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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雪

15

荒原野地,枯草连绵,大雪深数尺,侵入骨髓的冰寒,他倒在地上,半睁着眼,望见灰雾涌动的天空,为了留住最后的温度被迫蜷缩成团,可是,所有的一切就如同阳下微霜,再撕心裂肺地渴求,也终究会不可避免的消亡……

他心里朦胧地意识到自己即将死去,却并无太大愤恨和遗憾,只是茫然着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他不知来处,亦不知归途,短短的生命,如飞蓬乘风,如浮萍断梗。

想来死了也没什么可惜。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一双手将他从雪地里刨出来,耳畔是焦急地呼唤——

他睁开眼睛,窗外天光清明,微微刺眼。他略眯着眼,在还未清晰的视线里,是一身白衣的女子背对着站在桌前,她似乎正低头摆弄着什么,长发挽得很随意,也很素净,一只银簪衬着微亮,流苏轻晃。

她往后撤了一步,仔细打量了一下自己的作品——哦,原来是一束花枝,此刻正被插在一支细颈美人觚里,枝条舒展而清丽。

周上一直静静地凝视着她的背影,未曾出声。过了一会儿,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她转头看来:「周上!」

秦时月急步行至床前,神色惊喜得有些失措。

「周上,周上。」秦时月叫着他的名字,想要伸手碰他,又缩了回来,「你,你醒了?你醒了……」

周上虽然醒了,可是仍然虚弱,他尽力开口:「师姐,我醒了。」

秦时月终于摸了摸他,却只是轻轻地把手放在他的手背上,像一片羽毛那样轻柔,不敢加一点力,仿佛怕压坏了他。

「嗯,醒了就好。」秦时月看他唇上微涩,便又给他一点点地喂了水。

「华落师叔前几天说已经找到办法,就在这几天你就能醒过来,你果然醒了。」秦时月笑起来,像是阴云终于被扫空,「华落师叔和师尊他们都去了封魔城,大概还要过些天才能回来,不过你不要担心,华落师叔已经告诉我要给你吃哪些药,我已记住了,三碗水要煎成一碗……」

「师姐。」周上打断她过快的话语,躺在床上看着她,眼里欣喜又心疼,「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秦时月骤然停下来,一直若无其事的笑脸也顿住了。

周上拉住她垂在身旁的手轻轻地晃了晃,像撒娇似的:「师姐,师姐……怎么了?」

「我害怕,周上。」秦时月再抬眼,笑容已经消散。她蹲下来,埋在他床边,声音闷闷的:「你昏迷了两个月,我感觉自己好像、好像还在润都,但是你不在,我总是做梦……梦到你要走,我怎么都留不住你……」

她这两个月来,几乎每时每刻都与周上待在一起,周上的呼吸声太浅,以至于她白天要时时将他看着,确认他还好好地呼吸,到了晚上——开始她搬到了周上院子里的偏房,隔着一层薄薄的木板,屏息听着他的呼吸声。

可仍有担心得躺不住的时候,便悄悄爬起来,摸他的胸口,感受到那轻微的起伏才敢暂时松口气。

荣清雪说她有些魔怔了。

可是,她只是害怕而已,害怕到几乎生了强迫症,后来,干脆在周上房里另一头,设了个屏风,睡在屏风那头的榻上。在同一间房间里,她似乎才能感到一点安心。

她还总是做梦,梦到周上站在一座阁楼下面,对她挥手,说再见。她在梦里无论是痛哭流涕还是死缠烂打,仍然留不住他,他总是那么决绝地转身走进阁楼。

「不会的,师姐。」周上的手指搭在她的脸侧,稍微抬起她的脸,看她果然红了眼,便轻笑着说:「只要你开口,我就一定会想尽办法留在你身边,不管多难。」

他伸手替她理了一下有些杂乱的发丝,揩去泪痕:「不哭了。」

晚上,秦时月煎了药,送到周上床头。周上坐在床上裹着被子,端过碗一口喝下,半点儿不犹豫。秦时月还以为这药大概不苦,可周上吞了药一张脸马上皱成一团:「好苦……」

秦时月就倒了茶给他漱口,他还是皱眉说苦。

「……那,我去给你找块糖?」秦时月有些为难,她都不确定小春山上有没有糖这种东西。

周上摇头:「不用,你过来一点。」

秦时月侧身坐在床边,闻言不疑有他,略微靠近,却在下一瞬被裹进了周上的被子。在一片昏暗中,她感到周上的吻落在自己脸上,有些发蒙,双手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手臂。

「啧。」周上发出了不满的声音,因为他没亲正。

「周上?」秦时月还以为他是对自己不满。

周上却没给她再说话的机会,再一次落下一吻,这一次,稳稳地亲在了她的嘴上。

他的唇舌侵入秦时月的领地时,带着一点还未褪去的茶水气味,舌尖细细地扫过她的齿列,勾着她无处躲避的舌头共舞,用力得有些强势。

秦时月在被子里感到一阵出气困难,猝不及防间的亲吻让她连换气都快忘记,还是周上捏着她的下巴说:「师姐,别那么紧张……」

怎么不紧张?!

你他妈是个病患啊!

秦时月分外慌乱,她既担心周上的身体状况,又有些莫名其妙的羞意。分明更进一步的事情都做过了,她此时此刻,居然会被一个吻整得晕头转向。

难道说,女人在陷入恋爱的时候真的会变傻白甜?

周上终于放开她,一边手还在她腰上轻轻地揉:「好甜,师姐。」

秦时月被周上揉的浑身发麻,下意识地喘了一口气,带了点鼻音。

周上的手顿住了,然后自己主动裹着被子退开,缩在了靠墙的一侧。

秦时月:「?」

周上把自己裹得只露出一双眼睛,望着她:「师姐你别喘气,我……忍不住。」

他还委屈上了。

所以到底是谁过分啊?

「……」秦时月深呼吸了一下,把衣服理好,自己端着碗出去了。

走到外面,被风一吹,秦时月冷静下来,呆呆地站了一会儿,又忽然笑了笑。

她想起之前周上其实一直都是这样,动静随心的少年郎。

她不知华落是怎么让周上醒过来的,但是……她其实隐约知道一点,周上身上有古怪。

当时在万陵宫,她看见周上胸前那一道切口,后来,她悄悄查过,那是心脉之力被取留下的痕迹。她作为半途而来的普通人,对这种东西没有太大概念,可是,从周上这两个月的状况来看,没了心脉之力一定很严重。

而且,自从万陵宫回来,从觉离到华落乃至是荣清雪,她总觉得他们的态度很奇怪。觉离说话的语气一点不像一个师尊,华落救周上看起来也是别有目的。

这两人一定有事瞒着她。

至于荣清雪,在她印象里,她应该是一个一心向道,大方善良的师姐,可是,她不只一次看到她盯着华落发呆,神情莫测。总不可能是她喜欢上华落了吧?

这些事,她没对周上说。

总之,既然华落已经把人救醒,她就要他一直好好活下去,不想他再卷进什么乱七八糟的剧情里去。

华落的药很有用,周上一天比一天恢复得好。

一天上午,周上非要跟她一起去折花。

已是三月,沉春殿前的一大片梨树开了花,远远望去,如同新雪又落。

两人走到沉春殿前,秦时月仰头打量着花枝,认真地考虑到底哪一束比较合适插瓶。周上却只是在树林里走来走去,像个春日里外出踏青游玩的浪荡公子。

过了一会儿,他站在梨林中央朝秦时月招手:「师姐!过来。」

秦时月抱着几枝花,走过去:「干什么?」

周上没回答,忽地一弹指,天地间,不,应该是梨林里就起了风,那风柔而轻,却将满树梨花簌簌吹下,卷起如同千堆雪。

落了两人满身。

风起了,风又住。

秦时月愣在这寂静之中。

周上冲她一笑,带着小小的得意和满眼温柔:「师姐,咱俩白头啦。」

梨花雪,教人转瞬见白头。

秦时月半天没回应,周上迟疑着走近:「师姐?」

秦时月眨了眨眼睛,竟从睫毛上落下一枚花瓣。

她说:「你猜,师尊回来看到他的梨花莫名其妙全谢了,会不会很开心?」

「……呃?」周上转头四顾,看着只剩寥寥无几的花朵的梨树,像是心虚,但立刻又理直气壮,「师尊会原谅我的,我才大病初愈啊。」

「所以……」周上低头看她,正正经经地问,「师姐,你要和我一起白头吗?」

秦时月抱着花枝转身走开,走得很慢,说话声音很轻却含着笑:「在一起可以,白头发不行。」

周上愣了一下,立刻扬起笑追了上去:「师姐!」

两人并肩回到院子里,一路上周上说个不停:「师姐,你刚才还提师尊啊……以后不要在这种时候关心别人嘛。」

「师尊也不是很关心你吧?至少没我对你关心啊,你要好好想我,别再想他啦。」

「师姐,师姐……」

秦时月被他烦到,随口回道:「谁说师尊不关心我,他那天还夸我簪子好看。」

周上脚步微顿:「……是吗?」

秦时月察觉到他一瞬间的低落,停下来,偏头对他展颜一笑:「我跟他说,因为是你送的。」

虽然并没有这样说,但是……谈恋爱的话,自己的男朋友总要哄一哄。

两人还隔着屏风睡觉,谁也没提秦时月搬回自己院子的事。

但是,我们都知道,修士其实是不用常常睡觉的,只是秦时月仍然保留着这个习惯。

所以,当她被人摸上床的时候,还在睡梦当中,等她反应过来,彻底清醒时,已经衣衫半解,睡衣的下摆被撩到了腰上。

「周上……」秦时月轻唤。

「是我。」周上特别喜欢秦时月的腰,柔软纤细,手放上去,像握住了一捧雪。他的指尖轻点,秦时月轻轻地哼了一声,咬着唇,星眸潋滟,含着波光粼粼几乎要荡出来。

「师姐,你——」周上抬起她的腿,转头在她的小腿上亲了亲,又抬眼望她,带着某种意味,深深浅浅,话语带着含糊的温存,「要还是……不要?」

秦时月将他拉近,像讲悄悄话,音色喑哑撩人:「要……」

她的手指顺着他的肩背下滑,落到他胸膛上那道仍余浅痕的伤疤,纤细的指尖小心而认真地描摹着,不言不语中传达出她的心疼。

但她却起了坏心思,话音一转:「你的伤还没好,要吃药吗?」

周上却只感到一点痒意从她指尖渗出,然后穿透皮肉,在他的骨血中点燃,最终浑身着火。

他的呼吸微紧,撑在秦时月身上像是一只兽圈住了自己的猎物,眼神盯着她,一刻也不放松。

膨胀的不只热血,还有欲望——他不必再吃药,因为秦时月的寸寸肌肤、缕缕眼波,都在催他的情。

秦时月如同一只小舟,在周上的情海中起伏汹涌,似哭似泣,似痛似喜,低吟牵裙任君逍遥。

周上很凶,也很柔。

他可以是一头横冲直撞的猛兽,也可以是一只温顺体贴的大猫,但无论是哪一种,都给了秦时月无上的欢愉。

「师姐……」周上终于接了她的话,按着人低语如咒,「确实该吃药。」

不吃药的话,怕你受不住啊。

但此时的秦时月已经无力回答。

 

16

秦时月这些天都快乐得不得了,她的视线里一出现周上,哪怕只是碰到他的一片衣角,眼里就会显出几分笑影——尽管自己还没意识到。

她从前也谈过恋爱,前后大概有三任男友,爱情一开始总是甜蜜,恨不得两人立刻就能天荒地老。然而,热情似火却也总会慢慢冷却,争吵,冷战,爆发,和好后又重蹈覆辙,就这样耗光了彼此间所有的信心。

其实一个人付出的感情是有定量的,会随着恋爱次数的增多而慢慢减少,到了最后,明明也不是不喜欢,却再也不能像第一次那样提起满腔热情,热恋也如淡水。

秦时月也是这样,其实她穿越的前一周刚和第三任男友分手,非常和平。两人面对面坐在咖啡厅里,以一种尊重而慎重的方式说了再见,甚至离开前还能浅笑相拥。

他的拥抱很绅士,不轻不重,只是在她耳旁叹了一口气:「是我没办法再点燃你了,抱歉。」

就像一堆曾经盛燃过的火焰,化作了灰烬,再怎么努力也无法使她重新燃烧,发光。

而此时此刻,秦时月看着周上努力重聚灵气的样子,忽然想,其实该抱歉的人是我,抱歉不够爱你。如果真的爱一个人,不需要对方努力,她自己就能发光。

周上尝试了很久,但他的身体里像一个空空如也的袋子,灵气注入,马上就消散了。他的经脉和灵窍都出了问题,没办法再聚灵,就像已经枯死的藤蔓,吸不进雨水。

他低头,握紧了手掌,神情冰冷。

秦时月悄悄走开了,这种时候,她不必上前去表示安慰,有的人并不想被人看到自己的狼狈,更何况是周上这样,伤痕累累也不肯叫一声痛的人。

她遇上了常丛,那个长相温和普通的青年,说起来还挺不好意思,簪子分明最开始是他送的,但她夸的却是周上。

于是她主动停下来和他打了招呼,常丛抱着一个瓦罐,微微躬身见礼:「秦师姐好。」

秦时月问:「这是什么,药吗?」

常丛回答得很详细:「这是华落师叔走前吩咐我要培植的见英紫叶,此药温和滋补,可以化灵,防止灵脉梗塞,许多丹药都要用到它。」

秦时月觉得见英紫叶这药名耳熟,倒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于是对他笑一笑:「辛苦了。」

常丛连忙回答:「为师门做事,何谈辛苦。听说周师兄醒了,不知可好?」

秦时月:「他好得差不多了,多谢你记挂。」

常丛又说不敢不敢。

秦时月看他抱着的瓦罐仿佛很重,也不敢再多耽误他做事,道别后就要离开。但刚走了没两步,她又想起了什么,回头叫住常丛:「对了,常师弟,你可知哪里有糖么?」

常丛微愣,然后说:「厨房有冰糖,如果周师兄要的话,我今晚就送过来。」

秦时月疑惑:「嗯?你怎么知道是他要?」

「周师兄吃的药是我拣的。」常丛笑了起来,「那药里有一味定神精魄的蛇蝾子,是极苦的。」

「啊这样……」秦时月也跟着笑,「厨房在哪里,我自己去找好了,就不麻烦你啦。」

常丛却说:「不麻烦,厨房里乱得很,还是我替周师兄送来吧。」

秦时月只好多谢他。

果然,两人下午再见时,周上没有表露出半分,仍是笑嘻嘻的,牵着秦时月,晃来晃去,仿佛当真悠闲自在,没有半分忧虑。

 

傍晚时分,层云渐染,春日野穹一片云蒸霞蔚。

荣清雪如一道闪光落到庭院里,彼时,秦时月正守在廊下给周上煎药。

「师姐?」秦时月见她回来了,便起身走过去,「你一个人么?师尊和师叔呢?」

荣清雪却面露忧急之色,抓着她的手臂:「你师弟呢?」

「他在里头练功……师姐,怎么了?」秦时月话音刚落,荣清雪就朝房间里走去,竟是没答话。

秦时月心中略感不妙,跟上去:「师姐?」

此时周上听到动静从房里走出,正好遇上两人,也疑惑:「大师姐,你——」

「周上你现在马上就走,离开小春山,不不,要离开九天玄宗,找个地方躲起来……别让人找到你。」荣清雪边说边转头看了一眼,似乎在担心什么。

周上和秦时月一头雾水,周上:「大师姐,这是怎么了?我为何要躲起来?」

荣清雪咬牙说道:「华落被魔修抓进了幽珑阁,魔尊幽珑要你去换她!」

「什么?!」秦时月听了,心头大震,她与周上对视一眼,俱是不敢置信。

一时间,她竟不知该去问哪一句:「可,可……华落师叔怎么会被抓进幽珑阁,又为何要拿周上去换?」

荣清雪忽地揉了揉额头,似乎也陷在了这一团乱麻之中。

她说:「近些日子里,诸位同门虽尽力补救,但魔气仍然抑制不住地外散,如今,已扩到了第四层。受魔气影响,许多弟子都出现了神思恍惚,身陷幻境的情况,更有甚者,主动走进了幽珑阁内……」

在暗夜中,一个弟子麻木呆滞地走进那道生死的门,第二天,一具黑皮包骨的尸体就出现在阁楼之下。

一开始,宗门们还努力挽救,但是魔气无处不在,总有弟子会受到迷惑,于是,无奈之下,大家只能暂退至第四层之外,基本上是只能看着魔气溢散了。

「昨夜,我与师尊谈话,华落师叔不知错看成什么,十分不快,与师尊置了气。我本想前去解释,但华落师叔人已不见了踪影,结果……有人说,看见她朝幽珑阁走去了。」

荣清雪苦笑:「我一向清白待人,从不知会招来这种没来由的事情。」

周上皱眉:「华落师叔真的进了幽珑阁?」

「是。」荣清雪点了点头,「就在今早辰时不到,竟有一封信从幽珑阁内传出,写明『用周上来换人』,这字写在一块布上,血书字迹分明是华落师叔的亲笔。」

「……魔尊幽珑被锁七百年,他怎么认识周上,又为什么要周上去换人?」秦时月发慌,她不知道,明明一切都不一样了,怎么剧情好像还是在朝着既定的方向走去,华落果然落进了魔窟!

周上倒是还算淡定,他伸手按住秦时月的肩膀,轻轻地拍了拍,说:「宗门怎可受此要挟?」

若真拿弟子去换人,别的先不说,你叫底下那些普通的弟子怎么想,修为低的就一定要比修为高的卑贱吗?可以一命换一命?再说,宗门怎么保证,华落师叔一定会被放回来?魔修说话,大概没什么信誉吧?

荣清雪眼神难言,她只是摇头:「我亦不知其中原由,师尊和诸位掌门正在商讨,但是……」

她怕事情不好,所以还是提前回来通知周上快走。

 

现在,把时间拨回到那一天,觉离找到明鹤,要他说出当年魔尊幽珑被镇压的真相。

「我想知道的不是这个。」觉离平静开口,「掌门。」

明鹤眉眼轻抬,用一双能够包容万物的眼睛将他望着,神色宁静从容。

过了半晌,他放轻语气:「前尘影事,你知道又如何?觉离,你不该是如此固执的一个人啊。」

觉离站在明鹤面前,身姿挺拔,如修竹茂林,绝不为朔风折骨,他道:「我非是固执,此事虽为前尘,但未必成影,掌门,封魔城可封魔七百载,却不可能千秋万代。魔尊幽珑,到底还是要出来的。」

正如一个王朝,可繁华一时,却不能永世长存,何其盛大的繁华,何其伟大的功业,也终究会有落幕的时候。

到那时,魔尊幽珑重现世间,而从前的旧事被埋没,谁还能拯救九初于水火?

明鹤忽然垂了眼,感到一阵暮色苍茫般的疲惫。

他说:「当年……魔尊幽珑现于世间,他本人修为高深莫测,座下更有四大尊者为其驱遣,一时间,不过百年,魔道势力荡尽九初大陆,正道宗门几近覆灭。可是,势力鼎盛后,魔修之间反而起了裂痕,七情六欲本就难免,更何况是私欲沸腾的魔修。」

觉离听着,意识到了什么。

「魔尊幽珑至高无上,底下的四大尊者却各有算盘,谁都想自立为王。于是,在那一仗之前,各大宗门联合起来,与那四大尊者订了暗盟。」

话已至此,已足够清晰。

这就是为何当时魔尊幽珑受到镇压的真正原因,原来联盟的不仅是正道,还有魔尊座下的四大尊者。也就是说,这是一场里应外合的围捕之局。

「他们做了什么?」

明鹤闭了闭眼睛说:「他们设计剜了魔尊幽珑的心。」

 

秦时月在沉春殿前徘徊。

觉离没有回来,荣清雪也回了封魔城。

而周上……

「秦师姐!」常丛找了一大圈,终于找到了她。

秦时月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她慢了半拍地看过去:「嗯?」

常丛到她面前,问:「秦师姐,周师兄吃药了吗?」

「……还没。」秦时月回答。

「那就好,我还怕赶不上呢。」常丛解开手帕,捧着给她看,里头躺着一颗颗晶莹剔透如同宝塔一般的冰糖。

这么漂亮的冰糖,他一定挑了很久。

秦时月下意识地朝他望去。

常丛有些害羞地笑:「秦师姐给周师兄拿去吧。」

「谢谢。」秦时月伸手收下这一捧冰糖,常丛却没走,他觑着秦时月的脸色似乎不好,便迟疑着说:「秦师姐,是不是周师兄出什么事了?」

秦时月:「为什么这样问?」

常丛答得很自然:「我知秦师姐和周师兄感情极好,你看起来闷闷不乐,想必也是为了周师兄。」

秦时月看着他:「你对我很了解?」

常丛呆了一下,垂着手,姿态温顺:「是啊,因为我喜欢秦师姐嘛。」

「可你……」秦时月是真的不明白了,他面对自己喜欢的人和别人相爱,怎么表现得却这样平静。

「我无法控制自己喜欢你,但是……」常丛忽然又对她笑了笑,「我可以控制自己对你好啊,希望自己喜欢的人过得好,这是人之常情吧?」

我不强求感情,只是希望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尽可能对你好一点。所以,无论是给你做簪子,还是为你心爱的人送糖,我都是很乐意的。

常丛看着她头上的簪子,笑容温良:「秦师姐,无论如何,你都别放弃啊。」事情也许很艰难,但一定会过去的,一定要坚持。

秦时月看着他,心里不动容是不可能的,有人默默地爱你,是一件多么令人温暖的事情。

尽管他可能只是一个龙套,一个根本不会出现在小说剧情里的仆僮,可是他的爱一点也不卑微,他光明正大地爱人,坦坦荡荡地善良。

她希望自己也可以做得这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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