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百里,你这个骗子!」
月上中梢,我在房里喝的酩酊大醉,满脸泪痕未干,灵台晦暗一片,不知今夕,不知岁月,只想醉倒在这无边无际的混沌中。
有人推门而入,带来熟悉的檀香味。
「孤不是说了,不准任何人进来,滚!」
「陛下,你醉了。」他冷冷道,伸手夺过我的酒壶,我怒视于他,反手给了他一巴掌。
「谁许你进这里的,给孤滚!」
他轻轻擦干我脸上的泪,强硬地将我抱起,「地上凉,陛下不可久坐。」
我大骂要诛他九族,要他满门抄斩,要将他贬为奴隶,要他凌迟处死,他不为所动,只一路将我抱进温泉池,似乎一点也不怕我。
「陛下,奴才去为您唤人进来伺候。」
他转身离去,背影像极了那人。
「殷百里,你去哪儿?」
话落,他的身子猛然一僵,我趁机扯住他的腰带,将人整个拽进池里。
他呛了几口水,踉跄着站起,眼尾发红,薄唇紧抿,那张极其普通的脸,霎时变得潋滟起来。
连带着正面也越发像了。
我摇摇晃晃地朝他走去,想也不想地又给他一巴掌,「殷百里,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以为孤就会接受你的好,自以为是!」
他扶我站稳,嗓音低哑道,「陛下,奴才不是千岁爷,您认错人了。」
「胡说,他化成灰孤都认得,不要以为孤喝醉了就敢来骗孤。」又是一巴掌上去。
他想让我安静坐好,我偏不如他意,对着他又掐又咬,那双毫无血色的薄唇,再度被我咬的鲜血淋漓,顿时使整张脸耀眼夺目起来。
我揪住他的领子,逼他低头,「跪下。」
他顺从地跪在水里。
我坐在池岩上,一脚踩他肩上,用脚趾按了按他的嘴角,「伺候孤,直到孤高兴为止。」
眼前似有一片片白光闪过,如漂泊的一叶浮舟,在风浪中无处安放,随波逐流。
……
待我醒来,只我一人醉倒在书房中,仿若春梦了无痕。
我问小云子要人,他说我喝醉看错人了。
「小云子,你莫当孤是个傻的?」我冷笑一声,桌上砚台飞出,似一道流光砸中他胸口。
「奴才不敢。」他扑通一声跪下,额头冷汗津津,「陛下饶命,昨夜的确有一侍卫潜进房中,他自觉冒犯了您,已以死谢罪,但求绕过府上其余人等。」
「哦,以死谢罪啊,尸首呢?」
「他是投河自尽的,尸首,」在我凉凉的逼视下,他吞吞吐吐道,「尸首被河水冲走了,没有找到。」
帝王一怒,伏尸百万。
眼见他禁不住地发起抖来,我摆了摆手。
「小云子,你的功力还是不到家啊,多和你师父学学吧,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是,是,谢陛下教诲。」
蠢货,撒谎都不会,殷百里撒了个弥天大谎,将我骗的团团转,照样面不改色。
10、
三番四次「弄丢」了男宠,小云子这几日在我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
趁着某日夜黑风高,我带了一路人马,去了一趟城外,刨了个坟,里面果然空空如也。
三日后,一纸诏书,封苏丞相家二公子为侧夫,入芝兰宫。
苏暮白想狸猫换太子,那便势必让我有孕,才能拿他孩子掉包我的孩子,但如果我怀的是苏二的孩子呢?
所以,我何不将计就计,一石二鸟。
一鸟是苏家,另一鸟……现下也不知道藏在哪个深山老林里。
「陛下,请让子染服侍您。」苏二脸颊酡红,香肩半露,眼波迷离。
我抬起他的下巴,他顺势握住我的手贴上来。
突然,我「啪」地甩了他一巴掌,他显然被我打蒙了,泪眼朦胧,捂着脸不知如何是好。
「不知死活的东西,凭你也配入宫和暮白争宠,看在暮白面上,孤劝你好自为之。」
我欲拂袖而去,他却猛地抱住了我双腿,「陛下当初定下的皇夫明明是我,为何如今却另结新欢?子染只想常伴陛下,不与兄长争宠。」
他见我冷着脸不语,竟一头撞向着床柱,试图以死明志。
小云子将人拦了下来,我自然是被这一片痴心「感动」,心疼又无奈地「留宿」于他宫中。
这便是苏暮白口中那个「单纯率真」的弟弟?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都是一群披着羊皮的狼。
望着帐内与影卫滚做一团的苏二,我不禁犯了嘀咕,人竟然没来?
又等了半月,日日夜宿芝兰宫,人还是没有出现。
小云子不明所以,斗着胆子问我,既然已经知晓苏家的阴谋,为何还要接苏二入宫。
我摸着案上新造的玄铁链,斜睨他一眼,「你说呢?」
他干笑两声,摸摸鼻子不再言语。
当然是放长线钓大鱼,可这鱼到底跑哪儿去了?
看来还不够刺激他啊,得再加一剂猛药。
又过了一月,京城南风馆石破天惊地出了位「大美人」,其人十分肖似九千岁——殷百里。
坊间传言,宫中一位贵人为讨美人欢心,豪掷千金,夜夜笙歌。
南风馆的天字一号房。
屋里既无美人也无歌舞,十分安静,只偶尔响起烛火噼啪声。
看完手上最后一道折子,我敲了敲桌子,小云子推门而入。
「人还是没来吗?」
「回陛下,并未发现可疑人等。」
「你究竟有没有告诉他,孤找了个他的替身,想要接进宫中。」
「说了说了,」他擦擦头上的汗,「奴才已经留了暗号,但实在不知道师父去了哪里,又是否看到暗号。」
若非我再三逼问,甚至要下令将殷百里拉出来鞭尸,他小云子怎可能说实话。
明早还要上朝,我示意他们远远跟着,只留我一人作平常妇人打扮,徒步回宫。
途径一条漆黑的小巷子,我犹豫再三,还是举步踏入。
刚走了十几步,身后忽然响起一道低沉的男声,阴寒幽冷。
「娘子,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
来了!
强压住心头的兴奋,我故作惊恐地想要逃跑,他不慌不忙地追上来,飘来一股浓重的酒味。
我假意挣扎两下,腰一软便被他接在怀里,直飞进了一户荒废的后院。
小云子得了我的命令,没有跟上来。
小池旁,柴房里,雨打芭蕉,花蕊颤动,搓粉团珠,娇娇儿婉转莺啼,泣声连连。
风卷残云,云雨初歇。
「你既已得了妾身,便要对我负责。」我懒洋洋地窝在他怀中,手指在他唇上一点点描绘。
这张脸还算好些,尚能入眼。
「不过一场露水情缘,夫人怎地当了真?」他薄唇扯开,讽刺地笑起,眼里凉薄无情,端的是一副负心汉模样。
「在下已有家室,夫人去了,怕是只能做个外室。」
「你不是说你婆娘红杏出墙,你借酒浇愁,才会将我错认,如今吃干抹净便不认人了?」
装过了伏低做小的太监,锦衣卫和侍卫,这次终于忍不住本性暴露。
装个被戴绿帽子的买醉男人,认错娘子,发疯一样将我狠狠一顿磋磨。
可眼神清明,哪里有一点喝醉的样子,也不知道在衣服上倒了多少酒。
「夫人年轻貌美,何必死皮赖脸地扒着我不放。」他冷漠地甩开我的手,站起身欲离去。
我拽住他的袖子,勾唇一笑,讥诮地瞥向他胯下,「你那块儿是不是不行?方才连衣服都不曾脱下。」
他脸色骤然一变,阴冷的气息将我笼罩,沉着脸复又蹲下,挑开我刚刚系好的衣带,一路下行,轻拢慢捻抹复挑。
「在下只是为家中娘子守身如玉罢了。」他眼神幽暗不明,似有一团火在烧。
我被动地扣住他肩膀,贴在他颈侧喘息,他身子不自觉抖动了一下。
「看来你只有一双手够看,难怪你娘子看不上你,既如此,滚吧。」我拿出他的手,又甩给他一巴掌。
他站起身,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穿上小衣时,屋外响起打斗的声音。
披上外袍时,屋外动静渐渐小了。
等我穿上最后一只鞋袜,小云子毕恭毕敬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陛下,人已经抓到了。」
「甚好。」
皇宫。
女帝寝宫的大床上,躺着一红衣男子,双眼紧闭,衣襟大敞,肌肤莹白如玉,却布着纵横交错的伤疤,煞是可怖。
「那地方检查过了吗?」
「回陛下,公,公子身体并无大碍,微臣以为,他可能是心病所致,以致不能出。」
「可有医治法子?」
「这……心病还须心药医,公子身体康健,无须用药,臣倒可以开些补阳益气的方子。」
「记住,此事不得对第三人提起,否则杀无赦。」
「微臣遵命。」
打发走了老太医,我朝内室而去。
他脸上的易容已被药水洗去,容貌依旧夺目潋滟,四肢被厚重的玄铁链锁住,竟显得整个人有几分娇美惹人怜。
我抱住他的腰躺在他身侧,摸了摸他的眉眼和嘴角,又沿着下颌一路摩挲到而后。
瘦了,人真是瘦了许多,不过好在还能养回来。
头枕在他胸上,听着他沉稳且有力的心跳,我不禁嘴角勾起,贴着他沉沉睡去。
第二日下朝回来,人还在昏迷。
我问小云子这怎么回事,他说可能迷药下重了,因为怕抓不住人。
屏退宫人,我脱了鞋上床,窝在他怀里,爱怜地亲亲他嘴角,又揉揉他的脸。
手不自觉地向下伸去。
软塌塌的。
算了,人在就好,是不是太监,能不能行,又有何妨。
总归他哪里也不能去,只能一辈子待在我身旁。
正当我要抽回手时,突然被一股大力握住,锁链被哗啦啦带起,他似要将我手腕折断,顿时疼地我眼眶一红。
他缓缓睁开眼,眼底盛满诡谲阴狠,幽深如寒潭,凌厉的视线向我看来。
我朝他露出一个最灿烂的笑。
欢迎归来,殷百里。
11、
「夫人这是在作甚?」他见是我,周身气息忽而一敛,故作厌恶地甩开我的手,不屑地摇了摇链子。
既然你喜欢装,那我便陪你玩玩。
「我说过了,妾身看上你了,可你不识抬举,只好把你捆来了。」我笑意盈盈地替他合上衣服,拍了拍手,宫人们立刻鱼贯而入,伺候梳洗。
小云子低着头送上一碗药,便立马领着人下去了,连个眼神也不敢落在殷百里身上。
我静静搅着碗里的药,等着他开口。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一股凛冽的气息将我包围,他慢慢靠了过来,双手在袖中紧握成拳。
想过来抱我却又不敢。
「发现什么?发现公子不能人道吗?」我不答反问,忽起了逗弄的心思。
「是哪次露了破绽?」他直勾勾地盯着我,如同饥渴的困兽,非要得出一个答案来。
「公子在说什么?」我身子一歪,倒在他怀里,他连忙伸手接住我,顺带护住了药碗。
我要喂他喝药,他嫌弃地皱眉,「这是什么?」
「太医院开的壮阳方子,有虎鞭,鹿茸,寸云……」
话未说完,他瞬间出手打翻了碗,药汁洒落一身,不等我唤人进来收拾,眼前突然一花。
天旋地转间,我已被他压在身下,锁链随他的动作哗哗作响。
「李明月,你到底想做什么?」他咬牙切齿极了,那样子恨不得要掐死我。
「给你治病啊?」我无辜地捏捏他鼻子。
眼见他周身戾气渐重,我连忙抱住他脖子,轻轻啄去他嘴角的药汁。
他脸上闪过一瞬间怔仲,但马上又变回那个阴晴不定的大太监。
他阴鸷一笑,刚要张口,我便咬住他薄唇,轻巧滑了进去,勾住他与我一起纠缠不休。
见他眼底的情欲悄然漫出,我的手又不老实向下探去。
谁知半路却被他抓个正着。
「殷百里,我想要你。」我贴着他耳边吐气如兰。
「可陛下当初弃我如敝履,一心想要我死,如今又在这里勾引谁?」他咬住我脖子,手已经很快扯开裙裳,狠狠地掐弄。
「勾引的是你!」我一字一字地咬着牙在他耳边低唤。
「我李明月就是要勾引你殷百里!」
话落,他身形一僵,骤然抽身离去,徒留我一人不上不下。
我只好从后面抱住他,头搁在他肩上,却见一滴水从他下巴处滴落。
伸手一摸,眼角有泪。
我从未料到殷百里竟然也会哭,他只会让别人哭,尤其是在床榻上让我哭。
我手足无措给他擦掉眼泪,捧着他的脑袋好话说尽,夫君,相公,百里……挨个唤了一遍,海誓山盟,白首之约,信手拈来。
可他依旧冷着一张脸,不言不语,向来都是他哄我的,我着实不知如何哄他。
沉默良久,他才阴阳怪气道,「多谢陛下抬爱,我一个阉人,配不上您,还请陛下看在以往情分上,能饶我一命,放我离去。」
我气极反笑,「做梦!孤绝不允许,你这辈子只能待在孤身边,敢跑,孤把小云子的腿打断。」
「随您。」 说罢,他背对着我躺下,只留给我一个冷漠的背影。
眼见脾气要上来,我赶忙又给它摁了下去,心平气和地劝自己,自己选的男人,再难也要哄着。
不过哄个男人,我怎会败下阵来。
「殷百里,是我说的还不够明白吗?我说了我要你!」
我强硬地掰过他身子,无视他似讥似讽的表情,「别再发疯了好吗?我们……」
「我是个疯子,陛下是第一日才知道?」他忽然扣住我的头,凶狠地咬上来,手臂险些将我的腰勒断。
「李明月,我真想拉你下地狱!」他含糊不清地低吼,「可我偏是犯贱,我恨不得把我的心剖出来给你,可你不要,你把它一脚踢开,踩在地上碾碎。」
「当初是你嫌恶不要的,你如今又有何资格陪我一起下地狱?
「滚吧,这地狱里有我一个就够了,我不想再日日夜夜对着你这张脸。」他猛地一推开我,恶狠狠道「陛下还请回吧,我身体不适,恕无法招待。」
这这这?我捂着嘴抖着手,气地说不出话来,这还来劲了是吧?
我还偏不待见了。
我拂袖而去,小云子低眉顺眼地跟着,不敢说话,走了十几步,我恍然想起,我的寝宫,我为何要走。
我问小云子怎么看?
他说,「陛下,师父他分明是在恃宠而骄,依奴才看,合该多敲打两下,男人不听话,多半是惯的。」
我眯起眼凉凉道,「孤惯的,有何不妥?」
「不敢不敢,陛下喜欢便好。」
走至御花园,苏二正分花拂柳地从小道过来,恰好与我「偶遇」。
望着他眼含秋水,含情脉脉,我顿时心生一计。
我成天地召见苏二,不是赏花就是游湖,有时故意彻夜不归,赏赐流水般涌入芝兰宫。
前朝后宫皆知,我十分喜爱侧夫。
完事,我带着一身别的男人气味,兴冲冲回去抱殷百里。
肉眼可见的,他的脸一天比一天黑,那眼神恨不得将我扒皮抽筋,再挫骨扬灰一番。
我统统无视,只窝在他怀里一个劲撩拨他,甚至顶着他吃人的眼神,去抚慰小百里。
他若疯劲上来了,也只会拿链子将我的双手捆上,却不会再碰我一下。
「李明月,你整日对着一个太监搔首弄姿,就如此饥渴难耐?」
语气恶毒且凉薄,偏偏雷声大雨点小。
回应他的则是一碗壮阳汤,以口渡之。
当初我假意迎娶苏暮白,他便已经被气疯到极致,如今我和别的男人都有了「肌肤之亲」,他怎么还忍得住。
难道是火候不够?
12、
之前我手里无人可用,自从拿到殷百里给的名册后,我早已悄悄暗中部署,只待苏相动手那日,来个瓮中捉鳖。
我把殷百里绑过来一起讨论国事,勒令他哪里都不能去,他早先会臭个脸不理我,但我死皮赖脸地凑上去,他说话倒是一如既往地刻薄,却次次皆是一针见血。
苏暮白前些日子上表,言明巡视已毕,不日将回京述职。
估摸是婉娘有孕了,看来他还真是苦耕不辍。
如今万事俱备,那我也该大着肚子,赐给苏家一个谋逆的「好时机」了。
女帝有孕的消息一出,苏二兴奋地前来邀功。
一屏之隔,屏外我与苏二相谈甚欢,屏后,殷百里被五花大绑地捆在床上。
打发走了苏二,我懒洋洋地踱进内室,刚要上床,他便一挥手将我的脚拍了下去,恶声恶气道,「下去!」
这段时日来,我对他可谓是百依百顺,除了不能随意走动,哪里亏待了他。
现下连我的床,竟也不让我上。
我蛮横地挤进他怀里,整个人像条水蛇一样缠在他身上,捧着他的脸笑眯眯道,「我有孕你不高兴吗?」
「高兴?」他眼风如刀,似要在我脸上剜出一个洞来,「我高兴地很,高兴地恨不得掐死你,再掐死我自己,一了百了。」
随即他又自嘲地咧开嘴,眼里像藏着无边无际的死水,将人吸入其中溺毙。
「陛下吓到了吗?奴才不过是在说笑罢了,哪有资格对陛下的事指手画脚。」
「不,这天下无人比你更有资格,」我捂住他的眼,与他十指相扣,「你想要我,我想要你,我们欢欢喜喜地在一起,事到如今你还在抗拒什么呢?」
「陛下只勾引过奴才一次,奴才差点连命都没了,」他掐住我的腰,却不敢用力,只好恨恨地来咬我的嘴。
「这次陛下又想从奴才这里得到什么呢?」
他的手抚在我的小腹上,不轻不重地揉着,眼神晦暗不明,似乎下一瞬便要将我开膛破肚。
「可如今奴才已经一无所有,除了烂命一条,再给不起陛下什么了,陛下坐拥天下,又何必非要困住我一个太监,这个太监甚至无法让你做一个真正的女人。」
他别过头不再看我,只冷冷道。
「这个孩子生下来吧,即便他有苏家的血脉,是你用来对付苏家的工具,可他也是你的孩子。」
我恍然大悟,原来他在意的是这个。
是了,从前他权倾天下,将我供在手上,视若珍宝,我想要什么便给我什么,便是天上的星星也能摘下来给我。
而现下,他不过是个见不得光的活死人,与我之间可谓天差地别,倘若有一日我不要他了,他又该如何是好。
「谁说你一无所有,你明明还有我,」我身子贴上去,揉着他冷峻的脸。
「这整个天下都是我的,而我是你的,换言之,你难道不是万万人之上,甚至连皇帝都可以压在身下。」
「下地狱也好,升极乐也罢,李明月非要和殷百里纠缠到底,生生世世不休。」
他嗤笑一声,似是十分不屑,「陛下还想拿花言巧语糊弄我?吃一堑长一智……」
「云开,云开这名字如何?以后你便以殷云开的名字对外行走,待我扳倒苏家,立殷云开为皇夫可好?」
守得云开见月明。
他慢慢转过身来,目光阴寒森冷,似在判断我话里的真假。
「我已经拟好诏书了,就藏在枕头下,不信你掏出来看看。」我凑上去亲亲他眼角。
身体如同被恶鬼盯上,他攀上我的肩膀。
「除了你,谁也不能是我孩子的父亲,大不了我们从宗室抱养一个来。」
他将铁链一圈圈绕过我脖子,将我与他牢牢套在一处。
「你是我第一个男人,也是我唯一的男人,有孕是假,只为引蛇出洞而已。」
他将额头抵在我头上,如毒蛇一样盯着我。
「他日太庙之上,史书之列,与我携手并进的是你,享受后世供奉的也是你,与我一起流芳百世的还是你,凡是有我李明月的地方,必有你殷百里在我身侧,与我同喜忧共悲欢,如此可好?」
他收紧了手中铁链,狠厉地要将我锁进他血肉里去。
「李明月,我给过你机会了,是你自己不要的。」他贴在我耳边如恶鬼一样幽幽叹息,带来阴风阵阵,激起一阵战栗。
我用力抱紧了他。
「我活在地狱里,便想拉着你一起沉沦,可你不愿,所以我许你自由,给你想要的一切,为何你还不满足,偏偏又回来招惹我?」
「这次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放手了,哪怕你日后反悔,哪怕你恨我入骨,这修罗地狱,再不会让你离开,这辈子,我们誓要纠缠不休。」
我笑的花枝乱颤,在他犹不敢置信的目光中,将他的头发与我的头发打了个死结。
「你瞧,求之不得,乐意之至。」
13、
苏暮白一回宫,便看见我和苏二在御花园打情骂俏。
苏二朝我膝行两步,我一脚踹翻他,用脚尖抬起他下巴,他忙将我的脚握在怀里。
「陛下真是好兴致,与我二弟情谊正好,怕是早已忘了暮白。」他摆出高位者的姿态,苏二不得不让位与他。
「见过兄长。」
苏暮白抬手虚扶了一把苏二,二人面上兄友弟恭,一派和乐,笑里却是藏刀,话里话外交锋不下数十回。
刀光剑影,暗流涌动。
绕老绕去三句话不离我身上。
但火上浇油才更有意思。
「行了,你们也别谦让了,一个是皇夫,一个是孤孩子的父亲,对孤而言,你们不分上下。」
苏暮白探究的视线落在我腰上,眼神有些暧昧不清,「陛下说的极是,二弟年纪小,若有冲撞的地方,还请陛下多担待一些。」
好一个名护暗贬的好兄长。
「这外面日头大,陛下还是早早回屋的好,以免动了胎气。」见争不过他兄长,苏二索性把我支走。
「子染这么一说,孤倒真有些乏了,你们先退下吧,晚上还要为暮白接风洗尘。」
苏二先行离去,苏暮白迟迟未动。
「苏卿有事要说?」
「陛下,」他略略一俯身,抚上我小腹,「你违背了我们当初的约定。」
我大方一笑,「可子染的孩子也是你苏家的血脉,再说,这孩子非嫡只长,苏卿又有何担心的呢?」
「但他终究不是我的孩子。」他收回手,从袖中取出一枚簪子插入我发间,「江南现下时兴这个,我想你戴一定会很好看。」
「多谢苏卿。」我拔下来拿在手里,是一只展翅欲飞的云雀,「苏卿的眼光果然是极好的。」
想来,婉娘那里也有一枚。
「陛下喜欢就好。」
一时再无人说话,我也不催促,只等他开口。
「陛下,一连阔别几月,你便没什么要对我说的?」他复又将簪子插了上去,与我贴的极尽。
「苏卿辛苦了,孤已命人将晚宴大肆操办,定要你风风光光。」
他却凉薄地勾起嘴角嘲弄。
「陛下果然是没有心的。」
闻言,我不由地凝神细看他,这是他第二次说这句话,上次听见还是在他奉旨离京之时。
四目相对,他的眼里暗如深渊,似乎蛰伏着吃人的野兽。
那是一种势在必得。
「暮白告退。」趁我一愣神,他已施施然离去了。
待人走后,身后一直默不作声的小太监突然动了,他掐着我的下巴如毒蛇一样附上来,「月儿,我吃味了。」
「那我把自己送给你解馋好不好?」我攀上他脖子,往他怀里一窝。
他伸手夺过我头上的簪子,手上一用力,簪子应声而断。
我捂着嘴吃吃笑开。
殷百里身上有很多伤,多是陈年旧伤,只有一道新伤——心口处铜钱大小的箭伤,尤为明显。
我问他,那些鞭伤和烫伤怎么来的,尤其是下身,几乎密密麻麻地数不清。
「月儿,不要问,求你不要问,你不会想知道的。」
「是汪徵做的吗?我待会便下旨,将他拉出来鞭尸。」
「鞭尸?」他笑得阴森如厉鬼,「那杂碎一早便被我扔去喂狗了,连灰都没留下,哪里来的尸体。」
我摸着他心口的那道箭伤,想说点宽慰的话,他突然捂住我的眼睛,「月儿,咱们来玩点新花样如何?」
我下意识想拒绝,但转念一想,忽然计上心来,「好啊,不过你得听我的。」
先前太医院开了祛疤和养肤的药,我要给他上药,偏他不让我看。
好说歹说,他才许我上手。
我让他蒙上眼睛,躺好不许动,趁其不备,除其布衣。
俯首甘为君尝露。
他被惊住,一下扯开布条,按住我的脑袋,眸色逐渐加深。
自那以后,他似乎尤爱咬我双唇,眼底的兴奋藏也藏不住。
14、
即便我的后宫中只有两个男人,照样是斗的风生水起。明日你宫里死了个太监,后日他宫里少了个宫女。
我在中间煽风点火,甚至向苏二暗示,立腹中孩儿为太子(女)。
当初苏暮白抢了他皇夫之位,如今这太子(女)之位怎能还让苏暮白拿走。
苏二倒真信了我的挑拨,行事再无所顾忌。
如此一来,苏暮白被绊住了手脚,没了功夫在我身边时刻探寻。
不过,他却刻意造出一副帝后情深的模样,而我也乐得配合。
但回头,殷百里会变着花样折腾我,每每这个时候,我又后悔不已。
京师三大营,以五军营兵力最壮,乃是是京营卫戍的主力。而苏相一党之所以有恃无恐,正是因五军营统帅是他们的人。
我问殷百里该如何是好,彼时他正替我批阅折子,只懒懒一掀眼皮,吐出几个无温的字来,「杀了便是。」
我叹息扶额,「没有证据,贸然斩首只会给苏相留下把柄,引起群臣激愤,难堵天下悠悠之口。」
「难道我殷百里杀人还需要理由?」
是夜,一队锦衣卫乔装夜行,奔出皇城,五军营统帅死于非命。
次日,朝堂上几乎吵成了一锅粥,苏相力主查明真相,找出凶手。
我以胎气不稳为由,命大理寺全权查办此案,大理寺卿乃我一路提拔,自然是查不到任何线索。
这厢我和殷百里暗中部署,那边苏相他们摩拳擦掌,且苏家兄弟斗法正激烈。
所有人都在等待某个时机。
假孕六月,我以身体不便为由,将朝政交于皇夫苏暮白打理,令苏相从旁辅佐。
他们自以为胜券在握,在朝中四处安插自己的人手,只待我「驾崩」之后,他们一呼百应,扶「新帝」登基。
殊不知物极必反,盛极必衰。
天欲其亡,必令其狂。
苏暮白暗中调换了宫中的人手、换防,渐渐的,我似乎被软禁起来了。
终究是他棋高一着,斗法不过两月,苏二便被人发现与宫女私通,当场捉奸在床。
苏二求见我最后一面。
我去时,他已被折磨的不成人样,握着我的手,求我一定要把这孩子生下来,让我小心他父亲和兄长。
他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说从始至终都知道这孩子不过一个工具,一个逼苏家走上绝路的工具,但终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路是他们苏家自己选的,怨不得旁人。
他只求我看在往日情分上,能留下这孩子。
待他彻底没出的气儿了,我替他合上眼睛,命人将他厚葬。
权势的确使人疯狂,为了这至高无上的位置,同胞兄弟乃是亲生子都可痛下杀手。
殷百里一直跟在我身后,一进寝宫,他便抵了上来,语气森凉,「月儿,他死了,你心疼了?」
「没有,」我回抱住他,「只是觉得我们都该好好的,等一切尘埃落定,我们都要好好的。」
「当然会好的。我殷百里纵然是修罗恶鬼,便是满天神佛在上,也不能将我收了去,定会和月儿长长久久一生。」
「有夫如此,夫复何求。」
15、
锦衣卫磨刀霍霍,神机营蓄势待发,只待我生产那日来临。
苏二死后,许是万事俱备,苏暮白越发春风得意起来。
大抵是想到,这是苏二的唯一骨血,他对我腹中孩儿倒是真心实意的关照。
撇去现下局势不谈,若是坐在一起闲谈,也算得上岁月静好。
他心思缜密,自然是注意到了一直跟在我身后,乔装打扮的殷百里。
于是随口问了句,怎么最近没看到云公公,反而换了个脸生的小太监上来。
我说,司礼监最近有太监私下拉党结派,小云子赶去处理了。
他漫不经心地打量了一圈殷百里,忽然暧昧一笑,「原来陛下还是念旧情的。」
「此话怎讲?」我故作不解。
「这位小公公,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是吗,许是长的太普通了些,看着谁都像。」
他倒了一杯茶给我,意有所指地问,「陛下为何不问问,我想到了谁呢?」
「苏卿若是想说,方才便说了,孤何必故意讨人嫌。」我接过茶,无所谓地笑笑。
他盯着我的表情看了一会,很快便一脸释然道,「是我看岔了,想来那人绝无可能出现在这儿,死人,又怎么会活过来,陛下您说,是也不是?」
「确实,死而复生,向来无稽之谈。」
「不过这位小公公的身形气质,倒是独一份的像,我从未见过有谁如此相像的,也难怪陛下喜欢,时时带在身边。」
「苏卿多虑了,用着顺手罢了,你若喜欢,孤把他赏你?」我大手一挥,便要下令。
他当然不是真的想要,随即谦逊地谢绝,「陛下所爱,暮白怎敢造次。」
端着架子与他东拉西扯了半天,很快我便以身子困乏为由,将他打发了出去。
他向我告退,我微微颔首,目送人远去。
殷百里从后绕过我,将我抱在膝上,手下深深浅浅地揉捏,「月儿,看来当初你能认出我,也不足为奇。」
我曾告诉他,之所以能认出他,是因为直觉。
俗话说得好,事不过三,一两次尚能用巧合掩盖,可这第三次……
「因为你动情了,你趁着我喝醉,所以放肆了,无人比我更熟悉你动情的模样,当然,」我捧起他的脸,慢慢将手伸进去。
「也无人比你更懂得回应……我的渴望。」
16、
这场紧锣密鼓的大戏,终于到了尾声,是成是败,在此一举。
假孕七月,我「不小心」被冲撞了胎气,喝下宫人端来的「补药」后,两眼一闭便不省人事。
闻讯赶来的苏暮白人等,被小云子拦在了殿外。
小云子将一切安排妥当,我刚被扶进内室,锦衣卫便从暗处望风而动,伺机将稳婆太医一干人等控制。
产房内,身怀口技的锦衣卫各司其职,模仿出难产的动静,以蒙混视听,宫人们端着热水与血水交替进出,吊命的药一碗碗被送入室内。
外面的人耳听目闻,只觉得十分惨烈。
仅一墙之隔,另一间房内,我与殷百里在审问这些人。
曾多次见过他审问犯人,我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着,看他三言两语便撬开了那些人的嘴。
招供记录,签字画押。
随后,我「驾崩」了,苏暮白又是演的好一手帝后情深。
他意欲将稳婆等人灭口,以绝后患,可惜其心腹手下乃我影卫中之精良。
牢里找来的死尸,被放进金丝楠木打造的上好棺材里,待停灵后,便可下葬。
宫外找来的婴孩,被金丝绣成的襁褓裹住,作为女帝唯一子嗣,在金銮殿上呼呼大睡。
国不可一日无君,很快有人请立新帝,苏相等人自是喜闻乐见。
偏偏这时,我死而复生。
锦衣卫和士兵如潮水般涌入大殿,将众人团团围住,长枪短刃,齐齐对准苏相等人。
快要临盆的婉娘,被带上大殿,我安插在苏相一党中的棋子,趁机临阵倒戈。
一切已不用多言,苏相等人以谋逆论处,秋后问斩。
苏暮白不愿束手就擒,竟鼓动手下武将背水一战,奋起一搏,杀了我拥他为帝,诸位皆有从龙之功。
场面愈加混乱起来。
有将士夺过锦衣卫手里的刀,突破重重包围,向我袭来。
忽然,一道黑影从我身后窜出,似鬼魅一般幽幽。
殷百里手起刀落,那些试图反抗的武将,一一被他斩杀,血色弧度从空中划过,落了一地。
鲜血喷在他妖冶阴鸷的脸上,偶尔有两滴洒落在身,又隐于他玄色锦袍上。
活生生一个玉面修罗。
甚至有人惊地当场丢下武器,跪伏在地,止不住战栗道,「九,九千岁。」
这是一场压倒性的围猎。
……
苏暮白像条丧家之犬一样,被锦衣卫压着跪在下首,却朝我凄惨一笑。
「陛下,原来你竟是有心的,却是铁石心肠罢了。」
我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待风波平息后,宫人们洗去玉阶上的鲜血,风一吹,便干了。
谁能想到,这里曾有过惨烈和血腥。
整个朝堂开始被大肆清洗,一时之间,文武百官风声鹤唳,生怕哪日被锦衣卫敲开家门,以谋逆同党论处。
是啊,多么好的时机,换掉我不需要的人,再换上我需要的。
我论功行赏,将我看重的人,一一提拔上来,填补空缺出的官位。
我开恩科,令下辖各府举荐人才,凡举荐有功者,官升一级。
最令人瞩目的还属一道旨意。
殷云开,乃殷百里族弟,此次抓获奸人,全赖其一人之功,官拜大都督,赐住九千岁府。
有疑心者上奏谏言,可我将折子一律打回。
我这般明目张胆地护着,加之殷百里曾经的铁血手腕,谁还敢多说一句呢。
慢慢的,我要让殷百里彻底回来。
17、
小云子禀告我,苏暮白想见我。
诏狱。
苏暮白一身囚服,蓬头垢面,躺在一堆腐烂的干草上,再不复原来世家贵公子的模样。
殷百里下了狠手折磨他,当初为了不使我与苏相的同盟破裂,殷百里并未对他下手。
现下今时不同往日,自然是新仇旧恨一起算。
我屏退周围,许他单独谈谈。
他靠在墙上,曲起一条腿,下身鲜血淋漓,气若游丝地开口,「陛下是恨我的罢?」
「何出此言?」我漫不经心抚着手上的镯子,淡淡发问。
这是前些日子殷百里送我的。
「恨我当年拒婚,如若我不拒婚,陛下或许不会三嫁三寡,被逼和亲,无奈爬上殷百里的床。」
我冷笑一声,并不想正面回应,「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有得必有失,如今我坐拥天下,失去的那些又算得了什么。」
「是啊,成王败寇,陛下如今得到一切,足以弥补那些曾经的求不得……可有些人为了这求不得,孤注一掷,铤而走险,最后却输到一无所有。」
「你是在说你自己吗?」我走近了两步。
他苦笑一声,叹息道。
「陛下,你可知,当年拒婚并非我本愿,那时先太子还未被废,他为你千挑万选,选了我作为你未来夫婿,我心里自然是欢喜的,上元节灯火中的惊鸿一瞥,佳人常在我心。」
「但我父亲从来暗中支持二皇子登位,因此便只是有缘无分。」
「后来,你与我父亲结成同盟,意欲铲除殷百里,我忽然觉得这或许是上天垂怜,允我一次念想,为此,我不惜让婉娘小产,亲手杀了她腹中孩儿,抢走二弟的皇夫之位,大婚那日,我满心欢喜,想要与你共执手到白头。」
「可我后来发现,你对我是千般万般的厌恶,我捂不热你的铁石心肠,或者说你根本没有心。父亲计划狸猫换太子,我没有拒绝,二弟一心要阻挠我们,我不留情面,只因我想将你偷偷藏起来,和孩子一起养起来,只藏给我一个人见。」
我摘下镯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的这般情深意切,是想我心软放你一马?可惜,我的心只一丁点大,一两个已是人满为患。」
「不,李明月,你没有心!」他哈哈大笑起来,笑出了眼泪。
「殷百里给你当狗那么多年,也不见你对他有半分怜悯。」
情绪一激动,他不得不捂着胸口,断断续续地咳着,咳地满面通红,好像随时便要死了。
「当年的夺位之争多么惨烈,明明二皇子胜算最大,谁能想到竟是你一个寡妇登位。」
「那时你走投无路,突然得知是殷百里杀了你那三个不成器的夫君,心里定是高兴极了吧,迫不及待地爬上他的床,将自己卖给了他。」
我继续把玩着手里的镯子,没什么反应地听他往下说。
「可你以为你是如何知晓的,他殷百里做的那般隐秘,若非我一直以来暗中关注你,觉得事有蹊跷,命人查了来回,又怎会得知真相,又暗中提点于你。」
我将镯子又套回手上,平静地看着他,但他突然一脸憎恶起来,面目狰狞地对着我。
「偏他殷百里也真是为你豁得出去,逼兆阳郡主去和亲,杀了二皇子,差点将整个皇室屠戮殆尽,甚至是毒杀先帝,他为你坏事做尽,只为了将你干干净净地捧上神坛,供在手心,你看他对你多好啊,一心只想将你护在羽翼之下,什么肮脏臭水全自己扛了,可偏偏他挡了你收归皇权的路,挡了你想要独掌天下的路。」
「因为他挡了你的道,你便想方设法弄死了他。」
「若是只有这样,我还真想赞你一句帝王心术,可他死了,你倒怀念起来了,因为你发现他一死,你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所有人敬你畏你讨好你,却无人拿整副真心待你,你在朝堂上如履薄冰,无人可用。」
「咳咳,你是多么讨厌一个人待着啊,从前是先太子护着你,后来是殷百里,但你留不住你哥,又弄死了殷百里……我想,当你发现殷百里还活着的时候,怕是要欢喜地疯了,定是铁了心地要将他留下。」
「但你也怕他会变心,会再不似从前那般为你做狗,为了得到一个原原本本的殷百里,你费尽了心机,凡是你有的,对他无有不应,我说的对也不对?」
我把镯子又摘下来,走过去蹲在他面前,他恶狠狠地盯着我。
「李明月,你谁都不信,你只信你自己,同样的,你也只爱你自……」
「自以为是的东西!」 我打开镯子,取出毒针,猛地扎在他颈侧,笑意盈盈道。
「我爱不爱他又何妨,你觉得他在乎这个吗?只要我肯留他在身边,允他一生一世一双人,允他共白首,这便是对他最好的赏赐和喜爱,他便再也离不开我。」
很快,他七窍流出黑血来,目光涣散地看着我,表情却是嘲讽极了。
「是啊,还好他殷百里一心想给你做狗,舔在你身后,否则他岂不是真的要变成个活死人,永不见天日。」
我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不无赞许道。
「倘若我们非敌是友,想来苏卿将会是我最倚仗的臣子,你说得对极了,如若他一心要走,不肯留下,我会命人挑断他的手脚筋,弄瞎他的双眼,将他日日夜夜锁在椒房殿内,只供我一人独享。」
他只剩下最后一口出的气儿了,双目充血地瞪着我,费劲力气张开嘴,却又是一股黑血流出。
「李明月,你谁都不爱,你只爱你自己。」
我只回他一个温柔似水的笑。
话落,他猛然抽搐两下,眼睛瞪得大大的,再说不出任何话来。
我拍拍手,起身盯着脚下早已凉透的尸体,小云子低着头悄声而入。
「找个风水宝地葬了吧。」
「是。」
我走出镇抚司大门,屋外阳光正好,清风徐来,街上熙熙攘攘,叫卖声不绝于耳,人人皆有所归。
这红尘烟火,驱散了身上的些许寒意。
有人一身红衣烈烈,负手而立,在阶下等我。
一眼万年。
我奔进他怀中,用力抱住他。
「百里,我们成亲吧。」
18、
阳春三月,春暖花开,草长莺飞。
今日是女帝迎娶大都督为皇夫的日子,文武百官休沐七日。
祭祖,告太庙,行大婚之礼,修百年同好。
太和殿前一百零八道台阶,我身披帝王冠冕,执起殷百里的手,踏上第一层台阶。
往事如烟,浮云般掠过眼前。
十六岁的李明月,只知春闺女儿心事,尚不知未来血泪重重。
十九岁的李明月,抛下所有礼义廉耻,杀死仁义礼信的自己。
二十岁的李明月,踩着累累白骨,踏过尸山血海,登上权力的至高峰。
二十三岁的李明月,曾拥有一切,也曾失去过最想要的,历经得与失,她终于将所有东西牢牢攥在手心。
尤其是现在手里的这个。
台下众人高呼声响彻天地,礼炮乐鼓齐鸣,万人恭贺声中,我攥紧了殷百里的手,与他相视一笑。
这山河万里,这万民所向,盛世之治,你我共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