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师傅被穿越者夺取了身体。
原本他的人生信条是【自古正邪不两立,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直到天空落了一道雷,师傅被劈个正着,再次醒来后他说:
「修真修的是真实,是 real,谁爱入地狱谁入,我人生最大的理想就是没有理想。」
1.
三月三日,红月当空,天现异象。
我和师傅站在山峦之巅,观测天象变数。
今晚本是难得一见的血月之夜,硕大的圆月赤红高悬,像是一盆毛血旺。
隐约地能够听见天际的雷声滚滚,随着紫色的暗云袭来。
面对如此难得一见的异样天象,身为星象门门主的师傅自然不能错过。
至于我作为首席大弟子,也是未来门主的唯一继承人,肩负着拎包和跟班的职责。
铺天紫色滚滚而来,已经飘到我们头顶。
只见师傅左手高举青峰宝剑,右手托着仪盘,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什么。
这观星法乃是星象门的绝技,能够占卜凶吉,运算大势,可谓门中至宝。
师傅武艺卓绝、剑术高超,多年观星演算一心二用,最擅长以一敌二。
人送外号「星斗剑仙」,斩杀邪修数十人,不辱门楣。
至于我,学艺十年,谨遵师傅教诲,从基本做起打根基。
如今也学会了双手各握一双筷子,干饭速度异于常人,同样不辱门楣。
「怪哉,这红月并非是自然天象,莫非有人在逆天改命?」师傅皱眉说道。
「师傅,你先把剑放下行吗?大雨天容易挨雷劈。」我好心地提醒道。
「聒噪,为师在测算天命,你懂什么?让你好好地学艺,天天就想着吃。」
「我不会算天命,但我相信科学。你忘了三师叔咋没的了?也是大雨天举着剑,冒充大号避雷针。发现他的时候整个人黑得和炭似的,怪不得咱们宗门人丁稀薄呢……」
「呸,你个逆……啊!」
没曾想,逆徒的「徒」字还没出口,天上降下一道紫雷,不偏不倚地正中师傅头顶。
只见他全身上下被紫电笼罩,强大的电流肉眼可见,师傅止不住地左右前后来回摆动。
数息之后,耳听得「啵」的一声,整个人被弹飞了出去。
「师傅!」我大叫一声赶忙上前观瞧,心里痛骂自己是个乌鸦嘴。
我和师傅平日四处走穴,靠着给人算卦测运、捉妖驱邪为生。
师傅毕竟顶着「剑仙」的名头,无论何地都被人高看一眼,我出去混吃混喝也有面子。
如今他要是有个好歹,我的饭碗就砸了!
「师傅,你别吓唬我啊,徒弟不该咒你的,呜呜呜……」
看着师傅瘫倒在地,双目紧闭,生死不明。
再一想自己以后过不上一炫炫两碗的神仙日子,不由得悲从中来。
隐约间感到师傅的身体有异动,手指头一抽一抽的,看来气息、脉搏尚在。
大喜之下,我赶忙在一旁又是扇他的脸,又是掐人中,好半天后师傅终于悠悠地睁开双眼。
「师傅,你醒啦。」我大松了口气。
「我在哪儿?你是谁?你要做什么?」师傅看着我一脸茫然。
面对哲学三问,我无言以对,看起来他还是被雷劈昏了头。
「师傅,你清醒一点啊!」
我越发卖力,双手左右开弓,期望他恢复理智。
一阵噼里啪啦声后,师傅顶着被扇肿的脸,伸手叫停了我。
「别打了,英雄。」他说 ,我真不是你师傅……我好像……穿越了?」
2.
「疯了!」我瘫倒在地,喃喃道,「师傅真疯了。」
难道我刚满二十岁就要独自承受生活的重担了吗?
想到未来的悲惨生活,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师傅看着我失魂落魄的样子,连珠炮似的问了三个问题:
「奇变偶不变?」「天王盖地虎?」「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
他表情有些焦虑,眼神中充满渴望,最后一句话还是唱出来的。
看我依旧无动于衷,他像是泄气了一般,继续说道:
「哎,看来我真穿了,哪有人能忍住不接下句的。」
我则心如死灰,只能期望他疯得还不彻底,于是缓缓地伸出一根手指头:「师傅,这是几?」
他摇头:「别喊我师傅,我没有你这样的师傅。」
说罢他便毅然决然地转身下山,背影充满了决绝的意味。
我冲着他的背影道:「答不出来就答不出来,也不丢人。」
见他走远,我俯身捡起来剑和罗盘,开始收拾东西。
这才发现天边的云已经散去,月亮也变回了银色,之前异乎寻常的天象好像从未出现过一般。
大概半个时辰后,我拎着星象门的全部家当,来到了山下的村庄。
「劳驾问下,你有没有见过一个白衣男子,刚从山上下来,神神道道的。」
我拦下一个村民,想要打听下师傅的下落,纵使疯了傻了终归我还是他徒弟。
没承想这人听完我的描述,眼神一下子变得凶狠起来:
「你认识那个流氓?你们是一伙的?」
流氓?我顺着这人的眼神望去,果不其然地发现了师傅。
不过他现在整个人鼻青脸肿地趴着,衣服变成了条絮状,眼看进气多、出气少。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应该是师傅疯癫后产生了误会。
看着村民愈发不善的目光,我大义凛然道:
「当然不是,我也和他有仇,找这老小子好久了。」
说罢我冲将上去,冲着他的臀部补上几脚,他「哼唧」两声也没动弹。
村民们这才神情缓和开来,告知了我事情始末。
原来就在他疯癫跑下山后,逢人就拉着对方的手,唱着:「听我说,谢谢你……」
他若是只拉着村夫汉子的手倒也罢了,没承想村里的女子也不放过。
大姑娘、小媳妇哪见过这个架势,又羞又骚又怕,反手给他打一个趔趄。
村人们这下反应过来,十几个大小伙子手上的活也不干了,上来围住就是一通胖揍。
「敢摸小芳,让你摸,让你摸。」
「揍他,揍他!」
「让让,我也来踢一脚。」
师傅倒也是硬气,一动不动也不还手,被打时身体挺得笔直。
当然,这和他被人捆在树上,手脚动弹不得有点关系。
总之对方揍了三个时辰,赶上晚饭点,小伙子们也累了,这才给他解了绑扔在一旁。
我赔着笑脸,谎称自己是他的债主,这才把人给拖走。
在村子租辆驴车,朝着最近的城市——琼城出发。
师傅衣衫褴褛地躺在驴车上,双眼朦胧地注视斜阳,眼角流下一滴泪水。
「我好想回家。」他说。
3.
云来客栈的马厩里,我和眼前的人相对席地而坐。
「你知道一个大逼兜对孩子的心灵造成多么大的伤害吗?」
这个顶着我师傅脸的人,捂着腮帮子「嗷嗷」地哭起来。
我黑着脸道:「给你十秒钟时间解释,要不然别怪我铁掌无情。「
那人吓得一激灵,摸了摸脸,将什么都说了出来:
「我叫沈品棠,是个普通公司的普通社畜,平时写点方案唬弄客户混口饭吃。原本像往常一样,晚上八点多在公司刷知乎,装作很忙的样子想要把经理熬走。没想到天上一个大雷劈了下来,再睁眼就看见你了……」
这人说着一堆我听不懂的词汇,公司、社畜、经理什么的。
这个所谓的穿越人士,和我的生活的世界明显地有区别。
为了不露怯,我皱眉思考了一会儿:出点子、混饭吃、遭雷劈……
结合他的语气,突然间我福至心灵:「我懂了,你是有钱人家的狗腿子、狗头军师!」
沈品棠像是又被雷劈了一回,脸颊留下两行清泪,艰难地点了点头。
「那么第二个问题,你把我师傅藏哪儿去了?」我紧紧地盯着对方。
沈品棠闭上眼,好半天后开口道:「你师傅的意识应该还在这个身体里,我能感觉到。不过因为我的出现好像让他沉睡了。」
得知师傅没有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我长出口气:「能把我师傅叫醒吗?」
沈品棠闻言呆了下,接着双手不自在地搓动,语气也变得扭捏起来:
「额,那样的话,我会不会,就是,你懂的……」
「你是怕唤醒我师傅后,你自己会消失是吗?」我问道。
「是。」他爽快地承认了。
「这种一体双魂的事情我也第一次见,不能保证什么。不过呢,我师傅斩杀过不少妖邪,没儿过几天就有小鬼小妖来报仇了,到时候你确定自己扛得住?」
「What?你这世界不是唯物主义世界观吗?」沈品棠嘴巴张成了圆形,能塞下整个鸡蛋。
我:「你一个被雷劈的穿越者,怎么好意思这么惊讶的?。」
「好吧,我试试。」
沈品棠深吸口气,接着双目紧闭,气沉丹田,蹲了个正宗的铁板桥扎马步。
浑身肉眼可见地紧绷起来,肌肉微微颤抖。
「额啊啊啊啊啊啊啊!」
只见他双手握拳,放声怒吼,像是要将之前被人痛打的愤恨全部发泄出来。
「大晚上的,喊什么呢!」马厩外传来打更人的怒骂,「街坊邻居都不睡觉了啊,人家明天还要上班哪,再吵都给我滚出去。」
「抱歉,抱歉,我们这就睡。」我赶忙对着人家赔礼道歉,连带着沈品棠一口气没上来险些抽抽过去。
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这事儿要怪只能怪我师傅太鸡贼,把银票凭证都藏起来,一文钱也没留给我。
按照他的说法,银子给了我后,怕是得连摆三天大席,往后天天饿肚子。
如今他身体被沈品棠占了,银票也跟着下落不明。
剩余宝剑、司南、符咒之类的虽然值钱,但作为星象门的立身之本,自然不能当掉。
我堂堂星象门未来掌门人,竟沦落到连房租都付不起,只能睡马棚。
看着眼前的人,我用手在其眼前晃了晃:「有效果吗?你现在是我师傅还是沈品棠?」
沈品棠尴尬地咳嗽了下:「咳咳,那个什么,你师傅可能不太想见你。」
我「噌」地起身朝他扑了过去,双手掐着对方的脖子,前后摇动:
「姓沈的,把我的银票,不是,把我的师傅还给我!」
「别摇了,要窒息了……」沈品棠被掐的舌头都吐出来了,看起来不似作假。
我失落地松开手,瘫倒在草垛上欲哭无泪。
昨天还在天字第一号房吃香喝辣,今天就只能睡马棚,这上哪儿去说理。
「你有什么技能吗?」我叹了口气,看着沈品棠问道。
他被我问得一愣:「额,什么意思?」
「就是吃饭的手艺啊,木工、瓦匠、大石碎胸口什么的,你当狗腿子总不能什么都不会吧?」
沈品棠:「会啊,我熟练各种摸鱼手法,能歇着就不干活。要求一周交稿,不到七天晚上根本给不出来,还有…..」
我深深地吸了两口气,将险些喷出的气血压制住:「你这样能赚到银子?不怕饿死?」
沈品棠骄傲道:「这就是技巧了,虽然我干得少,但永远都在干。既满足了领导的虚荣心,也实现了自己的表演欲,你可以叫我无实物表演艺术家。」
我默默无语又趴回草垛:「你也是个吃干饭的吗?咦,我为什么要说?」
沈品棠看我的反应,明显地受到了刺激,开口争辩道:
「谁说我什么都不会的?我打野可溜儿了。」
4.
第二天清晨,两个人顶着四个黑眼圈在街上游荡。
沈品棠心心念念想要回去的现代世界,我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这种难度系数 9.9 的工作,无论如何都要等待师傅重新醒过来再议。
当然在这段时间里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填饱肚子。
昨晚我俩绞尽脑汁,想要找个新的饭碗,总是睡马棚不是事。
经过彻夜的讨论,痛定思痛后我们决定……彻底地放弃思考。
通过友善的探讨,我和沈品棠发现,我们俩人一个好吃一个懒作,唯独不适合动脑子。
幸好师傅的名头响亮,不如让沈品棠顶着师傅的脸,先把老本行干起来再说。
测风水、堪地势,驱邪捉妖。
「别害怕知道吗,把我教你的都说一遍。」
「吾乃星斗剑仙,一剑一司南,星官解煞盘,三合,三合,三什么来着……」
「三合五行,水火木金!认真点,糊口啊大哥。」
我看着背口诀磕磕绊绊的沈品棠,不禁扶额。
沈品棠一脸幽怨地望着我:「我已经很努力了,这些神神道道的封建迷信都是糟粕。」
我临时教给他几句星象门的口诀,让他对着水洼反复地练习,装也装出剑仙的样子。
到时候由我来测算风水卦象,再将结果悄悄地告诉沈品棠,皆大欢喜。
毕竟跟了师傅这些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这点小事还是没问题的。
沈品棠也只能认命,走一步算一步。
这次求算风水运势的是城中的一位姓赵的富商。
这人以倒卖银饰赚钱,生意遍布数省,在琼城中也算是数一数二的角色。
此人早在半月前就给师傅递过帖子,不过当时有点事情就耽搁了。
这也正常,随叫随到的那是江湖骗子,星象门再落魄也是名门正派,讲究的是缘分。
作为首席弟子和代掌门,我宣布:缘分到了。
现在我们离金主家仅一步之遥,眼前是一座鎏金紫檀木的大门,一股子有钱人的奢靡气息扑面而来。门柱上雕刻着会飞的小老鼠,估计是主人的特殊喜好。
门两侧各站着一位家丁,虎视眈眈地看着来往的行人。
「站住!哪来的臭要饭的!赵府也是你们随便闯的?」家丁左右分定,将我二人拦下。
不可否认的是,睡了一宿马棚的我们,无论是造型还是气味都不怎么像是客人。
按照正常的流程,现在我应该邪魅一笑,恭敬地望向沈品棠,随后厉声地呵斥家丁:「这是你们老爷请来的贵客,狗眼看人低,胆敢拦我们?」
家丁听罢诚惶诚恐,颤抖着将我二人迎接进府,我的嘴角向右侧疯狂地上扬……
当然了,如果现在我身边的是师傅本人,这么办确实挺带感的。
可惜的是,我身边的人是沈品棠。
万一待会儿露了馅,本来挨顿打就能解决的事,恐怕得演变成惨案。
还是低调点,老话说得好:做人留一线,大宝天天见。
我讪笑着走上前去:「两位大哥,我这儿有请柬。」
左侧的家丁先是一愣,显然没想到我真能掏出东西来,皱着眉仔细地看了两遍。
「等着。」说罢他将请柬扔回我手上,返回门内通禀。
沈品棠拉了下我的衣袖,悄声地说道:
「你确定你们星象门受人尊敬吗,我怎么感觉自己像个大冤种?」
说实话,对现在的情况我也有些摸不到头脑。
按说我和师傅给人算风水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哪次对方都是恭恭敬敬地将我们请进门。
纵使我和沈品棠的造型不怎么样,但毕竟还有请柬在手,这家丁也不该如此倨傲。
正想着,赵府大门打开,从里面传出笑声:
「原来是星斗剑仙驾到,鄙府真是蓬荜生辉啊。」
一个尖嘴猴腮的快步走出,满脸堆着笑容,看来正是富商赵向郝。
而他身后又走出两个人,穿着道袍,手提拂尘,倒显得仙气飘飘。
那两人我也认识,乃是师傅的死对头,斋月门主和他徒弟吴胜。
原来如此,看来我们被冷落的事就能说得通了。
5.
看对方风尘仆仆的样子,应当也是刚到没多久,要不说人倒霉起来放屁都塞牙。
「待会儿你别说话,交给我。」我低声地对沈品棠说道。
这位斋月门主和师傅也算很有渊源,严格说起来他和师傅是师兄弟,也就是我的师叔。
不过早年间因为理念不合便分道扬镳,各自成立了门派。
二人综合水平相差无几,自然是见了面就要互呛,结局往往是不欢而散。
正所谓最了解你的人往往是你的敌人。
凭着对方和师傅的熟悉程度,沈品棠能瞒住吗?不会被当成邪祟给砍了吧。
我这边心乱如麻,脑中思绪不断地闪过。
斋月则是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一言不发地静静地看着我们。
对方越是平静我越是担心:「师叔好久不见……」
「嗯。」斋月用鼻子哼了下就算是答复。
他徒弟也拱手道:「吴胜见过师叔、师兄。」
沈品棠也学着对方的样子,用鼻子出气,「哼」了一声当作打招呼。
多亏平常的关系也没多好,此时也不至于起疑。
「见过,见过。」我尬笑着拱手回礼。
寒暄过后,气氛一时间有些凝固,在场众人谁也没有开口说下一句。
率先打破僵局的是宅邸主人赵向郝,他眼珠一转,凑上来说道:
「二位天师共同来此,赵某真是受宠若惊啊。实不相瞒,这次请几位来的原因是,我家后宅闹鬼!」他说完后,不知是否是错觉,只觉得周遭的气温都下降了几度。
这赵府的宅邸五进三出,带前后大院。所谓后宅指的是客房,两侧并排的砖瓦房少有人居住,院落自然也少打理。
只见赵向郝顿足捶胸:「那鬼怪凶恶异常,我请来好些法师、佛爷都不敌败退,因为这事我的生意都受了不小的影响,可恨哪。」
富商话一出口,斋月师叔先坐不住了。要不说人家是顶级的修行者,单是听到就激动得浑身颤抖,手中罗盘乱转。若不是吴胜拉着,恐怕已经飞身而去斩妖除魔了。
至于沈品棠,整个人已经石化,动也不敢动。
鬼物与邪修不同,鬼物更像是强大执念与特殊地势形成的气场。
执念越大,布局越凶,越容易出现。
鬼物若实力强横,会持续影响人的心智,久而久之会出现各种问题。
不过我之前观察过赵府,并不是凶煞布局,那得是多大执念才会「见鬼」?
感到事情棘手,我讪讪地笑道:「既然是师叔先到的,那我们就不争功了吧。」
沈品棠:「啊对对对,对对对。」
我俩正在找借口开溜,姓赵的摆手将我们拦下:
「星斗天师不必妄自菲薄,我准备了两个法台,请二位同时驱邪捉鬼。久闻两位本领不分高下,这下可以一饱眼福了。放心,成功者赵某将重金答谢,公示全城。」
不愧是奸商,说话一套套的,成功的重金答谢,那失败的怎么讲?
况且,现在谁走不就是自认不如对方吗?
要是知道败给斋月师叔,以后师傅醒过来,恐怕得把我手撕了。
这姓赵的发请柬时恐怕就没安好心,也难怪当时师傅不愿意赴约。
不过话已至此,只能咬着牙上了,这关系到星象门的门面。
装也要装得像,至少别输得太过难看。
我用手肘戳了戳沈品棠,期待起他的无实物表演能力。
沈品棠翻了个白眼:「这个破世界快毁灭吧。」
6.
在赵府的客房里,我和沈品棠面前摆着一桌好菜,斋月和吴胜被安排在了另一间房。
沈品棠冲我抱怨道:「这叫什么事儿啊?别的穿越者都是开金手指,身边美女环绕,随便写写诗、唱唱歌就能走向人生巅峰。我怎么从醒过来就挨揍?想安心摸个鱼都难。」
「你现在的身份可是星斗剑仙,斩妖除魔如砍瓜切菜,江湖上赫赫扬名。」我安抚他。
沈品棠冷笑一声:「你师傅很会打嘛,会打顶个屁用啊。出来混,要讲势力,讲背景……」
「别骂了,别骂了。」我无奈道:「先把明天的戏圆过去再说吧。」
明天上午升坛驱邪,届时赵富商将会邀请城中各行人来观礼。
按照他的说法,虽是为了赵府驱邪,但受益的是整个县城,所以礼金自然也要全城共出。
不过这也绝了我们私下逃走的念头,要是城里疯传星斗剑仙不战而逃,我估计师傅醒过来后能把我挂在城头暴晒个十天八天。
沈品棠趴在桌子上,将脸埋在手臂里,像是只避难的鸵鸟:「怎么圆?反正都是输,不如输在起跑线,还省得一顿跑。」
「放心吧,你现在的身份可是我师傅,哪能让你受委屈呢?」我继续安慰他。
「大哥,你说这话不亏心吗?敢对着你手上的鸡腿再说一遍?」
沈品棠抬头后发现已经变得一片狼藉的餐桌,表情麻木道。
我忍痛放下了最后一个鸡腿,趁着他没和我拼命前,逃离了房间。
沈品棠则瘫躺在床上,双眼闭合,口中念个不停:
「就这样吧」「无所谓了」「活着就行」……
此时月黑风高,我索性手持罗盘,躬身在赵府的后宅探索起来。
既然明天的仪式避免不了,总不能输得太惨,以至颜面全无。
我打算提前探下所谓的闹鬼原因,明天再通过沈品棠的嘴说出来,好歹挣回点面子。
手握轮盘转了半个时辰,我发现在赵府看不到丝毫凶煞气息。
正相反,此地布局方正,汇气聚势,无论是装潢还是摆设明显地都精心设计过。
按理来说此地根本不会有问题,说是风水宝地也不为过。
莫非那赵富商钱多到扎手,特意来消遣我们的,有钱人都喜欢这么玩吗?
我的脑子有些混乱,搞不懂对方的意图,只能借着月光来回踱步。
结果一个不留神,另一道黑影出现,和我直直地撞在了一起。
慌乱间我与黑影同时跌倒在地,手上的东西也滚落在一旁。
「吴师弟?」我定神一看。
「师,师兄,好巧啊。」
来人正是斋月师叔的徒弟,吴胜。
他看到是我后表情明显地慌乱了一些,连忙爬起身想要捡东西。
我这时候才注意到刚刚他掉在地上的,竟然同样是一个罗盘。
大晚上的不睡觉,拿着家伙什跑出来闲逛,这人怕不是有点大病。
等等,我是不是把自己也骂了?
7.
「吴师弟,现在像你这么努力的年轻人不多了哈。」
吴胜一会儿看看我,一会儿罗盘,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说道:
「师兄,我和你说件事情,你不要怕。」
我点点头:「你放心,我是师兄,我不会怕。」
吴胜深吸口气:「其实,我师傅斋月已经被人夺舍了,那天紫云盖顶……」
我面无表情地听他讲着,一周前他们在竹庐喝茶,然后一个雷劈到了斋月师叔头上……
这故事咋这么耳熟呢?无非就是从山顶换到了竹庐,时间提到了一周前。
行吧,挨雷劈可能是我们一门的宿命,毕竟算风水这事儿本来就是泄露天机。
不过这就难怪早上斋月师叔的表现那么奇怪,一直颤抖不止,隐约地还能听到强劲的心跳声。
本以为是听见捉鬼太过兴奋,现在看来是特么吓得。
半炷香的时间全都说完后,吴胜才长舒了口气,像是将巨大的心理包袱卸下。
吴胜一脸轻松道:「师兄,我本想偷偷地看下能否降伏邪祟,没承想竟然被你撞见了。不过这样也好,有星斗师叔帮助,师傅应该能回来吧。」
「那个,吴师弟,我跟你说件事,你也别怕……」
于是乎我在吴胜一脸懵逼的情况下,将当前的情况说了出来。
随着我的讲述,吴胜的表情经历了从震惊到迷惑,最后到面无表情的转变。
讲完后,我俩盘坐在院子里面面相觑,相顾不言,任凭冷风吹过。
吴胜打了个寒战:「师兄,我要是没理解错,我们的师傅都遭雷劈了?」
我点点头:「额,往好处想,也意味着我们可以提前当上门主了。」
「那有什么用?全门就我一人,对着镜子磕头吗,可太上头了。」
「……我建议我们还是商量下明天的事情吧,否则师傅们的招牌就彻底地砸了。」
是的,原本无论是师傅还是师叔,但凡有一人在的话,驱邪捉鬼自然不在话下。
我之前考虑的也是怎么能输得不那么难看罢了。
可现在的情况有变,好像这捉鬼的重担直接就落在我们身上了。
虽然我偶尔幻想有年轻貌美的女鬼修,来找我炉鼎双修什么的。
但做梦归做梦,我还没活够呢。
这赵府的情况透露着诡异,我看向吴胜:「你也发现了是吧?」
他点点头:「对,这赵府的风水布局非常好,怎么也不该……」
没等他话说完,我就伸手指向他身后:「小心!」
他下意识一伏身,一个东西贴着头皮就飞了过去,定睛一看竟是一根木锥。
我不禁后背发凉,这要是稍晚一点,吴胜就要脑洞大开了。
「什么人?」我提起十二分精力,手持罗盘望向木锥袭来处。
吴胜也赶忙起身,道了声谢后与我并列一处。
此时时间已经接近午夜,我们周遭一片安静,连虫鸣鸟叫都没有。
映入眼中的只有月亮投下的一星半点的惨白光亮。
面对四周未知的黑暗,吴胜咽了口吐沫:
「师兄,你介意我先回屋换条裤子吗?」
8.
老话说得好,越是未知的事物越让人恐惧。
我和吴胜此刻已经顾不得许多,近乎连滚带爬地准备回房间。
毕竟屋子里还有点亮光,能给我们点心理安慰。
我俩先是来到他的房门外,守在屋子里应该是山寨版的斋月师叔。
「梆梆梆!」我们拼命地敲着房门:「快开门,放我们进去,快啊!」
「别敲了,大人不在家。」门里传出弱弱的回复声。
「……」我迷惑地看着吴胜:「你家那位穿越者今年贵庚?」
吴胜也疑惑的看着我:「我问过,好像二十多了。」
满头问号下,我俩转头继续敲门,吴胜高声喊道:「是我,快把门打开。」
「哦哦,来了。」屋里的人像是认出了吴胜的声音,这才准备起身开门。
接着就听屋里传出了「咚」的闷响,随即响起山寨师叔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怎么回事?莫非那个未知的存在越过我们直接进屋了?
我冷汗直流,后背瞬间被汗水沁透。
吴胜显然更加焦急,里面的毕竟是他师傅的肉身,一旦出了问题可不是闹着玩的。
「发生什么事了,快开门!」吴胜见里面半天没传出声响,准备撞门。
正当他深吸口气,准备破门而入时,里面终于传出颤抖的声音:
「啊,我撞到脚了,疼死我了。」
我险些没控制住表情:「……你确定这他妈二十多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头门还没叫开,不远处又出现了一个人影,正是沈品棠。
这家伙听到我们的叫门声,好奇出来看热闹,这下轮到我担心师傅的肉身了。
身后已经传来了阵阵阴风,我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东西过来了。
「人困世间锁,恶惧罗山诀。洞天六宫,万鬼伏诛!」
情急之下,我脑中灵光闪过,一把将吴胜的罗盘拿了过来。一手一个,口中快速地念出了咒语封鬼诀。紧接着两个罗盘绽放出明亮耀眼的光芒,终于穿透了周遭的黑暗。
「哇塞,奇异博士!」沈品棠像个呆瓜一样躲在侧墙看着。
在罗盘的精光之下,我和吴胜也看清了那个躲在黑暗之中的存在。
准确地说,并不是那个,而是那些。
在我们面前的是五只身高不足一尺、样貌丑陋的小鬼。
这几个家伙手上举着宽大的树杈和木锥,正是刚刚袭击我们的「武器」。
「五鬼搬山诀!」「野生哥布林!」
看清楚对方后,我和沈品棠不禁同时惊呼出声。
发现我正义地瞪他后,沈品棠才讪讪地闭嘴继续躲着。
五鬼搬山诀又称为五鬼运财术,乃是一种邪门的功夫。
施术者用特殊手段圈养五只小鬼,凭借身材和隐蔽的优势,可以从一定范围内搬金运银,获取不义之财。
更有甚者,可以截断他人运势为己所用,实为阴邪的术法,为正道不容。
与其他鬼物不同的是,这玩意儿不受到地点约束,可以随着施术者召唤改变位置。
莫非是有人故意要坑害赵富商,还是他玩了一出贼喊捉贼?
只不过还有个问题,五鬼搬山诀对普通人自然有威胁,但对我师傅和斋月师叔只是小儿科。赵向郝怎么敢给我们下请帖,他又不知道师傅们被穿越成废柴的事。
没等我想通其中的关键,那几只小鬼逐渐地从罗盘的强光中恢复过来,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吴胜大惊叫道:「师兄,快用你无敌的封鬼诀想想办法。」
我手举罗盘怒吼道:「我当初就学个开头,然后就开席了,我哪知道之后怎么办!」
随后寄希望于沈品棠道:「能把我师傅喊出来不?再晚点我们就成席了。「
沈品棠闭眼用力:「不行啊,要不做点能刺激到他的事情,最好能触及情感和灵魂深处的,没准儿他就醒过来了呢?反正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
我:「什么电视?比如呢?」
沈品棠:「你给我磕个头?要不我给你磕一个也行。」
9.
五只小鬼对罗盘还有些忌惮,一时间和我们对峙在原地。
「啪,啪,啪!」三声有节奏的鼓掌声响起,一个干瘦的人在黑暗中走出。
看着来者的样貌,我没有太过吃惊:「果然是你贼喊捉贼。」
「不愧是天师高徒,有两把刷子。「此人正是赵富商本尊。
此时我不敢分心,继续发力正面对着小鬼,只能用眼神示意旁人稳住局势。
沈品棠躲在门柱后叫嚣道:「那是必须的,害怕了就赶快滚吧。我徒弟有两把刷子,我有两车呢,我家是开刷子厂的!」
赵向郝:「?」
吴胜不愧是同门,赶紧趁着沈品棠自爆前,接言道:「姓赵的,你胆敢擅自圈养鬼物,掇取琼城的风水气运。还敢堂而皇之地请我师傅和师叔来捉妖,莫非真以为我们治不了你!」
赵向郝阴恻恻地的笑了,一如大多数的邪恶反派:「桀桀桀……区区的五鬼搬山诀,自然是难不倒你们几人的。我也没指望这种小东西能起多大作用。把它们解决了吧,也让我见识下传说中的剑仙有多强。」
说罢他看向了沈品棠,眼神竟然有些狂热的意味。
沈品棠咽了口吐沫:「你就不会好好笑嘛……所谓杀鸡不用牛刀,哥布林这种低等级的生物,我徒弟三两下就解决了。」他边说边向后稍了稍,有些不敢看赵向郝的眼睛。
对方的眼神越发肆无忌惮,他像是打量猎物一样,看向沈品棠:「桀桀桀,本来想等你们在全城露一面后在处理的,既然你们这么不识抬举,那就怪不得我提前享用了。」
「享用?」吴胜眉头紧锁,悄然地挡在了沈品棠身前:「姓赵的,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桀桀桀。」 赵向郝低笑一声,接着竟然用手抵住嘴唇吹了个口哨。
尖锐、刺耳的口哨声划破了黑夜,不足数息,几个身影从房梁上窜出。
定眼一看正是白天拦住我们的家丁,只不过这些家丁的眼中没有了白天飞扬跋扈的神色,反而变得浑浊不堪。虽然他们的身体在动,但看起来像是行尸走肉的模样。
口哨声带来的变故不止于此。
原本与我对峙的五只小鬼也像是受了刺激一样,强顶着罗盘的光芒朝我扑来。我下意识地一躲闪,脚下一滑跌入了两侧的花坛中。
这花坛长久无人打理,荒草已经高得能淹没人的腰间。
我仓皇地想要起身,却看到了一截骨头,和埋在土里露出的衣服一角。
刹那间我脑中闪过赵向郝的话,为了所谓的「驱鬼」一事,他请来过不止一位佛门或道门的修行者,这些人看来都被埋在这花坛中了。
修行夺天造化,本就危险,纵使是成名已久的前辈也有失手殒命的危险。
但是如此多的人消失,江湖上缺没什么传闻,此事太不正常。
还有就是,这白骨怎会腐败得如此之快?
在这赵府有太多谜团,我用手不断地刨土想要一探究竟。
没一会儿的工夫,一堆白骨夹着一本被焚烧过的笔记出现在我面前。
那笔记大半部分已经烧焦,难以辨认,剩下的隐约地可以发现是某种功法。
不同于五鬼搬山诀,这功法可谓诡秘异常,竟然可以使唤他人为己所用,练到深处则会吸收别人的功力提升自己,应当是脱胎于某种上古邪修功法。
若说五鬼诀只是邪道,那这名叫释仙录的功法则是入了魔道。
凭我三脚猫的功夫想要硬碰硬基本没机会,我可不想当花园肥料,怎么办?
头一次独立面对的对手就这么难缠,我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之中。
10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那头的沈品棠已经陷入了大危机之中。
原来,吹完口哨的赵富商命令五只小鬼冲上前去缠住吴胜,随后又令没有神智的家丁径直扑向了沈品棠,他在无人保护的情况下被死死地抓住四肢,固定在原地。
沈品棠拼命地挣扎想要挣脱,可惜的是这些家丁像是有了千钧力道,根本不是他能应付的。
「桀桀桀,星斗剑仙,你的肉体归我了!」
原本就尖瘦的赵向郝凶相毕露,他也没管为何大名鼎鼎的星斗剑仙连个像样的反击也没有,而是彻底地放弃了表情管理,张牙舞爪地扑向沈品棠。
沈品棠动弹不得,只得瞪着鼻孔,嘴上不断地号叫着:「你不要过来啊!」
赵向郝哪管这些,扑身上了一手为爪,扣在了他的脑袋上。
「吸精俯首,死伤无日。」
赵向郝大喝一声,丹田之力高速运转,闭上双眼准备享受功力的大幅提升。
「嗯?」过了几秒钟,他发现自己的内力如泥牛入海,一去不返。
别说功力暴涨了,就是原本的功力也被散去了一部分。
这一发现吓得他如同触电般将手收了回来,警惕地看着沈品棠:
「真不愧是星斗剑仙,竟然有办法反制我的释仙录,不简单哪。」
沈品棠则一脸懵逼,在他眼中对方像戏精附体一样,他根本不知道赵向郝一惊一乍的到底在做什么。然而这种懵逼的麻木表情,被赵向郝理解为了「淡定」,于是更凭生忌惮。
赵向郝握紧了拳头,冷笑道:「桀桀桀,没关系。无法吸纳你的功力,是因为我的释仙录还未精深。可我还是能操控你的思维,等你成为我的奴仆,咱们有的是时间慢慢地玩。」
沈品棠又想发力挣脱,赵向郝阴冷说道:「我劝你别发力,这些家丁被我下达了死命令,一旦你挣脱逃开,他们统统自刎,到时候你就是杀人凶手。」
赵向郝得意扬扬,那些自诩为名门正派的修士们都是如此束手束脚,生怕伤害了普通人。这样才让他在短时间内成功这么多次,功力和自信心同时暴涨。
沈品棠继续挣扎:「别溅我一身就行,我就这么一套衣服。」
赵向郝哪里知道他根本不在乎他的道德绑架,恨不能一脚将这些家丁踢出十米远,只是实在是挣脱不开罢了。
「摒神炼智,皆畏惮之。」
赵向郝这次不敢太过靠近,隔着两米的距离念诵拗口的口诀。霎时间一层薄雾样白色气息飞向沈品棠,不消片刻,他的眼神变得和其他家丁一样浑浊、呆滞。
「桀桀,成了!」
赵向郝大喜过望,他没想到这么轻易地就控制住了星斗剑仙。
「去,把他给我干掉!」他伸手一指不远处的吴胜。
若是往常他必定要用法诀将吴胜吸成白骨,但如今他自以为抓住了我师傅这么个法力源泉,已经不在乎这些小虾米了。
吴胜先前被五只小鬼缠住,靠着本门护身法苦苦地支撑,得了命令后小鬼松开了他。可还没等喘口气,就发现沈品棠手提枯木枝,正一步步地向他走来。
眼见沈品棠朝着吴胜越走越近,赵向郝的小眼睛里迸发嗜血光芒:「传说中星斗剑仙本领高超,功力臻至一草一木皆可置人于死地,快让我见识见识吧。」
他兴奋的声音都变形了,等着见证残忍的一幕。
「啪!」被控制住的沈品棠抬手挥动树枝,打在了吴胜头上。
然而想象中的伤残画面没有出现,吴胜的身子连晃都没晃下。
赵向郝以为自己的命令不准,加大力度喊道:「……用力,给我弄死他!」
「啪啪啪!」沈品棠连续用树枝抽打吴胜,除了搞乱了发型,没任何杀伤力。
就这样在猛烈的攻击下,吴胜趁机恢复了些体力,为了迷惑敌人嘴里喊着:
「好痛啊,你弄死人家了,那里不可以……」
「……」
赵向郝也不是傻瓜,眉头一扭打算亲自上阵。
正在此时一阵强光出现在他身后,正是掉线的主角,我回来了。
11
「人困世间锁,恶惧罗山诀。洞天六宫,万鬼伏诛!」
我托着两副罗盘,大声地喝念封鬼诀,可惜赵富商非但没有止步,反而轻蔑地看着我。
「桀桀桀,这封鬼诀若是完全版我倒是会退让三分,可惜啊可惜。你师傅都被我控制了,何论是你?」说罢他再次挥手,想让五只小鬼将我擒住。
可这次小鬼没有听从命令,而是踌躇不前,围着赵向郝打转。
赵向郝冷哼一声,这才从怀中掏出一小块金锭扔在地上。
那些小鬼像是闻到血腥味儿的群狼,扑了上去,片刻之后金锭消失,这些小鬼又变回虎视眈眈的模样,赵富商则面露肉疼之色。
「废物东西,浪费老子的钱财。」他冷哼了一声,小鬼们齐齐地打了个哆嗦。
古迹记载这些小鬼以金银之物做浆食,所以施术者向来两个极端,要么贫困潦倒,要么富可敌国。
当然金银不会凭空地出现,五鬼搬运得越多,其他地方自然就减少,总有一日会被搬空。如何抉择,全凭施术者的心念。
我咬牙说道:「姓赵的,你截断百姓气运财富乃是竭泽而渔。若是城中气运被彻底地断绝,金银都被你一人独揽,你又该与谁做生意去?
况且总有能人义士能发现你的伎俩,别忘了世上还有王法。等到事情败露被官兵围困,任你驾驭百鬼,也难逃一死。「
赵向郝听后大笑,看我的表情越发轻视:「桀桀桀,你提王法我都觉得好笑,我赵家五代驭鬼,三代巨富,轮得到你这种小家伙教育我?
这城里有一半的商铺都是我赵家的,有半城的人指着我过活,就是我家的狗都高人一等。琼城的气运断绝?那我换一城不就好了,不劳你费心。
话说回来,原本唯一麻烦的就是处理你们这些烂修士。可是天助我也,让我得到了释仙录,你们都将成为我的养料。」
对他来说,如今星斗剑仙已经被降伏,对付我不过是分分钟的事情。
他用手向我一指,命令小鬼扑将过来,刚刚分食了金汁的五鬼战意高昂。
突然,从四周的花园高墙处丢过来一支火把,打断了小鬼的步伐。
紧接着墙头的火光越来越多,数不清的人手举火把,原本漆黑的周围被照得如同白昼。
这些人正是琼城的百姓,他们表情充斥着迷茫,望向赵富商不知所措。
「你们这帮子贱民,怎么会……」
突发的变故让赵向郝也措手不及,没从刚刚指点江山的激昂中平复过来。
紧接着人群从两侧分开,走出了两个人。
一人是琼城的县台,另一人则是山寨斋月师叔。
就在我发现了烧毁的《释仙》后,便打定主意将这里的情况必须公之于众,否则我们四人加在一起也不够姓赵的凑一盘菜。
于是乎趁着沈品棠和吴胜二人拖延之际,我便放出师叔,命他挨家挨户地的拉人,务必多招人来。至于拉人的理由很简单,就说赵家捉到了一直作祟的小鬼,赵老爷要连夜大赏全城。
得益于山寨师叔的身份,城中百姓又多次被捉鬼一事刮油水,好容易见到一次回头钱,二话没说便组队来恭贺。
至于请来了县台,当属意外收获了。
按照山寨师叔的说法,县衙正在宴请一位贵宾,县台怕出乱子这才亲自出马。
赵向郝刚刚的言语被几百号人一字不漏听得清楚,况且无论是小鬼还是家丁都证据确凿,证明了他邪道妖人的身份。
火光中气氛无比压抑,奈何琼城百姓们明知对方有问题,但没人敢轻举妄动。
正如赵向郝说的一样,他们大多数将其奉若神明,生怕自己丢了吃饭的生计。
县台两撇小胡子抖了抖:「咳咳,赵老弟,要不你给大伙解释解释?以免被人误会。」
事到关头,县太爷还是想要维稳为主,给赵向郝找个台阶。
谁知道他却不想领会「好意」,长久的作威作福让他一时间头脑发昏,又或是他压根儿不相信这些普通百姓胆敢如何。
只见赵向郝咬牙说道:「向这群穷鬼解释什么?一群拉磨的驴罢了,以为眼罩松动点就能如何了?马上都给我滚回家睡觉去,否则明天商铺关门,都给我上街讨饭去吧。」
不说则已,这句话彻底地点燃了在场众人,原本摇摆不定的人们纷纷被激怒了。
「邪魔外道,烧死他!」
不止是谁先起头,一波波的声浪越来越大,原本在家睡觉的人们也都被召集过来看热闹。
赵向郝这才惊觉,自己好像捅了个大娄子。
人们手持火把,一步步地逼上前来,本就破败的花园后墙都被人们推翻。
赵向郝情急之下想要使个五鬼搬山诀的法子,将自己搬走逃离,却忘记了鬼物是畏惧阳气的。
如今虽是半夜,但众人的气汇聚一处,阳气滔天,哪是小小的五鬼能够抵挡的。
见势不妙它们早就遁于黑暗中,无论赵向郝如何呼喊也不出现。
「一帮子废物,废物!」赵向郝气急败坏,眼看着五鬼不顶用,又使唤起了释仙录。
奈何这招式虽然诡异、霸道,但终究是有限制的,总不能将全城人都变成他的奴隶。
赵向郝只得控制着几名家丁,张牙舞爪地将他护卫在中间。
人们的喊叫声越来越响,眼看着围着他的圆圈已经不足五米。
直到火把照映出家丁们的脸,他们目光浑浊、呆滞的模样吓了众人一跳。
前排的人察觉到异样后没再继续,怕出危险,一时间有些僵持住。
另一头,县台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面白无须的男子。
看县台一脸谄媚的笑容,此人应该正是「贵客」。如今发现事情没有了回旋的余地,县台暗中将衙役、兵丁召集起来,保护贵客,以防不测。
「混蛋,都是因为你,我要,我要你……」
赵向郝如今被逼到穷途末路,双眼血红地望着我,神情恨不能将我生吞活剥了。
只见他双手为爪,作势就要朝我扑来,可脚下还未动弹,身子先僵住了。
然而不知何时,一柄剑架在了他的脖颈。
「这是贫道的徒儿,虽然顽劣,赵员外也不能夺人所爱呀。」
12
「师傅,你醒了?」
我看着举剑的人,这气质这神采明显不是沈品棠。
赵向郝余光看了看颈间的剑,咽了口吐沫:「星斗大师,你,你醒了?」
同样的话,我和赵向郝却不是同一个意思。
他以为我师傅自行从《释仙》的控制中醒来,当然某种意义上来说也不算错。
师傅道:「这要多谢赵员外你了,为我传了些功力,助我醒来。」
原来之前赵向郝袭击沈品棠时,凭空损失的功力正是被师傅吸走的。
师傅也没有多说废话,一手持剑,一手掐了个结印,口中诵念法诀:
「乾坤藏首吾何患,八荒六合正气歌。」
指尖一道金光闪过,竟然直接解除了那些家丁的精神控制。家丁们的目光逐渐恢复了清明后,纷纷看向赵向郝,接着便吓得连滚带爬地混入了人群。
看着最后的底牌也被清理干净,赵向郝终于心态崩了。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这么多年我为琼城做了多少事,要不是我你们都得受穷,你们不能这样,我愿意将家产捐出来三分之一,不,我愿意捐出一半……
赵向郝不停地告饶着,人群从开始的嘈杂无比逐渐变得沉默,只看见他一个人表演。
县台捋了捋胡子,先是冲着身边的男子笑了笑,接着面向赵向郝:
「咳咳,赵老弟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本官念你为琼城的贡献,会对你酌情处理的。你的家产也会充公,算作赎罪。具体处理方法,待我上报朝廷后再议。来人啊,先将他带走。天师也请与我一道,以免他突然发难。」
县台的话说得滴水不漏,安抚平了周围的百姓,不时地拿目光偷瞄「贵客」的反应。
得到命令的衙役手持长柄武器,小心翼翼地准备将赵向郝架起来。
可惜的是,一夜之间跌入尘埃的赵向郝大脑已经一片混沌,他看着县台如同看见最后一颗救命稻草,高声地疾呼:「大人,你不能抛弃我啊,这么多年咱们可没少……」
「噗!咳咳咳……」
没等话说完,赵向郝只觉得喉咙一痛,接着便是剧烈咳嗽。
他伸手一摸,脖颈涌出温热的液体,声带像是漏风的竹笛,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定睛一看,原来是被人刺进了一杆羽箭,卧箭的人正是之前一直风轻云淡的县台大人。
「贼子,不知教诲,还敢口出狂言。」
县台没了刚刚的平静,一边喝骂着,一把将箭拔了出来。在赵向郝不可思议的神色中一次又一次地刺入,直到气绝。
赵向郝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身释仙录和五鬼诀这种异术,却死在了身为凡人的县台手上。
眼看赵向郝神仙也难救,县台这才恨恨道:「这妖人已经被我亲手击杀,往日生活继续,不会因为此等妖人作茧自缚就受影响,都散去吧。」
围在前排的民众们看见赵向郝身首异处,再看看眼神凶恶的县台,不自觉地向后躲闪。
他将箭矢扔在地上,原本坚硬的箭身已经弯折,染成了红色。
「哼哼,有意思。」
一直不发一语的「贵客」笑了两声,转身便离开了。
「大……」县台抬了下手又放下,不知是刚刚沾了血还是怎的,唇角、脸色都有些发白。
面都突发变故,在场的众人中唯一还能做好表情管理的,恐怕只有我师傅了。
只见师傅似笑非笑地问道:「大人,如今此人已死,我们师徒的走穴费用谁来结?」
县台一愣,接着上下打量了师傅一番:「待明日本官召集城中商贾研讨一番,确认谁来接收赵家商铺,谁便会给你付金。」
说罢他愤恨地踹了赵向郝的尸体一脚,转头吩咐兵丁将其运送回县衙,剩下的人则就地挖掘花园,疏散围绕的居民。
此时的赵府早已经被左一层又一层地围城了铁通,前排的人们受到惊吓想要逃开,后排还有人不断地涌入,纵使又衙役疏散,场面一时间还是混乱不堪。
我附耳问师傅:「这城中半数商铺都是姓赵的,如此一来,怕是要乱了。」
师傅摇头说道:「只要百姓还有饭吃,琼城就乱不了。没听说哪里死个把商人天就塌了。不过这并非我等方外人士该考虑的,及时抽身。」
我:「明白了。」
安排妥当现场,县台再次看向了我和师傅:
「诸位天师,可愿随我一同回府,处理后续琐事?」
师傅摇了摇头:「邪道已经毙亡,那便无需道门护卫,我们师徒就不陪了。」
县台点点头,又将目光放在了山寨斋月身上,吴胜趁机过来悄悄地问道:
「星斗师叔,你有办法让我师傅也恢复吗?」
师傅:「没有,有也不救那老东西。」
吴胜:「额,师叔未免太过坦诚……」
我在一旁包扎伤口的,听到这才想起来,师傅和真正的斋月师叔关系可不怎么样。
「对了,」师傅手腕一抖,拿出来一张信纸交给吴胜,「拿着,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后点燃它。」
吴胜喜滋滋地双手接过:「这是保命法宝吗?师叔果然刀子嘴豆腐心,多谢多谢。」
师傅冷笑一声:「谢什么,这是传讯符。等你和你师傅遇到危险时,记得通知我一声,让我也乐呵乐呵。」
吴胜:「……」
师傅又附耳对着吴胜说了些什么,他看起来一头雾水。
由于师傅明确地拒绝了县台,山寨师叔和吴胜被留了下来。
毕竟后院里还埋着好些成名的修行者,总需要圈里人帮忙辨认和料理后续。
于是吴胜只得苦着脸跟着县台手下一道打扫战场,师傅则点了点我的腰,显然有话要说。
此时已经是寅时,折腾了一夜天空蒙蒙发白,我和师傅折返进了屋子。
翻身关门时,我听见吴胜压低的声音,正对着山寨师叔说道:
「要不你也用树枝抽我试试?你是什么眼神,什么叫癖好?我这是为了我师傅……」
13.
「师傅,你……」
回到房间后,看着重新归来的师傅,我有很多话想要问。
他却打断我,率先言道:「徒儿,我的时间恐怕是不多了。」
看着我惊恐的眼神,他又言道:「不是你想的那样,之前赵向郝的功力只够我清醒一个时辰,接着身体的控制权就要交给那位异界来客。」
我瞪大眼睛:「那怎么……」
师傅则面色如常,显然没有太过焦虑:「你也无须太过担忧,之前我虽然无法控制身体,但是能够感知周围发生的情况,也能进行思考。
我大致地猜到了那紫色雷云和红月的由来,恐怕是某种上古邪修的大法力导致的。若我猜得没错,应该是和锻造魂魄相关,结果施术者失败了。而妖术的针对对象,正是我正道修士。」
看着师傅如此信誓旦旦,我却只关注在一个词上「上古邪修」。
之前赵向郝所用的《释仙录》也是邪修的残留,这些家伙好像阴魂不散一样。
师傅接着言道:「总之要证明我的猜想,并且找到彻底恢复的方法,送各个异界来客回去。你需要去找到其他的修行者,没被紫雷击中的那种。
拿着为师的手谕去找寻其他同道,到时候大家集思广益才好解决。另外,你自己也该勤加锻炼功法了,几只小鬼就让你束手无策,再遇到危险还指望谁来救你?」
我张张嘴:「不是师傅,我想说……」
师傅严厉道:「别狡辩了,纵使为师控制不了身体,也能观察你的一言一行。时刻谨记,我观星一门素来勤勉……」
我赶忙打断他,大声地喊道:「师傅你先听我说完!我是想问你……」
然而「你」字刚出口,师傅原本清明的双眼突然变得黯淡了些,气质也从超凡除尘变得有些……懒散?
我谨慎地试探问了句:「沈品棠?」
他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是我,你刚刚想和你师傅说什么?」
我咆哮道:「我还没问他银票凭证藏哪儿去了!」
沈品棠:「……那还废什么话,快给我一棒子,把他弄醒。」
我和沈品棠折腾了半天,发现确实没法子再叫醒师傅,只得作罢。
我俩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一会儿,沈品棠唉声叹气:「我们现在怎么办?」
我摊开师傅写的手谕:「按照师傅的说法,我们要先去找些成名的修行者,弄清楚你穿越的事情,才能想办法送你回去。另外,路上你也要学习些正统功法,下次遇到小鬼你上。」
沈品棠:「你师傅说的明明是让你修炼好嘛,别拖我下水。」
我:「都一样,你练会了我们也安全。」
沈品棠:「我才不练呢,万一学会了占卜捉妖,回到现代容易被当成神棍抓走研究。」
我「呵呵」笑:「哪有那么容易,修行是很讲究天分的。」
沈品棠:「我看你就有天分,夹菜时身法快得出了残影,筷子都抡冒火星了。对付小鬼时你有这十分之一的速度,也不至于束手无策。」
我俩互相斗嘴,实则是想要将今天的经历抛诸脑后。
无论是沈品棠还是我,都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直面死亡。
尤其是琼城的县台,明明是一介凡人,之前也表现得非常和善。突发暴起伤人以及之后的淡定,都让人不寒而栗。
之前一直是师傅顶在前面,对我来说,修行的日子无法是走穴吃喝而已。
沈品棠打了个哈欠:「别想了,我的人生经验告诉我,计划得越是完整,越有可能被打乱。按照计划,我现在就应该在公寓里喝奶茶、刷新剧,而不是斗小鬼、看满地的番茄酱。」
我:「话是没错,不过外面乱哄哄的,你也能睡得着?」
沈品棠:「瞧好了,我给你表演个倒头就睡,晚……呼。」
我:「……」
14
在琼城又住了三天,准备得当后,我和沈品棠便准备离开。
按照手谕的指示去找几名成名已久的修士前辈。
好在师傅的名头还算响亮,那晚用正气诀解除了家丁的咒术也令人印象深刻。
县台派人来客套的挽留了两次后,便给了出城函。
来了个衣着讲究的小厮,给了我们些细软和费用,好歹未来不用住马棚了。
我们最先要去的城市名叫作蒯守城,那里有位德高望重的道门前辈。
若是能得到他的帮助,想必能够解开血月紫雷的秘密。
到了蒯守城后,我们按照规矩递上了拜帖。
只能说前辈不愧是前辈,和我们这等行脚散修就是不一样。
门头高大、气宇轩昂不说,麾下弟子将近百人,各个凶神恶煞,看起来便是降妖除魔的好手。
我和沈品棠战战兢兢地前往拜会,却被告知老前辈已经被人约往应战。
「应战?」我一愣,看着接待师兄说道,「莫非有妖人出没,哪里来的胆子敢如此嚣张?」
接待师兄傲然一笑:「能让我家师傅亲自应战的,自然不是易与之辈。」
我:「哦?师兄能否加急引荐下,我们确实有要事。」
看着我递上去的小银锭,接引师兄掂了掂,微笑道:「这样吧,我只负责带你们过去,能不能见到就凭缘分了。」
「多谢师兄。」
我和沈品棠在对方的带领下,从门廊穿过,一路走到了蒯首城的城墙下。
那位前辈高高地站在城楼之巅,身边跟着两位亲传弟子。
纵使在墙头下,我也听到前辈洪亮的叫战声:
「杀马特团长你就是歌姬吧,头套给你薅下来,道袍给你踹开线……」
我正听得津津有味,暗叹前辈如此狂狼不羁,却发现沈品棠扯着我就走。
「别走呀,咱们还没说正事呢。」我着急道。
沈品棠面无表情:「别说了,这位也是被雷劈过的……」
虽然找前辈的意图失败,但至少能够证明,师傅的观点是正确的。
被雷劈的全都是知名修士,这件事越来越充斥着浓郁的阴谋味道。
看着沈品棠想走,我好奇地问道:「那个,你不想和同为穿越者的人交流交流吗?」
沈品棠:「不想,再晚走一会儿就该让我刷火箭了。」
虽然我很想知道杀马特团长的道袍是否开线了,但沈品棠明显地不愿意多停留。
辗转了两日,我俩又来到了另一座城,想要拜会一位师姐。
说是师姐,实际上她的年岁比我师傅还要大。
但是由于她驻颜有术,又因为任何叫她「师叔」「师祖」的同道都莫名其妙地失踪了,所以无论是成名已久的前辈,还是初出茅庐的小道,一律都以「师姐」称呼。
不过有了刚才的前辈做铺垫,对于师姐是否还是师姐本人,我持怀疑态度。
果不其然,进入陡茵城后,同样是熟悉的城墙,同样是熟悉的城头最高点。
城墙下里三层外三层都是人,扯着脖子向上看,大多数肉体凡胎,偶尔能见到几名修士。
在人山人海的围观下,曾经高冷的师姐穿着很简单的衣服,笑颜如花:
「哎呀,感谢这位小师兄送来的飞剑,爱你呦,笔芯~」
师姐身后有两名贴身婢女,随时向上递纸条,上面都是围观者写的问题。
「主播什么时间下播呀,还有一炷香的时间哦,大家之后可以转到二台的师妹,动动你们发财的小手,给二台捧捧场哦……」
看到这儿我也知道,师姐肯定也是沦陷了。
我能轻易地看出来,沈品棠自然也明白城楼上的是他的老乡。
本以为他会和之前一样拉着我就走,没承想半天过去了也没有动静。
我一扭头,发现他眼睛定定地看着城楼,和周围的人并无二样。
「干吗呢?走啊。」我拽了拽他的袖口。
「着什么急,我等着看二台呢……」
接着我们顶着烈日凌空,转到了第二个城墙下,看着某位小师妹和自称天下第一的喷子对骂了足足三个时辰。最后以天色渐入黄昏,喷子一口鲜血吐出落下帷幕。
沈品棠明显地还有些意犹未尽,要不是我生生地把他拖走,估计还能再看个三台。
就这样在接下来一个月的时间内,我和沈品棠游走在中原各大城市名山,想要拜访道门前辈。
结果只能说是令人欲哭无泪,师傅手谕上的人物真就是全军覆没,一个不剩。
沈品棠说我手上拿着的不是道门名册,而是死亡笔记。
15
时间一晃已经过去了两个月,我们基本放弃了挣扎,开始了混吃等死的好日子。
这天我和沈品棠在客栈正百无聊赖,望着天花板发呆。
毕竟之前拿到的钱已经花得的差不多了,师傅交代的事情进展基本为零。
沈品棠满不在意,颇有一种「在哪活着不是活,在哪躺不是躺」的意思。
想起这两个月的经历,我有些不解地问沈品棠:「你说,你的那些老乡好像都不着急回家呢?」
沈品棠道:「废话,人家穿越到这里后都是有身份又有地位。点子多、脑子活,急着回去跟人家卷?哪像我,除了该死的帅气一无所有。」
我飞起一脚:「你能不能别恶心人了,吹牛皮不交税是吧。」
沈品棠连忙躲闪:「你不懂,自信是种美德,这是我们企业文化。」
我俩正说着话,楼下传来了一阵骚乱声。
好奇地望去,发现是城中的兵丁正压着什么人在游街示众。
八卦之心驱使我扔下沈品棠,走下楼去,和其他看热闹的人群一道探头。
「嘿,老哥,外面怎么了这是?」我拍了拍前面人的肩膀。
「哎,这不是朝廷在捉修士嘛,举报的还有赏金呢。」
「为什么?我半个月前还……」
那人「嘿嘿」一笑:「条文发布的还不快吗,据说是王都的司命大人请人捉妖,结果那些大师们一个个的本事不济,连个小小的山妖都处理不了,上面一怒之下便发布了条例。」
我:「……那若是有真本事的修士呢?」
旁边人笑着接口道:「条例就是条例,哪有人管什么真的假的,王都的条例还能出错吗?再说了,若是有本事就不会被抓到了不是?」
那人回应:「没错,早该抓抓了,就是往后城头上没有节目看了比较可惜。」
人们还在议论纷纷,我面上笑呵呵地的点头应和,脚步悄悄地后撤。
确认没人注意我后,撒腿就跑,赶紧奔回了房间。
事已至此我也没有好办法,只能率先保护好自己和沈品棠。
否则,总不能用我三脚猫的功夫去劫法场吧?
再说道门的功法虽然奇妙,但是多是用来对付妖魔邪祟的。真对付人类的话,不一定有战场上的杀伐训练管用。
没想到的是,我一推开门来,就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道。
再看沈品棠,浑身是血,表情惊恐地坐在床头。
完了,我大脑一片空白。
莫非我们也被人发现了,这连抓人的步骤都省去了,直接放血?
「是你回来了,我靠吓死人了。」沈品棠一个箭步从床上下来,把房门关上。
这时候我才发现,原来他身上的血像是溅上去的,印在衣服表面。
我有些迷惑不解:「你这是?」
沈品棠向着床上一努嘴,我这才发现上面好像还有一个人。
那人脸色惨白,嘴角发抖,整个人瘦骨嶙峋,缩着身子有些不太自然。
我惊恐地看着沈品棠:「这是怎么情况?我下个楼的工功夫,你就闯这么大的祸?」
沈品棠气急败坏道:「放屁,你仔细地看看他是谁。」
我细看了对方的脸,感觉似曾相识,脑中一个名字闪出:
「吴胜,吴师弟?」
看着眼前人我大惊失色,明明分别才两个月的工夫,他怎么都瘦脱了相?
细看之下发现他身上还有不少细小的伤口,血流如注。
沈品棠赶忙捂住我的嘴:「嘘,小声点,不要命啦。」
我眨眼示意自己明白后,沈品棠这才放下了手。
来不及多问,赶忙给吴胜上了药,将伤口包扎好,又端来碗开水。
折腾了好半天,吴胜的表情终于逐渐缓和下来,他虚弱道:
「师,师兄,师傅他,他被……」
沈品棠:「师傅被妖怪抓走了?」
「嗯。」出乎意料的是,吴胜并没有反驳,而是默默地承认了。
我有些怀疑地问道:「莫非你身上的伤痕也是被妖人所伤?」
其实刚才我检查伤口时就注意到了,他的口子虽然细小,但不似被野兽利爪所伤。
反而伤口整齐,长短基本一致,明显是制式兵器。
没听说哪里有妖物能成群结队地修行成精,这又不是狮驼岭。
没曾想吴胜缓缓地抬起左手,释放出一阵细微的气息波动,莫名地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这是……释仙录!」
吴胜身上的气息明显地和当初被控制的家丁有相似之处。
可是不对啊,姓赵的可是当着我们的面咽气的。我很确定他已经死得不能再死,骨灰差点儿都被琼城县台给扬了,这释仙录又是怎么出现的?
吴胜显然知道我在想什么,断断续续地说:「不是赵向郝,原本我们被县台请去处理后续事务,结,结果几天之后,来了一组全副武装的兵卒,将我们带走……」
我险些一个趔趄,王都请人捉妖不会就是请的你们吧?
那就难怪了,斋月师叔肉身现在还被穿越的哥们占据着呢,能捉到妖就怪了。
吴胜缓了口气继续道:「当时他们说是要协助捉妖,我本来是要拒绝的,可他们给的实在是太多了。但我们没想到的是,后来遇到了一伙黑衣人……」
没等吴胜后续的话说完,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伴随着粗暴的叫嚷声:
「检查,快给老子开门!」「快开门,再不开门我们就冲进去了!」
我顺着门缝望去,外面四五个披挂好的兵丁,一脸煞气地在叫门。
「黑衣人怎么了?说话别说一半啊!」
我看向吴胜,发现他越发虚弱,干张嘴不出声。
敲门声越来越急,不足几息的工夫,外面的兵丁便不耐烦地开始踢门,准备强行撞开。
「来不及了,你把吴胜背着走,我来挡……我擦?」
我的话还没落地,沈品棠已经把被褥裹在吴胜身上,把他像是包粽子一样背起来。
随后顺着二楼扔下去一条粗绳子,准备跑路了。
「你顶住,我先撤。」
沈品棠顺着绳子滑下去,一秒钟都没耽搁,与此同时我的房门也被撞破。
我高声地喊道:「这也是你的企业文化吗?」
16.
再次和沈品棠相聚,是在五分钟后。
万万没想到整栋客栈无论前后左右,早已经被兵丁包围得严严实实。
沈品棠以非常不雅观的姿势,顺着绳子直接荡到了对方长官的脸上,下半身和对方脑袋亲密触碰。对方的手下为了搭救长官,一拥而上,围着沈品棠踢了一通。
结果在把长官解救出来后,发现他身上的脚印明显地比沈品棠和吴胜加起来都多。
眼见沈品棠被抓,我也没必要挣扎,只能配合对方一起被捕。
不过沈品棠并不甘心,仍然奋力地叫嚷:「你们这是要做什么!我可不是装神弄鬼的人,我可是堂堂的星斗剑仙。一声剑来,把你们家玻璃都震碎喽。」
虽然他的这番话非常的可疑,非常的装神弄鬼,但是带队的百夫长还是眼前一亮。
只见他掏出一卷油布纸,摊开看了看问道:「你真的是星斗剑仙?」
沈品棠:「是,给你个机会放了我们,我可以免费给你测测生辰八字。」
百夫长哈哈大笑道:「合该老子立大功啊,本以为是追个瘦子,没承想还有你这个大肥羊。」
我探头看向油布纸,上面赫然地写着悬赏通缉,无论是师傅还是斋月师叔都赫然在册,更包含一些之前拜见过的修士前辈们,但无一例外的是他们都是被穿越者。
按理来说,如果是吴胜和山寨师叔败露了,怎么也不至于如此大肆抓捕,迁怒于其他正统修行者。更别提这么一份针对性的名单了。
沈品棠看着我:「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少废话了,都给老子进去。」百夫长命人将我们被扔进了一辆四面漏风的马车里。
吴胜经过这么一番折腾,虽不至于咽气,但也虚弱得连话都说不出。
沈品棠也半躺在旁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一动不动。
我看他就气不打一处来:「你能不能也想想办法?别指望我一个人啊。」
沈品棠也有理:「我两月的运动量加起来都没这两个时辰多,再不歇歇我就要猝死了。而且这么大个马车肯定不能就抓我们仨人,一会再有人上来抢座怎么办?」
我:「麻烦你休息的时候,顺便也歇歇嘴。」
马车晃悠了很久,从空洞中看到外面的景色从城里到郊外再到城里,足足地押运了有三四天的时间。中途也没有其他人上车,按照百夫长的说法,我师傅是要犯,自然享有特殊待遇。
百夫长笑道:「活着的星斗剑仙悬赏十两黄金,死了的就只值一两碎银。所以说您可是我的财神爷啊。」
沈品棠听罢精神一振:「那就是说我可以提要求了?我想要手冲……」
百夫长抽出佩刀,直接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说话注意点,虽然老子贪财,但也是有底线的。」
沈品棠:「咖啡……」
终于在我近乎悲戚的哀求下,沈品棠闭上了嘴,一脸不忿地躺了回去。
往后几天基本无话,我也不打算逃了,正所谓船到桥头自然直。
马车不停地逛逛悠悠,吴胜一直没醒,我也睡得迷迷糊糊,不知道时日。
就在我睡得半梦半醒朦胧之间,被人粗暴地拽了出来。
「到站了,都给老子下来吧。」
我们身处的地方看着像是某处山岭的山脚下,不过周围一个寻常百姓也没有。
隐约可见远处有人持兵器把守要道,表情冰冷、肃杀。
前来对接的人穿着一身黑袍,脸上同样用黑布包裹着,看不见表情。
这人莫非就是吴胜说的黑衣人,按照他说的意思,就是遇到黑衣人后才遇袭的。
「老子把要犯带来了,赏钱呢……你干什么,啊!」
一声惨叫传出,黑衣人竟然将自己的手臂插入了百夫长的腹部。
「大哥?」「怎么回事,兄弟们抄家伙!」
其他兵丁见老大遇袭,接连将佩刀拔出,虽然不明就里但准备抓住黑衣人。
可对方的速度却远超常人,整个人如同鬼魅般在兵丁中穿梭。
「不要!」我话音还未落,在场押送我们的十几个披甲士兵已经倒地不起。
此地的异动丝毫没有影响远处站岗的护卫,仿佛一切都见怪不怪了。
黑衣人的左臂滴滴答答地淌血,就在刚才他袭杀的时刻,隐藏在黑衣下的皮肤露出了一瞬间。能够清楚看见他的胳膊呈现一种异样的灰色。
我不免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家伙和释仙录中记载的被控制者一模一样。
要说之前赵向郝的控制法诀只练到最低端,被控者行动僵硬、神志不清。
那么眼前的黑衣人近乎尸化,且有自己的行动能力,能控制他的修士得有多强?
来不及多想,他已经一手一个地将我和沈品棠提来了起来,往山上走去。
吴胜则被留在了遍地身首异处的兵痞当中。
黑衣人刚走了几步,从周围窜出来十几号人,手中拿着清洁工具。
其分工明确,专业程度显然是个中老手,出来后一言不发地开始洗地。
没人注意到的是,吴胜微微地睁开了眼睛。
17
此地名为天炉峰,因其巍峨难登著称,鲜有人烟。
从山脚攀登的路非常陡峭,好多陡壁如同直角,稍有不慎就会滑落,命丧当场。
但黑衣人纵使夹着我们两个,攀山仍如步履平地,健步如飞。
被夹是很难受的,整个人呼吸困难,连发声都不能。
就在我临近窒息的时候,终于到了山顶处,黑衣人将我们放在地上。
此时我眼前一阵阵发黑,根本注意不到自己身处于什么环境之下。
「哈呼,哈呼。」我的肺都要炸了一般,拼命地大口吸气。
突然一个尖锐、刺耳的声音响起,像是有人在夹着嗓子说话:
「呵呵,终于来了。」
这声音似人似鬼,听一耳朵就令我寒毛倒竖、冷汗直流。
终于在此时我也有空隙看看周边情况,不看不知道,一看下来我半个魂儿都惊掉了。
在天炉峰的最中央,是一处大概百平左右的山石平地。
平地上立着九根一人高的青铜柱,粗细需要三人才能合抱,柱头雕刻着盘龙错节、白日飞升的图案。九根柱子看位置是一座大阵,就是不知是何作用。
真正让人吃惊的是,每根柱子都绑着一个人,斋月师叔和之前在各个城中拜访的修真界前辈竟然都在此列。九根柱子只剩下最后一处空位,不用多说正是给我师傅星斗剑仙预留的。
「呵呵,你终于来了,时间刚刚好。」
在大阵中间站着一人负着手,听到我们的声音后缓缓地转过身来。
那人我见过,面白无须穿着一身纹蛟锦缎,正是当初琼城县台的那位「贵人」。
想当初县台畏他如虎,现在看来他的身份比我想象的还要高。
「你是谁,究竟要做什么?」我问道。
这人眉宇间有一股阴罹的气息,但是看他的样子我就想到了「阴阳怪气」一词。
哪承想,此人对我丝毫不在意,反而将目光锁定在了沈品棠的身上,夹着嗓音道:
「呵呵你是最后一个了,咱家足足地派人跟了你们两个月,这才将其余炉鼎集齐。说起来你真是功不可没啊,咱家还有些不忍心杀你了。」
这话刚说完他竟然换了个声调,声音变得沙哑、沉闷,再次说道:「和他废什么话,快快将九柱汇聚,飞升登仙就在今天。」
他的声音又夹了起来:「咱家乃是天鉴司命,想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指使。」
我和沈品棠就这样看着他自己和自己斗嘴,惊得汗毛都竖起来了,场面着实瘆人。
不过就从他的话中也能听出些端倪。
此人是天鉴司命,掌管宫廷星象运数,这天炉峰恐怕就是办公场地了。
这人如果不是精神分裂的话,只有一种可能,他和师傅一样也是一体双魂。只不过他的双魂能够同时出现控制自身。
至于飞升登仙?那不是只在传说中的故事吗?
那人像是吵累了,单臂朝着沈品棠一挥,一股强大的吸力传来。沈品棠竟然凭空起飞,直接被甩到了最后一根柱子上,巨大的冲击力令他险些疼晕过去。
看着情况急转直下,我也顾不得实力差距,从怀中掏出来一个小罗盘就要上去救人。
却被突然窜出来的两名黑衣人紧紧地握住两条胳膊,动弹不得。
「放开我,你们这群混蛋。」我拼命地挣扎,打落了黑衣人的蒙面。
看着两名黑衣人的脸,我的心脏都漏跳了半拍。
那两人竟然是赵向郝和县台。
赵向郝脖颈处的大洞还赫然在目,不过早就流干了血,皮肤青灰色。至于县台则全身干瘪,额头正中心一个拇指大小的空洞,显然也是不活了。
这周围不知道还围着多少黑衣人,一想到这里我冷汗直流。
司命遥遥地冲我笑言道:「咱家记得你,当初在琼城就是你将赵向郝的事情捅出来的吧,害得咱家平白损失了一个强大养料,真是该死。」
我大脑急速地运转,开口道:「莫非赵向郝的功法就是你教的?那些被埋在后院的修行者也是你故意安排的?你是为了造这些……怪尸?」
司命点了点头:「小东西脑袋瓜还可以,那《释仙》正是咱家发出去的。得到功法的人自然忍不住要练习,如同一颗颗获取养分的仙草,等到时机成熟就是咱家收获的时候了。
自以为能够吸收别人的功力,最后为咱家徒作嫁衣,想想都有趣。要不是因为你,赵向郝也不会这么早炼成尸奴,咱家也能多得些功力。」
说完他轻轻地踮了踮脚,黑衣人赵向郝冲着我的脖子猛砸了一记狠的,我只觉得眼冒金星,连跪直的力气都不剩,软软地趴了下去。
趁着司命和我说话的当口,沈品棠缓过口气来:「你个阴阳人,喜欢收藏手办是你的事,我管不着。可我又没学过什么释仙录,你抓我做什么?」
司命转头望向九柱,环视一圈,如同炫耀似的微笑道:
「呵呵呵,释仙录只是咱家飞升计划的一部分,为了加强自身功力的开胃菜而已。真正的大戏是这九柱开天诀,为了这一天我准备了几年的时间。
九柱开天诀,祭献九名神魂强大的人间修士以此打开天界大门,成功飞升。只可惜这上古时期的飞升咒,在如今的末法时代根本施展不出。尤其是神魂的等级,纵使是如今最强大的修士也无法满足条件,总是差上一丝。
于是乎咱家想了个绝妙的主意,只要为你们这些修士注入其他的神魂,两个神魂合一,必然足够强大到能骗过这天。于是咱家便在三个月前释放秘咒,紫云血月齐至,将你等召唤而来。虽然你们的神魂还是弱的可怜,但想来也足够了。」
18
「你这个阴阳人,你自己身体里不也有个弱鸡吗?」沈品棠破口大骂。
司命的语调一瞬间转变,从夹子音变得沙哑沉重:「放屁,我可是上市公司的主管,永远都在赢,我的精神哪是你们这群虫豸能比的?」
沈品棠不屑一顾:「有本事你现在弄死我?没辙了吧,劝你别总想着自己弱,虽然是真的,但别总想着。」
「你这个臭狗屎,我,我……」
司命表情显然愤怒不已,可就在下一瞬,他的声音又变回了夹子音:「废物,滚回去!」他冲着空气呵斥一声,接着面向沈品棠笑道,「呵呵呵,你想要激怒我的另一个神魂吗?咱家虽然不知道你想要做什么,但奉劝你别白费心思了。」
沈品棠:「没别的意思,反正你要弄死我,怎么我也得痛快痛快嘴。我就是臭狗屎,你踩我一脚也得后悔不是?」
司命嗤笑一声:「伶牙俐齿,之前的八人也像你一样,你们那个世界的人都如此讨人嫌吗?不过,你可知道他们为何都不发一语了吗?」
随着司命口中念念有词,沈品棠竟然伸出了手,用力地给了自己一个巴掌。
「咱家练的释仙录可不是你遇见过的低级法诀,再在胆敢废话,让你自断手脚。「司命表情还是不阴不阳,但说出来的话异常恐怖。
沈品棠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没有再找不自在。
此时天色已逐渐黯淡,九柱中间凭空升起一簇火焰,将众人的脸照得通红。
「时候到了。「
天鉴司命不愧是当世数一数二的邪修,掏出一柄宝剑于万丈山峦展现神通,九根柱子上的盘龙与祥云如同有了鲜活生命一般,有一刹那竟然盘旋而起,声势骇人。
有一说一,这手绝活若是在各个城镇城头上巡演一番,肯定能赚得盆满钵满。
「九柱齐旋,仙路祭献,星河为裘,奔雷做旃,开天,开天!「
天鉴司命此时根本不像是一位反派,反而犹如真仙附体,气势如虹。
九根柱子之上暗云滚滚,孕育着无数雷霆,看声势真的能通往天路。在浓厚的云层之中,进入真能隐约地看到一处建筑,仙岛林立,浮云至上。
只可惜,代价是其他人的性命。
「咔嚓「一声巨响,九道紫雷降下顺着九根柱子劈了下去。
霎时间有霞彩万道喷薄,仙音绕梁环耳,余音袅袅。
司命目放金光,仰天长啸:「哈哈,咱家成了!「
仙路只在古籍上有所记载,距今千年也没听闻有人成功。
毕竟末法时代的天地根本支撑不了普通人修行成仙,只能「另辟蹊径「。
如今司命布局数年终于要见成效,也难免如此兴奋。
他闭着眼,准备享受这一刻的到来,但等了半晌好像没什么实际变化。
终于,司命小心翼翼地睁开了眼睛,发现并非身在天宫,而是还站着九根柱子中间。
更有甚者,天空的紫云隐隐有散去之意,天空重新泛白。
「不可能,我每一步都是按照古籍来的,怎么可能失败呢?」此时的司命与其说是愤怒,不若说是迷惑不解,他好像从没想过自己失败的可能。
「开天,开天,给咱家开啊!」
司命犹如悲情英雄一样,张开双臂朝天怒吼,可惜迎面而来的只有徐徐清风,像是老天爷放了一个屁。
「每一个步骤,咱家都是按照古籍中记载而来,那八个人除了斋月的魂穿者神魂有些羸弱,其他的都符合条件才对……星,斗!」
司命猛地抬头,飞也似的一步便跨到了沈品棠面前。
「混账,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的神魂为何如此羸弱?」他怒不可遏,恨不得将沈品棠的头颅撬开,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异变。
沈品棠笑嘻嘻道:「灵魂嘛,肯定是意志越坚定,欲望越高就越强。如果是星斗自己其实是合格的,没准儿比其他人高那么一点点,但有了我呢,其他人就比我们高一点点了。」
司命只觉得胸闷气短,刚想要反驳,一口献血却返上喉咙:
「你,你,歪理,咱家的计算怎么会,噗……」
突然从沈品棠身上传出了一个轻笑声:「天鉴司命,你可是在找本剑仙?」
司命瞪大眼睛一把拽出一张纸条,一字一顿道:「传讯符?」
他对着沈品棠怒吼道:「原来如此,你体内里根本没有星斗的神魂,是不是?现在你就是个普通的异世界人。星斗神魂藏哪儿去了,莫非他传到别人身上了?」
沈品棠老神在在地的背着手:「司命大人,劝你回头看看,有惊喜哦。」
司命一愣,这才发现八根天柱的修行者竟然都站起身来,围了一圈,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他们的神态气质与之前大不相同,已恢复了三个月前的出尘风采。
刚刚的紫雷,让他们变回了自己。
「你们,你们这是……」司命的声音不免有些打颤。
恢复真身的斋月师叔冷哼道:「哼,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星斗这厮有些小聪明。」
早在两个月前,琼城的那晚,师傅就已经注意到了天鉴司命这位「贵客」。
虽然不知道对方的布局,但师傅察觉到了对方的法力波动,和赵向郝有些相似且强横得多。
师傅敏锐地将这与血月的秘密连接起来,准备上演出请君入瓮的大戏。
司命果然中招,暗中派人跟随我们的行动轨迹。
只不过抓捕范围和对方的野心要远远地超乎想象,所谓成仙一说早已没人相信。
至于吴胜也按照安排,通过传讯符和我们联络,引导官兵来到了我们的住所。
在马车上的几天,师傅短暂地苏醒了一刻钟,将神魂转移到了吴胜的身上。
本意是想要暗中观察一番,没想到顺带破坏了仪式。
那九道紫雷非但没有完成九柱开天的祭献仪式,反而将八位穿越者的神魂送了回去。
司命即使功力纯厚,也无法与九名顶级修真者正面对抗。更何况他被气得气血翻涌,哪怕想要暴起伤人,身体却不受控制,毕竟他体内还有个灵魂时刻想要夺取控制权。
司命自知无力逃脱,但却不死心,反而阴阴冷笑道:「呵呵呵,咱家的飞升大业代表的是整个人族,对凡间也是功德无量的事情。如此磅礴的气运加身,你们杀不了我,没人能杀死我!」
沈品棠刚想张口嘲讽一番,看向在场众人的表情却变了。包括斋月师叔在内的众人都不免皱了皱眉头,他们知道司命说得是真的。
纵使此人无恶不作,杀孽缠身。但仅凭刚刚窥视到了天宫一隅,此人周身就已经汇集了庞大的气运。所谓承天之意,说是当世修真第一人也不为过。
气运这种事情玄之又玄,对凡人来说虽然无妨,骂两句贼老天也不会变得倒霉透顶。但对我我等修士来说,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绝境中窥伺一缕天机。
这司命此时神魂饱满,灵台散发金光,暗合天道。若是贸然出手擒他,必定有失,可若是不出手等他缓和过来只怕在场的其他人联手也难制服。
「呵呵呵,来啊,咱家如今只差一步就能登仙化羽,这你等荧光也敢与太阳争辉?」
司命笑得越发猖狂:「咱家要重设九柱,重开天路,在此之前把你们一个一个钉在柱子上,以免再出纰漏,尤其是那个星斗,我要用释仙录让他自己把自己的片片凌迟。
呵呵,放心我绝对会留你们一命,让你们有幸亲眼看着咱家成为千百年来飞升第一人,也是唯一一人!哈哈哈」
说到激动处,几名掌门握紧手中兵器,那位年长师姐更是差点将手中峨眉刺径直插向对方。若不是被其他人拦住,恐怕难免落得个同归于尽的结局。
只可惜司命说到激动处,他的声音忽然一变,又成了沙哑的嗓音:
「等等,你说的唯一是什么意思,你说过我们能一起成仙的,现在是不行了?」
「给咱家住口,你个废物,你不过是为咱家提供一份助力罢了,也配和咱家谈条件?若是飞升成功,必定要洗涤灵魂。你个废物可是想拖累咱家?老实留在此躯壳里,也算不薄了。」
「你想过河拆桥,好啊,就算是做唯一那个,那也是我,只能是我。」
「你在作甚,把身体还给咱家!」
变化发生得突如其来,司命的声音来回转变,显然又和体内的神魂争吵起来,双方不停变换控制权,动作僵硬怪异。随着争吵逐渐升级,司命身体的控制权变换加剧,整个人抽搐起来。
原本散溢金光的灵台也逐渐黯淡,毕竟双人的神魂合一才能承载如此气运,此刻随着身体主控的转换,自然难以维持,崩溃消散。
「怎会如此,咱家是仙人,就差了一步啊!」
「哈哈哈,反正都是输,有你垫背总比我一人输得好。」
「混账,给咱家滚出来,滚出来!」
司命已然如同疯魔,作势就要冲向一根龙柱,以头戗柱,将体内的第二魂魄逼出。
此时占据吴胜身躯的师傅正巧上山,情急之下猛地一抛手中罗盘,不偏不倚之中司命的天灵盖。
「咱家是,仙,人,啊……」
司命翻着白眼,缓缓昏了过去。
八名修士互视一眼,终于齐齐松了口气。
大师姐更是直接,上去就是一脚:「阴阳怪气的东西,老娘忍他很久了。」
「注意风度。」「别气坏了,容易长皱纹。」「就是就是。」
其他人一边劝着,一边也趁机上去踢了一圈,以报绑困之仇。
发泄完毕后,众人这才齐齐催动秘法,将司命镇压在天炉峰之下,连同他的双魂一起。
往后的日子,天炉峰附近多了一个诡异传说。
每当有人路过都能听到同一个人不断变换的争吵的声音:
「救我出去。」「别理他,救我!」「都怪你,废物。」
这声音是如此的诡异惊恐,闻着都不免遍体生寒,急忙离开。
久而久之,天炉峰成了传闻中的闹鬼禁地。
没人知道,这里困着一位曾经窥见过天宫的半仙。
End
「准备好回去了吗?」
「快点吧,我打算抱着电脑空调睡一辈子了。」
自从天炉峰一役,沈品棠成为了修真界的大恩人。
几位前辈送了他一块牌子,各大城镇一律通行,一律花销都由门派买单。按照他的说法,沈品棠也算是体验了一把下馆子不给钱的翻译官生活。
只不过这里终究不是他的世界,师傅的身体也不能总被占着。如今吴胜陷入沉睡,师傅用他的身躯行动,顺便帮助安抚神魂。
这期间几大掌门人也没闲着,着手清楚各地的怪尸事件,消除释神录的影响。
一个月后大家再次聚集,准备按照司命留下的功法重新布阵,召集一道紫雷,将沈品棠送回他的世界。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我们也算是过命的交情,我强忍着离别的伤感道:「就不说再见了,毕竟再也见不到了。不知道说什么好,提前给你拜个早年吧。」
沈品棠大咧咧的挥了挥手:「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有缘再……咔!」
紫色的天雷吞没了沈品棠接下来的话,只留下了将近半年的回忆。
……
一年后,
我和师傅站在山峦之巅,观测天象变数。
相比一年前此地的环境可谓是毫无变化,毕竟山势自然都是以百年计的,人间无论何事都难以撼动。只不过同样的人,心境早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累死了,你什么时候能独当一面,让我安心退休呢?」师傅抱怨道。
我拎着大包小包:「师傅,您还要脸吗?体力活不都是我干的么。另外我怎么感觉您越来越懒了呢,有点像……」
「像谁,沈品棠?」
「师傅,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摊牌了是么。」
师傅笑笑:「神魂在同一个身体后,确实会互相影响,不过为师倒觉得没什么不好,反而轻松了许多。」
我有种恍然的感觉:「怪不得那司命如此疯狂,一体双魂却互不相让,最终成了疯子。」
「正是如此,等等,这天象是怎么回事?」
我抬头一看果不其然,月亮在我们眼前肉眼可见得变成了赤红色。
天机的云朵疯狂聚集,远处隐隐有雷霆滚动,声势骇人。
「不会吧,又来?」
我刚想提醒师傅,千万别拿剑当避雷针了。
跟着头顶一痛,全身酥酥麻麻,眼前被紫色浪潮吞没。
再次睁开双眼,我已经不在山巅了,反而躺在一处陌生的地方。
「我在哪,这是仙境吗?」我感到头顶剧痛,环顾四周。
周边的楼宇竟然有数十丈高,路上穿梭着四四方方的轿子,神奇的是没人抬也能自己行走。在我周围更是围着一圈奇装异服的人,手上拿着会发光的法器,对着我不停挥舞,不止意欲何为。
「老铁们,刚刚天上打雷,劈中这个哥们了。」
「太牛叉了,这人肯定能火。」
这些人的法器不停闪烁着光线,让我想起了自己的罗盘,莫非这些人将我当成小鬼了?
正当我听着他们的话,不知所措之际,一个陌生人走到我面前。
我很确定我没见过这人,但他的死鱼眼和懒散的气息让我感觉非常熟悉。
这人笑着向我伸出了手:「欢迎来到,唯物主义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