的小船环半城也很值得一看。
「好,去坐船。」我转身朝码头望了望,笑道,「瞧,正好还有空船,我们赶紧去,莫被别人抢了先。」
「欢阳!」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我和斐然都扭过头去看来声音的来源。
来人一身玄衣,头发披散着,头上编的辫子有彩带穿插其中,好看的眸子此刻正暗沉着。
我开心地朝他挥手,又觉得不够,提了裙摆朝他跑去,「朝暮!」后一个字的尾音埋在他的怀里,我使劲蹭了蹭才抬头看他,惊喜道,「你不躲着我啦!」
都主动叫我了,肯定是不躲着我了!
朝暮神色松了松,抬手回抱住我,「臭丫头片子,我只一会儿不在镖局,你就出来找别人玩?」
好不容易抱住朝暮的我赖在他怀里不肯出来,闻着他身上的皂角味觉得安心极了,「才不是别人,他是杨姐姐的弟弟, 杨姐姐可忙,我帮她带带。」
「你多大他多大?还需要你……」
「你就是朝……暮哥吧。」斐然抱着一怀东西走近,笑得人畜无害。
朝暮侧身将我揽在怀里,看他一眼,「谁是你哥,别乱叫。」
我不禁轻打了一下朝暮的胸膛,「你做什么这个态度,斐然叫你哥不是很正常吗?」
这朝暮,莫不是今天去找二公子谈合谈崩了?
火气这么足?
「嘿?这才半天,你就因为他打我?」朝暮一脸的不可置信,再看斐然的时候显得更不耐烦了。
「行了行了。」我从他怀里出来,伸手拿了一些斐然怀里的东西,转而放在朝暮手里,「你帮人孩子拿点,一上午都给他累坏了。」
有朝暮在,斐然也能轻松些。
我也不用担心他回去告状的事情。
而且男人之间应该更容易玩起来吧!
太棒了!
杨姐姐的任务可以完美达成,说不定她一开心还会多给我些银票作为奖励呢!
我真是一个幸运的婢女!
23
我是个倒霉的婢女。
怪我思虑不周了。
这俩货明显就不对盘啊!
感觉杨姐姐会更不满意啊!
坐在船上,面对着一桌的美食,我居然也会有些提不起兴致来。
「原来朝暮哥是小阳的未婚夫啊。」斐然漫不经心地挑起一块绿豆糕,小小地抿了一口,意味不明地看我一眼,「完全没听小阳提起过啊。」
「斐然,其实……」你不用自责,是我没和你说啊!
而且逛街的时候我没事干吗要和你说这个嘛!
这不是一直忙着在吃东西嘛!
「不过朝暮哥大小阳这么多,还那么忙,也难怪小阳没有安全感,不敢随便在外说起。」
看看,看看,多懂事的孩子啊!
还知道帮我找借口!
虽然完全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
但我还是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孩子。
有前途。
朝暮的脸沉得像是锅底,他将我的手拽过来,又把我整个人往他怀里一带,然后抱住,「我俩的事,不需要你多嘴多舌。」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见斐然有些泛红的眼眶,一时也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只顾得上连忙从朝暮怀里爬起来给他递帕子,顺便瞪了一眼朝暮,「你怎么跟他置气,你多大他多大?」
「我……」朝暮指着自己,蹙着眉头看我,「我多大?你嫌我……」
「没事的,小阳。」斐然按住了我,颇有些自怨自艾在里面,「是我多嘴了。」
朝暮看看我,又看看斐然,一咬牙猛然站起来,晃得船身一抖,「倒是我成恶人了!」
「快坐下朝暮!」我上前拉住他。
这船只本就小,还这样有大动作,莫不是想去河里游一遭?
换洗衣物都没带,使不得使不得。
朝暮看了我半晌,到底还是重新坐下。
我简直一个头两个大,以前怎么没发现朝暮脾气这么大呢!
我到底为什么会觉得两个男人之间会更有共同语言啊!
「朝暮,你今天怎么了?」我凑近了些和他咬耳朵,「杨姐姐平日里待我就像亲妹妹一般,向来没让我帮忙做过什么,这次将自己弟弟交给我带着玩,你可别给我添乱!」
朝暮顺势揽住我的腰,垂眸看我一眼,模样看起来居然有些委屈,「只是因为杨青澜?」
啊不然嘞?
我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又摇摇头,顿了顿又点点头。
朝暮的手不着痕迹地捏一把我腰上的肉,我忙道,「杨姐姐还说今日消费算她的啦。」
这个理由我不想说的啦!
搞得我好像多想占人杨姐姐便宜似的!
显得我多见钱眼开啊!
一点都不真诚!
朝暮眉心一跳,眸子里阴霾转瞬晴朗不少,恍然笑出声来,另一只手蜷起来给了我一脑崩儿,凑到我耳边小声道,「我真是……我早该想到你这丫头的心思。」
我捂着额头悄咪咪看对面的斐然一眼,见他正托着下巴饶有兴味地看着这边,不由得面上一烧,「朝暮!」
有人看着呢!
能不能不要打我脑崩儿!
我不要面子的吗!
「小阳和朝暮哥的感情很好啊。」斐然歪着头笑,视线在我俩之间划来划去。
我立马意识到现在的姿势不合时宜,便想挣脱开来,朝暮的手却纹丝不动,甚至调整了一个他更为舒服的坐姿,将我提溜起来打横放在自己身前,大大方方地点头,「是的,我们感情很好。」
啊朝暮你真是!
没皮没脸的!
我捂着脸像鸵鸟一样埋在他怀里。
「打算等小阳及笄就娶她吗?」斐然接着问道。
娶我?
没有啦~
不会的啦~
我探出头来解释,「其实我只是朝暮用来……」
「是的,等她及笄。」朝暮打断我的话,语气坚定。
等等。
什么玩意儿?
我怎么不知道自己及笄就要嫁人这事?
你说娶就娶?
「我……」
「好可惜,明明我和小阳年纪相仿……。」斐然叹了口气,很是遗憾的样子。
朝暮冷哼一声,「左相大人知道你的心思吗?」
左相大人?
关他什么事?
斐然轻笑一声,「尚书大人难道知道你的?」
老爷?
这又与老爷什么相干?
他难道还管我一个婢女的心思??
朝暮身子一僵,看斐然的眼神陡然锋利起来,似是有了实质,「杨斐然!」
斐然则轻飘飘看他一眼,嫣红的唇一张一合,叫出了一个我没听过的名字,「赵慕雨。」
赵……什么?
什么雨?
他们在说什么!
天啦噜。
这两人在打哑谜吗?
为什么我听得云里雾里!
有谁能跟我解释一下!
24
我是个倒霉的婢女。
我没想到今天的行程在我的努力之下还是不欢而散。
而我,就连为什么不欢而散都不知道。
回到镖局的时候,斐然微笑着和我挥手去了前厅找杨姐姐,我和朝暮往账房去。
半路我捏着朝暮的袖子摇了摇,「朝暮,你们是不是早就认识啊?」
「谁稀罕认识他。」朝暮双手环胸,看样子对斐然很是不满,「你也少和他接触,省得到时候把你卖了,你还给人家数钱呢!」
瞧你这话说的。
我虽然是账房的人,但我不是什么账都算的好吗!
谁把我卖了我还是搞得明白的!
买卖的事情他可不一定比我在行!
而且斐然看起来那么乖巧,那种穷凶极恶的事情怎么可能会做!
我想反驳他,但是张了张嘴到底没说出来。
为什么我感觉大家都有事瞒着我呢?
我其实嘴巴很严的。
跟我说了也不会怎样。
我看起来是会拖他们后腿的人吗?
我抿着唇垂下脑袋,无意识地绞着手指,发顶忽得一重,温热的触感传来,我微微抬头看他。
朝暮的声音像是被绸绢滤过的阳光,「欢阳,你太干净了,不应该被我……们弄脏。」
嗯?
弄脏?
「难道你们……」我连忙倒退一步,护住自己。
朝暮跟着我来了一步,又止住,疑惑地看着我。
我咽了咽口水,「……不洗澡的嘛?」
不瞒你说,其实我昨天也没洗。
可这真的不能怪我,主要是昨天账房太忙了,回到房间的时候有些晚了。
朝暮失语,一把将我扯进怀里,「我真是……败给你了。」
我俩依偎着又走了一段路,下午柔和的阳光透过树叶洒在我们身上,把我们的周身都染绿了。
朝暮突然说道,「欢阳,我讨厌下雨天。」
哦,这我知道。
毕竟下雨天走镖确实很不方便。
往前了说,下雨天抢劫也不方便。
脑门一疼,朝暮带笑的声音随之而来,「你点头做什么?一副很懂的样子。」
「你以后就叫『欢阳』吧,我最是喜欢太阳天。」我学着他的模样说着,「你当时这样和我说的,我记着呢。」
我当时就想,真是一个敬业的土匪啊。
连喜好都跟着职业走。
「这些你倒是记得清楚。」
「那当然啦。」我颇有些骄傲地叉着腰笑,又道,「我以前都叫小花小红的,很随便的,从来没人同我说,啊我喜欢什么,所以你就叫什么吧。」
朝暮抱着我的手紧了又紧,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欢阳,我该早些将你绑回来的。」
「收手吧,绑架官员侍婢是要去官府的。」我语重心长地劝说他。
好的不想,尽想这些歪词。
要不是我当时已然离府,你绑我走可是会有人告你的。
而且你现在可是暮镖头啊!
违法乱纪的想法能不能抛弃掉!
这样很危险啊!
我靠在他怀里,两只手环住他的腰身,跟着他的步子走了几步,忽然又想到斐然叫他的那个名字。
所以,他不喜欢那个名字是吗?
赵慕雨。
慕雨。
他是因为这个名字不喜欢下雨天,还是因为不喜欢下雨天所以不喜欢这个名字?
我想不明白,但是朝暮好像也没有向我开口的打算。
我就像是被他关在一个安全室的鸟。
这明明是我以前一直向往的生活。
现在却觉得想要飞出去了。
哪怕是站在他的肩膀上,也想和他一起看看这世界到底有多污浊。
我被自己这想法惊得一激灵。
我去。
我的思想境界已经这么高了吗?
什么时候的事!
我迫不及待想和朝暮分享我的成长。
「朝暮!」我叫他。
朝暮低头看我,「怎么了?」
「我觉得……」我抬头正好望进他的眸子,我说过很多次,朝暮的眼睛很好看,时刻都像是盛了一汪的清泉。
清泉里倒映着满脸兴奋的我的模样。
我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也觉得不用说什么了。
算了。
我要悄悄地成长,然后惊艳所有人。
尤其是朝暮。
「我真是一个幸运的婢女。」
我继续说道。
25
朝暮一个月假期快要休满的时候,二公子久违地回了镖局。
我拿着上月的账本往二公子的院子去。
二公子见我来,欲言又止地顿默片刻,亲手给我上了一杯茶,让我坐下。
我诚惶诚恐地捧着那茶杯,偷瞄着二公子在热气中朦胧了的面容。
许久未见,二公子还是这么好看。
虽说我知道二公子性格温和,心地善良,但是我也知道他若不是有一定的手段,断然不会那么小的年纪就收服了几个山头的土匪窝,更不会年纪轻轻就在京城闯出一番属于自己的天地。
等等。
难道我最近有做什么对镖局不利的事情吗?
账本我都是和胡妈妈审核了好几次才送过来的啊?
或者镖局有明文规定不能私藏小金库吗??
胡思乱想之际,二公子开口了,「小欢。」
「是!」我连忙将茶杯放在桌上,从椅子上下来,站直了身子面对他。
二公子被我的动作吓了一跳,又笑着出声让我坐下,「怎么这么紧张?」
「我没有我不是别乱说。」我舔了一下舌尖,小声反驳着,重新坐回椅子上。
二公子不离手的白玉扇子此刻在他手上握着,小幅度地敲着手心,「之前你被掳去,没有及时去救你,心中可有怨过?」
啊?
我微张着嘴。
万万没想到二公子会提起这个事情。
虽然大脑没跟上,但是我的身体已经提前做出了反应。
「没有。」我摇头。
不。
我撒谎了。
我有一瞬间是怨过的。
但是这话怎么可能说出来啊!
我不想混了吗!!
二公子看着我,仿佛看透了我的想法,也似乎并不在意我的想法,「我一开始并未将你被绑一事告知朝暮,他性子急,容易出事,所以我骗他说,我给你安排了紧急的事情,要外出几日。」停顿了一下,二公子好像想起了朝暮当时的反应,唇边挂了笑意,「他信了。」
啊?
我再次微张了嘴。
我想过千万种可能,唯独没想过二公子竟然会选择隐瞒这个事。
大半夜的,在我蹲茅厕之际,派我出去做事?
这么……拙劣的谎言,朝暮居然信了!
朝暮果然是条狗吧!
以人的智商怎么都不会选择相信的好伐!
「那二公子……」我没有看他,我只紧紧捏着自己的衣袖,「真的不想救我吗?」
「我只是晚了一步。」二公子轻抿了一口茶,「我派人去的时候,那个山头已经被烧了,尤其关你的柴房,烧得最狠……」他看我一眼,继续说道,「便以为你已经死了。」
听得二公子这样说,不知怎的,我反而松一口气。
「那时我还在犹豫如何与朝暮说才好,却没想,暗卫给我做汇报的时候朝暮就已经偷听到了,倒是省得我思虑。」
我深呼吸一口。
幸好。
幸好朝暮听到了。
不然我也不知道那天下山后我会怎样。
「他因此和我大吵一架,不信你死了,也怪我瞒他。」二公子苦笑出声,微微侧头看我,「我以为这一世,他不会那样同我说话。」
我也以为朝暮这一辈子都不会和二公子吵架。
所以听杨姐姐说的时候,我都觉得她是在逗我玩。
「小欢,这件事是我对不住你,所以我要同你说这前后因果,怕你怨我。」二公子将我的茶杯往我这边推了推,又轻轻地笑了,「或许你该怨我的。」
我抬起来一口喝了,「我不怨你的,二公子。」
就算二公子真的没有派人来救我,我也不会有半分抱怨。更何况他还是派了人去的,只是晚了一步。
就哪怕他的心中只是起了要救我的念头,我都觉得足够了。
但是朝暮不同。
我那一瞬怨的,不过是朝暮为何没有及时来救我。
「您没有放弃我,暮镖头也没有。」我将茶杯复而放回桌上,抿着唇笑,「您与我说这些,我很开心。」
「小欢,你总是这样。」二公子的眸中落了些许暗色,唇边依旧是熟悉的弧度。
这样?
哪样?
我听不懂,二公子这奇怪的语气。
我抬眼看他一下,对上他的视线。
心下微颤,每次我都感觉二公子不是在看我,但又确实是将视线放在我身上的。
二公子这是,怎么呢?
总觉得心事重重的。
「欢阳!」
听得人叫我,扭头看去,是朝暮,我一个笑还没展开,朝暮就已经进门来将我抱在了怀里,我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习惯性地回抱住他,「怎么了?」
朝暮抱了好一会儿才慢腾腾地松手,转而握住我的手,「我哥……没为难你吧?」
当,当着你哥的面这么问我不合适吧?
这得有多缺心眼儿才会回答「是的」啊!
我摇摇头,「少爷怎么会为难我呢!」
朝暮暗暗松口气,一边冲他哥做鬼脸一边和我说着,「我哥从小就神神道道的,万一他说了奇怪的话,你别理睬就是了。」
神神道道?
奇怪的话?
这我倒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这样形容二公子。
觉得新奇,便差点笑出声来,又赶忙偷瞄了一眼坐在一旁的二公子。
二公子瞧着我俩,好笑地往后靠了靠,「小欢在我这里坐一会儿,就给你着急的?」
朝暮努努嘴喊他,「哥!」
「行了行了。」二公子也不计较,眉眼满是笑意,用扇子挥了挥,「你俩玩去吧。」
我这才从椅子上下来和朝暮一起跟二公子道了别。
朝暮拉着我出了院子,垂首问我,「隔壁街新开了一家甜食店,去吗?」
甜食?
新品?
我使劲点头。
去去去!
当然要去!
幸运的婢女怎么能少了甜食呢!
我开心得笑出了声,并比了一个爱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