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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生

我濒死的庶妹突然间活蹦乱跳了,不仅文词惊才绝艳,更是研制出「消炎药」被百姓称为女菩萨。

「被最爱的人杀死,是我对你最大的恩赐。」

她站在高台上,眼神轻蔑。

下一秒,无数箭羽从四面八方向她射去,万箭穿心。

1

得知我庶妹一鸣惊人的消息时,我正在回京的船上。

见我醒了,侍女们鱼贯而入,一拨伺候我梳洗穿衣,一拨将早就温着的膳食端上了桌。

「郡主,大长公主来信了。」兰因从外面走来,屏退了伺候的人,将手中的家书递给我。

好家伙,整整三封,这厚度抵得上一个话本子了。

「你看看,挑要紧的说。」我挑起一筷子面条,又咬了一口蒜。香!真香!

「大长公主说,二小姐日前本快不行了,可谁知一个晌午之后又活蹦乱跳了。前日在皇后娘娘举办的兰墨雅集上以一幅国色牡丹图拔得头筹,并题诗一句。」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皇上皇后大悦。而后,她又研制出一种叫做消炎药的东西,治好了许多百姓的顽疾,现今,百姓们都称她为女菩萨。」

兰因小心翼翼地看着我的脸色,生怕我听了不高兴。

喝完面条最后一口汤,我舒服地打了个嗝:「就这点事,至于写来三封家书?」

「还有……」兰因不敢说下去。

我看着她,示意她无妨。

「还有,现在京中都在传,十六年前那个癫子的预言怕是有误……真正的凤星应该是二小姐。因着这没来由的胡话,太子殿下说……」

我挑眉。

「太子殿下说……要跟您退婚,娶二小姐为太子妃。」

兰因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

2

「多大点儿事儿,至于吓成那样?起来。」我拿起那三封家书卧到贵妃榻上,捻起一颗酸杏。

兰因一脸担忧:「郡主,您……」

「你去研墨,给娘回信,让她切莫担忧,此事我自有成算。」

等兰因退下后,我一张张翻看着家书,被我娘那整整十几页的脏话逗笑了。

看到最后,我娘终于说了一句正经话:「我儿不必忧心,若是太子瞎了眼,娘找人替你废了他,再让你舅舅另立新储。」

我失笑,我娘不愧是天成的大长公主啊,还是一如既往地霸气。

放下家书,我微阖双眼,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上辈子,谢茵的变化实在太大,让我起了疑,于是,我让暗九去监视她。

据暗九说,她应该是被孤魂野鬼占了身子。因为她总是自言自语说什么「系统」,还说完成任务就能回家了。

她的任务,是要得到太子宋霁的权,崔衡小将军的爱和太傅顾宴的命。

「顾宴……」我低低念叨着这两个字,心口有些绞着疼。

我从没想过,顾宴这个狼崽子明知前面是陷阱,却依旧为了救我而剖心于殿前。

那该有多疼啊。

3

我上辈子,实在是一步错步步错。

我本不擅长什么诗书礼乐,却偏偏不信邪硬要拿自己的短处去以卵击石,最终难免被她碾压。

我固执地认为宋霁才是我一生良配,甚至不惜为他偷取爹爹的布防图,以为这样他就会娶我。可结果却是他因知晓了我爹的兵马布防,勾结敌国,断送了我爹我哥哥和我谢家军十万部将的性命。

我败得彻彻底底,我是谢家的罪人。

反观谢茵,上辈子她想要的这些她都得到了。

可是,她却没有回家。

她坐上了皇后宝座后,给宋霁下药,使得他继位后不到一年便死了。而后,她立了个傀儡皇帝,垂帘听政,说是效仿什么「武则天」。

这是我临死前,她亲口说给我听的。

那时我才知道,她根本没想回家。

4

「暗九。」

雕花屏风后,一声机关响动,暗九跪在我面前。我吩咐了几句便让他走了。

次日,船到了京城码头。

众人被官兵隔绝在两边,都在交头接耳,说到底是什么达官贵人竟然这么大排场,能让太子和崔衡小将军双双来迎。

「这你都不知道?回来这位,那可是贵人中的贵人,昭华郡主。」

我还未从船舱出来时就听到了这样一句话。

这话倒是没错。

我娘是当朝大长公主,爹是四大世家谢家的家主,舅舅是皇帝,舅妈是皇后,外祖母是太后。

我刚出生便被封为昭华郡主,食邑千户。

上辈子我被谢茵人人平等的思想洗脑,和她比这比那,却忘了在这儿,出身和钱权才是硬道理。

「太子身边的姑娘是哪家小姐,看她行为举止与太子甚是亲密呢。」

「她可是现在京城中的第一贵女,昭华郡主的庶妹,谢茵。」

「这……姨妹和姐夫……」人群中有人小声嘀咕。

「你懂个屁?太子可是未来的天子,这姐妹共侍一夫也是一段佳话呢。」人群中传来不怀好意的笑。

透过船舱缝隙,我看到谢茵和宋霁听到这句话后对视了一眼,谢茵羞红了脸,宋霁也装模作样地咳了一下。

没想到,他俩这进度比我想象得要快呢。

既然他们都不愿遮羞了,那我就推波助澜一下。

我下了船,走到他们几人身前,给太子见礼:「太子殿下。」

「表妹何须客气,即便日后你不能成为太子妃,也依旧是我表妹,可唤我一声太子哥哥。」这声太子哥哥让我恶心,上辈子我怎么就瞎了眼看上宋霁这么个伪善的小人。

也是,若不是我姑姑无子,一个宫婢的儿子也配成为太子?

「阿琮,你终于回来了!」崔衡与我时隔三年再次相见,满眼都是我。

旁边的谢茵看这两个男人都围着我转,心里不平衡得很。

「姐姐这还没跟殿下解除婚约呢,就跟别的男人眉来眼去,未免太轻浮了些。」

「哦?」

「你是个什么身份?敢这么跟本郡主说话。」

谢茵挺着腰杆,满脸不屑:「什么身份不身份的?生而为人,自是该人人平等。」

听听,又是这胡话。

不必我多说,兰因直接出手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凭你也配跟郡主这般讲话,谁给你的胆子?」

谢茵被打蒙了,等她反应过来,便要冲过来打我,全然忘了身边的太子。

来得好,等的就是她。

为了迎接我,他们几人都站得靠前。

就在谢茵冲到我面前来时,一颗石子准确地击中了她的膝窝,她顿时腿软向河边倒去。

掉下去前,她一把扯住宋霁的衣袖,将他一起带了下去。

一旁的小太监慌了,扯着嗓子鬼哭狼嚎。

「快来人啊,太子殿下和谢二小姐坠河啦。」

5

这时,周围的官兵们才反应过来,一个一个像下饺子一样扑通扑通跳进河里。

谢茵是什么人,怎么可能放过这么好的天赐良机。

本来会水的她装作畏水的样子,死死抱住宋霁不撒手。

「太子哥哥,茵儿怕,您救救茵儿。」

谢茵哭得梨花带雨。被美人儿托付性命,宋霁此时也顾不得什么礼法宗制了,宁愿自己呛水,也不让谢茵伤着半点。

等他二人被捞上来时,均已浑身湿透。

「阿衡哥哥,可否借你披风一用?」谢茵像是被吓破了胆,瑟缩在角落,楚楚可怜地望着崔衡。

初秋的风有些凉。

谢茵瑟缩着,背对宋霁,看向崔衡的眼神像是拉了丝。

崔衡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少年郎,纯情得很。被谢茵这么一看,脸「腾」地就红了。

在他解下披风之时,我先一步将兰因手里的披风兜头罩在了谢茵身上。

我还不知道她这点小心思?日后,她势必会借着还披风的由头勾搭崔衡。只是这辈子,她想都不要想。

「啊!谢琮你干什么?」谢茵胡乱地将头上的披风扯下,气急败坏,丝毫不见刚才扶风弱柳的模样。

「你于众目睽睽之下与太子殿下已有肌肤之亲,竟还要再沾染外男衣物?你不要脸,我谢家还要脸。」

我居高临下睥睨她:「归家后,我会替你奏明父亲母亲,让你尽快与太子殿下完婚。」

这下轮到谢茵和宋霁傻眼了。

他二人对视一眼,谢茵一脸防备:「你真的会有这么好心?」

「纵使你再不堪,也依旧是我谢家的女儿。」说完,兰因便扶着我登上软轿,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回府去了。

临走时,谢茵还依依不舍地对宋霁抛着媚眼,两人活像被拆散了的苦命鸳鸯。

我笑了。

想嫁给宋霁可以,但到底是十里红妆风风光光,还是一顶小轿从偏门抬进去,那都得我说了算。

6

回府后,我径直去松柏堂给父亲母亲请安,谢茵则回房换衣服去了。

「囡囡,你此番清减了很多。」母亲将我拉到近前,怜爱地看着我。

「阿琮,刚刚在码头上到底是怎么回事?府里的小厮来报,街上人都疯传太子钟情于谢二小姐,甚至不顾自己的性命跳河救她。」

父亲坐在堂上,表情甚是严肃。

「按说就你回府这点时间,不可能刚发生的事情就被传得满城风雨,为父怀疑……」

我爹还是一贯地敏锐。

只不过,这不是其他别有用心的人做的,而是我让暗九找城里的小乞丐们散布的消息。

「你这人真是的,女儿才刚回来,你不关心她也就罢了,还拿这糟心事烦她。」我娘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爹,女儿反倒觉得这是个好事。」

我坐在母亲旁边,拿起茶盏抿了一口。

「或许爹您还不知道,前几日太子殿下提出的中央集权这个思想,以及他正在完善的孙子兵法,皆出自谢茵之手。」

「什么?」我爹震惊,许久之后才缓缓问道,「消息准确吗?这事还有谁知道?」

「目前看来,除了太子殿下和我们,应该是无其他人知晓。但是,我也不确定舅舅那边……毕竟,龙影卫无处不在。」

「且自太子殿下提出这两个思想后,他在朝中的地位变得更加稳固了,现今百姓对他呼声甚至隐隐盖过了舅舅,说他将会是天成空前绝后的帝王。」

「您说,要是舅舅真的知道这些都是谢茵提出来的,那她……」

我没有继续说下去,相信我爹肯定会懂我的未尽之言。

谢茵嫁不了别人。

因为皇上不会容许她嫁给皇家以外的任何人。

若是不提前将谢茵跟宋霁拴在一起,我那皇帝舅舅转头就会纳她入宫为妃,到时,她这才华就不一定会是让我谢家扬名的矛,更可能的,则是皇室对付世家的利剑。

故而,相比于嫁给皇帝,谢茵嫁给太子才是对谢家,对我来说最好的选择。

毕竟,天家无父子。

我那皇帝舅舅对宋霁也是不放心得很呢。

但也正因如此,谢茵嫁过去只能做妾,所有的功劳都只会算在太子身上。

毕竟,皇上不会允许太子有这么一个有家世又有谋略的太子妃做靠山。

听到我这番话,我娘也沉默了。

虽然她与舅舅是骨肉至亲,但出生在帝王家,皇权是谁人都不能触碰的禁忌。

「只是这般要委屈我儿了……」父亲看我的眼神带着一丝歉意。

我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若是谢茵嫁去东宫,即便是做妾,那我势必也不能再高嫁了。否则,谢家就会是皇家的眼中钉肉中刺,更会打破四大世家之间的平衡。

「无碍,女儿是谢家的女儿,若是没了谢家,我便什么都不是。」

「更委屈的恐怕还是妹妹,她一心盼望能代替我做太子妃,甚至不惜在众人面前与太子有了肌肤之亲。」

我说话一向点到为止。

我爹听了这话,脸上瞬间布满寒意:「阿琮放心,你妹妹这事,我心中有数。」

正在这时,谢茵一脸喜色地进了屋,还未等她说些什么,我爹一声令下:「来人,将二小姐带回房去,没我的允许,不许她踏出房门一步。」

「爹爹,你怎么能关我?你这是侵犯了我的自由权!」谢茵挣扎着不让任何人碰她。

可奈何她人单力薄,没一会儿就被制服了。

「还有你们!你们这些贱奴,谁给你们的胆子碰我!」她死死瞪着下人们,模样像是要吃人。

「哦?贱奴?妹妹刚不是还说人人平等吗?还是说,妹妹的话向来都是因人而异的。」

我坐在上首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做困兽之争,心情大好。

以汝之矛攻汝之盾。

这还是上辈子谢茵教会我的。

7

几天后,谢茵被一顶小轿送进了东宫。

与她一同过门的还有温阁老家的嫡女温情。

只不过,温情是太子妃,出嫁时十里红妆,宋霁亲自骑了高头大马去阁老府上将人迎了回来。

谢茵试图反抗,可是她在出门前就被父亲下令捆了双手双脚,还堵上了嘴。我娘不放心,还给她派去了两个贴身的教习嬷嬷,一路跟着她去了东宫。

再见到她时,是在三日后她的回门宴上。

本来,作为太子嫔的她是没资格回门省亲的。

但她名义上到底是我娘手底下的庶女,再加之前阵子她大放异彩,备受百姓推崇,故而,皇后才将回门宴直接设在了宫里。

虽名义上是回门宴,实则不过是一家人一起用膳罢了。

席间,太子妃一个人被冷落在侧,太子与谢茵却是亲密无间,丝毫不惧众人的眼光。

谢茵得意地看着我,像是在说即便我机关算尽,可还是满盘皆输。

不是太子妃又如何?谁能抓住太子的心,谁才是真正的赢家。

上首的刘贵妃瞧瞧谢茵又瞧瞧我,捂着嘴笑了:「也难为昭华还吃得下去,本是内定的太子妃,可现在却被迫看着你太子哥哥跟别人郎情妾意,只能在这强颜欢笑呢。」

说罢,她又举起酒杯:「太子嫔,本宫敬你一杯。你是个有福的。大病初愈又得了神仙梦中指点的造化,现今又嫁给了太子,难怪民间人人都传十六年前那癫子说的……」

「好好的不用膳说什么胡话!」我舅舅瞪了她一眼。

「舅舅,贵妃娘娘也只是随口一说罢了。况且,昭华觉得这话倒也没说错。」

「茵儿既有这般造化,那必定是那癫子预言的凤星无疑。她能嫁给太子殿下,那正是金玉良缘。」

听到我这话,皇帝舅舅眼睛微眯,我爹也抬眼看向我,几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要我说,舅舅才是好福气。有一个凤星儿媳妇又有一个福星外甥女,好处尽被您占去了。」

「瞧瞧,瞧瞧昭华这小嘴儿,抹了蜜似的。」姑母替我打圆场,大家也跟着哈哈笑起来。

「看来,贵妃娘娘甚是喜爱茵儿呢,知道的是说您疼惜小辈,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跟她感同身受呢。」我轻抿一口杨梅酒,香醇中还带有一丝酸涩。

「你!」刘贵妃脸都绿了。

她一向与我姑母不合,从年轻斗到现在,都半老徐娘了还装作娇滴滴的小姑娘整日勾搭我舅舅。

「不过,不知贵妃是否知道那日茵儿所做的那句诗,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的上半句是什么?」

刘贵妃一脸狐疑。

「那句诗的上一句写的是……」我瞥了一眼谢茵,一字一句道,「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

谢茵脸色大变。

所有人都知道,刘贵妃最爱芍药。

顿时,刘贵妃指着谢茵,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跟姑母对视一眼,眼中皆是笑意。

这顿饭就这么吃完了,我让父亲母亲和哥哥先走,以积食为借口,故意放慢了脚步。

果然,没过一会儿,谢茵追了过来,一把将我扯到假山后:

「你也是穿越的?」

8

看见她吃惊的眼神,满脸戒备的神情,我露出一丝微笑:

「怎么,难道你的系统没告诉你吗?」

顿时,她慌了。

「不可能,系统告诉我,这个世界只有我一个穿越者,怎么可能还会有?」

「为什么不可能?」我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难怪,难怪本来系统说我能当上太子妃,却被你在中间搅局,莫名其妙就变成了太子嫔。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谢茵愤怒地指着我,眼神阴狠。

鱼儿上钩了。

我心情大好。

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俯身低语:「好妹妹,以后可得小心了。」

看她气得浑身颤抖,我笑着转身离去。

她不是觉得有了系统,所有事情都尽在掌握吗,那我偏要出其不意,让她自乱阵脚。

只有这样,她才会为了除掉我这个变数而放弃长久的布线计划,主动出击。

毕竟有动作就会有疏漏,有疏漏才能让我有机可乘。

从现在起,主动权掌握在我手上。

9

临近年关,天成西面的陈国已经蠢蠢欲动。

皇上派太子带着虎符去边关整军,时刻提防陈国偷袭。

太子一走,谢茵立刻坐不住了。

她一方面秘密接触各个朝臣,暗中拉拢,另一方面又偷偷摸摸在京中最繁华的地段置办了首饰铺子。

据暗九来报,不过短短数十日,这家名叫有凤来仪的铺子就已成为京中最受贵女们欢迎的首饰铺。

他说,据他估算,这些时日谢茵拿到手的银钱许是能达万金。

她这赚钱的本领上辈子我已经领教了,没那么让我惊讶。

让我没想到的是,她一个已经嫁了人的深宫女子,竟还能与朝臣勾连,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成功地收买人心。

这着实耐人寻味。

看着手里暗九呈上来的名单,刑部侍郎、兵部侍郎、尚书令,以及各大世家的子弟们。

这些都是上辈子她成为女皇后,身边最忠实的拥护者。

我一个一个向下看去。

忽然,一个名字映入眼帘,邬影。

怎么会有他?四大世家邬家的少主。

这些年,为了确保世家的利益不被外人分割,四大世家相互联姻。其中,关系最深的便是邬家和谢家。

上辈子,便是他拼死杀出重围,将我哥哥带回来的。回来时,他们浑身上下都是血,我哥哥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了。

一同回来的,还有我爹战死沙场、谢家军全军覆没的消息。

他对我们谢家有大恩。

可他又怎么会跟谢茵扯上关系?

一股寒意笼罩在我周身,事情抽丝剥茧之下,我好像窥见了真相。

10

与陈国一战后,天成大捷。

太子即将班师回朝。

这日,暗九禀报,说是谢茵换上小太监的服饰,偷偷出宫,去往崔衡每日必去的那家茶馆了。

我顿时来了兴致。

谢茵可真忙,每日国家大事都忙个不停,竟还有闲心去撩拨崔衡。

既然她接近崔衡不是为了完成她的系统任务,那就说明,崔衡在日后对她必定还有别的作用。

我即刻梳洗,戴了个帷帽也去了茶馆。

我到时,谢茵还没到。

约莫等了半个时辰,他们两个相继来了。

「阿衡哥哥,你来了。」谢茵殷切地望着他。

「太子嫔。」崔衡行礼。

「什么太子嫔,在你面前,我永远都是茵儿。」谢茵上前一步,却没想到,崔衡倒是退了一步:「太子嫔,礼不可废,还望太子嫔自重。」

「阿衡哥哥,你这是怪茵儿另嫁他人?」谢茵眼中噙满泪水,楚楚可怜,「可我也是不得已啊,我没了清白,若是不嫁,便只有死路一条。」

「况且,我已经得到报应了。」

她说着,便挽起袖子,本应洁白如玉的手臂上遍布伤痕。

「这……」崔衡惊了,脸上掩不住心疼之色。

「太子娶我只是因为京中盛传我才是凤星,得我者可得天下。但他并不爱我。娶到了我,他便不再珍惜,让我任由太子妃羞辱虐待。」

谢茵哭得梨花带雨,崔衡想触碰却仍顾念礼法。

「阿衡哥哥,你得帮我,要不茵儿恐怕就要死在这宫中了。」

「我还记得当初所有人都嫌我是个病秧子,就只有你,会在我被推倒的时候默默把我扶起来。现在,茵儿只有你了……」

「你要我怎么帮你?」果然,崔衡这个傻小子心太软。

「太子妃如此欺辱我,乃是因为她觉得我是她的阻碍。若是能叫她自顾不暇,那我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听说,她的胞弟整日流连在赌坊,为了有钱能赌,更是私放印子钱……」

谢茵瞄着崔衡的脸色,不动声色地引导。

温阁老是朝廷的勾股之臣,刚正不阿,在朝中颇有威望。

太子几番拉拢也依旧只效命于皇上一人。

满朝文武,他只与我父亲一人交好。

前世,我只知他的小儿子温黎忽然被爆私放印子钱,且逼死了一户人家,全家三口皆死于温府门前。

皇上大怒,下令处置了温黎。温阁老急得一夜白头,更是与皇上有了嫌隙,从此一病不起,自请致仕。

也正因如此,我谢家出事后,便再无人为我们发声。

崔衡沉默良久,点了点头。

谢茵得到保证,眼里闪过一丝得意,又变得深情不已。

「阿衡哥哥,有你在我身后,茵儿就算死也不怕。」

「莫说这样不吉利的话。」崔衡温声道。

见此行目的已达成,谢茵为了避嫌,先走一步。

正当崔衡也要走时,我从屏风后的柜子里推门而出:「没想到阿衡倒是个长情之人。」

11

「阿琮,你……你怎么会在这?」崔衡慌了。

「我若是不在,岂不就让你被她骗了去。」我坐定,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

「放心,此事我定不会外传。不过……」我看着崔衡的眼睛,「人都是会变的,有时候,眼睛看到的也不一定是真的。」

「阿琮,我知你向来都不喜欢茵儿,因为她娘……」

「但不管怎么说,她到底是你妹妹,当日若不是你非要她嫁给太子,那……」

「那什么?你觉得我当日的决定是错的?且不说她自己对宋霁心思不正,当日的情形,她若是不嫁给宋霁,难道还能去做你崔衡的将军夫人?」

见崔衡被谢茵迷得五迷三道的,我也来了火:「跟我走。」

「做什么去?」

我不语,只拉着他进宫去。

因着我的身份,我俩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宫。

此时,天色已晚。

我们绕过守卫,偷偷来到谢茵所在的披香殿。我让暗九带着我飞上了屋顶,崔衡见状,也跟了上来。

我悄悄移开一片瓦片,恰巧谢茵就坐在下面。

「娘娘,您今日出去见崔将军,不会叫人看见吧?」她的侍女小桃一边给她揉着腿一边问道。

「怎么会?我谨慎着呢。」

谢茵舒服地躺在贵妃榻上,闭着眼享受。

「那……您说崔将军会帮您办事吗?」

「那是自然。崔衡那个蠢货,纯情得很,我随便两句话就叫他心疼得不行。也不撒泡尿照照,就他也配和太子相比?」

「还真当有朝一日我会舍下太子跟他远走高飞呢。」

黑暗中,借着屋中的光亮,我看到崔衡紧抿着嘴,面无表情。

「对了小桃,你快拿水来,我胳膊上的这东西若再不洗下去,怕是会伤着皮肤。」

很快,小桃便端来一盆水。谢茵拿着巾子,往水里倒了些什么,搅匀之后便将巾子浸湿,敷在了胳膊上。

过了一会儿,她开始擦拭,很快,手臂便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这小崔将军今日见到娘娘如此,怕是心疼坏了吧。」小桃捂着嘴笑。

谢茵得意道:「那是自然。那个傻子,便是明日我叫他去死,他都会像条狗一样乖乖听我号令。」

我注意到崔衡紧握的双拳,怕他一个冲动跳下去质问,忙让暗九拉着他一同离去了。

出宫后,我们来到了珍馐阁。

东家一看见我,便直接将我们领去了上房,还叫伺候的人都下去了。

这珍馐阁是我重生后暗中置办的产业,一来酒楼人来人往,最适合收集消息。再者,为了我日后的打算,我也需要一个产业来增加进项。

「怎么不说话?」

崔衡没有理我,一个人黯然伤神。

「阿衡,你就是太天真,也太重情了。今日我此举并不是想叫你伤心,更不是要瞧你的笑话。谢茵此人,你太不了解她了。」

「她利用你对她的好感,要你替她去对付太子在朝堂上的政敌。你崔家门客遍天下,你家除你之外无一人入仕,你当要知道,你的任何举动,皆会被视作你崔家的举动。」

「温阁老是朝廷的中流砥柱,更是我父亲的至交好友。」

「无论于公于私,你若是动了他,皆是百害而无一利。」

「到时,你能护得住你崔家上下几百口的性命和你门下那若干门客吗?」

我最见不得崔衡这优柔寡断的性格,刚要转头骂他,却看见他微红的双眼。

得,真是被伤得不浅。

「她怎么会这样,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叹了口气,想不到有朝一日我竟还有这安慰人的耐心。

「我都说了,人都是会变的。」

「温家的事我还需要你帮我个忙……」

我交代崔衡去盯着上辈子被逼死的那户人家,避免将事情闹大。而后,我又将温黎放印子钱的事告诉了父亲,叫他提醒温阁老。

几天后,父亲告诉我事情都解决了。

温阁老感念父亲的及时提醒,说日后必会报答。

我捧着手炉坐在榻上,望着窗外的暖阳,心中松了一口气。

不过,我知道谢茵可不是这么轻易放弃的人。

一条路不通,她定会另寻机会。

我叫来暗九,叫他找两个人去盯着邬家,最好是生面孔,去混进邬家铸造兵器的地方。

我怀疑,上辈子我谢家军的覆灭不仅仅是遭到了埋伏,与邬家也逃不了干系。

12

很快已经是秋末了,秋高气爽,皇上提议来一场秋围。

天成的秋围,除了是一场赛事,更是给那些年轻的少男少女见面相识的机会。

所以,除了男子,那些英姿飒爽的女儿家也是其中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不知是不是因为我重生,我印象中,上辈子的秋围并没有这么早举办,我内心隐隐生出一股不安。

临行之前,我特地找出我刚出生时,娘在道观给我求来的平安锁,贴身放在胸口处。

跟着父兄来到围场,我远远就瞧见了谢茵已然立在高头大马上。

她今日穿着一身银丝百蝶小袄,袖口缠着素带,配上她在马上怯生生的表情,整个人显得分外柔弱,惹人怜惜。

太子亲自站在马下,为她牵着缰绳,引着她一步步向前走去。

这一幕让我身边站着的贵女们都羡慕了。

「看啊,太子嫔可真是得太子宠爱,虽然不是正妻,可这通身的气派啧啧啧……」

「就是,这人啊,有时候还是得认命,真正的明珠从来不会蒙尘。可不像某些人,这么多年,鱼目混珠。」

这句话是最近跟谢茵走得很近的武安侯家的小姐说的。

她想做梦通过谢茵攀上太子,一点都看不出谢茵只是想将她放在身边,用她的粗鄙愚蠢衬托自己的聪颖懂事罢了。

就像今日,她也只是谢茵的一个弃子而已。

「啪」地一声,我用鞭子抽在地上,余小姐被吓得打了个哆嗦。

我敛眸:「兰因,去把那聒噪的东西赶走,吵得本郡主头疼。」

兰因走到余初雪面前,给身后的两个小丫鬟使了个眼色,二人便将她架了出去。

「谢琮,你凭什么赶我?太子嫔都没说话,你有什么权力让我出去?」余初雪挣扎着,以为抬出谢茵我就会顾忌两分。

我眼都不抬,故意提高了声音:

「太子嫔?别说是你,便是她不长眼,我也一样会把她架出去。」

果然,我说完之后,谢茵坐不住了。

她下马之后,跟太子一前一后过来:

「姐姐要是哪里看我不顺眼,骂我便是了。何必还要把余小姐拖下水,指桑骂槐呢?」谢茵委屈极了,双眼微红,似是在极力忍耐着我的羞辱。

「昭华,你怎能仗着自己的身份地位就这般随意呵斥他人,茵儿可是你的亲妹妹,你不能因为嫉妒就这般对她。」宋霁一脸正色地教训我,仿佛我这是因爱生恨。

「太子殿下倒是不必把自己说得这般重要,也不必来管我的事,您要是有时间,还是多关心关心太子嫔每日都跟谁见面,做了什么,心还在不在你身上,这才是正经事。」

「姐姐,你怎的这般诋毁我?」谢茵气得发抖,却又不能在众人面前爆发,只能死死揪着自己的衣服。

「你可敢与我一战?」忽地,她像是孤注一掷,倔强地看着我。

「茵儿,你不善骑射,怎能跟她一战?」宋霁有些急了。

谢茵安抚地看了他一眼,走到我身边:「我们就比谁在规定时间内猎到的数量多如何?」

我从上到下打量她一眼,上辈子可没有这事儿发生啊。

她装惯了小白花,又怎么会自毁形象呢?

不过,她既约战,我自然不畏。

侍从牵来了我的马。

「这就是姐姐的踏雪?」谢茵羡慕地摸了摸,却惹得踏雪很是不满,打了个响鼻。

踏雪是从胡地进贡而来的汗血宝马,我十岁那年,舅舅将它送给我当做生辰礼物。

「这马倒是颇通灵性,脾气跟姐姐很像呢。」她扶着我的手臂笑了笑,转身离去,「姐姐稍等,茵儿去换身衣裳。」

上马时,我看见她对我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我虽心里觉得怪异,可却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等她换好衣裳,我一马当先,纵马越过围栏。

满场喝彩。

一闪而过时,我好像闻到了檀香雪松的味道。

那是,顾宴身上独有的味道。

13

进入林中,我只觉得踏雪今日有些躁动。

我以为是太久没带它出来溜的缘故,安抚地摸了摸它的耳朵。

可不想,平日里对它颇有效果的安抚方法今日却没有丝毫用处。

它暴躁地蹬哒着四蹄,根本不能平静。

我好不容易射到一只兔子,正要下去捡时,不想却被谢茵抢了先。

「姐姐,是我先看到这个兔子的哦。」说着,她将兔子身上的刻有我标识的箭拔了出来,没有丝毫愧疚地把她的箭插了上去。

「姐姐,被我抢走一切是什么感受呢?」她笑得得意,「不只是这只兔子,你的凤星身份,你的夫君,还有所爱你的人,我都要一一抢过来。」

「不是你的终归不是你的,你能抢走的,那都是我不屑要的垃圾。」

说罢,我一箭射向她背后树上的蛇。

箭羽擦着她的脸颊,嗖地一声将那蛇钉在了树上。

谢茵被吓得面无血色,整个人僵在了那里。

「谢琮!」她怒吼。

「本来我还想再陪你玩玩,可惜你没有做炮灰女配的觉悟。」

说罢,她从袖中拿出一个骨笛,眼神像淬了毒:「既然这样,你就永远地留在这吧!」

14

她吹响了骨笛,是我从没听过的曲调。

我警惕地望着四周,隐隐约约听见很多猎物正在向我这里跑来。

踏雪也越来越狂躁了。

忽地,一声虎啸从我后方响起。

回头一看,只见一只半人高的猛虎正慢慢地朝我这个方向靠近。

随之而来的是密密麻麻的嘶嘶声,是蛇。

无数的蛇吐着信子从树上、草里,飞快地向我这里爬来,把我围在了中间。

它们好似看不到谢茵一样,都齐齐地直奔我而来。

我以为是我今日穿了红金云丝披风的原因,赶忙解下披风扔向一旁。

可是没有用。

突然,一条蛇从我头顶的树上掉落。

我眼疾手快用软鞭将它抽到了一旁。

可即便这样,踏雪还是被惊到了。我没控制住,被它甩到了地上。

顿时,那猛虎跃跃欲试,随时要冲上来咬断我的脖子。

我全身都在抖,恨之前为什么没多跟哥哥学两招,只学了点儿三脚猫的功夫。

「谢琮,你应该谢谢我。没准儿你一死,还能回到现代呢。」

谢茵退得远远的,看着我狼狈不堪的模样,笑得肆意。

那只老虎动了。

它猛地扑了上来,张开了血盆大口,我甚至能清楚地看到它牙齿间的粘液。

我从袖中拿出了一支金簪,死死地插到它的眼睛里。

这举动没有吓退它,反倒激怒了它。

它哀嚎一声,胡乱向下撕咬着。

我感受到了它口中的腥气,那粘液已经滴到了我的脸上。

「嘭。」

一道白影闪过,那猛虎应声倒地,他一把将我掠走。

那一刹,我的世界里只剩下萧瑟的风声和眼前的男人。

顾宴,又是他。

15

谢茵显然没有料到我还能绝处逢生。

顾宴带我带到了远处。

刚站定,还未等我有所表示,顾宴先一步将我的披风扯下。

「你?」

我惊了。

不会吧,不会顾宴也重生了吧?要不他怎么会做这么疯的事。

「郡主莫要多想。」他看着我微红的脸,眼中笑意不掩。

「你身上被人撒上了一线天。这种药有特殊的气味,会吸引野兽,刺激它们,进而引起暴动。」

难怪!

此时,那猛虎也已站了起来,又一次朝着我们的方向跌跌撞撞奔来。

顾宴丝毫不慌,他利落地脱下了我的外衣,向着不远处的谢茵兜头罩去。

接着,带我飞到踏雪背上,向围场外奔去。

没走多远,我就听到了谢茵的惨叫。

自然,场外的众人也都听见了。

太子急了,立刻派守卫进去救人。

我们出来时,众人都吓了一跳。

我爹第一个冲上来,连声唤我:「阿琮?可有伤着?」说着,使劲儿推开顾宴,脱下他自己的外裳,披在了我身上。

「我没事爹爹。是太傅救了我。」

「昭华,茵儿呢?你们就把她一个弱女子留在里面了?」宋霁气极,「若是茵儿有事我饶不了你们!」

「太子殿下,太子嫔回来了。」

这时,两个守卫抬着已经晕过去的谢茵走了出来。

「天哪!」

「这……」

谢茵左臂被那只老虎咬伤了。

她嘴唇乌青,显然那些蛇也有剧毒。

「谢琮!当着这么多人,你竟敢对茵儿痛下杀手!你这蛇蝎心肠的女人不得好死!」

「父皇,您可要为儿臣做主啊!」宋霁跪在地上,双眼通红。

「先找太医为太子嫔诊治,昭华也回去收拾一下,对于此事的真凶,朕自当严惩不贷。」

16

晚上,我听到下人禀报谢茵醒了。皇上叫我们去大殿问话。

据太医说,她自己随身带着可解百毒的百花丸,当时被毒蛇咬后,她及时服了药,所以才会醒得这么快。

来到殿中,皇上皇后,谢茵宋霁,我爹娘和顾宴均已经到了。

「谢琮!你好歹毒的心,竟然故意引来猛虎想要置茵儿于死地。」宋霁搂着脸色苍白的谢茵,恶狠狠地盯着我。

「姐姐,是不是只要茵儿死了,你就称心了?」谢茵说两句话便咳嗽一下。

「昭华,你怎么说?」皇上坐在龙椅上目光如炬。

我抬手,让兰因将披风呈了上来。

「舅舅,这披风上被人下了一线天。若说我要害她,那我的披风上跟踏雪的身上又为何会有?我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什么?」我父亲吃惊,顿时看向谢茵。

谢茵承受不住他的目光,强行辩解:「你……你这分明是贼喊捉贼!受重伤差点没命了的是我,你可是好好地坐在这里呢。」

「说不准,这就是你演的苦肉计!」

「呵。苦肉计?」我嗤笑,「我要想对付你,可用不着什么苦肉计。」

「再说,这东西若不是你下的,你为何要在临上场之前特意去换了身衣服?又为何会随身带着可以解毒的丹药?」

「我那衣服不适合狩猎。」她回答得倒是快,只是对丹药避而不答。

「那既然如此,你便将那衣服拿出来让皇上查一下,便什么都清楚了。」我步步紧逼。

她答应得倒是很痛快:「好。」

这确实出乎了我的意料。

我本以为,她做贼心虚,下药之后定会烧毁衣物。可看她这胸有成竹的样子,莫非是我失策了?

我不自觉望向了顾宴。

顾宴示意我不要急,看见他,我莫名地就安心了许多。

皇上让大太监冯已跟着小桃一起去东宫。

谢茵背对所有人,跟我比了个口型:「你完了。」

很快他们便回来了。

小桃一脸焦急,谢茵见她如此表情也慌了。

只见冯已捧着一堆还未烧尽的布料,那正是今日谢茵所穿的衣物。

皇上唤来太医。

经太医查证,这衣物上确有一线天无疑。

「谢茵,你还有何话说?」

「父皇,儿臣冤枉,儿臣……」

「你还冤枉?你目无王法,不顾尊卑,更是枉顾姐妹之情,干出此等下作之事辱我皇家颜面。即日起,革去太子嫔的称号,打入冷宫。」

「父皇,茵儿她……」宋霁没想到事情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还想为谢茵求情。

「怎么,太子要为了一个女人顶撞朕?」皇上淡淡地问。

「儿臣,儿臣不敢。一切但尊父皇旨意。」

谢茵见状,瘫倒在椅子上。

完了,一切都完了。

17

自谢茵被打入冷宫后,太子着实消沉了一段日子。

暗九查到,邬家确实有问题。

他们在最新一批铸造的兵器中偷工减料,将乌铁换成了普通的生铁。暗九偷偷试过,用这种铁制成的兵器,脆而易折。

「郡主,属下偷偷听到邬家主与邬少主的谈话。他们制造了两批兵器,一批他们自己留下用,还说另一批,不日便会派上用场。」

我垂眸,指尖敲打着桌面。

他们怎么知道不日便会用上?难道太子和谢茵又要有所动作了?

还没等我想明白,兰因突然飞快地跑了进来:「郡主,不好了,家主说太子突然带人抄了崔家,在崔家主的书房里搜出来一封密信。那密信的内容,可是……可是杀头的大罪啊!」

「怎么会?」我翻身坐起,突然想到崔衡。

还没等我去到崔家,半路就已经看到太子的人将他们押送到刑部大牢的车队,崔衡也在其中。

「太子,这其中定有误会!」我拦下了太子的马车,「现在此事还没有定论,崔家是否是被陷害的还要进一步查明。太子殿下若是让人严刑逼供,那恐怕会寒了天下仕子的心。」

「谢琮!你……」宋霁见我当众挑破了这事,让他没了下黑手的机会,顿时气得火冒三丈。

崔衡明明看见了我,却像没看到一样,眼神空洞无光。

我顾不得管他,只能让兰因去狱中使了银子,让他们吃饱穿暖。

祸不单行。

我父兄为崔家求情,却头一次遭到皇上的怒骂。我爹就是不肯退一步,气得皇上贬他出京戍边。

我爹临走前,我将查到的所有内容都告诉了他,并将上辈子的经历化成梦境一并讲给他听。

在一番犹疑不定后,我爹还是信了我的话。在走之前,带上了我高价买回来的新兵器。另外,还带上了一队家族死士,以防万一。

没过几日,那胡人便又来进犯。

我爹传回来消息,说边关兵力薄弱,要皇上派兵增援。

皇上让我哥哥带上虎符,率领十万谢家军速去边关。

高台之上,太子望着我哥哥离去的背影,眼神阴郁。

18

皇上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

他这风寒染得突如其来,而且愈演愈烈。

朝堂上,太子监国,大肆地铲除异己。谢茵也被放了出来,帮着宋霁辅政。

现在的天下是宋霁和谢茵的天下了。

世家子弟们被随意冠以各种罪名下狱流放,四大世家倒了两家,只剩我们和邬家了。

上元节,街道上没有往年的热闹,反而一片肃杀。

禁军首领罗坤带人团团围住了谢府。

「昭华郡主,臣奉太子嫔之命请您入东宫叙叙家话。」

他等了一会儿,见无人应声,语气不耐:「郡主若是违抗太子嫔之令那可就是违背太子之令。到时候,可别怪臣手下都没个轻重。」

他正要砸门时,我娘吩咐人开了大门。

「尔等这些狗仗人势的东西,我皇弟还健在呢,你们就攀附起太子来了。谁给你们的胆子敢围我们谢府?」

「大长公主莫气,这人呐,得认命。」罗坤丝毫没将我娘放在眼里,「带走。」

「阿琮!」我娘拼了命地上前拦我,却被几个禁军挡住,甩在地上。

看着往日高高在上的大长公主沦落到如此地步,罗坤小人得志地笑了。

可他没看到,在他走后,我娘从地上起来,抹干眼泪,走进了书房的密道。

顾家。

顾宴身边常年跟着的那个小厮顾十一敲响了门:「主子,太子逼宫了!」

「因皇上迟迟没有传位于太子,太子就带着他身边的禁军,并且召集了虎威将军手下的五万兵马围了皇上的勤政殿。逼他退位。」

「皇上气得当场吐血,眼看没多少时候了。」

「最重要的是,郡主……也被太子嫔掳去了。」

顾宴的手一顿,向顾十一看去。

那轻飘飘的一眼,却好似有雷霆万钧之力,十一当场跪下请罪:「主子恕罪,是属下失职。不过,属下看城外驻扎了八万的谢家军,所以属下猜测,郡主应是另有安排。」

「主子放心,属下一切已安排妥当,定不会让郡主有任何闪失。」

顾宴虽生气,可也只能摆摆手,让他出去了。

第二日,我被绑在勤政殿中央。皇上只剩一口气,怏怏地坐在龙椅上。

谢茵居于高台上,轻蔑地看着我:「谢琮,让你被最爱的人杀死,是我对你最大的恩赐。」

说完,她叫人给我套上了粗布麻袋,换上了囚服。

又找人装作我的样子,换上我的衣服,被她辖制在身边。

「你别急,顾宴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我什么都看不见,只知她一步一步走向我,「你说,等他发现他杀的人是你会是什么表情呢?」

「他不爱我。更不是我最爱之人。」

「呵,你说不是就不是?上辈子他为你而死,这辈子又救你于危难中,你二人皆重生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20

我惊了。

顾宴,真的重生了?

可谢茵又是怎么知道我们二人皆重生的事情?

「好奇我怎么知道的是吧。是系统察觉到你们二人做的事,已经偏离了这部小说的原剧情,于是开始报错,所以我才会知道。」

谢茵突然笑了,笑得肆意。

「你还不知道吧,我模仿你的笔迹向顾宴送了诀别信,让他不用管你,自保为上。可你说,他看了之后,又怎会不来呢?」

我彻底慌了。

本来今日之事我并没有告知顾宴,连同我的一系列筹谋都没有说。

因为我不想再次将他搅入局中。

可我万万没有料到谢茵的系统竟还能报错,能未卜先知。

我所有的底牌都没了。

这一刻,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绝望。

顾宴,我已经欠了他一条命,绝不能再欠一次了。

「谢茵,郡主在哪?」

突然,我听到了顾宴的声音。

他穿过重重包围,只身一人来到殿上。

我拼命地蠕动,想呐喊出声引起顾宴的注意。

可我被捆着,还堵着嘴,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人就在这。」谢茵一把扯过假的那个我,「听闻太傅大人最是慈悲为怀,手上从未沾染过人命。只要你杀死这殿上的这些犯人,人我就还给你。」

不知何时,我身边又被拉来好几个与我一般高矮胖瘦打扮一致的女囚。

将我混在她们中间,顾宴必定认不出我。

「嗖嗖」几声,前面几个女囚应声而亡。

我好像快死了。

可我的心,却是从未有过的平静。

21

听到最后一支利箭破空而出时,我唯一的想法是终于能还清欠顾宴的那条命了。

可没想到,那支箭并没有对着我,而是对着高台之上的谢茵。

「啊!」谢茵痛苦地嚎叫。

她被这箭的冲击力钉在了高台的柱子上。

皇上脸上突然掠过一丝喜色。

「顾宴!你怎么敢?」谢茵疼得面无血色,满头冒汗,「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我将他拿下!」

「不,不用拿下。直接除掉他!动手,给我杀了他!」

她身边的禁军迟迟不敢动手。

人人都知道,顾宴是只狼崽子。

他身有胡人血统却还能在短短的两年就爬上太傅之位,即便仇家无数,却没有一人能让他栽过一次坑。

他这人有仇必报,但自己双手却是干净得很。

所以,没人敢轻易惹怒这只狼崽子,谁都知道,那下场会是什么。

此刻,顾宴并没有理会他们。他飞身向下,落到了我身边。

他解开套在我头上的麻袋,割开束缚我双手的绳子,不小心碰到了我的手。

我本以为他是胸有成竹,可后来才发现,他的手冰得吓人,抖得厉害。

「阿琮,还好你还在。」他声音颤抖。

这是他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叫我阿琮。

他棕色的眸子倒映出我的影子,世间仿佛只剩下我们两个。

「你们愣着干吗?谁不听我的号令,小心我让太子诛你们九族!」谢茵嘶吼着,发了疯一样。

这句话好似起了作用。

勤政殿四周的禁军都拿起了手中的弓箭,对准了我们。

「放箭!」

谢茵面容扭曲,嗓音尖利,她终于还是胜了。

可下一秒,禁军们纷纷改了弓的方向,谢茵被万箭穿心。

这惊变让我下意识看了一眼顾宴。

他捂住了我的眼睛,温声道:「阿琮莫要看这些脏污东西,一切都有我呢。」

这时,我哥哥也带着八万谢家军赶了过来。

当日,他佯装带着十万军士去边关增援我父亲,可实则却让暗十只带走了两万人,因为这消息是我与父亲商议好的,故意放出来的。

而我哥哥则亲自带剩下的人埋伏在了京城数十里外的山涧中。

我所料不错,邬家的确是背叛了我们。

他们不仅将战场上要用的兵器调换,以次充好,还要带人截了即将运送至边关的粮草。

幸而我哥哥提前有所防备,反将他们击杀。

我已然猜到他们这是顺势调虎离山,只要我父兄不在京城,他们就可以趁机直捣谢府。

故而,我让暗九在谢茵动手之后速去禀报我哥哥,让他从外面围了这皇宫,理由便是清君侧。

只是,我算好了一切,却没有算出,谢茵竟早就知道了我们重生。而她身边这些禁军竟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都被换成了顾宴的人。

「我不可能让你受到一丝一毫的危险。」他就那样看着我,像是看着什么稀世珍宝,「即便是像上辈子那样将我的心剖出来,我也甘之如饴。」

「顾宴。」我不知该说些什么。

檀香雪松的味道瞬间将我环绕。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的双眼好像在刚刚那一刹那变成了红棕色。

这双眼,我好似在哪里见过。

在他耳畔,我低语:「你到底,是什么人?」

22

顾宴的呼吸瞬时粗重了许多,连耳根子都红了。

这是我从未见过的样子。

倒是有些可爱。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阿琮姐姐?」

这声姐姐再正经不过,可偏偏却被他叫得百转千回,撩人得很。

印象里,叫我姐姐的唯有一人。

可他早已死在了天成四年的冬日了。

「你是……宋郁?」

23

慢慢地,眼前这张脸,与记忆中的那人慢慢重合。

「你还活着!」

「他们倒是巴不得我早死。可惜,我命大。」说起往事,顾宴眼中浮现一丝狠厉。

宋郁,是我舅舅第四个儿子。

本来他应该是天成尊贵的四皇子,可是只因他母亲是被进贡而来的胡人舞姬,他又眸色异样,所以,自小便被视为不祥之兆。

从小,他受尽虐待,包括我舅舅在内,无一人给过他庇佑。

我五岁那年,进宫过生辰,遇见了被几个皇子围在墙角里欺负的他。那时他浑身是血,眼看都要被打死了,却依旧倔强地不肯低头。

我拿石子赶跑了那些人,看着他棕红色的眼睛,只觉得美得像宝石一样。

「以后谁要是欺负你,你就拿这个出来。」我将那日舅舅送给我的腰牌送给了他。

并且将怀里藏着的炊饼也分给了他一块:「这可比什么糕点都强多了,不仅顶饿,还热乎着呢,快吃。」

见他狼吞虎咽地吃下去之后,我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谢谢姐姐。」

走了几步,我才听见他小声道谢。

本以为来日方长,却不想等我再进宫想要找他时,却听闻他冬日里掉进了湖中,已经被冻死了的消息。

24

「你是宋郁?」宋霁刚从内殿出来,便被身边的禁军齐刷刷地用剑指着。

「你们是要反了吗?」他怒吼。

可这些人就像是没听见一样,没有一个人放下手中的武器。

我谢家军也从殿外包围过来。

「你不是去增援姑父了吗?」看见我哥哥,太子的眼神像见了鬼,「你……你竟敢抗旨不遵?」

「好啊,你们……你们合起伙来骗我!」

「宋郁,一个庶子,他凭什么有这么多人追随?凭他也配?」

太子见大势已去,已然有些疯魔了。

「谢宁,今日你清君侧有功,赶紧将这个不孝子和其余孽一并收拾了。朕就不追究你谢家欺君之罪了,算你谢家功过相抵。」

「欺君之罪?功过相抵?舅舅这话你也好意思说得出口。」我上前一步,看着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的那抹算计。

「舅舅,不知道谢家哪里对不起您,才让您明知道谢茵与邬家串通,还装作不知,任由邬家将那粗制滥造的兵器交由我父亲带去边关。任由军士们上了战场却都手无寸铁,您的心是石头做的吗?那可是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您明知道崔家众人从不涉政,可仍愿意相信那莫须有的密信,不仅将崔家几百口人都下了狱,竟还要择日问斩?」

「您明知道我父兄皆去了边疆,若是被邬家在半路截了粮草,那便是难逃一死,可你为了你的王权稳固依旧毫不犹豫地做出了选择。」

我说到哽咽。

「对你来说,谢家虽然是你姐姐的夫家,可它更是世家。世家是妨碍了你集中皇权的一块绊脚石。谢茵企图除之而后快,你便借着她的手,让她为你来背负这所有的骂名。」

「你是我娘的阿弟,是我的舅舅,但你更是这天成的君王。」

直到此时,我眼中的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我眼前好像又出现了伤痕累累奄奄一息的哥哥,那被血浸透的谢家军旗,哭瞎双眼的姑母和上吊自尽的母亲。

这一切的一切,皆拜他所赐。

我每多说一句话,他的眼睛就黯淡一分。

「呵,呵呵呵。」他苦笑。

「朕筹谋了这大半辈子,眼见着大业将成,却不想临了竟还是功亏一篑。」

「可朕不后悔!」他掀翻桌子,情绪激动,「没有哪个帝王能容忍卧榻之侧有人酣睡!」

他跌倒在龙椅上,口中的鲜血将明黄的龙袍染红。

缓了好久,他才费力地瞥了眼宋郁:「朕老了,这个难题还是交给年轻人去抉择吧。」

说罢,当着众人的面,直接让人拟旨传位于宋郁。

他抬手招我过去:「阿琮,舅舅对不起你。所以,咳咳,这道圣旨就是舅舅送给你跟宋郁的礼物。咳,朕让他娶你为妻,让你做这天下最尊贵的女子。」

只说这几句话,仿佛就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别……别记恨舅舅……」

25

先皇殡天了。

顾宴,哦不,宋郁成了新皇,我也顺理成章成了皇后。

我父亲从边关得胜而归,崔家众人也被全部释放。

邬影因蓄意谋害朝廷重臣被处以极刑。本来,他邬家应被合族连坐,但新帝仁慈,只追究了相关的人,其余人皆被赦免。

一切仿佛都回到了正轨。

又是一年秋天,我怀着身孕,来到谢茵的坟前。

她坟头草已长得老高。

虽然我恨她,但我亦可怜她。

「知道为什么老天会再给我一次重生的机会吗?」我将杯中的酒洒在她的坟头,「因为一切皆有定数。」

「世家或许在朝代的更迭中会渐渐消亡,但绝不会是在一夕之间大厦将倾。你想利用系统逆天改命,完成一统皇权的霸业,可时间会摆正错位的一切。」

「或许有一天,我护不住身后的至亲,但至少,不是现在。」

我内心有些伤感。

正要往回走时,一只手扶住了我。

「阿琮可是累了?」

我笑着摇头。

「那你可饿了?」

我亦摇头。

「那……」

「好了!」我嗔道,「再这般聒噪,晚上你就去跟女儿睡~」

「别别别,都听你的。我不说了。」宋郁这家伙竟没皮没脸学着女儿对我撒娇。

晚上,他好不容易哄睡女儿,悄悄地来看我。

我装作熟睡的样子,却不想被他识破。

「小骗子!」

他眼底氤氲着雾气,那眸子蒙蒙眬眬的,美得惊人。

我将手放在他的心上,抚摸了一下又一下:「疼吗?」

他轻轻摇了摇头,眼里像盛着无数星辰:「为你,千千万万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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