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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氏双姝

与储君有婚约的人是我,但成婚的却是我的庶妹,接到赐婚圣旨的那一天,庶妹跟我说,我风光了这么些年,以后她才是主角。

庶妹取代了我的光芒,我为了大局送了庶妹嫡女之名。

她说她赢了我,坐上后位母仪天下。

可最后却是我打开封禁的宫门,将她安葬。

她到死都没悟透,她的敌人从不是与她争抢的女人,而是这个时代。

1

记得那一年,京中下了很大的雪,家中内院的池子结了厚厚的冰,我想着等过几日冰再结得严实点,让小厮做些小木车在里头滑着玩,可这个念头还没想全,就听着满院子有人喊二小姐落冰里去了。

一家人急急忙忙赶到池子边,二妹已经被救上来了,只是冬水寒凉刺骨,二妹浑身被浸透,已经虚弱晕乎,苍白的嘴里喊着不停地喊着冷,我将厚实的披风裹在她身上,让人连忙送去更衣取暖,急寻大夫诊治。

跟着二妹的下人说二妹初次见到大雪,又见池面结冰尤为欣喜好奇,便支开随从下去了。

我知道下人的言辞有所隐瞒,但大致为真,我这个妹妹是外室所生之女,从小长在南边,今年夏才到京中,第一次见雪,没什么经验马虎之下才出了这样的事情。

我责罚了不尽心的下人,具体的还要等庶妹醒来再来量度。

庶妹落水后晕倒,接着又发了高烧,一共昏沉地睡了有五日,这期间,母亲问过我一次她的情况,父亲亲自去看过三次,本是内宅的事情,可母亲对庶出的子女只有管教没什么爱抚,于是我就拿着鸡毛当令箭,管着这件事。

庶妹在落水后醒来,似乎变了一个人,她从前虽贪玩活泼,但多在人后,见找母亲或见着我,皆是低下头,一句话嘟囔不出恭敬得很,而如今却已是不卑不亢,我倒是很欣赏这样的脾性。更甚者,从前听过她抚得一手好琴,如今却是弃了琴,改为吟诗作赋,在家中宴席上当着众宾客的面,做了十首千古妙辞。

「不管她,左右在内宅翻不出什么名堂,来日嫁了人也不归我管。」面对这么出挑的庶妹,母亲是这么说的。

母亲向来是个心大的人,只要不突破她的界限,便是一句人自有自的活法。

我这个妹妹是个很出挑的人,来京城一年已是才女之名天下闻,登门求亲的真是要踏破门槛,来者皆是皇亲贵眷,世家公子,最不济的也是颇有盛名的才子。毕竟,清河崔氏可是个不小的门槛,也不是人人喜欢,便可有可求之机。

「姐姐,你嫉不嫉妒我?」

「嫉妒?」

又是一年冬日,我们围在火炉旁边,喝着热茶,烤着南边来的橘子。妹妹这么一句话弄得我有点不明所以。

「嫉妒我有这么多人喜欢,我这么出名,大家都快记不得你这个崔家嫡女了。」

这话着实有点冒犯,但都是亲姐妹,左右当她口快不过脑子。

「我是崔家女,你难道不是崔家女吗?你有才女之名,外人看来我必也是饱读诗书的。」

「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我说的是,你是嫡女,而我是庶女,你们这儿不是嫡庶尊卑最为看重吗,你是嫡女,当然高高在上,作为庶女应该样样不如你,可我如今风头盖过了你,大家都喜欢我,不喜欢你,你不觉得有负面情绪吗,你不觉得不得劲吗?」

我瞧着她边说着,边用手来帮助自己表达话意,而后拿着一支笔递到我嘴边,说了一句不明所以的话。

「我只是想客观公正地采访你一下。」

2

我把她拿着笔的手轻轻地拨到一边,直接忽略了她的提问。

闺房姐妹之间谈心是私房话,可以谈很多事情,可以问的没顾忌,也可以答的没羞臊。但是这种拈酸吃醋听起来不像好话的问题我并不想理会。

妹妹被我忽略后,叹了一口气,沉默了一会儿,说:「也对,你有血脉压制,而且还是未来的太子妃,将来可是大权在握母仪天下,此刻的我在你眼里还是不值一提的。」

妹妹说话越来越不客气,明面上是对自己的贬低,实际上是颇多不满,甚至不怀好意,我本想开口教训她几句,但想着又算了,她如今这么在乎嫡庶,我何必拿着嫡庶尊卑的架子来教育她,反正她也听不进去。

「二妹妹是有学识的人,自然也是有远见的,妹妹有真本事,不妨把眼界放宽一点,何必拘泥于姐妹宅院之事。」

「那是妹妹格局小了,咱们姐妹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到底还是有些交浅言深。」

「血脉相连,何来交浅。」

我和这个二妹妹那是一句话都不让着彼此,她出言犀利,我就做软棉花,针能进,却又扎不疼。

如今大家岁数都大了,能留在家里不过几年,各自本分一点也就相安无事了。

在我俩一言一语交锋几句之后,妹妹身边的丫鬟拿着一壶茶水进来了,我瞧着茶水壶进了室内,外壁凝结水珠,就晓得她又任性了。

「你又喝冰水!」

看着又是一壶冰水,加上刚刚她说话不客气,趁此良机发了个脾气。

「多谢长姐关怀,这是烧开的水冷的冰水,不会有什么细菌,」话说到一半,二妹妹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冰水了,又接着把后头的话说出来,「长姐没逮着机会说我了,这喝冰水不会怎么样,鉴于我们之间有历史的鸿沟,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你就把嫡母的话记着,各自有各自的活法就成了。」

「你去岁掉进冰窟窿,休养了好些时候身子才好,夏日你吃些冰的没人说你,这大冬天你还吃这么冰的。」

真是气不打一处来,竟如此糟践自己的身体。

「长姐你今日喊我来,不是说有事情吗?」

哦,对,我都忘了,我叫她来本是有正事的,母亲给我布置了任务,得问她婚嫁之事,我本想着女孩子脸皮薄,就以闺中谈心的方式给她问出来。这还没问,就被她一通提问,差点将这件事情给忘记了。

「你如今在外名声好,登门求亲的人不少,你也快到了婚嫁的年纪,长姐想问问你,你对未来夫婿可有什么要求?」

这是母亲让我来问的,在这个时代,婚姻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为主,大多是由不得自己的,连我也是。按理说,后宅儿女的婚事由主母张罗,但母亲是为极为宽厚的人,不仅生活上不多束缚子女,连婚嫁上能自己说上一二,便会尽量考虑子女的意思,哪怕是庶子庶女也没有偏颇。

母亲想着自己以主母的身份来问庶子女,她们多有顾忌,就张罗身边人去打听,这家中有三姐妹,但三妹还是个狗都嫌的年纪,也就只好我来了。

3

「自然是有的。」

我原本以为二妹在这个问题上会羞涩一番,谁承想她好像又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

「那便说来听听,但有一样,也不是所有的能满足。」

还是得先提示一番,这是家中亲长对小辈的关怀,可别到时候有什么完不成的,这点好变成不好。

二妹妹毫不隐藏地对着我说着未来夫婿的要求,翻来覆去的听起来要求多,但对于崔氏女来说,都是可以挑选的,也算不上什么过分的要求,至于要亲自相看也是可行的,大不了到时候家中举办几次宴席,将能够得上的人都邀来。

只是在她提出最后一项的时候,我忽然不知如何作答了,但最后还是表示会慎重考虑。

「不是慎重考虑,这是必须的,一夫一妻,绝对不和任何人分享我的丈夫。」

二妹妹将这个条件说得很坚决。

之后我将这些个条件如实告诉了母亲。

「二妹最看重的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母亲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着实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表达,感到有趣吧,「这才女说出的话,就是不一样,就按照她要的这般找吧。」

母亲答应得很是痛快,倒是我抽不出神来了。

「这样找得到吗?」是啊,在我的认知里,这世家子弟,王公贵族,身边有多少女子萦绕,找到能只娶一个女人的男子谈何容易,总不能为了这一人心低嫁过甚,丈夫屈于娘家才不敢放纵也是无爱。

「不去找就没有,找了说不定,找得到找不到,是自己的姻缘了。」

母亲的话总是那般通透,只是我听了觉得心里不好受。是啊,哪个女子不想有个一心人呢。

「别愁眉,孩子啊,」母亲看出了我的心思,将我拉到她怀里,轻声安抚,「咱世家的女子,好与不好的原就不在丈夫身上,难道你把身子交给了丈夫还要把心全掏给他。」

母亲的话坦然也心酸,照顾了父亲那么多庶子女,她比我更懂得婚姻最需要什么吧。

……

二妹真有一人心的姻缘命,真的有一个符合她所有要求的男子,而且仰慕她的才华,愿意一辈子只娶她一个人,这个人还是母亲的娘家陇西李氏中的一支,出身名门,六代单传,父母教养的极为好,文武双全,不具傲俗。

新的一年开春,家里也特地安排了一场宴会,邀请了一众亲眷子女,那个男子也在其中,特地让二妹妹与其打了招呼,二妹妹事后也表示很满意。

听说二妹妹见了这个男人之后,发表了一句感叹,「还是包办婚姻靠谱啊。」

家中人也对此很满意,等我与太子成婚,崔李两家便可坐下将二妹妹的婚事定下。对了,我与太子的婚事卜算定了日子,今年秋。

……

只是,二妹妹或许真没有个那个一人心的命。

今年酷暑难耐,二妹妹生冷的东西便也吃得更多了,又去玩了水,结果月事一来疼得昏死过去。家中急忙找来大夫看诊,却被告知二妹妹或没了生育能力。

「二小姐原先在冬日里落水,身子便亏空不少,加上常年饮食冷冰,夏日浸于水中,新症旧患一起,牵一发而动全身,以后怕是很难有孩子了。」

此事不小,特别是如今与李家有了心照不宣的婚事,也伤及女子的名声。大夫是放心的人,自然不会说出去,如今就看自家怎么处理了。

……

晚间的时候,父亲特地来找母亲商议这件事,我刚好在母亲院子里,也被留下来一起出主意。

「要我说,左右这婚事没下定,不如就此算了,等身子调养好便再找。」

母亲表示这不算什么大事,婚事没定,一切有可回旋的余地。

「贸然退婚必然引发猜测,免不得说你这嫡母见不得庶子女好。」父亲这话虽是揣度外人之言,但从他的嘴里出来倒有指责母亲之意。

「那夫君可有何高见?」

听父亲这么说,母亲也有些不客气阴阳怪气起来。我坐在一旁甚是无奈。

4

「婚期不变,还是原原本本嫁过去,再从家里挑几个本分的,一起送过去做妾,来日生了孩子,养在施施名下就行了。」

母亲听完父亲的处理方法,整个表情仿佛在说这是什么破方法。

「你莫不是忘了,施施那么一长串要求,最紧要的就是不纳妾,不设通房,不养外室,说是下定之时都要对天看地发誓的,如今你倒好,当爹的还去送妾,旁人好奇打听起来,说什么,说你女儿不能生?」

父亲被母亲说了一通,又想了个方法:「到底是年轻说那些话,直接嫁过去,等以后真不能生便也就妥协了。」

「你是说让你女儿妥协,还是让人家家里妥协,我可跟你说,他那一支可就他一个孩子,到底是我娘家那边的亲戚,哪有哄骗人的道理,要我说,这事还得跟施施自己说清楚,看她自己个儿怎么想,再对男方家里怎么做,最差的,不嫁,家里还是养得起一个女儿的。」

「不,不能告诉她,这些事情大人做主就行了,若是由得年轻不懂事的自己做主,难保不出什么坏事,可不能想着减轻自己负担便什么都让孩子自己抉择。」

父亲第一时间否定了将不孕之事告诉二妹妹崔施施的想法,经过商讨,对于崔施施的现状以保密为主,大夫诊断回复时很隐秘,所以最终这事加上大夫一共四个人知道。

……

不过很快,没人再揪心这件事了,因为有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要来临。

太子被皇帝派出历练,历练路线正好囊括了我所在的地方,而我家也肩负起招待太子的任务。说白了,就是让我俩见见面,先培养下感情。

太子来的那天,客气点应该是崔氏一族来欢迎一下储君,但世家骄傲惯了,最终也只有我们这家凑了个整人数。但太子似乎毫不介意,对大家也尤为谦虚有礼。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未来夫君,从前只见过他的画像,不得不说,画师还是美化了不少。

当然,这也不是说太子难看,怎么说呢,我还没有站在这个角度形容过一个男性。他长得很有英气,眉宇之间像说书人嘴里的那种有种帝王的威仪,这大概是他所处的环境以及所受的知识培养出来的不同于民间的气质。

他的礼貌谦逊,更像是放下架子的施予,与其说热情,不如说隐藏住的薄情,短暂的相处我也估量出如何去与这位未来夫君相处,大概是以礼相待,相敬如宾,履行好皇室所赋予的身份义务。

……

太子在家中的这段日子,每天都有大大小小的活动,这些活动是皇家子女与世家子女各自展现能力的时候。

在这些活动中,多是世家子弟夸奖太子,太子施予教诲,而世家子弟表面应和,转身就忘记他所言。唯有在二妹妹做什么说什么的时候,众人皆安静听了进去,连太子也不例外,好几次笑着满口夸赞她。

起初我也并未放在心上,二妹妹先前月事吃了痛人也烦闷,如今身子好些,家人也有意让她多活动活动愉悦身心。

只是后半个月的时候,我觉着越来越不对劲了,二妹妹似乎与太子走的格外亲近,甚至太子在周边游览她也单独陪着去了,那日她跟太子一同回家,被我撞个正着,他俩倒是大大方方,弄得我心里不好受,我也不好问什么。

我本以为按着我这个二妹妹的心思,晚上会来找我说些什么,但并没有。

也许是我想多了,虽然二妹妹的婚事有恙,但她自己并不知道,所以也应该没有我想的那种心思吧。

一个月时间过去了,太子离开了这里,太子临行前,我们全家送他至城外,他上马后回首朝着我的方向看了一眼,眼中带着情意,但我总觉得他不是在看我,而是看我身后的二妹妹。

不知道为什么,尽管我安慰自己,但心中总往着不好的方向想去,可是这个不好的方向又无凭无据。

二十天过后,那份无根无据的不安感终于有了依据,京中来的赐婚圣旨,可娶的却是我的庶妹,崔施施。

5

随着旨意而来的还有一堆赏赐,一部分是崔施施的,一部分是给我的。

什么意思,这点东西就要给我打发了?

家中众人除了崔施施,对此旨意无不惊讶,但表面上也不好发作。传旨的太监赶路而来,本是喜事要讨些赏赐回去,但碍于此事特殊性,只住了一晚上匆匆告辞而回。

而我,在传旨太监走后,就病倒了。

我将自己锁在房中,谁来也不见,我穿着一身素服,披着长发,坐在院子中间一声不吭,眼泪不争气地一直流,双眼哭的红肿。

倒不是爱的死去活来没他不行,而是我生来骄傲,从未受过如此大的屈辱。想我出生世家名门,养得金尊,行得端庄,也不非要进那皇家享那富贵,是他们非要与世家大族联姻,才有了这桩婚事,自我及笈议论的婚事,因各种事情推推缓缓了三年,也正是这三年,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崔家长女崔冉冉要嫁给当今太子。

而太子不过来崔家一个月,就转头要娶崔家的二小姐。

赐婚的圣旨会传遍天下,连同着我被打的脸面尊严。

……

这边,我还沉浸于屈辱悲愤之中,听下人说,母亲与父亲已吵了好几次,吵得家里天翻地覆,不可开交。

「小姐你别伤心了,」跟着我长大的丫鬟跟着我哭红了眼还在不停地安慰我,「小姐你别伤心了,你伤心夫人就伤心,夫人跟老爷又吵了起来,听闻,听闻今日夫人还挨了打。」

我听到这话,不由十分心疼母亲,急急套了外披,头发也没梳,奔去了母亲院子。

进了母亲的宅院里,发觉跟着伺候的人都站在外庭,我心里琢磨着难不成是吵得太过,父亲气急动手打了母亲,不应该啊,父亲虽然有时不讲理,但没这个胆子。

这种胡乱猜测的不安全感让我更加加快步伐,进了母亲的房内,一进去发现母亲趴在窗前埋头哭,跟着母亲伺候的陈妈妈想着安慰一下母亲,却被母亲抖了肩膀甩开。

「母亲,你怎么了?」

母亲听到我的声音,连忙抬起头,看着我,不免又落泪了。

「我们这可怜的母女。」

母亲边说边哭,我走到跟前将母亲扶起好好躺在床上,扶起母亲的过程发现她双手通红,还疼得厉害。

「额~」母亲倒吸了一口气,开始哭诉起来,「你外公来信骂我,说我不擅管家,让庶子女胡作非为,颠倒尊卑,让你受辱,也让李氏受辱,原先本娶崔施施的李家不明原委也在怪我,父亲还寄来戒尺,让陈妈妈打我三十下,我这么大年纪,从未受过如此重的处罚~」

母亲趴在我肩膀哭起来,看着她伤心我更伤心,这么一件事情我原本以为就我崔家不太平,没想到是好几处不太平。

「母亲前几日是与父亲吵了吗,父亲可有说如何?」

「他能放出个什么屁来,如今全天下都知道了,你以为他好过,崔家的几个族老也骂了他,如今在大祠堂里跪着呢。」

母亲对父亲颇有微词,但我却从话里听出了不对劲。

「父亲在跪祠堂?什么时候去的?」

「在我这里看完你外公的信,瞧着我挨了打,还没给我搽药就被叫去了。」

听到此处我心里大概有了底,心中更是觉得人情凉薄只顾自己,如今我栽了这么大的坑,明明受伤的是我,却没听着一个来宽慰过,反倒是在父母院子里演起戏。母亲这是被他们气的糊涂了,我这边倒是越气越清醒。

「母亲,你别哭了,免得让人看了笑话,这事如今我是委屈的,皇帝不也赔了东西补偿我吗,总之到底,没得我收尾,到底还是有闭不完的嘴。」

「呜呜呜,等你哥哥日后回来了,看他们还敢作势。」

母亲是比我还金尊玉贵地养大的,心里是比我还脆弱些。

这做错事的是太子和崔施施,他们得罪不起。受辱的是我,母亲还有外祖家,崔氏依旧不能强压。嫁嫡女还是嫁庶女都是崔氏获利,外祖借惩罚母亲来表示不满,后脚父亲老大个人了就去跪了祠堂,真是可笑。

6

靠人人会跑,靠山山会倒,以为自己伤心不见人事情就能被处理好,最终还得自己来。

我打算花三日的时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全弄顺心。

第一日,还是在自己院子里不出来,但不是伤心,是好好休息。

第二日,我余肿未消,但因为有要做的事情而精力充沛,在粉黛的加持下,不再有愁苦之色,将父亲母亲喊着一起,找了崔家族中德高望重之辈,一起来商议此事。我整体的要求和建议,他们都没有否定,还不停地感叹,像这种事情真是千百年来鲜有发生。

「都是自家的姐妹,谁能想到竟如此不知廉耻。」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这些人对我的安慰,对崔施施的责骂,都没有任何用处。

第三日,我独自去了崔施施的院子。

我推门而入的时候,她刚穿好御赐的正红绣金婚服,见到我时并不惊讶,反倒非常自然的双手摊开,摆出让人欣赏姿态。

「长姐,好看吗?」

「妹妹碧玉年华,人美穿什么都好看。」

我边欣赏着,边主动走到上位坐着。

「其实这件衣服原是给长姐你的,没想到穿在妹妹我身上也是如此合身,」崔施施在我眼前又晃荡了一圈,生怕我看不清似的,「太子说,本应置办全新的给我,奈何时间太赶,只能委屈我了,我想着也不要紧,这做衣服的时候,说的是给未来的太子妃做的,我如今就是未来的太子妃呀。」

「我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地说话,你也无须向我炫耀你如今多么满意风光,到婚嫁之日,自然有你的台子。」

我可没时间和心情来看她耀武扬威。

「姐姐是要听我说原委吗?」

崔施施一松肩,厚重的嫁衣大袖就这么滑落在地上,她看都没看一眼,直接走到我身旁坐下。

「胜利者很乐意给失败者讲述自己成功过程。」

「我也很乐意听。」我倒了一杯茶水,递给她,示意她可以讲了。

「李炎与我的婚事,早就没了是不是?」

说起早先李家的婚事,我忽然觉得这事情不是那么简单了,没有回答她的话,算是默认,让她继续说,看她还知道些什么。

「你们还想瞒着我,等你风光嫁给太子,我就是那个卑贱而什么都不是的庶女了。」

「呵?」我表示非常不可置信。

「我的才华阻碍了你的光芒,所以你们迫不及待地要在你出嫁前要给我议亲让我消停下来,我心思单纯信了你们的话,你们找到李炎,配合着演了一出戏,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都是哄骗我的,细想来也是,你们怎么会这么好心,你的母亲生于李氏,嫁于崔氏,多么高贵,如今让我这个崔氏女嫁去李氏,也得两家之好?」

这一顿胡乱的揣测,让我听的又气又好笑,于是反问她:「若真如你所言,李炎大可诓骗你至我出嫁,又怎会被你发觉?」

「因为你们高高在上地认为我不会知道,就算知道了,我只不过是个庶女,只能束手就擒,你们轻敌了,所以你们输了。」

真是一通胡乱想象的歪理,「你是怎么知道你与李家的婚事有恙?」

「我凭什么告诉你,你们只需要知道什么叫作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既然我得不到自己想要的,那我就要得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我就是要用这种你们意想不到的事情来打击你们封建时代这些毫无人权的嫡庶尊卑,来日我为君,你们都得给我跪下。」

我看着崔施施,她的语气说辞似乎充满了正义感,已经将自己燃得热血沸腾,这个时候旁人说什么话都是听不进去的。

「妹妹是颇富才华的人,也许这份才华让你多了众人不具备的想象,做姐姐的还是要劝诫你一句,少想一点,可能会更幸福一些。」

但我还是忍不住想提醒她一句,在她听不进去的时候。

不过好在,她还不知道自己不能生育之事,那就让她沉浸在美梦了,她如今给了我这么大的羞耻,来日梦醒,将会带给她多大苦痛就不知道了。

「姐姐特意前来,不会是说这些不痛不痒的话吧。」

她发表完自己的陈词,也轮到了我来了。

「自然有要事与你说。」

7

我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浅饮了半口,接下来我就给这个在乎嫡庶的妹妹来一个大惊喜。

「姐姐就直接跟你说了,本来这件事情得父亲告诉你,但你也知道父亲,好事他才会出面。」

「哦?你们又背着我做妖?」

沉浸于胜利喜悦的崔施施,自然是不知道我在极短内做了什么。

「你是庶出,而且还是外室的子女,你的生母是以色侍人的行当,就算是寻常百姓家她也顶多做个妾……」

「你们也只会用这一招攻击人了吧?」

崔施施轻蔑一笑,我知道她很在意这些东西,以至于我话还没说完就打断了。

「你先别急,听我说完,」我又浅饮了半口茶,继续说,「说到底是为你好的事情,总不能让你以这样的身份嫁过去……」

「你们不会想给我一个嫡女的名分吧?」

崔施施又打断了我的话,果然这个身份问题很能引起她的注意。

「让我猜猜,不给嫡女名分怕过不了皇家那关,怕到时候太子与我琴瑟和鸣,听了我的枕边风,把我拿不出手的生母抬为平妻亦或者正室,到时候你那尊贵的母亲不得气死,所以你们商量着退而求其次,想让我记在嫡母名下,对吗?」

对于她的猜测,我微微笑了笑,我可从没这么想过,若是想,那也只有父亲能这么想。

「妹妹这脑子很聪明,但是不知为何说出的话似乎不太懂这世间的规矩,母亲只会有我一个嫡女,你呢,以后你就是崔家同族亲戚的女儿,扯扯辈分算是堂叔的女儿,你的母亲会是他的妻子,族中亲长都同意了,将你和你母亲的名字都记上去了。」

「崔冉冉,我原以为你是个被教养地端着做派的嫡女白莲花,没想到你玩阴的。」很明显,崔施施生气了,无所谓,管她生气开心。

「你也别生气,从今往后可别说什么嫡庶尊卑作践自己了,以后你就是嫡女,还是独女呢,这位堂叔如今四十好几,年轻的时候贪玩,把家中败个七零八落,好在有族中人接济,不然他都凑不齐你的嫁妆,到时候你从他家出嫁,也不能太寒酸。」

「反正我嫁入皇家,也不缺你这点钱财。」

我的话说完了,也不顾上她还要说什么了,转身就走,在踏出她房门的时候,还听着她在放狠话。

「崔冉冉,未来的日子我才是主角,你所依仗的权势,你们这些封建的糟粕,无论如何,都赢不了我!」

崔施施啊崔施施,你是有才华,但是你好像真的很蠢。

……

几个月后,崔施施出嫁了,没有人拦着她去过她将要母仪天下的生活。

对于我来说,她被家中除名嫁过去,已经是捡回了一定的脸面,外祖那边也算是满意了这个结果,但听说皇家那边不是很满意,随便他们吧,不仁在先还不许我反抗了。

……

在崔施施出嫁后的几天,我的嫡亲哥哥带着嫂嫂回家了。

哥哥携嫂嫂在南边任职,本来是打算着在我出嫁之时哥哥回家送我出嫁,谁知发生了这档子事,哥哥与嫂嫂就推迟晚来了几天,难得打招呼。

南边路远,哥哥嫂嫂难得与家里见上一面,早早地,我与父亲母亲连带着家中弟弟妹妹的就去城外接。

母亲见到哥哥嫂嫂那是喜极而泣,抱着舍不得松手,又听闻嫂嫂有了身孕,更是欢喜。

回到家中,先是一顿丰盛的接风洗尘宴,之后就是哥哥和父亲相叙,我和母亲嫂嫂说体己话。

嫂嫂自然而然要问及崔施施的事情。

8

我与母亲细细地和嫂嫂说起前因后果,我说的重点落在了崔施施的行为、想法以及忽然之间变了个人,但是母亲的重点似乎落得有点不对劲。

「我的手,到现在还疼呢,呜呜呜呜呜。」

多少有点夸张,母亲不擅长在丈夫面前撒娇,但很会赢得小辈的心疼。

「夫人,咱们不是说好了不说这事了吗。」

门外传来陈妈妈的小声提示,母亲顿时收了哭腔,这对中年主仆老姐妹花,因着这事闹了好几天别扭。

我与嫂嫂见状不由得相视一笑。

「到底,是她利用了家中人的亲善,才做出如此不仁不义的事情,冉冉最后做的,也算是挽回了一些。」

嫂嫂安慰母亲,让她少些自责。

「多亏冉冉镇定,我当时想不了那么多,那个崔施施最后也没闹,憋着气嫁出去了。」

「她有什么闹的,越闹越是夜长梦多,这种人心思不正,又与咱们为敌,咱们可不能等她站起来时踩咱们一脚。」

嫂嫂是一位极有智慧的人,原先在家的时候就教了我许多后宅前庭之事,我与母亲有什么拿不定的主意多喜欢问问嫂嫂,后来她随哥哥去了南边,来信之间时间要的长,也就少有问事情,多是问候安康。

「嫂嫂可有什么方法?」

「不急,她如今刚去那边,又无人相助,光是打稳根基就是一场长时间的厮杀,太子府中的太子嫔及一众妾室出身不俗,有的她斗,她又没了生育,也许就这么被斗下去了上不来。咱们现下重要的是过好自己的日子,自己坚固,外面来什么都不怕。」

「缃儿说出的话是最能解人烦恼的。」母亲欣慰地握着嫂嫂的手,这个儿媳妇是她最为满意的,比亲自生的孩子还满意。

「对了,你有了身孕怎么不早告诉我们,这一路上可受了累。」

很自然的,这个聊天主题转到了嫂嫂这里。

「母亲放心,夫君前后照顾,不曾累,想着要回家,我们便商量着亲自告诉父亲母亲。」

「亲家那边都知道了吗?」

「已经知晓,正是知道了爹娘又为我们打算了一番,希望夫君去京中任职。」

「你们之后有什么打算?」

「夫君在任职期间广受当地百姓赞誉,前由大中正将个人品第评审交了吏部,爹爹来信说,已是十拿九稳。」

「真是太好了!」

母亲的心情真是转变极快,但又忽然皱起眉头,「你如今有孕,如此奔波怕是受不了。」

「这事是越快越好,宫里太医那边的信,如今陛下身子不大行,顶多也就这一年了。」说到此处,嫂嫂声音压低了许多,我和母亲也自觉地把头更偏近一点。

「到时候新君即位,免不得有许多自己的人要提拔,母亲放心,一切繁忙地让夫君去,我就待在家中将孩子生下来。」

我们三个人堆在一起又说了许多的话,没得扯的又说到我的婚事,依照母亲的意思,是让我缓缓怕我心情不好,而嫂嫂的意思便是多多留意,还是要加紧成亲,一来年岁不小了,二来,太子那事闹的不痛快,怕之后有余波殃及。

嫂嫂的话说得甚有道理,我自己不愿嫁是我自己的事情,若是转为被动可不好了。

……

接下来的日子就是一家人聚集在一起其乐融融,哥哥在家待了两个月又回了南边,在南边收拾收拾去了京中任职,这一南一北来去搬迁时间,又花了个把月。

嫂嫂挺着肚子,但极爱走动,于是,在母亲和嫂嫂的带领下我这段时间直接间接相了无数亲,但没一个成功,相到最后着实感觉有点像病急乱投医的感觉。可能是母亲与嫂嫂相亲阵仗太大,导致外祖那边也跟着给我介绍,但最后还是没有成功。

忙着忙着嫂嫂的肚子也大了起来,走路时常不方便,只能安心待产。

几个月后,我的小侄子诞生,嫂嫂坐完月子,哥哥便马不停蹄地来接她,母亲刚得个大孙子还没捂热乎就只能挥泪告别。

对了,连带着被带去京城的还有我,因为京中还有好郎君等着我去相看。

9

来京城三个月,我依旧没能找到如意郎君,反倒是碰上了国丧。

好了,婚事又给耽误了,但经过多次的相看我感觉自己都麻木了,甚至产生了女子就一定要嫁人吗的反问。这种想法自然是被家中人驳了回去。

没多久新皇登基,太子的一众妾室给予了各个品级,可奇怪的是,太子妃和太子嫔却迟迟没有定下,时间搁置得久了,明眼人都知道这两位在角逐皇后之位。

太子嫔是京中谢家贵妾所生的女儿,当初她可是奔着太子妃的位置去的,但奈何庶出身份,矮了我一头,便先嫁过去做了嫔,谁知道后头我没嫁过去,反倒是崔家的一个外室女嫁了过去,踩在她的头上做了太子妃,她岂能咽得下这口气。

她们俩在太子东宫斗的格外精彩,这可不是我胡乱说的,乃是我来京中听到的最多的与皇室有关的闲谈。

「皇后当为天下贤德之典范,太子妃才华有余而贤德不足。」

从朝堂到民间大部分的人是这么认为的,拉锯的时间越久,大家就越好奇,最终谁会成为皇后。可是这个结果偏偏没能如多数人的意,在登基后的两个月,崔施施如愿以偿地登上了皇后之位。

果然,她还是很有手段的,擅长于在短时间内做一些扭转乾坤的事情。

没人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这个过程只能靠大家尽情地猜想。

几日后将是皇后的册封典礼,我竟然收到了邀请函。

这邀请函不像是个好东西,嫂嫂商量着让我别去,但我回绝了。

「有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只要我在京中就躲不了,但我从不能因为她一辈子窝在家中吧。」

她邀请我我就去,左右是她的册封典礼,不过是想耀武扬威一番。

最主要的是,我真的很好奇,若是她直接被册封皇后都不会有什么想法,但她一个人跟谢家争却能争赢真是不容小觑,她不一定蠢。我之前私底下打听过原因,但都没有什么确切的东西,如今既然被邀请,说不定我自己就能打听出什么东西出来。

还有一项最重要,我们两人互相算是有怨,她如今邀请我明摆着怨气尚存势有卷头重来之样,难不成我还能躲着她一辈子做缩头乌龟,我倒要看看她下一步想干些什么。

于是,在册封典礼那天,我盛装出席去了宫中,前脚刚进宫门,后脚就被自称皇后宫中的人引路去了她宫里,真是一点歪路都不想让我走啊。

到了皇后宫中,一进宫殿,正看着崔施施一身华服,金玉加身珠翠琳琅,妆容尤为精致,她那双眼睛从我进入内殿的一刻就一直看着我。

「姐姐,你别跪。」

我这边还没准备好行礼,她先跟我客气上了,接着将宫中的侍从都退了出去,留下我说「体己话」。

「等封后大典之后,姐姐跟着大家一起山呼千岁时再给我下跪吧。」

「堂妹如今得偿所愿,做亲戚的要来恭贺一下。」

我希望她不要忘记,她只是崔氏的旁支所出。

「姐姐,你真是高明,我如今是个空有氏族背景却无有任何娘家势力的皇后,连我写信给爹爹,爹爹也只是言语安抚,我这皇后之位全靠我自己博来的,我说这些,不是希望得到姐姐心软,也不是想得到崔氏的支持,我是想说,就算我什么都没有,我想要的,谁都拿不走。」

「你是极有主意的,这一点我早就清楚了。」

「之后的日子,被你们看不起的人会给你们更多惊喜,她会熠熠生辉,你们会低入尘埃。」崔施施缓缓地走近我,身上配饰发出昂贵的碰撞声,她将手伸向我,示意我扶着她。

「你叫我来,不会仅仅是为了向我几句慷慨激昂的话,以安抚你未来漫长的宫中争斗生活。」

我没有扶着她,她也没有硬逼着我的意思,分别一年多,倒是没了以往那样似个刺猬。

「算是吧,叫你来就是看看你们这些氏族身上不可一世的高傲,来激励一下我自己。阶级尚存,铲除更需努力。」

崔施施没再给我说话的时间,一声招呼侍从们都进来服饰她,她摆出高贵的姿态,走出殿内,而后又吩咐宫女带着我逛逛皇宫,感受天家恩泽。

于是在与崔施施分开之后,我就被宫女带着在皇宫内逛了起来。

「前面是清河崔家姑娘吗?」

正在我已经非常不想在逛的时候,一个宫女叫住了我,我回头一看,她身旁是一位身着华贵,长相极为美丽的女子。

10

这应该是宫中的某位贵人,但我并未曾见过,也不晓得她怎么自己知道我。

经宫女引荐才知道这就是出身谢家的太子嫔,如今居于贵妃之位。

「是不是好奇本宫怎么一眼就把崔小姐认出来了?本宫了解崔小姐可比如今的皇后娘娘多,毕竟当年天下皆以为是崔小姐成为太子妃呢。」

看来这位谢贵妃是个行军作战先着重了解对手的人,谁能想最后竟是了解错了。知道她如何认得我我也就不多猜疑了。

接着谢贵妃屏退左右,又拉着我说了一会儿子的话,话里话外莫过于针对崔施施的,顺带着还想从我嘴里挖出一点崔施施往日的事情,或是有什么值得去做文章的,见我并没有掉进语言陷阱说出什么有用的话,谢贵妃又转换了思路。

「我与崔小姐算是同是天涯沦落人。若不是崔施施,如今母仪天下的人应当是你呀,正因如此我才与崔小姐说了如此多的知心话,崔小姐能懂吧。」

「我只不过是个闺阁女儿,着实没有任何能力,懂与不懂都不重要,解不了任何人的忧愁。」

不知道为何一个个都没事找上我,如果激起我的嫉妒不甘心,来扯咬哪位,那确实是没必要了。

「我只是很疑惑,崔家的二小姐,学问满腹,常能高谈阔论,做的了陛下的解语花,到底是读了哪本圣贤书?」

「先生所授学识皆同,不过个人成长,心中所想不同。」

我就是一小小女子,何必给自己挖坑掉进争男人宠爱的窝里,如今看着她们光鲜亮丽却一味只是钻营,我倒是有点感谢崔施施当初的「横刀夺爱」了。

见我说起话来套不住什么有效信息,回答之间油盐不进,谢贵妃也没有与我过多纠缠了。

……

参加完封后大典,在回程的路上越想越不对劲,谢贵妃再了解我也不过是见过画像,怎么还能搁那老远认出我,看来是知道我今日进宫,故意在等我。说来,我真没多大脸面让这位贵妃小小谋划,看来,崔施施确实够让他们头疼,以至于想尽方法想找到一些弱点。

我真好奇,我与崔施施相处时间不多,也不知道她有什么样的大本事。

……

日子慢悠悠地过,到了我 21 岁这年,这些日子里,并没有出现什么大的波折。天下海晏河清,皇帝颇有知识之才能,国家日益富强,外敌也被打得屈服,当然,这并不是如今的皇帝登基一年多就能做到的,还有上两辈的先帝们的努力,给了如今皇帝威达四海的实力。

可看似太平的背后,门阀世族都却嗅到了一丝危机,皇权越是得到巩固提高,那么与世族之间的矛盾就只增不减,如今皇帝这边刚刚收拾了外敌,大获全胜,正是天下共庆之际,但大家都知道等着一波过去之后,两方势力会暗自发力。

至于我为何会对情况如此熟悉,因为我的夫君是当朝太尉嫡次子,他与我说的。

至于我与夫君如何认识的,这点还要感谢崔施施邀我去了封后大典,太尉远远见了我,他说虽不知我是哪家千金,但远远见了我只觉仪态大方尤为端庄,便想起自家还有个小子尚未成婚,后来便打听到了我。

夫君与我年龄相仿,在京中有这么两个大年纪没结婚的也是少见,加上双方父母满意,两人初见从相貌上也互相看对眼,这个婚事也就成了。

成婚那日,崔施施特地前来观礼,倒是没给我找不痛快,只是无时无刻不展现皇后的威仪,算起来,自上次大婚之后,我与崔施施便再没见过了。

11

在我二十二岁这一年,我与夫君成婚一年多,我如今最大的烦恼就是未有子嗣。

不仅是夫君这边的双亲着急,我娘家父母也催得急,明里暗里打听我与夫君是不是夫妻关系不和谐吗,抑或者是两人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我与夫君真是头都大了,不停地回答夫妻关系好,两个人都没什么毛病,子女是缘分上的事情,急不来。

其实我们自己也着急,我看着嫂嫂又添了一个侄女,粉扑扑的孩子别提多可爱了,百日宴那天我与夫君送了好多礼,抱着半天不肯撒手。

「夫君,你喜欢孩子吗?」晚间内宅院子中,我伏趴在夫君膝上,享受着这甜美的恩爱时光。

「喜欢呀,喜欢好多好多孩子。」

「我也是,我也喜欢好多好多孩子,有好多好多孩子围在我身边叫娘亲娘亲,可是好多好多孩子要生好多好多年,要不为妻贤惠,给夫君多纳几房妾室,生好多好多孩子。」

这话是出自我的真心,但也有点醋意,夫君逗笑了。

「咱们这么大年纪才成婚,得多恩爱几年再添孩子。」

「夫君有理,我听夫君的。」

此刻沉浸幸福的我,好想时光慢慢慢慢地过,就让我与夫君一生一世一双人。

……

就在我与夫君被催生的声音围绕烦恼时,京中又出了一件大事情,不对,是这天下要出一件大事情。

皇权与门阀的战争由皇家敲响,朝廷提出了新的选官制度,名为科举制。

这制度一经提出,可谓是引起天下讨论,寒门有了出路,门阀遭到冲击。

一时之间,也没人催生了,因为世家都在跳脚骂人了。带着愤怒,带着贵族对寒门的鄙视,甚至还带有一些不敢承认的恐惧。最令人难以理解的,是这个制度竟然是出身世家的皇后娘娘所提出。父亲乃至整个崔氏家族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气得差点当场晕厥。

这个制度提出的太突然了,世家大族根本没有准备好,甚至在反驳上也没有提出者的有理有据。再者,世家大族虽然居于高位有权势,但哪有普通民众多呀。

就在世家抓耳挠腮之际,又一波攻击来临。

皇后娘娘,站在长安街头,宣传科举制,倡导天下子民,人人生而平等。

崔施施可真是个新奇的人,不仅所言新奇,举动也新奇,我本以为她会沉浸在后宫无休止的宫斗,可她却如此大展实力。

我和夫君也去看了这场热闹。长安街头新扎起了一个大台子,崔施施身着素雅,略配头饰,脸上带着似微风般的笑容,一举一动极为从容可亲,她站在正中央,身前立着一个平底漏斗形的玩意,能将她的声音放的很大。

「一个王朝乃至天下,想要真正地强盛起来,是民众也强大起来,那么只有一个真理,除开生死之外,每个人都有其他公平的机会。而科举就是公平的开始,我们迈出这一小步,对于后世子孙来说就是功在千秋的一大步。可能很多人认为,我生在世家大族,怎会有此想法,那是因为我少时长在民间,我的邻居是辛苦种田的农民,我的玩伴是商人的子女,他们之中也有很多优秀的人,但是因为出身鲜有改变命运的机会,而我少时人微言轻,如今身在高位,当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陛下心系天下,我则代陛下转达……」

台下此起彼伏的掌声,皆在感沐皇恩,称赞皇后。

这种方式,我是头一回见,天下人也是头一回见,不得不说,非常有效,想必几天之后,崔施施所说的话,将会一字不落地传到天下各处。

看着远处台子上的她,我忽然想起封后大典那天她对我说的话。

「阶级尚存,铲除更需努力。」

「铲除。」

我低声念了一遍,原来她是打算消灭,而不是削弱,她的心,好大啊。

12

看完崔施施长安街上的表演之后,我心中萌生出一股不安,夫君察觉到我的异样,言语上安抚我,叫我放心,皇权与门阀的博弈,一直都有,如今只是花样新了一些。

「我担心的是,是我无法再应付她之后的行为。」

我向夫君说出我内心真正的不安,「从她被接回来,到成为皇后,就算没有眼线,但我还是大体上能知道她的生活,可是如今,她所做的一切,已经超出了我能控制的范围,她或许明天又想出一个让我们措手不及的东西,我知道,会有人以接受或者推翻的方式解决这一切,没有人能一瞬间消灭世族,但我害怕,这一切会像个导火索,要是殃及我的家人怎么办,我想我会一辈子内疚自责,当初放她进宫真是一时手软。」

「不必恐慌害怕,有什么问题我们就解决,」夫君握住我的手,轻言细语地安慰我,「这些大事,都有长辈们去解决商议,你不用害怕,咱们可以想想一些小事。」

「小事?」

我有点想不到,有什么比较重要的小事吗。

「就是咱们这位皇后,她出身世家,如今一心为皇家效力,今日的表演更是与世家结下了仇,可她明明可以不出面的。」

听了夫君的话,我恍然大悟,真是自己弄糊涂了,「科举制一提出,便传出了皇后有份参与,这次更是让皇后出面,这皇帝是打算用完了她就把她弃了。」

「若是当时是你嫁给他,怕他也没有这般好对付。」

「难怪崔施施用了一个月就让他轻易改变了想法,如今怕是大家都这么想的吧。」忽然觉得心中都好过了些,希望如此,希望大家都这么想最好。

「我们能想到的,自然也有很多人能想到。」

「崔施施也不是傻的,她也该知道这么做的后果,但她还是这么做了,算了,我不想想这些了,夫君,你说的对,我们应该解决另一些问题。」

……

另一些问题就是让皇帝快点舍弃掉行为狂悖的崔施施,去培养另一位寒门出身的皇后。

如此想打击世族的皇帝,应当会让自己有一位寒门出身的皇后,以让寒门学子去相信皇帝并为之努力,也相信自己的努力有一天会功成名就。

崔施施应该也是想到了,所以在那天表演的时候,大肆讲述自己作为一名外室所生之子的艰辛困难,以及顺带着将人们所知的抢长姐夫君的故事用爱情来美化。

如今我也不想知道她如何自保了,因为我已经私底下将一位精心挑选的寒门女子送到了谢贵妃身边,她不知道是我送的,但谢贵妃知道只要让这位女子好好发挥作用,就会分掉皇后的宠爱,毕竟这位皇后的光芒实在是太耀眼了,耀眼的让她嫉妒,让她夜不能寐。

……

在我做好这些事情之后,我便一如往常,隐归于京中妇人的生活,至于那些改革制度,有更聪明的人会解决,我需要把问题处理得面面俱到,也不需要单打独斗,因为我出身高贵,本身就属于权利的获利者。

只是京中妇人的生活,有妇人的烦恼,又归到了催生这一行列。

许是周围人催生的声音大了一点,让崔施施代表皇室有了可乘之机,给我的夫君塞了两个娇妻美妾,都是崔施施身边得力的宫女,我真是想笑啊,不愧是两姊妹,像的方法如此相似。

当然,这京中还没生孩子的正室那么多,连同皇后自己也算一个,怎么就直接给我们家塞起了人,人家可有正当的说法。

那就是人人平等。

世家大族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利,拉帮结派,其中最有效便捷的方式就是联姻,而崔施施这一次就是要从这一方向出手。

为了彰显做臣子的听命于君,为了让百姓看自己不是高高在上的享乐者,以平妻之礼迎了这两位新人,作为皇后的姐姐,是义不容辞的责任。顺带还给我普及了权利与义务。

「简直欺人太甚!」一家人吃饭的时候,夫君从爹爹口里听了这话,气的得当场要掀起来,还好我按得快。

「是啊,这才成亲几年,就算纳妾,也不该是平妻,而且还是两个宫女,实在骇人听闻呀。」往日里刁钻的妯娌也帮我说起话来。

我沉默了许久,说:「还望爹爹帮回宫里话,平妻不可能,贵妾倒是可行,本身是我与夫君成婚许久未有孩子,这两位才来,尚未有孩子,怎能给如此高的位置,放往日里,便是通房名分也没有的,但是宫中送来的人,就暂做妾室,来日里谁先生下孩子,便提她为贵妾,如今夫君院子里未有妾室,倒不好两个都是贵妾,像是把我架着似的。」

我这番识大体的话自然是得到家中认可,爹爹表示也会帮我做到。

「还是弟妹贤惠,放我那是万万不能的,弟妹自己也努努力,赶在前头把这俩赶出去。」

「你少说点话吧。」大伯哥一大筷子菜夹给媳妇,让她别多嘴了。

……

这两位宫女算是在我这儿留下了,而我之所以只留一位贵妾的位置是因为我不想让她们俩关系太好,只有全身心地投入竞争,才不会想着干不如我意的事情。

13

为再高贵的人卖命不过得到些许金银,在这世间女子最优的是能有个好归宿,这个道理浅显易懂,这两位妾室也很聪明。

在我管教家中妾室的日子,宫中传来消息,皇帝陛下宠幸了一名宫女,似乎对这位宫女很满意,次日就给了四品位份。

在前朝大放异彩的崔施施没想到后院失火,等自己转过身来,丈夫又移情在她人身上。也由此,崔施施的精力又多放回了后宫中。

之前崔施施做的拉拢民心的一切,不过是皇帝坐收渔翁之利,时间久了,那些言语上的好也就如云烟一般被吹散,毕竟大家牢记的还是她出自世家。皇帝自然也不会让皇后比自己更得民心,她的作用是为皇帝探路。

所以用一个美丽的平凡女子引起皇后的危机从而转移注意力,不仅是我想做的,也是皇帝要做的,顺水推舟罢了。

……

春去秋来,又平定了些许日子,宫中那女子也坐上了淑妃的位置,崔施施再也没了在前朝、百姓面前露脸的机会,谢贵妃对自己培养起来的淑妃是又气又无可奈何。

而我家宅院中也迎来了喜讯,两位妾室有一位有了身孕。

在宝宝四个月的时候,被告知是双生子,我与夫君尤为高兴,派人日日悉心照顾她的身子,更是叫了个大夫住在家中,盼望着能生下健康可爱的宝宝。

可偏偏你开心有人不如意,另一位未怀孕的妾室眼瞧着自己做不成贵妾便起了歪心思,被我底下的人抓个正着,无从抵赖,虽一味地喊冤叫屈不过是走投无路只能一口咬死没做过,但这种人家中是断断留不得,念着她是宫里出来的,便留她一条性命,远远打发到庄子里不许再回来。

……

又是数月过去,家中的妾室胎动生产,发作时正是傍晚,我与夫君在夜里守了一晚,到天明才听到两个孩子陆续的啼哭声,一男一女,一对龙凤胎,可妾室却在生产后亏空过大,本想着等孩子满月的时候给她提位份,没想到没撑几天就撒手人寰了。

这俩孩子直接养在我膝下,我与夫君商量,不如就不给这孩子生母贵妾名分了,若是贵妾,这俩孩子只能是庶子女,不如直接做嫡子女养在我名下,来日里就算有其他妾室生了孩子,他俩也不会因为没了生母受亏待,父母爱子,他们的生母在天之灵想必也会同意的。

我们将这想法告知了家中亲长,毕竟当初也是许过贵妾的名分,只是她自己福薄。家中亲长见识我提议自然没话说,这是给这俩子女多大的福分,只是,考虑到我毕竟年轻,还是别只顾着一时高兴,让妾室的子女占了自己的名分,但这于我而言皆无所谓。

孩子满月那天,我与夫君设了大宴席款待各位,娘家母亲知道了心中甚是不快,奔着吃酒席的功夫将我数落了一顿。

「我这么一路走来,逢见熟人就跟我说,我养的女儿多么善良,端庄,多么有大家娘子的气派,听得我真想让陈妈妈甩她们几嘴巴子。」

母亲一来看我,根本就没去前厅吃酒席,直接来了我院子里,对着我一顿数落。

「母亲,你也来看看这俩外孙。」

「外孙外孙,你生的才是我外孙,外人生的干我何事,还大老远地下帖子让我来,你要做你的贤良大度,让你母亲来帮你搭台子,真是我养的好女儿。」

母亲气的不打一处,在我厅里根本是坐不下,说两句话便气得站起来走两步数着我骂。

「要我说这两个妾室也不该留下来,宫里硬要塞,你便是给自己家看门小厮都可以,怎么还塞进自己房里恶心自己。」

「母亲说笑话了,宫里的姑娘怎么还给了看门小厮,我看着她们如花般的样貌,可知道不是什么普通的使唤宫女,他们可是地方人选来送进宫中的,只不过是被皇后瞧出来,要塞给我这个姐姐罢了。」

我给母亲递了一盏茶,喝口茶顺顺气。

「那就放院子里养几年再放出去,怎么还,怎么还生孩子了呢。」

「母亲,今日来是喝喜酒的,怎么一进门只听你数落我,不如母亲去见见孩子,如今被抱去见客了。」

「我是给你面子,吃了这喜酒我便去你哥哥府上,别把孩子给我看了……对了,我忽然想起有件事这次来当面问你的,怎么崔施施有孕了?之前大夫不是说不能生吗?莫不是假孕?」

母亲说到后头的时候,把声音压低了。

崔施施有孕是前个把月的事情,母亲搁到现在来亲自问我,不过在怕信中问事遭他人窥见,至于这件事情,本来这次母亲来就料定要问的。

14

「嫁给皇帝这么多年,养尊处优,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宫中又有天下间最好的大夫调养,这么久了,身子好了,能有身孕也是正常的。」

「这和调养没关系,没得身孕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母亲对我这个说法并不满意,她料定这其中有阴谋。

「好了,皇后有孕也是喜事,这宫里最得圣宠的淑妃也有了孩子,月份还比皇后大,皇后如今有孕也是保全自己。说起来皇后有孕我也是好奇得很。」

「那你还说身子调养好了之类的话搪塞我。」

「诶,我与母亲好奇的可不一样,我好奇的是明明陛下已与皇后生出嫌隙,却怎么还宠幸皇后。」

据我所知,在淑妃的圣宠之下,皇后已经被彻底边缘化了,谁承想这个时候也能怀孕。

「算了,与你说不通,我吃完酒席就走。」

「母亲吃完酒席,可要好好看看你的外孙们,这两个孩子虽然不是我肚子里出来的,但在我心里,这是我与夫君的孩子。」

「真不知道怎么生了你这头犟驴。」

母亲虽然有一百个不愿意,但出了我这院门也停止了抱怨。我没有与母亲说实话,我何尝不想有自己亲生的孩子,我哪里来的贤德还让妾室的孩子做了嫡子女,哪里还将夫君让了出去,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不能生的那个人是我,崔施施能怀孕,是因为她本身就有生育能力。

……

我没有经历过什么大病大灾坏了自己的身子,是我自身本就不能生育。

这一点我在及笄就知道了。

及笄那年,我得知自己被许给太子,心中尤为悲痛,在一个夜里我卷着包袱想逃去京城,京中路远,为躲避家中人的寻找我走了小路,走了好几日,不知走了多远,迷迷糊糊一滑滚下了一个山坡,一觉醒来我被一农户夫妇救了,大夫跟我说我只是太过于疲乏奔波,滚下山坡有了外伤,这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我这么一滚被大夫诊出天生带缺,无生育能力。

听到这个消息,我顿时对爱情的规划都尽了,大哭了一场,告别农户回了家中。

等我回到家,并没有将这个消息告诉任何人,只安心待嫁。

而我之所以要奔去京城,是因为我抗拒与太子的婚姻,想与自己的爱人私奔,那个爱人就是我如今的夫君,我们俩根本就不是一见倾心,而是幼时在外祖家中认识,私下里相处过很长一段时间,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那时的夫君也想与我私奔,我往京城走,他往我家中赶,可却一直没能与我会合,他偷偷摸摸跑到我家宅院附近,想问我缘由,我哭着跟他说,本是要跟他私奔的,但我身子不好,怕耽误他一辈子,做不了一生一世一双人。

夫君说,我若真不能生孩子,去了宫中只怕更为难过,而且他也不会让我去宫里,他说他一定要娶我。

于是我与太子的婚姻,就这么在各种因素下一直被拖着,拖到了我十七八岁,这期间我与夫君一直私下里书信来往不断,而我也不是要做纪念之人,每一封信我都处理的干干净净。

直到我的庶妹,外室之女崔施施,被我心软的父亲接回了家中。一开始我对这个庶妹并不在意,直到她掉入冰水之中,整个人脱胎换骨,变得尤为才华横溢,再看着她四季饮食离不开冰水,一个计划从我心中升起。

在计划实施之前,我将所想告知给了夫君,他与我尽力完善,欲徐徐图之。

崔施施的才华为何能散播得这么快,那必然少不了夫君的散播,在太子还没到我家中之时就已经知道了崔施施的能力。

后来我又一剂猛药,让崔施施月信痛到晕厥,误了大夫的诊断,由此,我的病症到了她的身上。

父亲要将崔施施的病症隐瞒,我就添油加醋私下让她知道,才让她有了那一番感叹不公的想法,再稍加引导,等太子来临之时,一切也就水到渠成。

我没有看错崔施施,短短一个月就可以让太子许诺娶她,我也没有看错太子,他对世家权力的痛恨,并不想给我这么一个有着崔、李两家背景出身的人过高的身份地位。

被太子悔婚之后我哭的那一场,是哭给天下人看的,也是哭给皇家对一个小小女子愧疚之心,无一不是为我自己。

所有的一切就如春风过境,春雨来临,万物萌生,那么水到渠成自然而然,这其中哪怕出一点错误,或许都不是这个样子,但是偏偏让我与夫君做到了。这京城哪有两位贵家子女这么大年纪还不成婚的,不过是两人互相等待着最好的时机。

在外人看来,所有的一切似乎是命运无可奈何,而我是那个温柔端庄却姻缘不顺,最后还是幸运有归的崔家大小姐。

而我所求,是崔施施说的那句,但求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我与夫君就是自私,哪怕赔上别人的人生,何况只是一个外室所生的庶女,她应该感谢我,给了她母仪天下的机会。

……

唯一可惜的便是我不能生育了。但上天还是送给了我两个孩子,虽然从别的人肚子里出来。

至于妾室,不过几年,族谱上连她们的存在都不会有的。也不会再有别的女人别的孩子了,久而久之,孩子只有我这一个母亲。

……

我对我如今的一切都很满意了,唯一有担心的,就是我那个才华过于横溢的皇后妹妹,她如今有孕了,要是生下嫡子怎么办,以后若是再挑起世家和皇族的矛盾怎么办。我如今的日子虽然满意了,但是我也想让自己有个好的晚年生活,崔施施,你的皇后梦该醒了,我已经不需要你的推波助澜了。

15

我这边欢欢喜喜地办完了满月宴没几天,那边宫里的宣召就来了,皇后邀我这个姐姐进宫讲讲话,外带着想看看两位外甥。

我拒绝了,只身一人进了宫,两个孩子才刚满月,还是弱弱小小的,哪儿能抱着到处乱窜。

进了宫请了安,许久未见崔施施,如今一见,在高贵身份,以及精致妆容的加持下,她依旧是那般的光彩夺目。

不过这次言语之间没了以往的自信,宫墙内的生涯将她尖锐的棱角磨平了些许。她让伺候的人都退了出去,只留下我俩人。

「姐姐怎么不把孩子带来,龙凤胎,也好让我这个即将为人母的妹妹沾沾喜气。」

「妹妹贵为皇后,已有天下最深厚的福泽,哪里还用沾襁褓小儿的福气。」

「龙凤胎,姐夫真是勇猛啊,哈哈哈哈哈哈。」

崔施施笑的并不大声,但尤为刺耳,若说我如今心中有什么刺,那便是夫君与他人有了夫妻之实我却只能如此选择。

「妹妹与我同为女人不会不知道其中心酸吧,既然心酸抛不掉,应该多说些喜悦的事情。」

「京中妇人中,唯有姐姐贤德之名最盛,怎么也会跟人说心酸?说来现在也不心酸了,去母留子,姐姐的手段我一向是敬佩的。」

「有孕妇人最爱胡思乱想,这一点在皇后娘娘身上体现得很清楚。」

我此刻心中想着,这崔施施叫我来不会只是想过过嘴皮子功夫吧。

「因为本宫心中不安,所以胡言乱语,姐姐不会怪我吧。」崔施施的语气忽然冷了下来,眼神里是藏不住的落寞,直勾勾地看着我,好想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了。

「我实在找不到人说话了,才找了姐姐,姐姐别嫌我烦呀。」

「你贵为千金之躯,何来嫌弃之说。」

本来有点想起身走的姿势了,听她这么一说我又坐好,倒不是动了恻隐之心,只是好奇她能说些什么。

「男人都是凉薄的,更何况封建制度下的男权社会的男人,女人就算再努力也只是个陪衬,想凭借自己站起来实在太难了,纵使我自命不凡,还是在明知道的情况下被人耍得团团转。」

崔施施预期虽无奈但更多的是不甘,但她这么一说倒是惊醒了我,她不会知道了我的所作所为吧,不对,我所做的纵使拿在阳光底下也是能说服得了大众的。

「妹妹才高八斗,谁能耍得了你?」

「你呀!不会很可惜你还没耍成,被我发现了,于是我便成了皇后了。」

崔施施说前半句的时候我内心小小地紧张了一下,不过说到后面大概也就放心了,今天要聊的东西大概对我来说都不是什么重要的。

「你是嫡女,所以可以轻易决定作为庶女的命运,他是君,所以可以随意决定为臣的命运,如今,他疏远我,世家也厌我,所以我就是一颗用完即废的棋子,人人都可以轻贱我,不是说封建时代皇权至高吗,为什么他连世家都斗不了,让我在前面做了冲锋,他在那儿迂回,说什么为君之道,博弈,他就是一个频频试探却没有杀伐决断的废物……」

「你疯了!」

我听着崔施施越说越激动,音调因为情绪激动而逐渐提高,我不得不立马打断她,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放心,没人会听得见,」崔施施缓缓站起身来,「难道我说的不对吗,就连你们为他送来的女人他也分辨不出,爱不释手。」

崔施施几年不见,真是聪明不少,我听着她说的话,没有否认。

「哈哈哈,我不会说出去的,毕竟你们是我娘家人,我也不想揪出一个女人斗来斗去。我嫁给他五年了,从当太子妃那天起,就被卷进女人的纷争中,明明很简单的事情,因为人心猜忌,利益衡量而曲折不已,起初还能有兴趣斗一斗,后来,我真的是烦死了这样的生活,所以我迫切地想走到大众面前,把我的价值提高到政治层面,而不是后宫,不是皇帝的配偶,可是真的太难了,他仅仅只需要不宠幸我,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崔施施的语气里充满着不甘、心酸、自嘲,她在殿中来回踱步,似乎在跟我诉说日子过得多么挣扎。

「妹妹深宫孤苦,只是做姐姐的也只能听听罢了。」

不晓得她一下子拉我这么亲近干什么,按理说她这个自命清高的个性,与我分享的是成功,而不是痛苦,这些东西都是她该隐藏起来独自消化的。

「姐姐如今对我好冷淡,但是姐姐,我们俩之间似乎没什么深仇大恨吧。」

「这要看怎么说了。」

我感觉我今天进宫就是个错误,

「放外人眼里说那自然是我一万个对不起你,可你我究竟怎样自己都知道,我今日叫姐姐前来,也是为了求个和。」

忽然觉得可笑,崔施施这么一个被吹捧上天的人也能来求和。

「你是失宠于陛下,又无娘家后盾,想与家中修好,让世家对你放下成见。」

「姐姐这话说得太直白,倒是显得我没有真情实感了,如果姐姐能够牵桥搭线,我也是感激不尽。」

「你好天真呀,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你可别说来日你诞下皇子,是不是皇子都说不定,就算是,陛下有这么多孩子,谁能保证你的孩子就是储君。你现在身上毫无筹码,你引以为傲的才华也帮不到你什么,我劝你,不如一门心思辅佐你的夫君,得其宠爱,比什么都重要。」

她确实没有什么吸引我的条件,但凡有的话,我说话也会好听一些。

「就算我没有生下皇子,但未来的太子娶你的女儿怎样?只要你答应,我就能做到。」

「你别为了脱当下之困什么胡话都说,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太了解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崔施施的满口胡话听起来真的是让人生气啊。

「姐姐你不也是这样的人吗?」

「我是,我坦白了跟你说,其实你今天说这么多,承诺什么好处对我来说都不要紧,因为我如今的生活已经不需要再增添什么,但你叫我来,我能来,是因为我们各自清楚,我们都有那么一点点的贪心,贪心的人最擅长的,就是给别人一些永远不会兑现的承诺来让他人帮你完成一些事情,你精明我也不傻,我可以帮你,我只有一个条件,你以后都听我的。」

两人极限拉扯半天,不如索性将话说明白,我就是一个掌控欲强的人。

崔施施面对我的坦白反倒不接话了,我太清楚了,她多自命不凡,怎么甘心被他人掌控。

「说了吧,你做不到,我们两个最根本的需求不一样,你还在生活的泥潭里挣扎,而我已是人人艳羡,我如今做的一切,是希望能兴盛家族,最好,所有的日子在我掌握之中,不会平生波澜。你找我说了这么多,费尽口舌,不就是因为你根本无处诉说,也无可依靠吗?」

16

最终,我与崔施施的谈话不欢而散,不过为了彼此面子,出了皇后宫门,我叹了一口气,恢复从容出了宫。

回家之后,我先去看了一双儿女,见他们睡得安稳不吵闹我也放心了,吩咐了照顾的人几句,问了问乳母们孩子的情况,履行好做母亲的职责我就回到了房中。

夫君现在还在忙公务,没得时间听我说话,我便先睡了一会儿。

再醒来快到晚饭时分,略微收拾了一下赶到前厅用饭,夫君已在桌上,见我神色些许憔悴,便关心了几句,

「不碍事,早上进了一趟宫,去的久了点,一心想着孩子,疲乏了些,便休息了一会儿,谁知一睡睡沉了,人便有些不清醒。」

「还是弟妹贤惠,妾生的孩子也当自己的养,养得这般辛苦。」

我这个妯娌真是见缝插针来挖苦人。

「好好吃饭,嘴皮一日比一日厉害,也不见你亲自生的带的多好。」

婆婆路见不平帮我说了句话。

「母亲你这话……」

「好了,吃饭!」

妯娌还想再说上几句,被父亲轻轻一句话吓得闭嘴了。

我看着父亲的神情,想必然刚刚我说的话他已经听到心里去了。

果然,晚饭过后,父亲便喊了我与夫君去他书房。父亲先是问及我身体是否舒适,有无请大夫看诊,其次再让夫君要多多关心我。

一系列交代完,才问及我今日进宫的事情。

「本是你们姐妹之间的事情,做大人的也不好亲自细细问,但到底她是皇后,听下人说,你一回来看完孩子就睡了,晚间用饭又如此疲乏,可是有什么心事。」

今日进宫讨论的事情还没有和夫君说,所以此刻他更是处于未知状态。

「今日可是发生了何事?」

夫君跟在父亲之后又问了一遍。

「多谢父亲关心,今日皇后娘娘与我姐妹相聚说了些话,媳妇心中有些不安,本想晚间与夫君说明,现下父亲关心,索性我便说来,也望父亲能给个主意。」

接下来,我将今日崔施施与我说的话,以及崔施施的处境都告诉了父亲与夫君。往日里都是我和夫君商量这些事情,若是有拿不定主意或者无法解决的我们才会寻求帮助或者无意透漏出去。

我与夫君做事向来是以稳与干净为主,毕竟我俩在一起的过程经不起聪明的人细细咀嚼,有时候出了问题也不好跟别人说,怕拔出萝卜带出泥,这些事情可大可小。

所以我今日害怕回到家,先尽了一个母亲的责任,而后就睡去等晚上吃饭了。

因为我清楚地知道我的夫君入仕不久,他根本没能力来解决如今的问题,身为太尉的父亲更适合来倾听。

「皇后娘娘虽然已不记在我娘家爹娘名下,但到底是姐妹,她如今无所依靠便多番拉扯我,原是姐妹之间的事情,但是如今她是皇后,我是家媳,儿媳不知如何是好,就怕来日里出了什么事把太尉府卷进去,到时候便是后悔也来不及。」

父亲沉默,夫君倒是颇有疑惑,问:「帝后竟已离心至此吗?」

「皇家私事,不好揣度,这件事情为父会处理,你们夫妻俩不用担心,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儿媳听父亲的,只是,皇后娘娘做事向来让人难以捉摸,而且越到逆境越能意想不到的转圜之法。」

「这点我见识过,当初陛下即位,都认为谢贵妃能坐上皇后之位,谁想仅仅是一晚上的功夫,陛下便再也没有提过谢贵妃为后的事情了。」

父亲边说着话,边捋了捋胡须,若有所思。

我不知道他将会如何来处理这件事情,但我晓得,他做起来要比我简单。

我与夫君离开父亲书房,回去的路上,夫君不解,我已经拒绝了崔施施,按理来说,作为内宅妇人,尽可能减少与其接触,崔施施也伤不了我根本。

可我终究活在京中,怎么仅仅靠躲避就能减免搓磨。

「如果她是一个按常理出手的人,我定然没有担忧,可是她,你知道的,她的方法一直是出其不意,而且她今日叫我,我就觉得很奇怪。」

「有何奇怪之处?」

「说的话很奇怪,她说自己无所依靠,可她有翻盘的底牌,她如今怀有身孕,来日再承宠也不如可能,毕竟在淑妃的盛宠之下,她还是能分到皇上的宠幸怀上孩子,可她今日跟我说的话,就好像与陛下再无和好之可能,我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未知带给我的不安比困难带给我的不安更要令我头疼一些。

「既然此事已经告知了父亲,你且不必如此担忧,她要做什么,总得要做,一做了便有迹可循。」

我点点头,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

之后的日子,我多半在后院中带着两个孩子,另外打听着宫中的消息,顺带着还打听一下京中八卦。

又到了一年秋季,宫中为贺皇后娘娘与淑妃娘娘两位有喜,决定好好庆祝中秋佳节,开宫宴,邀请王公贵族,文武百官及其家眷参加。

17

中秋盛宴,我与夫君相伴出席。

时隔几月再次看见崔施施,在众人之上,她一如往昔的光彩耀人。

只是,这次感知到了很不一样的氛围。

觥筹交错、恭祝问好之间,我似乎感觉每个人都变了。再看高台上,皇帝与皇后恩爱携手,崔施施似乎又在短时间内「起死回生」。

我心中升起隐隐的,难以描述的不安,直到我看到嫂嫂与崔施施交谈甚欢之事,我才意识到,在不知不觉中,这京中的风向变了。

夫君见我眉头皱起,问及我缘由,我却是不能将自己心中的别扭完整地表达出来,正在措辞之际,崔施施身边的侍女走过来说皇后有请。

我不知道她有何意,这次的情况完全在我意料之外。

等我到了崔施施与皇帝跟前,她赏赐了我一杯桂花酒,说是与陛下一同酿的,显示帝后情深。而后她又说了一堆话,大抵是怀念往事,姐妹情深,话里话外的藏了些针尖麦芒。

「前些日子,臣妾心中不畅,多亏了姐姐进宫悉心劝导,如今拨云见日,臣妾有许多话要同姐姐说呢。」

三言两句,打发了皇帝,又到了我与崔施施的相处时间,今日的她可不像几个月前那般样子。

「今日特地感谢姐姐代为牵线,让本宫得以摆脱困境。」

我一时之间还不明白其中意思,看着她不说话。

「姐姐想把本宫摁在地底下有多迫切,本宫就能崛起多快,但凡您置我于不顾,此时我怕还身陷囹圄。」

听她这么一说,此时我也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原来我在后院的这些日子,外面早已天翻地覆了。

崔施施继续补充道:「世家嫡女,早已不是选择嫡女还是庶女的问题了,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和后院妇人的区别。本宫我呢,确实很擅长给人画饼,但是呢,除了你谁又能猜透呢。」

「恭喜皇后娘娘。」

我心中憋着一股怒火,此刻只想找人问清楚。

……

熬到夜宴结束,回到家中,想和夫君商讨一下今日的事情,谁料他竟早就知晓。

「这两个筹码总比一个筹码好,皇后毕竟出生世家大族,淑妃岂能相比,如今皇后有意,何不两头兼得。」

「两头兼得?你以为天下好事全能让你们占尽了,她是个什么人,我再清楚不过了,你们还以为能捞到好处左右她?」

「这些都是大人的事情……」

「大人?夫君你已到而立,怎么开口闭口还大人小人的。」

此刻我看着眼前的夫君,忽然有一种没有担当的感想,金尊玉贵娇养的幼子,往日里躲懒些都没什么,但今日的话让我心里不畅快得很。

「她说到底是你的亲姊妹,如今与我们一同阵营是好事。」

「你们是被她天花乱坠的承诺听迷了眼吧,你忘了她之前做的,光是兴科举一项就够大家折腾多少……」

我说的急了,一手拍在身旁的桌子上,夫君见我躁起来,紧跟着打断了我。

「你终归是后宅妇人,你的责任是管照顾夫君,抚育子女,这些大事,你很没有必要掺和进去,我知道,她之前只是一个低下的外室之女,可如今她是皇后了,你要学会平常心。」

「平常心?夫君你的意思是我仅仅是因为看不惯或者嫉妒而在平地起波澜?」

夫君这话可真是将我伤到了。

「我没有这么说,看来父亲让别说是正确的。」

夫君躲避着我的眼神,气鼓鼓地打开门,喊着下人,要洗漱更衣睡觉。

我跟上前去把门关上,呵退了准备上前的下人。

我也管不上他如今多不想面对,我压低了声音,说:「夫君你真不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把她踩下去吗,她是怎么当上皇后的你不知道吗,以前我们以为她是傻子,可如今这些事情摆在眼前你还敢轻视她吗,她向来是因为自己的身份憎恨于我的,来日里硬是要找我什么,我们的事情也是经不起的,你觉得她会放过我们吗。」

「你太过于杞人忧天了,这种事情怎么发现?」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好了好了,后宅妇人,不知纵横谋划,人与人之间讲的是利益往来,你如今就是太闲了,今日饮了酒本就头痛,回来也不知体恤。」

夫君气冲冲地拉开门出去了,我心中气得很,甚至想立马冲到爹爹面前问清楚,但还是忍住了,到底是嫁到这家来,忍忍吧。

到了后半夜,夫君还没回来,我本想去找找,谁知下人来报,孩子半夜啼哭不止,如今正发热。我急急穿好衣服,派人去请大夫,从后门走免得惊扰众人,还有就是将夫君也叫来。

孩子小,就要细心,这几日秋来天气忽高忽低,宽衣加裳之间就生病了,两个孩子还一起病的,幸亏救治及时,我足足陪了一晚上,快天亮的时候孩子才好好睡去。

劳累了一夜,吩咐下人去禀告今日我不去前厅用餐,先去休息一下。

在回去的路上,路过夫君的书房,他昨日夜里必定是在这睡下的。

我推门进去想关心一下夫君,谁知,门才推开一道,就瞧见他搂着房里丫鬟睡着,霎时间,我只觉得天旋地转,强撑着身子准备先回房。

我太累了,先休息一下再收拾这些事情吧。

走了两步,我又忽然停住,不对,崔施施的事情他们一伙人瞒着我,我还没要回一个理,索性就借此发挥了吧。

于是,我再抖一抖精神,转身就将书房的门踢开了。房里的两个人自然而然惊醒了,我踢门进去的时候,两人慌忙着找衣服穿。

18

「两个孩子哭闹了一夜,使唤人到处找夫君,没承想你醉躺在美人怀呀。」

我一进屋,拿了个凳子正对着床坐下,欣赏着衣衫不整的两人的慌张。

丫鬟找不到自己的衣服,连滚带爬下床跪在了我脚边,夫君由起初的慌张,到之后不紧不慢,将衣服穿好。

「娘子照顾孩子们辛苦了,好好休息吧,我也要去前厅用餐去了。」

眼见夫君脚底抹油准备开溜,我大声道:「夫君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娘子贤惠,凌春到底是你房里的人,娘子随便赏她个名分即可,内宅之事一切都听娘子的。」

「夫君一句贤惠,此事便要我咽下去吗?」

「纳妾通房都是寻常之事,况且,凌春已有身孕。」

此话一出,我只觉心痛一阵刺痛,恨不得上去给他两个巴掌,有了身孕,都不知道暗地苟合多久。

我一时之间被这么一击没了大闹特闹的打算,只能放夫君先行离去。

之后我又让人请了大夫,在大夫来之前顺带着问问这凌春。

不问不要紧,好家伙,这俩人暗地里早就在一起了,在这俩孩子没出生之前,凌春一直吃着避子汤药,而后见我对妾室所生的孩子视如己出,凌春有了胆大的想法,想着自己也生个孩子,在家中混个位份。

好家伙,我那份不得已的仁慈偏偏被她们当作了登云梯,想踩着我的脸面往上过富贵日子。

「你倒是很有打算嘛,我向来是看中子嗣的,夫君孩子不多,我至今也无生育,若你真有孕,我定会给你一个名分的。」我略带笑意看着她,实则心里想不得立即将她打杀。

见我和颜悦色,凌春放松了许多,我估摸着她肯定已经做起了妾室美梦。

只是很可惜,她的美梦并没有成真,因为大夫号脉,她并未怀孕。

她自然是无法接受这个结果的,大声喊着不可能。

「我之前是号过脉的,怎么会没有身孕,大夫你再好好看看。」

凌春求着大夫再诊一次,但大夫看我脸色,并未继续。由着凌春吵闹,外面的丫鬟也围起来看热闹,我就是要让这些人看看,越不过去龙门的鲤鱼会是什么下场。

「宋大夫几代行医,在京中甚是有名,又怎会诊错,来人,送宋大夫出去。」

将大夫送了出去,我便开始要肃清内宅了。

当着大伙儿的面,凌春贵在庭院中,我坐在廊下,开始训斥

「昨儿夜里,孩子发热,内宅忙碌,我派人多番寻找夫君,夫君饮了酒睡的沉,而你睡在身边却并未提醒,实属自私,心思不正,这样的人,我院子里实在留不得,改明儿起你就去前院做粗使丫头。」

「夫人,我身怀有孕,如何去前院做累活。」

「你还在说谎,你如何有孕。」

「我的确有孕,大夫定然误诊,我要等公子回来,公子会为我正名。」

「公子倒是改行做了大夫了,我怎么不知,况且你是我房里的丫头,何时也不听起我的命令了,倒是在男人被窝壮了胆,生出了许多脾气。」

我厉声呵斥了凌春,递了个眼色给身旁的下人,上去赏了她几个巴掌。

「我就是有孩子了,就是怀了公子的孩子……」

「冥顽不灵,你就在这儿跪着,让大家好好看看你的下场。」

没必要再跟她说下去了,我现在更需要的是看看,太尉府的人知道了这件事情将会是什么样的态度。

于是我便罚她在那儿跪着,果然不多久,母亲来了,浩浩荡荡的一群人,似乎是来兴师问罪,我那夫君跟爹爹娘亲说话可真及时。

先是走过场各自问了几句,再接着带了一个大夫来说要把脉,凌春得了救命稻草,死命地说自己怀了夫君的孩子。

「母亲,方才宋大夫来过,说是她并无身孕,母亲还要让大夫给她把一次脉吗?」

这不是把脉不把脉的问题,我话里的意思就是,要为了这么个下人,跟我闹翻吗。

「女子怀孕初期诊脉易出错,多看几次最为保险。」

我没有过多阻拦,倒要看看这大夫如何说。

大夫诊出,凌春喜脉。

母亲让人将她先安置出去,又拉我进屋子说了一会儿子体己话。

话里话外,莫不过是男人三妻四妾稀松平常,我作为正室夫人要有容忍雅量,夫君如今只得两个孩子,子嗣上应当多尽力。

「正是因为我体谅夫君,所以才会让之前的妾室生下孩子,视如己出。」

「这都是你作为妻子应该做的,更何况你无法生育。」

「这是夫君与你说的?」

我对母亲的话尤为震惊,甚至没有想过否认她的话,只是非常想知道本是我与夫君才知道的私密之事,如何母亲也得知。

我真是觉得可笑,为了我与他之间的爱情,为了一生一世一双人,我与他给皇帝设圈套,头顶悬着一把刀提心吊胆地活着,没想到如今他竟然如此辜负我。

「我原以为世家的姑娘端庄得体,没承想也要做些内宅之中拈酸吃醋的事情。」

母亲说的话一点都不客气,毕竟我也不是她喜欢的儿媳。

「我娘家教的我端庄得体,不是懦弱胆小,今日之举更不是争风吃醋,是看一看我这个嫡出儿媳在家中抵不抵得上一个奴婢,我就是指鹿为马,母亲却带着大夫来说那是鹿,是母亲亲手砸了我的场子。」

想我娘家外祖家何等高门,竟要在此连连受蒙蔽委屈。

「放肆,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崔家怎会教出如此善妒女儿。」

「我受娘家父母疼爱长大,自幼就不知道委曲求全,母亲,我说了,我要的是一个态度,如果母亲此刻出去,将凌春收拾了,我立马认错。」

见我态度强硬,母亲也软和了下来,说:「如何处置?不给名分,还是生了孩子扫地出门?」

「灌下堕胎药,找个人伢子发卖。」

「你竟如此心狠手辣!」母亲不可置信大声质问,似乎立刻要讨伐了我。

「我心狠手辣?太尉府何曾将我当作家人,我与母亲说不通,若此事想要就此揭过,还望母亲请父亲来与我说。」

本来内宅的事情我就不屑于如此大张旗鼓处理,只是今日吵着吵着,不免又想起昨日宫宴上的事情,那才是我头等紧要的。

「荒唐,内宅之事怎的麻烦你父亲。」

「能麻烦父亲的自然不是内宅之事,我想问一下父亲,为何之前与他说定之事,最后处理之时全然不顾儿媳的处境,母亲如今又如此偏袒下人,是否全然不将我当成家中之人。」

「放肆!」

一个巴掌响亮地落在我脸上,顿时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心里更是委屈,一瞬间眼泪掉了下来。

「不知尊卑上下,又无所出,善妒,理当休弃。」

「我尊你一声母亲,你还没有这个资格。」

19

在我与母亲吵完之后,这件事彻底发酵大了,以妯娌们为主,接连来说教我,可唯独我想见的夫君与爹爹都没来见我。

可奈何她们磨破了嘴皮子,我也是一句多话不想说的。

「本来也就是一个奴婢的事情,嫂嫂们也不用这么劝。」

「就是一个丫鬟的事情,何必丢了自己的气度,母亲说了,要如何处置任由你说了算,到底也是你院子里的人。」

「我要如何处置,凌春已有了身孕,难不成我善妒,还容不下她了。嫂嫂们别再说了,我如今只想听父亲的。」

「内宅的事情父亲怎么会管。」

「内不内宅的,嫂嫂们带话就成了。」

我怎么会认真的在乎一个婢女,只是我若因为崔施施的事情闹起来若被外人知道了,指不定给我安个什么罪名,用内宅之事来掩盖我真正要知道的事情,外加看看这一家子人到底有没有真心心疼我,也是很划算。

很明显,他们并不心疼我。

懒得跟这些人说,我一句乏了便谢客了。

……

几日过去,夫君依旧不见踪影,我心中甚是失望。他不是个顶聪明的人,过往的事情也是我出主意居多,但我多会听听他的建议,以示尊重。但是每每遇上他家里人,便是他们的意见排在我前头。以往我想着百善孝为先,而且那些个事情也不重要,我也就随他了。

他也就这么个缺点,其他的是样样都好,再加上年少的情谊,我看他是更不一般些。

只是崔施施这件事情,是完全置我于不顾,我是不如意的,外加上他们的丑事被我撞破,我真是恼怒至极。

我又在家中等了几日,还是不见夫君身影,故意躲着我,嫂嫂们来回劝了几次,但都被我请出去了,现下我也不去正厅吃饭了,看着他们就烦。

我心中极为委屈,年少情意成了我一厢情愿,一时间过去岁月里所有细枝末节的退步都无限放大,成了婚姻不幸的攻击。

我本来可以母仪天下,可我信了郎情妾意细水长流,如今因利被抛弃,想来可笑至极。

还好还好,我还有娘家。

在又等了夫君和爹爹几日后,娘家来了书信,说是外祖母身子不好,要我随母亲回去看看。当然这是对外说的说辞,实则是我与母亲说了近况,她特地来接我的。

母亲来接我拿日,马车只短暂停留在太尉府门口,我带着贴身丫鬟离开了太尉府。我本以为大家还能做做戏来挽留,或者是夫君能出来说上几句,可直到我离开京城也不见他的音信。

许是死了吧。我宁愿他死了。

窝囊的男人。这一刻我真觉得自己看走眼了。

……

母亲听闻了我的遭遇,在马车上骂了一路,那是喋喋不休骂了好几天的时间,骂到嗓子不舒服才停了下来。我是觉得又吵又暖心。当然母亲只以为是凌春的原因,设计崔施施的事情我可不敢跟她说,她嘴巴里没个把门的。

……

舟车劳顿,终于到了外祖家中,从小到大,只有到了这里我才会感受到家的温暖,因为只有这里,才能看到母亲无忧的笑容。

在久别的团聚之后,我独自找了外祖父母,向他们说出我与夫君这些年的谋划,以及如何因为利益崩溃而情断。

我知道,他们会怪我,但一定会帮我,因为他们真的很爱我,而且有能力帮我。

出乎意料的是,外祖父母并没有怪我,听完之后也表现得很平静,并且告诉我他们早就知道了。

「你母亲跟我说你婚事那日我便猜到了,哪是什么太尉相中提婚,分明是自幼相识。」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我这老谋深算的外祖父。

「经此一事,孙女为自作聪明羞愧不已。」

「你不想嫁入皇家便说就是,难为了你女儿家一番筹谋,到底年纪小,总有疏漏。」

「孙女知道祖父祖母会帮孙女,只是这到底牵涉了崔氏利益,我又怎能背弃,只好行此险招。」

「好了,一切都过去了,你来的也正是时候。」

我不解,这句正是时候是什么意思,只见外祖父气定神闲的样子,我大概晓得,我如今安心等待即可。

……

这几日外祖家中大大小小设了些宴席,来了许多青年才俊,想着让我欢心,母亲也拉着我意一同去。我推脱了几次,架不住母亲自己也想去,拉着我做伴,只好去了。

瞧这这些人意气风发的模样,想起我年少的岁月,活泼而又热烈,生活与精神上都未有过短缺,真是从未想到过有一天想要的东西需要百般设计,喜欢的男人也需要自己去争取,真是好不值当。

心计,本就不是一个幸福美满的人会拥有的东西,所以,我并不幸福。

想着想着,眼泪情不自禁地流下来,母亲与外祖母问我为何流泪,我说,我想和离。

母亲不敢置信,因为她有跟我一样的想法,可是家中不同意,她生生熬了十几年直到现在还在痛苦的婚姻中挣扎,而我如今有了跟她一样的想法,她可叹我命运怕我身不由己,而外祖母却说我想做的尽可去做。

「你与你母亲不一样,你母亲是嫁给了崔氏,」外祖母抓住母亲的手轻轻安抚,「可我冉冉的幸福我还是能保证的,只是,兴许还要晚些日子才能如你愿。」

「你知道这些才俊都是哪儿的人吗?」外祖母把话岔开,「他们都是世家大族的旁支或是一些寒门出生的学子,他们都有着最为清白的出身,这里有崔氏推举过来的人,也有你嫂嫂娘家来的人,他们在此学业,来日参加科举,未来拜相封侯。」

我如今才知晓,之前轰轰烈烈的科举制度,如今不过几年,世家不仅不反对,反倒成了他们围猎权利的工具,也不知道皇帝知晓有何感想。

外祖母又跟我说细细说起当下的时局,以及我的夫家为何翻脸不认人。

总的一句话,因利而来,因利而散。

我的夫家并不是出自什么名门大族,是几代人用心耕耘光结姻亲有了权势,再加上会处事,做了皇权与世家之间的平衡点就有了这么个身居高位。

高位因高而目不及近,会忘了自己如何才会有呼风唤雨的地位,自大之下失了平衡。

平衡哪有独大好,夫君的父亲一边含糊着世家,笼络人心,一边又轻轻倒戈于皇权。

说到底,不是我与夫君情断了,是利断了,他对我的情意也不过因利而来。我原以为我算计了崔施施替我顶了姻缘有了真爱,可没想到我也所谓真爱作为家族向上的踏脚石。

妈的,连我也敢算计

至于他们之后的路会怎么样,自然是卷入了世家与皇权的推搡之下,失去了平衡点自然会找新的平衡点。

忽然,我心中跳出了一个想法,一个女子与其幸福与命运寄托在男人手中,为什么不可以是自己。

「外祖母,你说我来当那个平衡之人如何?」

我出自崔李两家,又是如今太尉的儿媳妇,亲哥哥又结亲于京中官宦世家,与其与这个男人和离,为什么不踩着他们呼风唤雨呢。

20

众人说,我没得纵横权利场的男人聪明,可我却能让各方满意,与其不停甄选考验,不如就便宜了我。

于是,两个月后,我又回到了京中。

听闻京中这两个月太尉过得甚是顺利,接连得到圣上褒奖,自己的几个儿子也都在升了官职,如今是着京中最为红火的人物,饶是世家见了,都要礼让几分,而越是如此太尉越将眼睛抬得高。

另外得知凌春已经被抬做妾室,本是由我这个正妻点头的事情,却轮不到我过嘴了。

随他们去吧,就算我回到京城,我也没再回太尉府了,而是直接进了宫。

理由是皇后即将生产,我作为亲人去陪护。

崔施施肯定对此极不满意,只是如今她正是与世家交好之际,也只能强颜欢笑让我住进宫中。好在这个时间段我们是合作共赢关系,不存在互相对付,当然她现在也没得心思来对付我,还有一个多月就到了她的产期,如今她只想平安生产,毕竟上个月淑妃诞下一子,如今更得皇帝宠爱。

另一面,太尉府得知我进入宫中,听说又气又恼,他们想把我按死在后院做受气的包子,或者让我一辈子憋在娘家守活寡,谁知我活跃在他们手打不到的地方。

「姐姐如今知道男人靠不住了吧。」

「陛下对皇后何尝不是呢?」

天天跟崔施施待在一块儿,少不了互相说些风凉话。

「我呢,现在就指望着我这肚子,他呢,平常在外人面前一起演演戏就成了。」

「我真的很好奇,你到底嘴里有几句真话。」

等会儿情意绵绵,等会儿毫无恩爱,跟我说起话也是反复无常。

「说能达到目的的话就行了,管它真的假的。」

「所以你跟我那公公承诺位极人臣,权倾天下?」我这个公公真是贪心不足,想要过多的权力。

「差不多吧,我也忘了我跟多少人承诺了,不得不说,皇后这个身份真好用,除了你,不信我的人品。」

这话说得,我这听的人只能笑一笑了,人不人品的,各自心里不都有数吗。

「皇后娘娘少贫些嘴吧,还是好好准备生产事宜,我还等着您这胎平步青云呢。」

「做梦吧你们。」

……

在皇宫的这些日子内,我表面上是陪着皇后,暗地里,是将之前一些被安排在宫中的人的消息进行汇总,而后告知宫外。

整个探听重点以皇帝为核心,比如最近我听得最多的是淑妃多次明里暗里与皇帝提起,想让自己的孩子成为太子。皇帝如今一共有四个儿子,除开淑妃生的,其余的都是一些品级、出生都不高不低的妃嫔所生,生母不得父亲的宠爱,孩子也跟着一起冷落,所以如今的淑妃是母子俱贵,难免不生出多余的心思。

皇帝虽疼爱淑妃,但是心里清楚,皇后如今身怀有孕,生下来的孩子是嫡子,怎么会在这个关头行立太子之事。淑妃多次祈求无果,一时之间想歪了路,准备在皇后生产时对其下手。

我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淑妃已经将事情都布置好了,我本想提醒崔施施,但转念一想,我有了个更好的主意。

于是,我假借皇后之名暗地里将这些人都控制住,而后在逼问之下,他们将淑妃欲图如何谋害皇后全部供出画押,并将淑妃与他们的往来之物作为物证也上交。

而后我再让宫外将这些人的家人都控制住,最后交代他们依旧为皇后接生,一定要保证孩子与母亲平安。

……

在处理完这件事情之后,我又顺藤摸瓜地发现了一件甚为奇怪的事情。

皇帝的身体近几年是每况愈下。皇帝不过三十,正当壮年,也没有什么大病大灾的怎么会很差,这之中一定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于是我便开始暗地调查。

还没查出什么,崔施施就生了,生的那天一切都平安,皇后生下了一位嫡公主。

我从产房出来,抱着公主为等在殿外的皇帝道喜,在皇帝开心地接过襁褓中的孩子那一刻,我看到他的手在忍不住地微微发抖。我心中暗想一定要快点将这件事弄清楚。

……

整个皇宫都在为公主的出生开心,皇帝开心有了嫡出,其他人开心是为公主,只有崔施施,我能很明显地感受到她对此的失望。

月子里,我依旧在身旁陪着她,可是她连孩子都没过几眼。

「想不到有一天,我会因为生女儿而失望。」

「圣上很喜欢公主,你又何必有所介怀,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孩子。」

我边哄着小公主,边劝着她,别在月子里魔怔了。

「我只是觉得很可悲,以后还得养别人的孩子?」

「养别人的孩子?你若喜欢皇子,来日再生就是了。」

「生不了了。」

「你真是口不择言。」

我假装责怪了崔施施,也没有继续问她话中的深意,抱着孩子去了乳母处。

其实,我已经知晓崔施施为何会发出如此感叹。不能生,是因为皇帝已经不行了,皇帝中毒,这毒还是崔施施下的慢性毒药。

要不说崔施施总能干一些惊天动地的事情,她的胆子和计划我向来是佩服的。

崔施施与皇帝的感情可以说是分崩离析,这些年来皇帝多次有废后的打算,但碍于崔施施出生崔家,这件事情一直未能真正推行。最惊险的一次,大概是皇帝连废后的诏书都写好了,可崔施施凭借有孕躲过一劫,如今生下公主,她不免过多感叹。

崔施施这些年因为皇帝忽有忽无的宠爱提心吊胆,又因为与世家不合而备受压迫,所以她兵行险招,先下为强。先拖垮皇帝的身子,然后生下皇子,接着弄死皇帝,就再也不用看别人脸色过活了,只是她却生下了公主。

皇帝不能生了,可是她若想日后显贵必得膝下有皇子,我不知道她如今打着哪位皇子的主意,但我已经帮她选好了,淑妃的儿子。这孩子年纪小,淑妃毫无背景,真是太合适了。

……

很幸运,淑妃自己落了个把柄在我身上,而崔施施的计划又与我的计划不谋而合,真是天助我也。

我与崔施施说,我能让淑妃儿子养在她身边,她自然是不信,可我为她保证能做到,只有一个条件,日后我常往宫中照顾小皇子至成年。

崔施施答应了我这个条件,而我也履行了自己的诺言。

……

那日我去找淑妃,以利诱威逼之法让她妥协。利诱自然是许她孩子太子之名,威逼就是她的罪证。

「说破天皇后和公主也无碍,这份罪证并不能将我如何,陛下如此宠爱我,我连皮肉之苦都不会受,就算不答应你,我相信陛下也能将我的孩子立为太子。」

淑妃就算是慌了也还是嘴硬装镇定。

「淑妃娘娘如此镇定可见皇恩之重,娘娘如今正值妙年,可是往后十数年呢,娘娘能如此保证吗,毕竟这宫中最不缺的就是年少之姿,娘娘认为陛下对您的爱可以如此吗?到了皇上不疼你的时候,你就不怕皇后旧事重提?」

淑妃深吸了一口气,沉默了一会儿,她自然知道恩宠是不能靠一辈子的。

「那我有什么保障吗?」

「血浓于水就是最好的保障。」

到如今为止,哪怕皇后生了一位公主,皇上也没有任何给她母子过高身份的意思,她的恩宠来源于她毫无背景,毫无背景也给了她上限。

她同意了提议,在孩子交给皇后抚养那天我也按照承诺将罪证销毁。

……

此事办成之后,我也顺利留在了宫中,当然不是作为亲戚,是女官。

与崔施施同一利益线,再加上世家的协助,稍微运筹,一切便都顺风顺水。

……

后来的几年,没有过多的风浪。我在宫中照顾着小皇子,长年累月不需回家,我与夫君并未和离,太尉深得皇帝信任,那我何必拿掉太尉府的身份。夫君那边已是不知纳了几房妾室,如今没个正室管理后院也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子,孩子生了一堆,那对我视如己出的龙凤胎没有亲娘在身边听说甚是可怜,我常拖人过去照顾孩子一二。

在小皇子三岁的时候,皇帝的身体愈发不行了,自己也倍感无力,便立了这孩子为太子,对此,淑妃开心、皇后开心、我更开心。

终于,在立完太子后不到半年,皇帝死了,众人惊呼,皇帝走得如此之急,崔施施惊呼,她下的慢性毒起码还能熬个三四年,皇帝怎么走得如此急,她的权利架构都还没稳固。

但是现在也来不及再细究这些,现下最主要的是少主年幼,好在皇帝驾崩之前托付朝政于几位大臣,但这一切当然是交给了在朝官员以及世家大族去处理。

皇帝的葬礼,宫外的人在博弈,宫内的人在收尾。

如今淑妃已经失去了皇帝这座靠山,娘家无势的她眼看就要成案板上的鱼肉了。崔施施已经在想让她去守陵还是殉葬。

这一段时间,我并没有在宫中,而是回到太尉府,陪着我的一双子女,如今还不是我得利之时,待在家中隐蔽为好。

夫君见我回来,百般与我说好话,与我回想年少之情,说是想挽回我。我将他拒之门外,告诉他,皇上已然驾崩,当时设计嫁娶之事威胁不到我们了,我们的福祸相连也就断了,但是看在孩子的面子上不会与他和离,也不会管他日后纳妾。

他见我如此决绝,也不再纠缠,在他眼里,我现在是被孩子捆绑的母亲的角色,不过他也会奇怪,这孩子又不是我亲生的。

……

皇帝的丧礼完成的一个月后,我再次进宫去照顾太子,不对,如今已经是小皇帝了。

我躲清闲的这些日子,私下完成了一些自己的事情。而朝堂上已经又趋于稳定,淑妃最终还是被逼殉葬。她是少帝的亲生母亲,她若活着免不了有新的势力崛起,这是谁都不想看到的。

听闻淑妃在得知无力回天的日子里,疯狂地找寻我,奈何我根本不在宫中,她的信也递不出宫,多少是我对不起她了,但我能做的也只有替她照顾好孩子。

……

21

崔施施当上了太后,她再也不用在夹缝中寻求生存了,再也不用将自己的日子寄托于皇帝的恩宠,而此时,我们的矛盾也爆发了。

她如今已经身临高位,怎能还容得下我待在宫中分一杯羹。

她擅于反悔,我惯是知道的,所以我也就只好在她下手之前先下手了。

还记得那日艳阳高照,三位辅政大臣闯进了太后宫中,以一封密函质问太后因久而无宠,在后宫秘行巫蛊之术,以获圣宠,由此怀上公主,致使陛下受巫蛊影响,身体每况愈下。三位辅政大臣还将密函之中的证据摆出,让崔施施认罪。

崔施施自然不认,在这个对鬼神信服的年代,她曾说过自己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就算是证据在眼前也被她一一驳回。但三位辅政大臣可不是吃素的,于是两方一直僵持。

这种情况持续了五天,我带着能让崔施施认罪的证据进了宫。

见到我的那一刻,崔施施就对我破口大骂:「我就知道,这事一定是你干的,你这个贱人,用如此低劣好笑的手段。」

「能把你困在这里就不叫低劣了。」

我没有否认,也没必要否认,这一切都是我干的,在她筹划怎么弄死淑妃的时候,我就在筹划怎么弄掉她了。

鬼神之说最难说清,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但如今她只能咬死。

「崔氏要是知道你想把当了太后的崔家女子弄掉,你觉得你能得到什么好处?」

「好处不知道,但我知道我要是不把你弄了,你就得把我弄了。」

「巫蛊?能困我多久?」

「那如果是谋害先帝呢?」

我笑脸盈盈地将话题一转,崔施施闻言脸色煞白,握紧了拳头,道:「你在胡说什么?」

「我把东西都带来了,太后您瞧瞧,」我边说边从袖子中掏出一叠厚厚的证词,递给崔施施,「所用之毒如何来,如何下,几日一下,如何善后,皆有细细记载,人证物证都有。」

崔施施看着手中的证词,难以置信,可能她自己都没记得那么细。自从三年前我发现了这件事,就在暗地里搜集证据了,如今,这些证据细得足以杀死她。

崔施施拿着手中的证据,忽然发疯一般撕毁,我没有制止她,反正这是我誊抄的。

听此,崔施施停下撕扯,喃喃自语,道:「不可能,我是女主啊,屠龙怎么会失败。贱人,我早就该杀了你,怪我心慈手软。」

崔施施忽然提高音量,愤恨地看着我。

「你可从未心慈手软,不过是对我没有一击即到的把握,是我对你心存仁慈,你背下巫蛊之名,还能在冷宫里颐养天年。」

「你仁慈,崔氏女谋害皇帝,崔家和你都逃不掉嫌疑,三年前已察觉,却助纣为虐,你要我死,大不了我拉着你和崔家一起死,一起摆烂好了。」崔施施声音极大,边说边踢翻身边的东西。

「一起死?包括你的女儿吗?」

「也包括你的孩子。」崔施施气急了,想都没想说出我的孩子这样的话,可她立马又反应过来,那俩孩子并非我所生。

而后她转念一想,道:「我与崔家讲明,崔家会帮我销毁证据。」

「崔家只会杀了你以绝后患,好妹妹,只有姐姐我心慈手软,给了你一条路,也不用去冷宫了,幽禁在此过好晚年。」

……

「太后失序,惑于巫祝,不可以承天命。」

崔施施退居太后宫中,再不可出。而我,作为女官,将会陪伴幼帝至成年,给他母亲般的温暖,也会成为他感情上信赖的人。

在少帝六岁的时候,我将一双儿女接进宫中陪伴他成长。少帝十岁那年,与我说,想娶我女儿做皇后。

再说我的夫家,早已没有了往日辉煌,只剩空架子,夫君屡次献媚于我,皆被我拒之身外,等孩子们长大了,嫁人了、立功了,他们的存在也就没必要了。

少帝十二岁那年,崔施施死于宫中,临死前她才知道,为什么先帝会走得那么快,因为她不下毒的日子里,我在下毒。她说她恨这个封建的时代,恨这个没有人权的地方,她说有一天会有一个叫黄巢的人将世家杀干净,有一天封建时代会结束。我问她哪一天,她说,大清亡的那一天。

我不知她说这话的含义,许是临死前的胡话,但我心中有疙瘩,黄巢?不知道是谁,但把他所有向上的路都堵死也就不会有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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