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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个幸运的婢女

26

夏天和秋天总是过得很快,走镖的生意也比较多,终于入了冬,总算可以消停消停。

不过闷在自己的小院不出门的后果就是,镖局的炭火长期处于短缺状态。

这不,因为我的絮絮叨叨和抱抱怨怨,被众人寄予厚望地派出来买炭了。

嘤。

这种事情不应该提前安排好吗!

「臭丫头!都怨你多嘴!」哦对了,朝暮自然是要与我同甘共苦的。

此刻他正捂紧自己的衣服,哆哆嗦嗦地跟在我边上。

我拢了拢他刚刚给我硬塞的披肩,瞄他一眼,「其实你不用跟出来,卖炭的就在我们隔壁街不远,我走几步就……」

朝暮摇摇头,伸手拍掉我头发上的雪花,「那哪行啊?这都快入夜了,你一个小姑娘家的自己出来,被拐走了可如何是好?还得劳烦我去找你!」

嘁。

朝暮这嘴真是不讨人喜欢。

担心我就直说啊,非要嘴犟。

「那……要不你把这披风披着?我其实穿得挺多的。」说着我就要解开,朝暮按住了我的手,蹙着眉头,一脸严肃,「你披着,感了风寒还不是我伺候你。」

瞧瞧,瞧瞧,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这话说的。

「你感风寒了不也是我伺候你?」我拍掉他的手,将那披风解开,踮脚想给系上,但是由于身高的差距,我没好气地拍他一下,「下来些!」

朝暮拗不过我,只好微微躬了身子,任由我给他系上,随后将我也拢进怀里,拿过我手里握着的油纸伞撑开,很是勉强的语气,「那我们就一起用吧。」

我靠在他的胸膛上,发现这样确实比较暖和。

寒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大摇大摆地在街道上走来走去,独独我被温暖笼罩。

朝暮一路同我说着他走镖时遇到的千奇百怪的事情,他总是说得活灵活现,我一度认为他可以去戏园子做说书的先生,混个头牌是没有问题的。

眼瞧着卖炭的店面就在不远处,我小跑几步掀了帘子走进去,立马就感受到了炭火的暖气,「店家?」

店家是个精神的大爷,姓刘,见我进来很热情的打招呼,「欢姑娘怎么来了,我刚差人去找你呢!」

我熟络地往柜台边上一靠,笑道,「找我做什么?」

「这边刚到一批新炭,给你们镖局送去啊。」刘大爷乐呵呵地说着,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瞧你,忘了吧。」

啊?

忘了?

我忘了什么?

我歪歪头,这才想起来,才入秋的时候隔壁城有人特意订刘大爷的木炭,他去镖局问镖的时候和我聊过两句,我那时便说往后若有了新炭,一定要往我们镖局送些,冬日里最是难熬。

没成想随口一说,刘大爷竟记下了。

「哟,谢谢大爷!」我笑嘻嘻地眯起眼,哈哈一笑,又扭头冲正将伞放在门边的朝暮喊道,「朝暮,倒是我们白跑了。」

朝暮还不知道发生什么,疑惑地看着我,又看向刘大爷,「怎的?炭卖完了?」

「镖头误会了,之前欢姑娘与小人说过。」刘大爷拱手,指指外边道,「炭前脚刚走呢,这会儿也快到镖局了。」

我得意洋洋地在一边叉着腰,「瞧见没,我欢阳可是有未雨绸缪之计谋的。」

朝暮上前弹我脑崩儿,「得了吧你,不用想就知道是你自己忘了,全指望这店家记得呢!」

我捂着脑门,睁着一双眼睛,无辜地看着他,仿佛被质疑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突然想起什么,又道,「我没带银子出来。」

本来是想来定炭的,等到时候送到镖局再给钱,这会儿炭已经送去了,银子却还没给呢。

账房的钥匙又在我这里,镖局的人也没法拿到钱。

朝暮悠悠地叹了口气,将我揽进怀里,「你可真厉害。」他转眸看向刘大爷,「店家,先记在我账上,若是镖局那边没给钱,明日我便来结账。」

刘大爷连声应是

我嘿嘿一笑,钻进他怀里,「那这可算你请的,别来找我报账。」

「死丫头这么抠!」他笑骂我。

刘大爷瞧着我俩斗嘴,笑得脸上的沟壑都深了,「我们可都盼着欢姑娘及笄,吃你们的喜酒呢!」

咦?

这事儿连卖炭的大爷都知道了吗?

我抬头看朝暮,发现他也一脸的懵圈。

不是朝暮说的?

难道是杨姐姐?

刘大爷继续说着,「怎么?你俩还想瞒着我们街坊邻居啊?早就听说暮镖头有个天仙似的未婚妻,想来就是欢姑娘吧!」

「哎哟是吗?人家也没有那么好看啦~」我害羞地捂了脸扭捏了几下。

等等。

这个形容词有点熟悉啊。

是在哪听过来着?

「暮镖头为了追欢姑娘费了不少心思吧。」

好像越来越熟悉了。

哇去?

这不是我那次买糕点时胡编乱造的话吗?

那接下来刘大爷应该是要说……

「婚后若有需要只管和我老刘说。」刘大爷说到此处顿了顿,冲朝暮含蓄地眨了眨眼,「我认识一个不错的老中医,什么毛病都……」

「啊哈哈刘大爷真是耳听八方慧眼识珠热情似火啊!」我连忙打断他,转身将还没搞清楚状况的朝暮推着出了门,「既然炭火已经送出了,我们就先告辞了,谢谢大爷!大爷再见!祝您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寿比南山生辰快乐!」

随即不等刘大爷反应过来,扯着朝暮健步如飞地走开了。

若是说当时我还不懂什么意思,经过了小半年的成长,我已经大概知道了「那方面不行」是对男子的一种伤害性极高的语言。

若是让朝暮知道外面的人那样说他,该多伤心啊!

最重要的是,若是被查出来源头是我。

后果不堪设想啊!

我低着头向前冲,后脖颈的衣领被一股力量拉住,我顺着力道栽进朝暮怀里。

朝暮支着伞,眼神危险地眯着,「跑什么?」

我摇摇头,「没什么。」

「刘大爷刚刚那话什么意思?」

「他关心我俩呢,哈哈。」

朝暮看了我半晌,「你这丫头是不是在外面……」

「阿嚏!」

……

嘤,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打断你的!

朝暮深吸一口气,咽下了嘴里还没说完的话,抬手就要解开自己的披风,我连连后退几步,摆手,「不,我不需要。」

干了坏事被发现也就算了。

没惩罚我已经谢天谢地了。

哪还敢接受他的恩惠!

「赶紧回去吧!都等着我们呢!」我一个转身就开始跑。

朝暮几个大步毫不费力地追上我,将我按在他怀里,皱着眉头教训我,「都打喷嚏了还想冒着雪在雪地里跑?」

我立马很没骨气地缩在他怀里,又打了一个喷嚏。

好嘛。

不跑就是了。

朝暮把伞塞在我手上,随即一阵天旋地转,他将我打横抱在怀里,「伞打好,我不问你在外面说什么就是了。」

啊那就好,那就好。

只要你不问,我就可以当做你不知道。

可他走了几步,又似乎实在气不过,暗骂道,「小没良心的,诽谤我对你有啥好处?」

「这样就没别的姑娘想嫁你了啊。」我小声嘟啷着。

这不是你的毕生所求吗?

虽然我的方法失之偏颇。

但是结果是好的呀!

朝暮听了这理由之后不由失笑,也没再说什么。

暮色低垂,风声沙沙,有雪花翩然落至耳尖,感觉有些凉。

我蹭了蹭朝暮的胸膛,汲取他的温暖,「朝暮,快些回家吧,我想烤炭火了。」

「好。」

朝暮说着就加快了步子。

我微微抬眸看他线条分明的下颚线,还有突出的喉结。

忽然觉得就这样看一辈子,应该也不会腻吧。

我心里喜滋滋地想着,

我真是一个幸运的婢女啊。

27

大意了。

我该认清自己这倒霉的身子骨的。

回到镖局之后朝暮被二公子叫去核实前天走镖的情况,我回到自己房间点了新到的炭火就和衣睡下了,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

我模糊意识到自己可能生病了。

伴随着昏昏沉沉的脑袋,我做了一个昏昏沉沉的梦。

梦里也是鹅毛大雪的天气,我却穿得少得可怜,在尚书府中靠墙处四下寻找着什么,从日出到入夜。

待我终于找到时,刚长吁出来的一口气又被噎住。

比现在消瘦许多的朝暮满身血迹地倒在灌木丛里,嘴里也含着血,衣服破破烂烂地挂在他身上,裸露在外的肌肤无一块是完好的,看那模样也不知是受了多少非人的折磨。

我一边哭一边将人搬回那破旧的院子。

而朝暮却像是无心求生的模样,任由我如何同他说话,他也不张嘴。后来我去求了些热水来,跪在床边替床上消瘦的少年擦抹身子。

我小心翼翼地避开朝暮身上大大小小的鞭痕,新新旧旧的伤口,又给他上好药粉。

我视线里的世界总是被泪水模糊着。

我不知疲倦地絮絮叨叨着同他说话,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判断他是否还活着。

但是床上的朝暮将头偏向里侧,合着眼,不知是没听见,还是单纯地不想说话。

夜里朝暮又发起了烧,我跪在冰凉地上替他掖好被角,换洗额上的手帕,偶尔靠在床边睡一小会儿。

第二日一早,雪停了,似乎还有阳光从厚厚的云层中探出头来。

我心情跟着天气明朗了些,想着去讨些吃食来,回手又摸了摸他的额头,烧退了,这才放心地出门,还将门稳稳地关好。

但等我端了白粥回来时,房门却是大开着。

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我连忙小跑上前,便见几个小厮模样的人将面色惨白的朝暮按在椅子上不让他动弹,另有人拿着匕首和一只碗比着他的心口刺去。

我一着急,将手中的劳什子一股脑丢出去,砸到那几人身上,又大步上前扒拉开那些按住朝暮的人,手忙脚乱地将人护在自己怀里,朝他们大喊大叫。

那些小厮看起来被我弄得有些恼火,大声嚷嚷着什么,示意我看他们拿着的匕首和碗,似是谁吩咐他们来取心头血的。

朝暮的手攥得紧紧的,本就没有血色的脸随着那小厮的话愈发显得苍白。

我努力安抚着他的情绪,可自己却又很没出息地哭出声来,我憋着一口气毅然决然地挡在他身前。

那几个小厮互相望几眼,似乎有些为难。

朝暮冷不丁地站了起来,速度快到我们都没反应过来,他一把夺过那匕首,将碗摔在地上,他死死地咬着下唇,喘着气红着眼,像是一头雪夜里的野兽,在努力捍卫自己的领地。

几个小厮被这变故吓破了胆,连滚带爬地离开了,不消半刻,又带了其他人来,其中不乏穿着华服的夫人小姐和老爷公子。

他们说着什么,很多,很杂,我根本听不进去,只知道他们无知地听从了巫师荒诞的谎言,要心头血救自己的宠物狗。

我和朝暮都跪坐在地上。

朝暮拖着残破的身子将我护在身后,颤抖的手上还握着那只匕首,我的眼泪似乎流尽了,心口上钝钝地疼。

对他们来说,我们根本不算人,连狗都不如。

我双手捧住他捏着匕首的那只手,上面满是疮痍,我知道他其实连拿着匕首都没有力气的。

没事的,他们不过是想要心头血,给他们就是了。

朝暮好像猜到我的想法,毫无波动的眸子紧缩了起来,眼神中尽是阻止,终于微张了嘴,却丝毫声音也没有发出,急得他那双漂亮眸子都烧了起来。

我这才看清,他的嘴里,血肉模糊。

怪不得。

怪不得一直不肯说话。

我带着他的手比上自己的心头处,幸好,朝暮现在虚弱地连挣开我手的力气都没有。

那匕首刺进来的时候,我好似也不知道疼,铁锈味直冲到我的唇畔,又生生被我咽了下去。

但我还是看见自己的血溅到了他的脸上。

对不起……

我的眼睛又要睁不开了,身子无力地往下滑去,朝暮用肩膀托住我,我的嘴在他的耳边一张一合,发出了整个梦里唯一的声响,「活……活着……」

话音未落,便有人上前将我俩分开,他们拿着碗想要接住我的血,我半撑着眼睛看着朝暮被挤出了人群……

「欢阳!」

我受惊吓般睁开眼,那病容满面的朝暮手握匕首,在人群之外张着嘴无声哭泣的样子在我眼前挥之不去。

「欢阳?」

朝暮的脸在我眼前晃动,我这么看着,心口不知怎的很是难受,就像真的有人拿刀剜了一般。

「欢阳怎么了?怎么哭了?做噩梦了吗?」朝暮一脸着急地用手指替我抹干眼泪,又连连安慰我,「没事的,没事的,都是梦都是梦,醒了就好。」

「你吓死我了,又是发烧又是梦魇的,真够折腾我啊!」

我不知哪来的力气,扯住他的衣领,往下一拉,双手环住他的脖颈,抱住,「朝暮……」

你活着就好。

你还活着就好。

朝暮一时也没动弹,好一会儿才道,「这是怎么了?发个烧还想和我共苦一下呗?」

我感受着他身上的温热,闷闷道,「不行吗?」

「行行行。」朝暮好脾气地笑着,示意我松开他,我乖巧地将双手缩进被褥里,偏头看了看照射进来的夕阳。

等等,我睡着的时候似乎已经天黑了。

现在这个夕阳的意思是?

难道是朝阳?

不对啊,哪怕是冬日,朝阳的温度和夕阳的温度完全就是两回事好吗!

大脑龟速一般运转起来,没想到我有生之年可以从前一天入夜睡到第二天下午!

我可真是个人才。

我按了按太阳穴想坐起来,可是手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完犊子,我是不是睡脱水了?

「诶诶诶,你可别乱动。我昨日就猜你要感风寒,让你把那披风穿着不穿。」朝暮坐直了身子从边上的铜盆里洗了一下手绢,替我点着脸上的汗渍,「到底还是我伺候你。」

「刘大爷那钱?」

「我给了我给了,这种时候还惦记着钱的事!」他抬手摸摸我的额头,又仔细打量我一番,确认我真的没事之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曲了手指弹我脑崩儿,「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不知怎的,我眼前晃过梦中朝暮的脸,哼哼唧唧着,「或许真的欠我。」

我的声音还有些哑,说得又含糊,朝暮听得不真切,「嗯?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我看着他,甩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嘴角噙着笑道,「我有些饿了。」

「吃吃吃,就知道吃。」他一边说一边将我扶着坐起来,掖好被角之后起身将床边的矮桌搬到床上来,把吃食摆上,「吃点粥吧,要不要先喝点水?你把衣服披好呀,我去给你拿个暖炉过来抱着好了,之前给你买的那翠玉扇子也不知道被你弄丢到哪去了。」

他念叨的时候,我一直在不停地配合他点头。

看着朝暮为我忙前忙后的样子,忽然就扑哧笑出声来。

这辈子能遇见朝暮,

我真是一个幸运的婢女啊。

28

漫长的冬日,我病恹恹地在床榻上过去了。

其实也不全是病恹恹,主要是朝暮和杨姐姐有点小题大做了,把我按在床上,说什么也不让我继续工作。

尤其是杨姐姐,她非说我梦魇是因为工作压力太大,还叫嚣着要去找二公子商量一下镖局的轮班制度。

那在制度没下来之前,我现在也只好勉为其难地窝在温暖的房间里看看书,吃吃零嘴,好在当下镖局账房除了日常生活开销也没别的什么,不然胡妈妈肯定来房里揪着我的耳朵提回账房算账。

只是这样堕落却完美的生活还有一丝瑕疵,就是朝暮。他时常捏着我的鼻子两边的肉团,感慨,「你的脸,似乎圆润了不少。」

我拍开他的手,朝他砸枕头。

真是的!

不会说话就别说!

他们都说我胖乎乎的才可爱呢!

懂不懂欣赏啊!

赶走一个讨厌的又来一个讨喜的,杨姐姐摇曳着扶柳腰,提着一篮子油纸包着的饼子吃食过来,「小欢欢,我今日做了牛肉饼,你快尝尝……」

牛肉饼?

听起来就不错!

我坐在床上眼睛发亮。

「杨青澜你真当喂猪呢?她再吃都要下不了地,走不了路了!是想养着等过年吗?」朝暮靠在门边,双手环胸,看看那篮子上盖着的棉布,又看看在床上上嗷嗷待哺的我,轻哼一声,「你们就惯着她吧!」

有他说话这会儿,杨姐姐已经侧坐在我床榻边上,给我喂了一口肉汁四溢的牛肉饼,「好吃吗?」

我满足地半眯着眼,使劲点头。

「朝暮,我想要些咸菜配着吃。」我歪头透过杨姐姐朝门边那人喊着,「还想要甜糕。」

「咸菜?上次张大娘送的那种可以吗?」朝暮一边应下一边往偏厨走去。

走了好一会儿,听见他在院子里捶胸顿足懊悔的声音,「真是欠她的!」

我和杨姐姐在房内相视一笑。

杨姐姐顺手给我倒了一杯茶水,「最惯着你的就是他了,还说教别人呢。」

我嘿嘿一笑,就着杨姐姐的手吸溜吸溜地喝水,忽地开口问,「杨姐姐最近和少爷吵架了吗?」

杨姐姐手一抖,杯子里的水都洒了出来,慌张地用手绢抹着,「小欢欢说什么呢?」

我几口吃掉牛肉饼,嘴里包得鼓鼓的。

「不然我哪有这口福?」我说着舔了舔手指,「这福气不一般都是少爷享吗?」

别看杨姐姐浑身都透着股妖媚劲,其实骨子里是贤惠厨娘一枚,时不时就会去厨房捯饬好吃的。

只是每次都先给二公子送去就是了。

不过想想也是哈,二公子身份多尊贵啊,有啥好的自然要给他送一份才显得周到不是?

杨姐姐的声音低低的,「……少爷他太忙了,哪顾得上我们这些无关紧要的人。」

哦哦我懂了。

杨姐姐定是同少爷发生些口角,不好与旁人说,毕竟都是打工人,也做不了什么反抗。

唯独不把自己做的好吃的给他,就是最大的抗争了。

这么一想我又替杨姐姐感到不值起来。

「杨姐姐怎么不去开个店呢?比待在镖局赚钱多了!」我又在篮子里挑了一块饼子出来,一口咬下,啊这里面是花瓣,好香甜啊。

「我哪有那本事啊?」杨姐姐眉睫弯弯,惹得我都心疼起来。

我想用手去拍拍她的肩,却又顾忌手上脏兮兮的,只好收回来,「怎么没有啊?我若有你这本事,早就单干去了!自己做自己的主多好啊!」

自己赚的钱都是自己的!

也不用刻意讨好谁!

哇!

那也太爽了吧!

我已经满脑子都是拨算盘的声音了。

「我们小欢欢的想法总是这么可爱呢。」杨姐姐捂着嘴笑,「不过啊,开店没有你想得那么容易,有很多事情都需要考虑的。」

我顿了顿,开店需要考虑的事情?

嗯。

盘块地确实不容易,现在临江城的地价还挺贵的呢。

而且盘了地之后还要修房子。

修了房子之后还要做装修。

做了装修之后还要揽客。

的确有很多需要考虑的事情啊。

若是待在镖局,就只需要思考自己分内的事情,每月拿俸禄,管着自己的吃喝拉撒就行,的确舒坦不少。

作为二公子,肯定思考的比我们多多了,毕竟他是镖局的主人嘛!而且二公子还要京城临江两边跑,要想做到面面俱到,肯定更是辛苦。

「少爷确实挺忙哈。」我不由得赞同起杨姐姐来。

害,不用自己开店的打工人,真是幸运呢!

「小阳,听说你病了好些时日,我来看……哟,姐也在?」

我这边话音还未落,门口便有熟悉的声音传来,倒是杨姐姐先叫出了名字,「斐然?」

我上下打量门口那少年一番,一袭红衣,梳着高高的发髻,雪天里这样的打扮映衬的那白嫩的小脸愈发娇俏,我一时竟也没有和之前那位小白花联系起来,「斐然?」

好吧。

我咽咽口水。

只求朝暮现在不要抱着咸菜来找我。

我真是个倒霉的婢女……

「你来做什么?」不,或许杨姐姐比我还倒霉,因为她的语气听起来一点也不友好。

啧啧,看来不仅和二公子吵架了,和斐然也吵架了。

斐然一点也不在意他姐的态度,径直走近了些,将手里的绿豆饼放在一边的矮桌上,「我来看看小阳啊,你说是吧,小阳?」

「看小欢欢?」杨姐姐挑眉表示不信。

斐然淡定地朝我笑笑,「不然我来干吗,你说是吧,小阳?」

杨姐姐从床边上站起身来,偏头不去瞧他,「小欢欢在床上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怎么早先没见你来?」

「早先在路上耽搁了,从京城过来不也要耗个几日,你说是吧,小阳?」

「你好好说话,别什么都扯到小欢欢身上。」

「姐姐觉得我没有好好说话吗?你觉得呢,小阳?」

我看看杨姐姐又看看斐然,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我突然想起,朝暮根本不知道我要吃什么咸菜。」我掀了被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上鞋子,净了净手,披上衣服,就往门口去,「我得自己去偏厨看看,哈哈。」

我回了回脚步,把床边的杨姐姐提过来的篮子也顺手带上,还有斐然刚刚带过来的绿豆糕。

溜走归溜走,吃食不可忘。

你们姐弟之间慢慢聊吧,我要去压住另一位随时回来的男人,不然你们仨凑在一起更是难控制。

好巧不巧,我在门口和拿了咸菜过来的朝暮撞个满怀。

「死丫头穿这么少急急忙忙的又要干吗去呢!」

「害!我这不怕你找不着我要的咸菜嘛!正准备去找你呢!」我故意大声地说着。

朝暮将我整个人拢进怀里,用披风盖住,举了举手里的食盒,「我把偏厨的咸菜每样都拿了一份过来……」

我忙捂住他的嘴,挟持着他往外走去。

我手里的东西多得直在他身上打架,朝暮站定了步子,抬手将我手里的东西都拿在自己手上,「做什么呢你?」

「斐然来了。」我悄咪咪地和他咬耳朵。

「杨斐然?」朝暮的眉微微蹙起,「他怎么来了?」不耐烦的语气和杨姐姐有得一比。

果然不让朝暮进去是明智的选择!

我忙道,「他在和杨姐姐吵嘴呢!」顿了顿,「好像又不是吵嘴。」又顿了顿,「但是……」再顿了顿,「哎呀反正就是气氛很奇怪,我要换个地方吃东西嘛!」

朝暮好奇地往里面望了望,笑道,「小丫头片子也能看出气氛对不对了,嗯?」他空了只手出来,揉了揉我的发顶,「真是长大了。」

我不理睬他这看似在表扬我,却实则在调侃我的话语,拉住他的手臂往不远处的房间去,「我要去你那里吃。」

「行行行,可以。」

29

一进他的房间,绕过屏风,我就隔着珠帘瞧见了他床边摆着的两只布绒娃娃。

「哇,房里怎么还有娃娃呢?」我惊讶地感叹。

我都不知道朝暮有这爱好呢?

朝暮面色一红,把手里的东西放桌上,然后几步上前将那两只往床上一扔,拉上窗幔挡住我的视线,「啧,吃你的东西。」

我偏着头望,「什么嘛,给我也看看,别这么小气呀!」

「有什么好看的!」朝暮双手抓着床幔,一脸你别想过来的表情。

我见他这样更是好奇,却也不想上前胡闹,只好压着好奇的心思坐在小圆椅上,「行吧。」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就像柴哥长得五大三粗的却喜欢鲜艳的女装和首饰。

朝暮表面不可一世背地里却喜欢这种可爱的玩具布偶!

我一手撑着下巴,一手去戳弄朝暮从偏厨拿来的食盒。

不过,生活之所以那么精彩也正是因为有这些千奇百怪却又五彩斑斓的人在吧。

「其实喜欢布偶也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呀。」我甚至试图开导他。

朝暮见我坐下,便稍稍安心地往我这边走过来,屁股刚挨着板凳,我唰地一下站起来,往床榻那边飞奔而去。

想不到吧!

嘿嘿。

本姑娘还有这一手!

「哗啦」

我拉开床幔。

啊,映入眼帘的是一只白色的红眼兔子,和一只有兔子两个大的……狗?

「欢阳!」

朝暮晚我一步。

我拿起那两只玩偶,捏了捏,还挺舒服。

「这有啥好藏的,挺可爱啊。」我爱不释手地抱在怀里,「你怎么会想起买这玩意儿?」

朝暮瞧着我怀里的玩偶,将那只狗拿下来自己抱着,颇有一种事情既已败露,那就无所畏惧了的感觉。

我转眸看他,又看看那狗,摸着下巴惊奇道,「别说,你和这狗长得还挺像。」

朝暮眉头一跳,「什么狗?这是狼!狼!」

狼?

我仔细看看,额,这怎么看都是一条大狗狗啊?

朝暮这傻子莫不是被老板骗了吧?

我从他手上拿了那狗,认真再看看。

好吧,非说是狼也行。

「摆在这儿多好看。」我将它和小兔子一起规规整整地摆在床头,「买都买了还怕别人瞧着啊?」

我又把那兔子往那狗,哦不,那狼怀里放放,调整了一下位置,看着看着便觉得莫名熟悉,我用手肘撞撞朝暮,「诶,这俩怎么看着那么眼熟呢?」

朝暮将我搂住,提示道,「像不像我俩站在一起的样子?」

对呀!

就是呢!

朝暮瞧我看出名堂来,摸着鼻尖又道,「那天在街上猛然一晃眼,只觉得像极了。」说着他加一句,「不然我又不是李柴,买这玩意儿作甚!」

嗯?

柴哥买这些咋了?

你这么说柴哥,柴哥知道吗?

我偷笑出声。

我靠在朝暮怀里,瞧着这俩娃娃越看越觉得相似,不知怎的,心情就雀跃起来。

我朝朝暮勾勾手指。

他疑惑地看我一眼,俯下身子,「怎么?」

我瞧着他还有些泛红的耳尖。

这家伙怎么会因为这个原因就买了两只娃娃呢!

跟他的形象一点也不符啊!

一想到他这大块头在小摊面前有些扭捏有些坚持地买这两只回来的场景,就觉得太好笑了。

我踮起脚尖,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啵唧亲到他的脸颊上,「朝暮,你太可爱了。」

30

朝暮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摸摸被我亲的地方,直起身子,整个红到脖子根,「做,做什么呢?谁教你的!」

谁教我的?

我眨巴着眼看他,「隔壁弹棉花的王大爷。」

朝暮似乎小声骂了一句脏话,「你一天天的到底跟些什么人打交道啊?什么社交圈子啊?学也不学好。」

「这样是不好吗?」我小声地问。

可是王大爷说这样最是表达喜欢的行动了呀。

而且我看大娘也经常亲大爷啊?

为什么我不行呢?

朝暮看我一眼,又一眼,欲言又止,「你这样……过别人没?」

我摇摇头。

这不刚学到不久吗?

你是第一个实践者。

但是看起来好像不是很好用?

不过我觉得这不是我的问题,是你的问题。

下次和杨姐姐试试,她肯定喜欢!

见我摇头,朝暮表情悄然放松些,甚至拍拍胸脯长舒一口气。

我见他这样反应,又问,「你不喜欢这样吗?」我好像还挺喜欢的,就像在吃我最爱的糕点,甜甜的。

「谁会喜……」他还摸在脸颊那处没撒手,似乎回味了一下,清清嗓子,「咳咳……其实还行。」

嘁。

口是心非。

我看透你了,男人。

我假装没看见他别扭的样子,扯扯他的袖子,指了指自己的脸颊,闭上眼,「那我也要。」

好半晌,朝暮的唇紧抿着,瞧着我没说话。

我疑惑地睁开一点缝隙看他,「怎……唔。」

唇上一软,好像还有温热的舌尖划过。

他飞快地站直身子,「好了。」

欸?

欸??

怎么和我的不一样?

王大爷没和我说要亲嘴啊?

我舔了舔舌尖,这样,好像,也不赖。

朝暮猛地梗着脖子抬手捂住我的嘴,眼尾潋滟着水色,「你,你怎么还尝起味道来了……」

尝味道?

难道我刚刚那动作像是在吃东西?

我忽地想起,「呀,绿豆糕要凉了!」

真是的!

跟他在这里说话说话,竟连吃食都忘了!罪过罪过!

说着我扒拉开朝暮的手,往桌边去,「还好还好,温热的。」我捏起一个咬了一口,又看向还在珠帘后面的朝暮,「你发什么愣呢?一起来吃啊。」

朝暮在那边好似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泄气一般,「没什么,你吃吧。」

嗯?

怎么了这又是?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将口中的绿豆糕咽下,看着他在床榻处站了好一会儿,试探着问,「那……你过来坐下吧?」

朝暮真是越来越难懂了。

为什么心情时好时坏呢?

难道这就是王大娘说的……更年期?

朝暮拖着步子过来,调整了一下心情,在我对面坐下,一边替我把那些吃食全都摆了出来,一边语重心长地叮嘱我,「刚刚这种……除了我不能与旁人做,知道吗?」

我含着一口鲜花饼,「杨姐姐也不行?」

「不行!」

我轻哼一声,「你真是小气。」

「诶你这丫头怎么……」

「好啦好啦。」

「欢阳,我在很认真地同你说!」

「我知道啦。」我几口解决掉鲜花饼,拿了一个牛肉饼掰开,递给朝暮一半,「喏,这个挺好吃的,尝尝嘛。」

我见他还皱着眉头,只好挪着屁股到他身边去,凑上去印上他的唇,给了他一个鲜花味的亲亲,「我知道啦,以后就亲你,不亲别人。」

虽然我不懂为什么,不过既然你都说了,我还是会听话的。

毕竟我是个懂事的婢女嘛。

我见朝暮眉头舒展开来,立马笑得莞尔,将手里的牛肉饼递过去,「你吃……唔?」

朝暮的脸在我眼前骤然放大,他轻啄了一下我的唇角,又端正了身子,「咳……我还你的这是。」

嗯??

什么鬼???

「我出去……看看雪,你慢慢吃。」说着,他倏地站起来,背脊僵直地朝门口走去。

嗯?

怎么回事?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拿着牛肉饼愣愣地自己咬了一口。

真的有那么不喜欢吃牛肉饼吗?

挺好吃的啊。

我瞧着他绕过屏风打开门,寒风扑面,忙叫道,「好歹拿把伞再……诶诶!朝暮!朝暮……跑啥啊这是?」

门关上,房内恢复安静。

真是的,还害羞呢。

我扭头望着床边那两只玩偶,抿了抿唇,悄然一笑。

朝暮的唇,好软啊。

我真是个幸运的婢女呢。

31

我是个倒霉的婢女。

等我站起身准备去找朝暮的时候,雪停了,打开门只看到白茫茫一片的雪,哪里还有他的踪影。

反倒是斐然一袭红衣走了过来。

「小阳。」

「斐然?」我停下步子看他,踮脚往他身后看了看,「杨姐姐呢?」

「去前厅了。」斐然抖了抖身上的残雪,微笑着看我,「小阳看起来气色很好。」

我摸摸自己的脸,「嘿嘿,杨姐姐把我照顾得很好。」

想起这段时间杨姐姐不间断地投喂,幸福得快要冒泡泡。

斐然眯着眼看我,唇边勾着似有若无的弧度。

我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

难道我刚刚吃完东西忘记擦嘴了吗?

脸上沾了什么脏东西?

「你为什么一直看我?」

「看着小阳笑,心情会变好啊。」斐然一本正经地回答我。

瞧瞧,瞧瞧,这小嘴多会说话啊。

真应该让朝暮过来学学才好!

老是说违心话,是会变老的!

我被他几句话哄得心情更好起来,便想和他多聊两句,「斐然这次来这边玩几天呀?」我再带他继续玩临江城,上次因为朝暮的缘故,都没有玩好,还有好多地方没带他去呢。

斐然摇摇头,「这次就不麻烦小阳了,我一会儿便要回京城了。」说着他还拂去了我肩头几不可见的灰尘,「下次再见可不知是什么时候。」

啊?

这么着急?

不是刚刚才从京城过来吗?

现在又要回去了?

京城出事儿了?

我难得机灵一回,「你这次,是来接杨姐姐回去的吗?」

「小阳这样聪慧的话,我该舍不得你了。」斐然笑得很是柔和,嫣红的唇愈发显得勾人,「不若便和我们一同去京城吧。」

去京城?

才不要呢。

我摇摇头。

斐然笑了笑,想来我的回答也在他的意料之中,故而没有强求,只抬头看了看天色,「再不出发就要晚了。」然后顿了顿,指尖点了点我的后方,「小阳你背上有点脏东西哦。」

「欸?哪里?」我扭过头朝背后看,右手在上左手在下的在背上摸索,却什么也没摸到。

斐然先是欣赏了好一会儿我独自努力的模样,才悠悠地道,「还是我来帮你弄吧。」

「哦……好。」

斐然得到了许可,连眉梢都扬了起来。他上前一步轻轻地环住我,像是怕把我弄疼了。我也浅浅地靠着他。斐然的怀抱和朝暮完全不一样,连味道都是陌生的……

不等我再仔细感受,就被人扯着衣领往后一拉,还没意识到发生什么的我只看到了朝暮凌厉的下巴从我眼前划过,然后斐然灵巧地避开了一拳。

「哎呀呀,朝暮哥这是做什么?」斐然的声音还带着调笑。

「杨-斐-然!」朝暮硬邦邦地从牙齿里挤出几个字来,一字一顿地生怕对方听不清。

斐然回应得轻声细语,「我在呢。」

眼看着朝暮又要一拳打过去,我连忙拉住他捏得紧紧的手,进而抱住他的胳膊,「朝暮朝暮!」

「欢阳你放开!老子今天……」

「朝暮你等等,误会误会……」我快要抱不住,心一横挡在了斐然面前,往朝暮身上一跳,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大腿夹住他的腰身,朝暮眼中怒气还没消散,手已经扶住我的身子。

见他张嘴似乎想要骂我,我一不做二不休地闭眼抵住他的唇。

啊这下世界终于安静下来了。

我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啊。

我乱七八糟地又想着。

我去,没想到我居然能跳这么高?

果然人的潜能是需要被激发的!

直到身后斐然发出了笑声来,「小阳与朝暮哥的感情愈发好了啊。」我才猛然回神松开他的唇。

只是朝暮好像还没缓过来,呆呆地把我抱在腰间看着我没说话,眼神沉沉的。我清清嗓子,扭着身子拍了拍他的肩,示意快放我下去,但是他像是没感觉一样,将我抱得更紧了。

「那个,朝暮……」我趴在他肩上,跟他咬耳朵,「你快放我……」

「天色已晚,恕不远送,慢走。」朝暮抱着我转了个身,就往房间里去。

诶诶诶?

这就进屋了?

我还没问京城发生了什么呢!

我看着斐然还立在原处,微笑着扬手冲我挥了挥。

见状,我实在难为情,连谢谢都还没与他说,就被朝暮弄得节奏乱了。我把头埋在朝暮的肩窝处,也跟他挥了挥手。

随即,门便合上了。

32

我是个倒霉的婢女。

朝暮把我按在床榻上坐好,然后狠狠地批斗了我一顿。

我发现他愈发小气了,亲亲只能给他一个人也就算了,连抱抱都不让分给别人。

「人家斐然是帮我弄后背的脏东西呢!」

「那你转过身去不就行了?用得着抱你?」

「额……」

是哦,我怎么没想到呢?不行,这种情况下气势不能落下,「那一时情急发生这样的事情也是……」

「一时情急也不行!」朝暮急促地打断我,那双眼睛似乎要将我生吞活剥了。

我被他这样一看,就觉得委屈得不行,嘴一瘪哭出声来。

凶……凶什么凶!

我又不是故意的!

「你哭!你……」朝暮眉头一蹙,再也没办法维持当下的表情,肉眼可见地慌了起来,从怀里拿出了手帕来,想替我抹眼泪,「你别哭,我不是有意凶你,我只是……」

我抽抽搭搭地侧过身。

朝暮也懊恼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坐在我边上哄我,「欢阳?」

我没理他。

「我只是担心你,杨斐然没有你看起来的那么单纯,你不要对他……」朝暮放软了声线,从后面握住我的肩,将我慢慢转过去面对他,替我擦了擦脸上的泪,「你别哭,欢阳。」

朝暮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最终还是把我抱在了怀里,「对不起,对不起欢阳。」

我哼哼唧唧地回抱住他,在他的胸襟处擦干净了自己的眼泪。

靠在朝暮的怀里,感受着熟悉的温热和味道,我才听见他一直以来稳健有力的心跳似乎有些乱了。

我闷闷地说着,「朝暮,对不起。」

「嗯?」朝暮怔了一怔,「你对不起什么?」

我在他怀里摇头,「我也不知道,只觉得好像应该说一个。」

闻言,朝暮哭笑着用下巴蹭了蹭我的发顶,「真是拿你没办法。」

我往他怀里钻了钻,想起别的事情来,「朝暮,京城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有啊,你怎么问这个?」朝暮一下又一下地顺着我的发丝,「因为杨青澜?」

我点点头。

看来朝暮也知道杨姐姐要回京城的事。

朝暮笑道,「她家给她说了一门亲事,但是她不乐意。」

亲事啊?

为什么不乐意啊?

对方人长得不好看吗?

难道是个穷光蛋?

我把疑问都问出来之后,朝暮弹了我一个脑崩儿,「杨青澜心里有人,自然不愿再嫁别人。」

哦原来是这样啊。

朝暮看起来有点鄙视我,「你怎么这么肤浅啊!」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意识到什么,「臭丫头!你当时在山上是不是……」

「我没有我不是别乱说!」我捂住耳朵摇头,默念,王八念经王八念经王八念经……

「色胚子,年纪不大,贼心不小!」朝暮好笑地捏了捏我的脸,「幸好我长得不差,不然岂不是还委屈你了?」

「那我指定是会当天连夜逃跑的。」我顺口接道。

谁还会在你那破土匪窝里待上那么久?

一没月俸,二没保障的。

「好啊,没良心的坏丫头。」朝暮作势就要挠我痒痒,我连忙告饶。

我好心情地看看朝暮愈发棱角分明的脸,越看越觉得觉得自己真是赚大发了。

当初没有离开就是最最正确的选择。

我甩开脚上的鞋子,跪坐在床榻上,朝暮抬手护住我的腰,免得我摔下去,「你又要做什么?」

王大娘说得没错,亲亲真的会上瘾。

我捧住他的脸,亲亲他光洁的额头,微蹙的眉心,挺拔的鼻梁,卷翘的睫毛,最后亲亲他的唇畔,「我真是个幸运的婢女。」

「你不是婢女。」朝暮搂住我的腰,将我抱进他怀里,眸子里像是有一团化不开的墨,声音喑哑,「你是我的未婚妻。」

33

我是个倒霉的婢女。

哦不,我是个倒霉的未婚妻。

自从朝暮学会了亲亲这个技能之后,我几乎每天都会收到大家的关心,「欢姑娘,你的嘴怎么了?」

而我只能笑着回应,「啊,这两天上火。」

私下里我找到机会就要捏着拳头捶朝暮,可他一点都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甚至很是满意现在的情况,乖乖地任由我打。

这样的日常维持到开春,朝暮去走新年的第一镖。

每次走镖少则半月,多则半年,我终于再次过上安宁的账房婢女生活,真是莫名自在啊。

而闲暇时候我就会去教场上看看新鲜的肉体。

这次朝暮不在镖局月余,时间略长,也不知道是不是路上遇到什么耽搁了,平时开春的镖不会这么久的。

我抱着吃食在教场边上坐着,看着看着就想起朝暮来。

他的身材也很不错,可惜他就是太小气了,总是不给我看,扭捏得跟个黄花大闺女似的。

哼,最是小气。

正骂着呢,身后传来声音。

「欢阳!」

我叼着糕点回头,来人一身玄衣站在树下,微微凌乱的头发被春风吹拂起来爱抚着,彩带在一头青丝中若隐若现。

所以说,不要在背后骂别人。

这种说曹操,曹操到的事情我可做太多了。

我将糕点放在地上,开心地叫了出来,「你回来啦!」拍拍衣裙上的碎屑,提起裙摆就朝他那边去,一头扎进他的怀里。

朝暮顺势接住我,用下巴的小刺胡须蹭我,「臭丫头!听胡妈妈说我走之后你天天在教场流哈喇子?」

糟。

我就知道。

一回来就开始秋后算账。

我懊悔地抿了抿唇,不就是上次偷偷翘了两天班吗?胡妈妈怎么能出卖我呢!我可是她徒弟啊!

再说了,我可是很正经的。

流哈喇子这么没水准的事情……

「我发誓,我只是单纯地看,绝对没有流哈喇子。」我从他怀里抬起头来,看着他眼底浅浅的青色,举爪保证。

「嘿??你这丫头真是?」朝暮扬眉笑骂我,抬手捏了捏我的脸蛋,「想气死我是不是?」

我在他怀里拱来拱去地躲开他作恶多端的手,直到拱够了我才道,「你先去洗个澡吧。」

出去了这么久,身上都有味儿了。

我今儿这条裙子还是昨儿新买的呢。

说着我就要脱离他的怀抱,朝暮听我这样说,反而故意再次抱紧我,「嫌弃我?」

我双手抵着他的胸膛,使劲想拉开距离,但是碍于力量的悬殊,失败了,只好继续安心待在他怀里,「才没有呢。」

我只是心疼我的新衣服。

不过算啦,朝暮回来了就会给我更新的衣服,也不差这一件!

嘿嘿,我真是一个幸运的未婚妻!

34

我是个倒霉的未婚……

哦不,我忽略了未婚妻都要面临的一个情况。

就是丑媳妇见公婆。

嘤。

我现在反悔做回倒霉的婢女还来得及吗??

这次出镖朝暮好像疲倦极了,并没有和我胡闹多久,「我先回房间洗洗,这次回来请了长假,等我休整几日,趁着天气好带你去一个地方。」

他说完这句话,像是松了一口气,我却提心吊胆起来。

去哪里?

说得这么正式。

难道是去见他的父母?

可,

我有点犹豫,不知道这样猜对不对。

早先在尚书府的时候,就听人说过,老爷有一个私生子,一直在外边养着,从来没回过府。

据说那私生子是一个舞女生的,只是露水情缘,却不想留了种,这样上不了台面的事情按理是要私下解决掉的。只是那私生子不知是命大还是怎样,硬生生躲过了堕胎药,还瞒着众人生了下来。

尚书大人仁慈,到底是一条生命,也不忍继续残害,但也不想带回府中影响家庭和睦,故而雇了仆人婢子养在外面。

上次斐然说到「尚书大人」,我便想起这茬来,一直不敢确定,反复思考了很久,我才仔仔细细地对应了一下。

朝暮对自己的背景只字未提,又被斐然叫作「赵慕雨」,尚书府姓赵,还叫二公子「哥哥」。

我感觉,

应该,

大概,

也许,

可能,

朝暮就是那个私生子。

我难得被自己的推理能力震惊到。不过我当时想着,再如何与我这个小婢女是没有什么相干的。有钱人家这种事情多了去了,我从来都是当做故事听。

但是现在,

我作为未婚妻,

朝暮说这话,

难道,

他,

要带我去见老爷??

我咽了咽口水,也不知道老爷看见被自己亲手赶出去的婢女以儿媳妇的身份回到府里,会是怎样的心情。

反正我挺复杂的。

我定了定神,收回胡乱纷飞的思绪,看向朝暮的眼睛,捏着自己的衣袖,认真地点点头,「好。」

你放心!

我不会给你丢人的!

府里的情况说不定我比你还了解呢!

如果有人欺负你,说你坏话,我肯定会帮你的!!

朝暮似乎被我这视死如归的表情逗笑了,摸摸我的发顶,道,「这么紧张做什么?」

「我没紧张!」

没紧张!

不紧张!

怎么可能会紧张!

我超自然的好吗!

「只是带你认识一下。」朝暮好笑地看我佯装镇定,「我们再有半年多的时间就要成婚了,你都不好奇我的身份吗?」

你的身份?

我好像已经猜 得七七八八了啊!

只是这猜出来之后,我也不敢说,我也不敢问啊!

我摇摇头,「你是谁,我都喜欢你。」

所以,你不用再说了。

别刺激我的心脏。

我不好奇。

真的。

我佛了。

35

几日后。

好的。

我懵了。

我总算知道什么叫作三人成虎,谣言可畏,人心难测,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了。

基于对尚书府的信任,大家心照不宣地认为所谓「养在外面」,就是在京城郊区买了一处宅子,雇佣了厨子侍卫婢女等,对其好生照料。

没想到「养在外面」的意思是在某偏远地的某不知名的村落里,一处农夫家里。

我一路上看着朝暮熟络地跟沿街的人打招呼问好,好像都能在这条泥泞的小路上看到小小朝暮在这里生活的痕迹。

朝暮什么都不同我说,肯定也是怕我担心。不知怎的,眼眶就酸酸涨涨的,想要落下泪来。

我歪头看看身边的朝暮,他看起来心情很好,一路上遇到的人看起来也很和蔼,还会热切地和我们打招呼。

我心稍安,这里虽然生活条件差些,但是民风淳朴,想来朝暮的童年过得也还算是自在无忧。

说不定比待在府里还幸运多了。

我记得在府中的那些公子小姐一个个被逼着学这学那的,参加这里的宴会那里的宴会,与各种人周旋,除了衣食富足,也没见着比我们开心多少。

「你哭什么啊?」朝暮将我稍稍抱紧了些,「饿了?」

「饿……?」什,什么饿了!

我在你眼里就是一个只会为了吃食落泪的人吗?

你当我是猪吗!

太过分了!

枉我刚刚还心疼你……

「咕——」

我靠??

我连忙捂住自己的肚子,抬眼见朝暮露出「我就知道」的表情来。

完,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好啦好啦,马上就到了。」朝暮拍拍我的头顶,笑着安抚我,「多大人了,还因为肚子饿哭鼻子,羞不羞哇?」

我就说了我不是因为这个哭啦!

啊!

气死我了!

这个不争气的身子!

净知道给你主子丢脸!

我愤愤然地拍了拍自己的肚皮。

这里一家一户离得有些远,都是从一条主路上延伸到田地之间立一处房子,大多数家门口还会有坐在椅子上摇着蒲扇的老人,朝暮路过每家每户都会停下高声打个招呼再走,一直走到一家门口有大槐树的院子外面停下。

早有调皮跑得快的小儿来报信了,所以我们停下的时候正巧碰上一个妇人匆忙地在身前的围裙上擦着手往外走,她瞧着我们也住了步子。

「娘。」朝暮唤道,还故意将我往身后藏了藏,「猜我带了啥回来?」

那位妇人看看朝暮又歪头看看我,一跺脚,拍着手笑道,「噢哟,这不是带了儿媳妇回来嘛!」

不等朝暮接茬,我探头出来,学着一般无二的语气笑着戳了戳他的腰窝道,「噢哟,这是你娘啊?」说着我从朝暮后面跳出来,上前几步挽住妇人的手,「他不开腔,我还以为朝暮有个没同我说过的姐姐呢!」

妇人这次笑得连眼睛都快看不见了,摸摸自己的脸说,「是咯是咯,这丫头嘴真讨喜哦。」

「好姐姐,等了很久吧?」

「噢哟噢哟,不久嘞。」妇人连连摆手,「别叫姐姐,一把年纪臊得慌欸。」

朝暮站在我边上笑得无奈极了,凑到我耳边小声道,「我算是知道为什么临江城那边的大爷大娘们都与你熟络了!小丫头片子还挺会说?」

废话!

我以为你要带我去京城见老爷,现在我看到这个好姐姐就亲切到不行好伐!!

跟贵人相处不来,跟平民百姓还相处不来吗?

要不是有你这层关系挡着,我现在激动得可以跟好姐姐表演一个当场义结金兰!

好姐姐将我和朝暮安排坐在院子里,说饭菜还要一会儿,我想进去帮忙,被拒绝了,朝暮也让我安心坐着,他进去帮忙也是一样的。

好吧。

我乐得清闲。

心中压着的大石头放下,整个人轻松不少,我吁出了一口气,恍然想起朝暮说要带我去个地方时的那个表情。

啊,原来他松一口气,是因为这个啊。

这次出镖真是辛苦他了。

我坐在院子里抬头看会儿天,甩着脚无所事事,瞄到桌子底下趴着一条小狗,通体黑色,下巴到腹部为白色,短短尖尖的尾巴悠哉悠哉地摇着。

我躬下身子想摸一摸,那狗忽地睁开了眼,好像看了我一眼,似乎还打量了一番,然后扭过头背对着我继续趴好。

嗯?

这狗?

这狗刚刚瞧不起谁呢?

我干脆离开椅子,蹲在地上,双手扯住它的耳朵,让它面向我,「傻狗傻狗,你看看我呀。」

这狗脾性还挺好,被我扯住也只是奶着声音「汪」了一下,我胆子愈发大了起来,拉着它的前爪将它从桌子底下拉出来,然后抱在怀里。

这小东西倒也随遇而安,在我怀里拱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继续阖上眼,任由我怎么搓揉它。

嘿嘿。

真舒服。

回镖局了我也要养一只狗。

还要养只白兔子。

「欢阳!怎么玩起狗来了。」朝暮站在门槛处叫我,指着门边的出水口,「赶紧过来洗洗手,准备吃饭了。」

「好嘞!」我依依不舍地放下。

没事。

我自己也会有狗的。

到时候随便我怎么玩!

后记 1

朝暮爹娘做的饭菜真的好好吃!

而且他们很热情,一直在给我夹菜,我的碗里一直都像小山一样。

吃得好撑啊。

嗝。

后记 2

坐在摇椅上和好姐姐一起一边喝茶一边看着朝暮和阿叔两个人撸起袖子卷起裤脚在田里插秧的样子,真的很爽。

而且朝暮难得穿了背心。

吸溜。

身材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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