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对门弟弟堵家门口了。
他身边,还站着一个打着唇钉、满脸写着让我「滚出来决一死战」的漂亮女孩子。
「你真把她肚子搞大了?」女孩子指着我尖着嗓子质问。
「你问她。」
弟弟瞟了一眼我坦荡无比的小腹,拎起门口的垃圾袋,轻飘飘下楼去。
拐角处他突然滞住,扬起俊生生的脸若有所思补了句:「好像还是双胞胎。」
我:????
1、
事情是这样的。
半小时前,我刚完结了一篇沙雕甜文——《搞弟攻略:24 小时推倒对门弟弟我最行》。
深坑得填,喜极而泣。
刚准备做 30 秒刘畊宏女孩庆祝一下我的牛批壮举。
结果门铃就响了。
门一开。
是对门新搬来没多久,就被我册封成新文男一号的高冷帅弟弟。
对于我这种丧心病狂的色批作者,千万别让我偶然看见什么帅到令人发指的大帅比,一旦让我遇到了,休想不跟我快活一场就能全身而退。
况且还是这种可遇不可求的禁欲系帅弟弟!
那双每天睡眼惺忪的眼皮若无其事地只需轻轻一抬,便能轻易要走我的狗命。
更不必说多看一眼他脖领子下那若隐若现的锁骨。
弟弟呢,好看是好看。
就是有点过于花花。
每天都有各种妆容的女孩子敲他门哎,他都假装死了一样就是不来开,等女孩子走了,还会特别认真地提着一袋空荡荡的垃圾袋,以扔垃圾为名确认人走干净了没有。
你说说,这外头到底欠下了多少情债啊?
以至于几乎每天来的女孩子都不重样?
最可气的是,这种又坏又冷的帅弟弟,特么的,又恰好最是我的菜。
看到辣么多女孩子吃了他闭门羹,我竟平白生出来也想去试试运气的一腔孤勇。
不是说,近水楼台先得月?
不是说,帅哥也有空虚的时候?
那万一,我趁虚而入,岂不是极有可能也能得到他个三四五六回?
啊,既是如此,百思不如一干。
这半个月,我可谓已经是无所不用其极地对他进行了勾搭。
昭通小肉串、麻婆豆腐、棒棒鸡……
我真的是把我毕生最喜欢的好吃的都默默送到了他家门口,然后又羞答答的转身离去。
他呢?
趁我回屋躲着,给我原路退还到了家门口?
我踏马。
算了算了,毕竟是我心怀不轨在先。
被退回棒棒鸡的当天晚上,我就打开电脑开了新坑。
我发誓,一定要让对门这个臭弟弟在我的文里跪在地上求我留下来,然后我再像市面上广泛流传的作精女主那样,以百米十秒的速度带球跑,
对!还要怀双胞胎带球跑!
然后转身再跟男二好上,追妻火葬场还追不到,让弟弟带着一生的悔意,一边吃着棒棒鸡,一边跪在地上暴风哭泣。
只是这解气的坑刚填上,高冷弟弟怎么突然知道主动上门撩小姐姐了?
被我强大的欲念震动到了?
正当我会心一笑,侧着身子心神领会地把他往屋子里让,弟弟身后猛然蹦出来一个漂亮妹子。
「你真把她肚子搞大了?」女孩子尖着嗓子质问。
「你问她,好像还是双胞胎?」
2、
唇钉小姐姐「嗷」一嗓子哭了出来,眼中的怒气值肉眼可见地飙了上来。
我的蜡笔小新暴汗服吓得猛然抖动了一下。
雾草。
这是上门来找我干仗来了。
「咣当」一声,我就把人世间的爱恨情仇关在了门外。
笑话。
一打二,这公平嘛?像话嘛?
这种一看就很吃亏的仗,我不跑,等着人家往我脸上泼硫酸啊?
五分钟过去,外面平静了。
正当我为自己果断应变的能力暗戳戳拍案叫绝,门铃又响了。
持续,顽强,认定了我人在里边故意不开似的,那种响法。
猫眼里往外一看,正好对上弟弟那双祸害人却不自知的清澈眼睛。
「开门,她走了。」
啊,这,弟弟为什么要跟我说这样的话?
你女朋友走不走跟我有什么关系。
「干嘛?」
我把门一拉,梗着脖子撑起了一腔孤勇。
我就不信了,我摸你了还是睡你了?
不就是以你为原型写了个文嘛?这也犯法?
找我算账?有证据么你?
他有。
「这你写的?」
弟弟的手机界面停留在了我那篇不堪入目的撩弟攻略上。
啊,这。
我影响力竟然有这么广泛了?始料未及。
「这里边可能有什么误会,我可以解释的。我是一个臭写小说的,你知道小说里有很多原型来源于生活但又不是生活的全部吧?你看我虽然写的确实是对门的弟弟,但男主的名字就……」
「就也是我的名字。」弟弟蹙了蹙眉,打断了我。
「你叫宮译?你 TM 也叫宮译?」
这么小众的名字都能撞上,这真是我始料未及的。
弟弟被我脱口而出的国粹惊到眉头一皱,手往裤兜里一找,身份证就怼我眼珠子上了。
我天,妈妈!这下我真闯祸了!
在文里,跟我在床上抵死缠绵后来又不得好死的男主跟对门的帅弟弟撞名了。
社死了!
3、
But,怎么会有这样的巧合?
由于我一向是那种起名老大难,所以开新坑时一直懒得起名,于是所有难搞的男主几乎都是我那传说中早已出国的竹马「宫译」。
这姓这么小众都能重?
虽然心有愧疚,但是面对这样的境况,我准备使用老路子,先把人关在门外再说。
胳膊肘一发力,感觉被什么一下摁住了。
「怎么?这就怂了?」
定睛一看,是弟弟白皙修长的手抓住了我的手腕。
哭了,好疼。
我惯用的安全退路这回被人堵上了。
宮译扳着我懵逼的肩膀,一路把我摁到了我家的沙发上。
「说说吧。」
他用审问一条狗的语气审问了我。
我愣了一下,脑子里快速地思考着如何把当下这个焦灼的局面赶紧给糊弄过去。
一着急,嘴唇子突然干燥地像要着火。
去抓杯子。
手被宮译的手抓住了。
他身手好敏捷!
为什么每次都能在我要干个啥之前先发制人?
「坐着吧,我来,别动了胎气。毕竟双胞胎,这一胎来得属实不易。」
靠!他还追到了刚刚的更新!
连我文里对这一胎的形容,都原封不动地拿来打我脸了。
嗯,就很好。
这个宮译,真是要么嘴里没话,要么一张嘴,缺德的话没完了还就?
就这一点上来说,跟我小时候那好脾气的「竹马宮译」完全就是俩极端。
一杯水吞下去,宮译正拄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等着我怎么把这事儿圆过去。
别说,真是好兴致啊。
「我说的已经很清楚了,一切就是个巧合,请勿对号入座。」
见他这副咄咄逼人的样子,我一下焦躁到了极致,索性破罐子破摔。
「包括这个?」
宮译扯开了衣领的一粒扣子,右侧锁骨上的一颗美男痣露了出来。
我点点头。
这个确实不赖我,他那个地方太扎眼了,想不代入都难。
「还有这个?」
宮译掀开衣襟,精致的公狗腰上方六块腹肌赫然乍现。
我「腾」地一下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我的本能告诉我,沿着这个方向,再往下真就播不了了,我必须得赶紧跳出来喊「卡」了。
4、
这孩子也太实在了,说归说,真不用示范啊!
我抻了抻嗓子,稍稍平复了刚刚被突如其来的腹肌冲击到的神志,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打开了录音键,用一种近乎离谱的播音腔帮他理顺了这件事儿前后的逻辑。
「宮译先生,您真的是误会了。您可能不知道,六块腹肌基本都是我男主的标配,至于你的——这部分细节,我发誓我今天也是头一次见,所以真的纯属巧合。至于我肚子里的双胞胎,纯属我剧情需要凭空捏造,跟您没有半点关系。如果给您造成了什么困扰,我给您道歉,还望海涵。」
一键保存,开开心心抓过宮译放在桌子上的手机。
「来,打开,我 drop 给你。」
「什么?」
见宮译眉头紧锁,一副完全状况外的样子。
他貌似完全没有理解到我煞费苦心的骚操作啊?
我直接就开门见山了。
「你女朋友误会了,可以拿我这段录音解释给她听啊。」
「女朋友?」
见宮译愣住,我突然意识到,刚被我气跑的那个,兴许也不是宮译的正牌女友,她大约也不过是茫茫炮灰中的其中一灰罢了,想到此处,我反倒豁然开朗起来。
「不过你兴许也用不上这段录音,毕竟你也不缺女朋友。」
我朝着宮译痞痞地挑了挑眉,用兄弟之间才明白的那种默契向他展示了「我什么都知道但我不会乱讲」的江湖义气。
宮译会意轻笑:「赵青如,这点儿你倒是没怎么变。」
瓦特?
我刚落座的翘臀,在弹起来的那一瞬间当即吓得更翘了。
「你怎么知道我叫赵青如?」
莫非,帅弟弟其实是闷骚型的?
表面上表现得生人勿进,但实际上也暗中早就对我起了歹念?
哈哈哈哈哈,那这事儿不就好办了嘛。
见我不知死活地冲他傻笑,宮译一把拉我入怀,勾了勾薄唇:「好好坐着,别蹦来蹦去的,我看着头晕。」
我天,他温热的气息落我脖子上了。
近距离望着那翻滚的喉结,我怔了一下。
理智告诉我,有便宜不占王八蛋,而且我尝完了还可以写番外,这样我的宝子们也会全票支持我王八蛋一下的,对吧?
想到这里,我一咬后牙槽,正准备冷不丁啄下去,门铃又响了起来。
5、
「赵青如,反了你了,在家不来给我开门?」
密码锁「咔嗒」一响,我大姨来了。
完了,这个时候是谁不行,非得是我大姨?
我大姨是我家族里唯一的暴发户,网络大电影时代的明星经纪人。
因为多年前赌对了一个流量小生而大发了一笔邪财,十分慷慨地主动要求成为了我房子首付的首席赞助商。
「反正单身单到我这年纪,结婚和生孩子都不在我考虑范围了,既然这样,我挣这么多钱有什么用?玩奶狗也玩不掉几个钱,这样吧,我索性跟你一起养女儿,等咱俩老了,就让赵青如一起养着咱就完事了。」
我大姨跟我妈这样商量的时候,我妈二话没说就应了下来。
「以后你大姨,就是你亲妈,知道嘛?要对你大姨比亲妈还要好。」
我妈说这话的时候,我人都听傻了。
我妈为了钱,真心太能豁得出去了啊。
我写了欠条,递给我大姨,说这钱我会慢慢还,毕竟我的宝子们会为我充 VIP,照这个挣钱速度发展下去,用不了个百八十年,我就能把钱还清了。
我大姨傲慢地暼了我一眼,扬手就把借条撕了个粉碎。
「赵青如,别跟我来这一套。」
我哭了。
其实我本不必打肿脸买到这个 18 万一平的小区来啊,况且还是这种 200 平起步的大户型,我特么这辈子都挣不出这些钱来啊,可我大姨说,我这一生必须也是必然要住进这个小区来的。
因为,这个高端住宅,百分之八十住的是电影行业里的人,明星、经纪人、导演……
大姨说,住进了这个小区,就代表住进了这个圈层,万一有哪个瞎了眼的老头子导演相中了我这种死宅女,兴许能演个炮灰女配,再不济运势来了,我写的那些滞销剧本就不愁被人拍成烂片了……
我大姨好会说话。
那天楼顶的风很大。
但一想到咬咬牙就能体验一把住进豪华大平层的滋味,我突然觉得给大姨当傀儡也不是啥划不来的坏事儿了。
只是大姨今天来得太突然,刚好撞见我正要啄宮译的脖子。
我大姨虽然自己玩奶狗无数,却一向管着我不许我乱来,她说像我这种姿色尚可的女孩子,在她们这个美女最不值钱的圈子里,什么竞争优势都没有,唯有保持着自己还是一张白纸的初始姿态,方可尚有一线出圈的生机。
可如今,谁成想却被大姨现场抓了个包。
「大姨,我可以解释……」
我「腾」地一下从宮译腿上站了起来,红着脸就又要解释。
为什么我特么一直在跟人解释这解释那的?
苦涩.jpg
大姨明显是被眼前这一幕震慑到了。
她平日里拿打狗棍都很难撵出屋的死宅大外甥女竟然出息了。
敢背着她金屋啄弟了?
不过两秒,我大姨就恢复了一张嬉笑嫣然的江湖大姐脸,一猛子摊开一双热情的臂膀就冲我扎了过来。
我赶紧张开双臂迎上去,却被我大姨一把扒拉开了。
「宫老师,您让我找得好苦啊!」
????
6、
大姨握住了宮译的手,那激动的样子让我误以为她握住了她一生的春天。
宮译怔了一下,冷漠地把手抽出来,轻搭在我的肩头,拿下巴点了点大姨,问我:「认识?」
我滞住了。
我大姨也滞住了。
我肩膀一歪,怂兮兮地吐了吐舌头,硬着头皮横亘在二位中间,努力把局面给二位掰扯清楚:「那个,这是我大姨,也是我的另一位亲妈,这个是……」
「大姨懂,大姨懂,大姨有个东西落里屋了,你帮着我进来找找。」
没等我介绍完,大姨一把把我拉到主卧,木门一关,大姨就拿手肘往我胸口狠巴巴地捅了一下。
「行啊你,死妮子,怪大姨平日里低看你了,这么难搞的人物都被你悄么滋儿地给拿下了,你早说宮译是你男朋友,大姨至于这么费尽心机给他上这些花花套儿?」
「啥——啥套儿?」
我愣了。
「你不知道他啥身份?还真是傻人有傻福啊,我的老天爷。这宮译长了一张标准的东方禁欲脸,一身正气,又带点不动声色的痞,难得的是演技也在线,在国外学表演时名气就大得很,一接到他回国的消息,经纪人圈内都明里暗里地要抢他,都说得宮译者得投资,下一个流量之王非宮译莫属。为了拿下他,大姨把新签的几个有姿色的漂亮姑娘都给他使唤上了,连投资人的千金都主动上手了,这给他搭戏的女主送上门的任他挑啊。宮译呢?连门儿都没给人开过,我还以为他兴许不好女的……正捉摸着要不要换个路数……」
大姨说着说着,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坏坏一笑:「没想到,他竟然好你这一挂的。」
「大姨!我哪一挂的?不要小看人啊,只要你仔细看一下,我其实还行。」
不甘示弱的我,忍不住摆出了一个凹凸有致的 S 型来自证我并没有大姨说的那么没料。
「对对对,我们青如也是漂亮的,是大姨嘴瓢了,平日里看惯了公司里那些打唇钉戴鼻环的妖冶姑娘,看着你太素,所以忽视了我们家青如这个好苗子。」
我猛地反应过来,为啥那些走马观花式的姑娘能每天不重样地出现在宮译家门口了。
「大姨,你们抢人归抢人,搞这种手段是不是有点『low』?」
「low?」
大姨一听这个词儿,就咆哮了起来。
她平生最恨别人说她赚了「low」钱。
「你当大姨愿意上这种不三不四的手段,大姨不上,别的公司一样会上,正经约要是能约得到人,至于拼这些歪门邪道?这些身上没有约的独立艺人很难对付的!」
啊,原来如此!
我说那些花红柳绿的登门者咋就如此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呢,原来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
大姨咆哮完,突然眼神往我身上由上而下扫视了一下,低声问道:「你俩,到哪一步了?」
「什么到哪一步?」
大姨一句虎狼至词,差点给我强行凹出来的 S 弯吓直了。
「别跟大姨这装糊涂,大姨不管你是用啥手段给他下得迷魂药,大姨只要求一点,既然吃了,就要吃透,拿捏死,明白不?大姨赚完人生第一桶金后,一直在走下坡路,这次要是攥不住机会,恐怕以后也不会有什么机会了……听见没?赵青如,吃死他,不然还我首付!立刻!马上!」
软硬兼施我大姨一向最在行了。
「不是大姨,你小点声儿,你怕是可能误会了,我俩……」
吱嘎,一激动,门被倚开了。
我一个踉跄摔进了宮译怀里。
玛德,他正双手插兜站在那里,像一面无情冷漠的墙。
这意思是,就压根没打算扶我一把呗?
为了不显得过于尴尬,我干脆一屁股顺势坐在了地上,以期自证我不是故意吃他豆腐的。
宮译低头看了一眼我拙劣的演技,蹙了蹙眉,气压瞬间低到了极点。
完了完了,这个高冷逼啥时候染上了听人墙根的坏习惯的呢?
这人啥时候来的?听见了多少?
他肯定以为我跟他这一出儿,从头到尾都是个阴谋了。
正扶额寻地缝而不得,宮译一把拎我入怀。
「大姨放心,青如既然怀了我的孩子,她自然会对我负责到底的,对吧?」
????
没完了是吧?!
7、
宮译这一声自如的「大姨」,可能是我大姨此生听到过的最为悦耳的声音了。
我大姨果然是见过大世面的,听闻我猝不及防怀了娃,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妥,而是欢天喜地把我转了个圈,用婆婆的似的眼神盯着我的身量扫视一翻,便连说了仨字——好!好!好!
大姨一副大明白的架势,拎起包来就要出门,一副铁了心要给我和宮译腾地方的好心肠样子。
眼见着门儿要关上了,世界要重回清静了,大姨妖娆的身子突然又扭了一个回马枪。
「那既然都是一家人了,大姨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完了,大姨要作妖了。
「大姨,既然拿捏不准,不如憋着。」
我含笑跟上去,预备着以最快的速度把门掩紧。
大姨拿灼热的眼神殴打了我一番后,毫不客气地推开我,迅猛换上了一副慈祥的笑意递到宮译面前。
「大姨晚上 7 点啊,有个投资人的饭局,很随意的,不知道小宫能不能……」
我大姨果真是老姜了,从宫老师到小宫切换起来竟如此自如。
「我去。」
宮译眼神淡淡,没有一秒的犹豫,略略一顿,看向我,「只是我得带上青如一起,她自己在家我不是很放心。」
大姨得了这一记扎实的回应,终于心满意足地从我眼前消失了。
我滞在门口,转身的那一瞬,觉得自己像是背着五百年的情债走了过万水千山。
「宮译,你知道你刚给自己惹了多大麻烦吗?」
我徐徐抬头,望着眼前淡然如云的弟弟,特想给自己点一根消愁的香烟。
8、
「嗯?」
他漫不经心地走到我身边,手背在身后,俯下身子仰着脑袋往我眼睛里探。
「你不该跟我大姨开这种玩笑。你乐意助人帮我解围的好心,我心领了。但我大姨这个人,你不了解。她前脚刚出这个门,后脚指定就把你晚上出席你们圈内那个啥饭局的事儿给抖搂出去了,她得在声势上先把你占下了。到时候你若要再反悔,恐怕大姨为了自己的面子,就算亲自带人来家绑你去都在所不惜。」
「不用绑,我 7 点准时到,带你一起。」
「你真去?还带我?一起?」
「恩。」
「不会吧?你想去我不拦着,但你带我?我算哪门子葱啊?我好像没这个合适的身份吧。」
「你要吗?我可以给你。」
宮译的唇突然贴到了我的颈上。
擦,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这给的也太直接了吧?
「你这是要给我什么……」
我按压着心里的窃喜轻声问道。
宮译拿修长的手指拢了拢我耳边的碎发,黯哑着嗓子嗅了上来。
「你说呢?」
纳尼?
还有这种好事儿?
他要玩真的?
他好随便!我好喜欢!
果然是圈内人士,干这事儿不用任何铺垫的?说来就来?
「不喜欢?」
他把我逼仄到了墙上,眼神里是那种痞坏少年的玩味劲儿。
我抬着眼皮偷瞄了他一眼,就知道自己指定是逃不脱了。
宮译实在太好看了,我追剧的时候单方面认领过老公无数,可今天只是认真看了宮译一眼,就瞬间决定要绿我的老公们了。
But,他此刻看上去好像是临时起意的玩票而已……
算了算了,想那么多干嘛。
不就是玩么。
跟自己小说里的男主真人实战,我又不亏,反正是你送上门来的,我怕啥?
想到此处,我踮起脚来就把之前那一啄狂热地释放了出去,以此来表达了自己遇事不怕事的明确立场。
宮译被我吻懵了,恍惚了一会儿,眼神里滑过一丝羞涩,一抹红晕从耳朵飞到了锁骨。
怎么个意思?
这个时候跟我上演纯爱?不都老战士了?
理论知识告诉我,再不推进,等他反映过来,他有可能是会反悔的。
一想到这一点,我立马勾住他的脖子,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单身少女毕生的骁勇都不遗余力地施展了一番。
几个回合下来,天色已稍显晦暗。
望着蜷在我怀里恬静沉睡着的宮译,突然好心虚,甚至产生了一种恍若隔世的幻觉。
正迷瞪着想要去抓手机看看几点了,手机铃声乍然响起。
我俯身去接,却被宮译一把将我扳过身子往怀里一拉,手脚并用抱了个严丝合缝。
「别吵,再睡会儿。」
被宮译制服住的那一刻,大姨的一条长语音冲了进来。
悄咪咪转成文字后,定睛一看,一阵凉意攀上了我热情似火的双肾。
9、
我们到的时候,饭局已经开始 30 分钟了。
宮译一进门,那个上门找我算账的唇钉女孩绕过包间里的每一位就向他奔涌而来。
「宮译哥哥,你终于来啦。」
唇钉女孩扯住了宮译的衣袖,眼睛里释放着邻家小妹妹单纯又炙热的欢喜。
我赶紧甩开宮译的手,摆出一副大姨提前交代的职业笑脸。
想必,这位就是凌若了。
来之前大姨紧急发了条长语音交代过我了。
「青如啊,有个事儿你必须得帮帮大姨。一听说宮译要来,投资人的千金凌若也要来,她在国外留学时候就迷宮译迷到不行,据说还是一个学院的小学妹,所以……你看,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大姨知道你跟宮译生米煮成熟饭了,这么要求你是有点过分,但当下撕破脸,大姨这事儿十有八九还是要黄,能不能先临时演一下宮译的助理?拜托了,大姨的命就交给你了。」
我用了好大工夫,才说服宮译由着我演这一场。
「你看,我们之间本来也没什么关系,只是下午的时候局面弄顶了……还好咱们也都是你情我愿的,所以你也不必放在心上,但大姨这个忙,是你答应帮的,做人有始有终,那你是不是该帮到底?」
宮译幽幽抬起眼皮,拉过我空荡荡的手腕反复触摸着,像是寻找着一样从未存在的东西似的,半晌,突然又冷冷地把我的手扔到一边,蹙着眉头冷笑一声:「好呀。」
我猛的恍惚了一下。
他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心性咋这么阴晴不定的?
那会儿子温柔起来像只要人命的狐狸精一样,这会儿子就特么又变成了个冰窟窿。
见宮译晕晕乎乎地滞在那里,凌若瞟了我一眼。
用打量牲口的眼神上下扫视了我,轻蔑道:「早说你是宮译哥哥的助理,我就不至于误会你一场,不过你能为宮译哥哥挡那些狂蜂浪蝶,我该谢谢你才是。」
「您客气,您客气。」
我赶紧笑脸相迎。
「你去那边坐。」
凌若往对面一指。
啧啧,这千金大小姐的小心眼。
我抬眼望去,凌若遣我去的座位,左右各围坐了一个男团成员颜值的小哥哥。
倒也不错。
我颠颠就跑到两位小哥哥中间,笑嘻嘻地坐了下来。
右边一个小哥哥也是人美心善,托着下巴甜兮兮地打趣我:「姐姐这么好看,给人当助理可惜了。」
我大义凛然的谦虚一番,抓筷子要去夹鱼吃的时候,一抬头才注意到宮译黑着一张脸。
他旁边,正坐着浑身攒着劲儿把自己一整个往宮译肩膀上靠过去的凌若。
「宫老师确实难请啊,一桌人等了这半天才露头。」
主宾位子上的人发话了。
循着模子对比了一下,想必这位金主爸爸就是凌若的亲爹了,看着自己女儿在那疯狂跪舔一个需看自己眼色才能拿到投资的男生,哪个爹能咽的下这口气。
大姨适时递过一个眼神来。
我当即会意,赶紧站起来,满脸的奴才相,给自己倒满酒。
「怪我把宫老师的 schedule 没安排好,这才导致宫老师来晚了,我自罚三杯,给凌总请罪。」
没等一桌人反应过来,我「哐哐哐」就把三杯红酒造完了。
宮译的眼神冷到了极致,两个食指架在桌上不停地绕着,看不出悲喜。
「小姑娘嘛,倒是懂事。」
凌父见我爽快,怒意稍稍减了几分,但看向宮译的时候突然又面色一沉。
「但就是不知道宫老师有没有合作的诚意了。」
我右边的小哥哥「嗤笑」一声,起身顺着凌父的意就给宮译面前倒满了三杯酒。
左手倒威士忌,右手倒干红,头一次见人把酒倒得这么野路子的。
不好,他们这是要灌宮译的酒啊。
临出门之前,宮译勾着唇一板一眼正告过我,我大姨的忙他可以帮,我的戏也可以由着我演,但他宮译只要求一样,只列席,不负责逢迎。
高岭之花一向都是这种不肯与民同乐的臭德行,我自然理解。
既然有言在先,那遇上这局面我只能赶紧护驾。
「前三杯,是罚我自己的。这三杯呢,是我代宫老师的。」
我赶紧起身绕到宮译身边,端起酒杯来就要一饮而尽,裙摆的缎面儿刚好擦到了宮译的大腿。
手与高脚杯欲要扬起的一瞬,却被一只温热的大手突然握住了。
一个柔和的弧度将我圈到了宮译怀里,手心里的那杯酒悉数倒进宮译的嘴里。
继而是第二杯,到第三杯的时候,被我拦下了。
桌上死一般的寂静,从凌父到大姨再到凌若,都是一张黑脸。
宮译这个姿势太暧昧了,这不是当众推我去凌迟台么,大姨的眼都快在我身上剜出血来了,我得赶紧把局面扳一扳。
「宫老师很重视这次见面,本来身子弱,喝不了什么酒的,今天见着凌总高兴,非要喝,你看我这拦都拦不住,可见诚意到底还是满的,但如果上来就让宫老师喝多了,后边就不好谈事儿了。不如这样,最后一杯,算我的,我来敬您一杯。」
我大着舌头,抢过酒杯就要往凌父面前去。
「当我是死的?」
宮译一把拉我入怀,另一只手把一满杯酒往地上一砸,桃花眼里蕴着一汪大雾一般的怒气,俯身贴在我耳朵上黯哑着嗓子说道。
我愣了愣神,结结巴巴地赶紧圆场。
「对不住,各位,宫老师本就不胜酒力……」
话没说完,宮译一把抱起我来就离席而去。
10、
宮译真的是疯魔了,他直接把我拉去了隔壁的一间空包间里,迫不及待地把我钉在墙上。
「听说我身子弱?」
见我愣愣地任由他发泄,完全没有回应他的意思,他突然冷下来,柔声在我耳边问道。
还挺记仇!
我猛地从宮译怀里挣脱下来,红着脸叫嚣。
「你疯了?我这刚刚就是替你打个圆场,这下陪你一起社死了。」
宮译往我手腕上瞥了一眼,轻笑一声,打了一个晃,没回我话,转身拉了一张椅子,小孩子一样枕着自己的双臂,把那张好看的俊脸埋在了桌子上,一动不动地沉静在那里,像极了一个正在酣睡的少年。
哎,好羡慕他啊,长得帅就可以没心没肺至此。
我擦了一把口水,叹口气劝他。
「你又不是头一天逢迎你们圈里的这些肮脏事儿了,不就是喝酒么,只要金主爸爸喜欢,喝两杯也无妨啊,何必当众摔他脸子,断了自己的前程。」
「关心我啊?」
少年悠悠的调子里滑过一丝慵懒的性感,他歪着脑袋看向我的时候,又是那双致命的桃花眼。
我刚要顶嘴,却又被他一把拽入怀中。
我吓得一个激灵弹了起来。
「宮译,你最好别反复挑战我的定力。」
我最烦跟人说正事儿的时候,别人跟我没个正经。
以前出去跟金主爸爸提案,我这正讲到剧情的高潮处,金主爸爸却在那满嘴「呸」不小心喝进去的茶叶,这个场景在午夜梦回时,最招我磨刀。
「赵青如,你倒还有定力了?」
宮译嘴角滑过一丝轻蔑的冷笑,温润的红唇又要吻下来。
「够了!」
我一把推开他,整个人弹到了一边。
「这就够了?那会儿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宮译!下午这点屁事儿,你反复揪着不放,有意思?」
宮译轻嗤:「也是,赵青如,这么多年了,到底还是你最拿得起放得下。」
靠,他在说什么?
11、
正抻着脑袋懵逼着,大姨的夺命连环 call 杀了进来。
我急急地要去接,却被宮译反手夺了下来。
「给我。」
我惦着脚去够。
「想要?」
宮译一如既往地用玩弄我于鼓掌之中的游刃有余逗弄着我。
我用尽毕生力气奋力抓住手机的另一半,眼看我就要得手,宮译猛的一撒手,我一下被闪了一个屁股墩儿。
见我不吃痛,坐在地上骂骂咧咧地哼唧。
宮译温温柔柔蹲在我身边,哑着嗓子轻声道:「摔疼了吧?」
这假惺惺的马后炮良心,太招人恨了。
我刚要骂他,宮译突然又道:「对不起,我就是故意的。」
说完又趁我没反应过来,一把夺过我的手机,哐啷一声就给我摔了个稀巴烂,彻底绝了大姨的念想。
见过神经病,却没见过这么喜怒无常的神经病。
我揉着屁股「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
「宮译,你是不是有病?有病就去治!别动不动仗着自己帅,就随便摔别人手机!」
宮译冷着眸子一步一步向我走过来。
我此生从未感受到如此静默无声的逼迫感。
完了,他可太不胜酒力了。
这点逼酒给他喝的,起杀心了?
我不过就是抓住机会睡了他一场,他不至于懊恼至此吧?
一声「救命」被堵在了他的掌心,他猩红着眼睛一字一顿道:「赵青如,我为你摔过的手机还少么?」
我身子一滞,一瞬间似乎突然明白了,宮译为何要发这样的疯了。
12、
谁能想到,眼前这个桃花眼的长腿弟弟,还真就是我当年被大人戏称的「邻家竹马」。
可宮译小时候不这样啊。
宮译小时候被养在继母那里,他父亲在外忙生意顾不上他,筷子拿不好都要受继母一阵毒打,他营养跟不上,读书时候低我一个年级,人也整整矮了我一头,瘦瘦小小地每天背着个洗旧的书包,阴僻地一个人上下学。
我小时候巨能吃,个子蹿得高不说,还是个四处爱惹是非的大姐头。
有天正舔着冰棍在墙根下玩弹弓,刚瞄到一只野雀,却听到墙后边传来高高低低地啼哭与怯懦。
「我只有这么多了。」
「你爸在外边做那么大生意,就给你这么多零花钱?谁信啊,快往外拿。」
「我真只有这么多了。」
「跟他废什么话,不给他点厉害尝尝,还真当咱哥几个好糊弄。」
一阵窸窸窣窣的拳打脚踢,伴随着一阵极其窝囊的男孩啼哭声。
「这次给我把鞋子舔干净,就饶你一回,下次你要是弄不来钱,那就不是舔鞋这么简单了。」
带头的一个痞孩子把脚上的鞋子一踢蹬,系着带子的土布鞋整个反了个面儿,鞋底成块状的污垢便递到了宮译面前。
宮译瘦瘦小小一直蜷在地上哭,求人放过他,模样又可怜,又窝囊。
我看得十分窝火,便提了弹弓瞄准了带头欺负他的那痞子的右脚。
「嗖」的一声,便起了一声杀猪般的叫声。
几个痞孩子乱作一团,嚷嚷着叫我出来。
我从身后拎了一根满是刺针的枣树枝子,雄赳赳气昂昂地就去展示了一打三的巾帼风采。
「这怂娃,从今天起,我罩了,以后但凡看见你们哪个不要命的再敢动他一根毫毛,老娘用弹弓打穿你的狗眼!听见没?」
几个在地上哼唧告饶的男孩子连连应着,落荒而逃。
宮译见人走了,哭得更大声了。
我听得烦极了,伸过手去拉他。
「别哭了,大老爷们家的,怎么哭得跟个娘们似的。」
宮译听到我这样不留情的呵斥,突然一下子静了下来,这时我才注意到,这孩子虽然老远看上去干瘦,但模样倒还是清秀的,轮框也俊,想着我那帮上墙爬树的歪瓜裂枣小团伙里刚好差一个弱不禁风的颜值担当,忽悠他上船,也能给团队争光,想到此处,不禁心里一喜。
「你叫什么名字?」
「宮译。」
「家住哪儿?」
「枫林大院。」
「哦哟,跟我家挨着啊,以前怎么没注意到你。那你听着,宮译,从今天起,你就归我赵青如罩了,以后每天上下学都去我楼下等着。每天跟我屁股后边好好走着,你做我小弟,我保你平安,你看咋样?」
宮译迟疑了一下,随即点点头,眼睛里还噙着泪。
「别哭了,烦死了。」
我扯着袖口给他抹了一把眼泪,转身就要走。
「赵青如。」
宮译在身后叫住我。
「干嘛?」
「谢谢你,我以后会报答你的。」
13、
我天,家人萌,你们能想象,从那么小的一个小男生嘴巴里听到一句如此郑重地报答会是什么感受嘛?
我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声,其实心里压根也没当回事。
万没想到的是,宮译这孩子,真得是那种行动上的巨人,打那天起,我桌洞里的小零嘴儿就没断过。
御膳房的小厨房都没宮译会琢磨吃喝,但凡学校小卖部里上了什么最新式的零嘴,他都能第一时间让我吃上。
除了吃喝,宮译还送过我一个彩线编起来的平安扣手链。
绳结用了七色的彩虹线编成,白玉扣晶莹剔透,两边配了两粒景泰蓝珠子,一雅一闹,一淡一浓,格外特别,我同桌第一眼就看着喜欢,惊叹一声,对照着样式就要跑去小卖部也想买一个,却不料空手而归。
跟宮译那儿打听从哪买到的,他拧眉半晌,一口咬定说是卖完了,这是最后一个了。
总之,我几乎成了全校最幸福的女校霸。
如此被宮译养了几年,连我妈见着我俩上下学一起都忍不住会心一笑,转头跟我大姨说,想不到咱家青如这种男孩子性格的丫头,也能混上一个这么像样的竹马。
我踏马。
当时差点被这个说法气死,我征战多年才混出一个不好惹的女汉子名堂,别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
本来这段铁磁儿的儿时关系一直发展地顺顺利利的,却在一个黄昏被一个陌生男人的到访给掐断了。
14、
「来,青如,叫叔叔好。」
我刚从外头玩得满头大汗地跑回家,一进门就被我妈拉过去叫一个陌生男人叔叔。
「哪来的叔叔?」
我刚直不阿地问。
「死丫头,叫你叫,你就叫。」
我妈脸色一变,往我胳膊上掐了一把。
我「哎哟」一声,低头看到了脚底下那一地的烟酒糖茶大礼包。
怪不得我妈这么讲礼貌呢,拿人手短啊。
「叔叔好。」
我笑嘻嘻地迎上去,从礼包里抓了糖就要吃。
「小馋猫,待会儿再吃,先过来坐。」
我妈又一巴掌敲过来,被我身手敏捷地躲了。
真别说,这些年我叱咤江湖的武功全是拜我妈所赐。
「青如,这个呢,是宮译的爸爸。」
我妈把我摁在一把宽阔古旧的墨绿色交椅上说道。
我点点头,忙着剥糖纸。
「青如是吧?叔叔有事儿需要你帮忙。」
我一听吃糖是有条件的,吓得我当场把糖吐地上了。
宮爸见状,大笑道:「青如这孩子确实可爱,怪不得宮译在校这多年,只交到了这么一个好朋友。」
「您有事儿就直接说吧,也不用这么一通铺垫。」
我用女校霸的江湖语气义正言辞地打断了大人之间这种无聊的吹捧。
「好,叔叔也是个爽快人,那我就直说了。前些年叔叔生意比较忙,一直没顾上照顾宮译,亏欠了宮译不少,我前段时间刚离了婚,宮译以后也不会受他后妈的欺负了,叔叔找了门路,给宮译办了出国留学,机会很难得,宮译又是个成绩一向很好的好苗子,本来一切都很顺利,样样都办利索了,但宮译就是不同意走,叔叔知道他在学校过得也不顺意,个子瘦小,总被人欺负,按说这种情况走了反倒解脱了才是,怎么突然舍不下了。」
「不会是因为我吧?」
我脸皮特厚地插话。
宮爸脸色一黯,叹道:「就是说啊。我知道宮译交上你这么一个知心的好朋友不容易,但出国读书这事儿也拖不得了,想着让你帮叔叔个忙。」
我愣了愣神儿,站起来用力去踩了踩刚刚被我吐掉的那块糖。
黏腻腻的,像脚心平白长出来一个硌脚的瘤子。
「那我劝劝他?」
我歪着脑袋,看向宫父。
宫父叹道:「这孩子,最不听劝,知道我来求你,肯定要起反作用。」
哦,那我知道宫父这趟来到底啥意思了。
这是让我暗地里使劲儿啊。
15、
我当时想的是,宮译本就是我罩的小弟,只从我最在意的江湖义气角度来说,但凡是对他有益处的事儿,我也理应帮他一把。
只是那天应下宫父的请求后,到底也没想出一个合适的方式来逼走宮译。
抽出一沓信纸来寻思写信劝,可写了两行字就被自己慈祥的语气给恶心到了。
后来别扭了几天,索性决定大义一把,直接断了跟宮译的往来。
他连续一周来我家等我一起上学都扑了空,中途带了话梅糖去班里找我,却被我几个小姐妹撵走了。
临上飞机前,宮译站在登机口那儿,举着他爸给他买的最新款手机,给我打了最后一通电话。
我在座机旁听铃声听得异常烦闷,想着自己正在做一件润物无声的伟大壮举,势必要承受一些煎熬的苦闷,便大义凛然地抬腿出门去卖棒棒鸡吃去了。
从外头回来的时候,见我妈正满心欢喜地清点着那一地宫父送她的答谢礼。
我倚在门框上,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吊儿郎当地问:「走完了?」
我妈头也不回地说了声:「走完了,就是那孩子脾气还挺大,把手机摔烂了才上了飞机。」
我点点头,又问:「哪个是他爸爸送我的答谢礼物呢?」
我妈一看,自己的亲生女儿竟然要在一堆吃喝面前跟她划清界限,异常惊讶,但又感念到我确实是这件事的功臣,也不能不讲道理地一笔抹去我的丰功伟绩。
便不耐烦地把一盒虾酥糖递到我手心里,不耐烦地说了句:「喏,就它了。」
我「嗯」了一声,想都不想就把那盒糖从窗户那儿扔了出去。
我妈愣了一下,骂了我两句「不过日子」之类的话,便也没逼着我再去捡回来。
我妈在这种事儿上,倒还是个明事理的主儿。
东西说好了归了谁,至于怎么处置,旁人也无权干涉。
我当时想的是,只要我没吃这糖,就算没收人好处,那我也就算是没背叛自己的小弟。
16、
「赵青如。」
宮译搓着眼睛叫了我一声,便把我从回忆里扯了回来。
我恍过神来,径直走到他面前,踮起脚尖拍了下他的肩膀,像打量几年未见的亲生儿子一样激动。
「我天,真是你啊?我说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巧合,长变样了啊,真是男大十八变,越变越俊了呐。」
宮译蹙着眉头一把将我的手甩开。
「你还不是一样?越变越怂了。」
呵呵,怼我?没所谓!
「早知道你能出落成今天这副样子,我怎么也不会舍得放你走啊,寻思让你出国历练几年,回来好歹不再爱哭鼻子了。」
「赵青如,你给我闭嘴。」
宮译一把将我扯入怀中,咬着后牙槽一字一顿道:「送我回家。」
「不好吧……」
「我头疼。」
宮译揉着太阳穴,满眼的不耐烦。
呵,看上去一副无坚不摧的样子,绕了一大圈,到底还是个弱不禁风的,才两杯酒,就要死要活的鬼样子。
见我幸灾乐祸地站着不动,宮译一把拎住了我的衣领子。
「赵青如,我警告你,尽快送我回家。」
看着宮译三分迷离的桃花眼,一抹醉意从喉结一路渗到了他的眼底。
我才一下反应过来,宮译那两杯酒是被人掺了威士忌和干红的,可不是容易上头么。
酒劲儿上来了,难保发什么疯呢。
吓得我赶紧叫了车,一路费劲巴拉地把他搀进门。
「哐当」,宮译就躺地毯上了。
我赶紧去拉他起来,却不想被他一把带入怀中。
被宮译箍得喘不上气来,便抻着脖子又往上起,一个反复,刚好又对上了那双杀我不眨眼的桃花眼。
这么细细地端详起来,宮译生得可真俊啊,像只俏丽的狐狸迷失在了辽阔的荒原,你明知道他身上沾满了妖气,可只要往他眉眼里一看,还是会忍不住舍了命地要堕入他的深渊。
既是如此。
再亲一口吧。
趁着他还迷瞪着。
轻轻啄了他的喉结一下,作案完毕正要起身,却又被宮译扯回怀里。
「就这?」
我天,装醉?
「既然没醉,自己起。」
「赵青如,这次是你先招惹我的。」
啊这,天爷。
祸从口出啊,家人萌,这次我真的惹错人了。
……
半夜我从床上翻下来,看着身边酣睡如婴的美少年,怎么也没办法把他跟差点要走我半条命的狼狗联系到一块儿去。
算了,既然睡不着,不如起身码字好了。
17、
套了件淡粉色的真丝睡裙,便扶着腰坐到了写字桌前。
正安排番外,一双温润的大手从身后环住了我的腰,宮译的脑袋安置到了我的肩头。
本来要斥责他吓了我一大跳,可肩头的那一抹凉意突然扼住了我的羞涩。
「青如,干嘛呢?」
啊,这,宮译叫我青如的时候,真是好温柔啊。
「码字啊,我的宝子们老说我更新的速度不如生产队的驴,我想赢驴一回。」
我小猫一样拿脸蹭了蹭他的脑袋。
「写我嘛?」
「嗯呢,睡过后方知细节,这才搞了千八百字,还早,你先躺会儿,我一会儿就完活了。」
宮译沉默了,后背袭来一阵凉意。
我不敢看他,轻声试探道:「我把你当素材用,你该不会是生气了吧?」
「不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喜欢我才会写我,不是嘛?」
嚯!他突然好贤惠!
我赶紧点头,准备好好夸夸他。
却见他突然乖巧往我颈子上深嗅了一口,左右手环住我,啪——
左手按下 command + A,右手按下了 delete 键!
我踏马!
你说我招惹这种神经病干嘛?
「腾」地一下,我就站起来了。
杀人诛心,杀我删文,这不是恃脸行凶是什么?
「宮译,你到底想干什么?」
18、
「重来。」
宮译淡淡留下这俩字,便转身去了厨房。
我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没有了,没有了,我的千八百字就这么没有了,我再也不可能赢过生产队的驴了,再也不可能了!
我那正熊熊燃着的导火索被人一盆冷水泼灭了。
「宮译!」
我哀嚎一声。
「青如,我给你热了杯牛奶。你改得好,就送你嘴里。要是改得不好,我就送你键盘上。」
这时我才发现,宮译什么时候已经端着一杯热牛奶在我键盘上方举着了,脸上还是挂着那副清冷的笑意。
死宅码字码了七年之久,头一次被人拿奶逼迫着更文,他真得比那些默默给我寄刀片的宝子们还要狠辣!
我长吸一口气,仰头看向宮译,想从那一汪小鹿一样无辜的眼睛里攫取到一丝玩笑的气息。
可是,没有,一丁点儿没有。
他冷着一张隔绝了俗世的脸,一本正经地举着那杯来势汹汹的热牛奶。
玛德,真看不出来,当年那个哭鼻子精,出趟国,回来却变成这副不好惹的面孔。
算了,好在我日更万字的本事还在,也不怕损失了这千把百字的毛毛雨了。
「那……什么是改得好?」
我长吸一口气,试着跟他商量。
「把男二写死。」
「醋了?」
「不明显吗?」
「不是,这种虚无缥缈的醋,你也要吃?」
宮译挑了挑眉,拉了把椅子在我身边坐下来,面无表情地催促着。
「快改。」
靠,他玩真的,这种坐身边被人催更的感觉真是太窒息了。
「可是男二……不能死啊,我有彩蛋还需要男二来完成……」
我一着急结巴了起来: 「宮……宮译,你不会以为出卖了自个儿身子,就可以改我文的大结局吧?」
宮译嗤笑一声,拢了拢我耳边的碎发,俯身贴到我耳边,轻声道:「怎么会呢,我不光要改你的文,还要改你的余生。」
见我痴愣着不知如何反驳才好,他吻了吻我的睫毛,红着眼睛蹲在我身子:「别带球跑了,好不好?即便我知道这只是你写的文而已,但看到喜欢的人跟别的男人跑,还是会难过。以后我不走了,你也不走了,好不好?」
我指尖一颤,回身抱住他,两行清泪便落了下来。
「你是说,你喜欢我?」
「嗯。」
「那你喜欢我,怎么把我送你吃的棒棒鸡给退回来了?」
「赵青如!别再跟我提棒棒鸡,当年你就是为了吃这个破玩意,连我电话都不接的。」
我天,他心眼真的好小啊,这么一点儿屁事儿,记恨我这么久。
「那你出国那天,是想打电话跟我说什么呢?」
宮译冷着眸子叹:「平安扣手链,扔了?」
「我没扔啊,一直戴着呢,喏。」
我把脚踝猛地抬到宮译面前,来劲地摆弄着。
这平安扣彩虹手链虽然好看,但编得实在是太长了,我自己又不会改,后来比量了一下脚踝,发现刚合适,上脚竟也十分好看,便习惯把它当成脚链去戴了。
「你怎么戴这儿了?我上次怎么没发现?」
宮译着实一惊,眼圈红了,嗓音里带上了一种小时候的那种干净的委屈。
啊这,他说的上次,是那个我偷摸把他搞到手的下午?
那天我码完字洗澡了啊,洗澡的时候从脚腕子上褪掉了啊,这也要管?
「你还没说,你打电话是想跟我说什么呢?」
我没答他,直接反问了他。
宮译侧过脸去,抓住我的脚踝,将平安扣链子摘了下来,迎着一缕微光,转了转两颗景泰蓝珠子,递到我面前。
我迎着光一看。
一颗,歪歪斜斜刻着两个字,宮译。
另一颗,也歪歪斜斜刻了俩字,青如。
怪不得我同桌去小卖部翻了个底儿掉都没找到同款!
这孩子亲手 DIY 的啊,我的妈!
一个男孩子,竟然能耐着性子做出这么细腻的活来,果真令我惭愧不已。
我身子一颤,把链子戴回去,呆愣了很久,耳边刮了一阵少年清冽的风。
脑子中突然闪现了很早之前在我语文课本上歪歪斜斜写上的一行字:若此生不复相见,平安惟愿。
平安扣!平安扣的寓意在这了!
当时只是在哪儿偶尔读到这句话的时候,我女汉子的糙心思猛然被刺了一下,便顺手写了下来,而宮译,指定是帮我收书包的时候,看到了这页的玄机。
「啊这……你比我还会埋彩蛋呢!」
良久,我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宮译眉头一蹙,托着下巴瞪了我许久,直到把我瞪发毛了,才气气地怅然起身。
我一把拉住他。
「生气了?」
「嗯。」
宮译背对着我淡淡回。
「别气了,我乖乖为你灭了男二就是了。」
宮译「噗嗤」一笑,回身将我打横抱起,目光中的得意,像极了一个抢赢了玩具的孩子。
「不急。」
说这话的时候,宮译的指尖正反复抚触着我脚踝上的平安扣。
那是少年在青葱岁月里埋下的一声惊雷,亦是岁月长河里只愿你我平安的清澈回馈。
(全文完)
作者:鲁鸢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