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流量,我直播了爷爷的死亡过程。
三天后,爷爷死了。
但我女朋友却问我:你到底是谁?!
01.
爷爷躺在木板床上,一动也不动。
一张白布从他胸口盖到脚踝。
露出瘦巴巴的四肢和皱巴巴的脑袋。
他的眼窝凹陷成了两个深坑。
颧骨高耸。
只有嘴巴,半张着。
萎缩的嘴唇里,黑洞洞的,一颗牙也没有了。
他脸上身上,但凡露出来的地方,都长满了恶心的老年斑。
两只手像爪子一样弯曲着,灰黑的指甲又尖又厚。
与其说他是一个人,不如说他更像一具人皮包裹着的骷髅。
爷爷布满老茧的脚底对着门口。
每个脚趾缝中间都竖了一根诡异的细香。
我小心翼翼凑过去想看得更清楚些。
烟雾缭绕中,隐隐看得到白布下轻微起伏的胸口。
没死!
太好了!
我松了一口气。
如果人死了,这直播就没意思了!
爷爷的棺材靠在墙角,漆黑发亮。
一条细黑线从半开的棺材里头伸出来,拴在爷爷的枯瘦的左手腕上。
我凑过去,闻了闻。
又腥又臭!
但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越诡异越能忽悠人!
02.
爷爷的堂屋年久失修,十分破烂。
墙壁坑坑洼洼,被大火烧得漆黑。
几根梁在头顶摇摇欲坠,好几处都已经烧焦了。
梁上挂着两个巨大的招魂幡,刚好垂在爷爷头脚。
风一吹,破旧的幡呼呼鼓动,像在鬼哭狼嚎。
不是灵堂,胜似灵堂。
讲真,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
我举着手机到处找拍摄角度,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
这是我亲爷!
我怕毛!
我爷爷总不能见自己孙子穷困潦倒吧!
老人哪个不希望后代子孙升官发财的!
我跪在地上,噗通噗通给我爷爷磕了三个响头。
「爷爷,您老多担待担待啊。」
「等你孙子我发了财,赚了钱,我给您多烧点香车宝马!对了,还有大美女!大别墅!逢年过节忌日啥的,我找个美女歌舞团在您坟头蹦迪给您看!热闹热闹!」
……
我好像看到爷爷的眉头微微皱了皱。
又好像没有。
03.
我看着墙上的钟,拍拍自己的脸,清了清嗓子,滴了两滴眼药水。
对着镜头,我开始了今晚的表演。
「我叫奉朝先,生于 1937 年,死于三天后,或者——醒于三天后。」
我卖了个关子,学我爷爷要死不活的声音开场。
奉朝先,是我爷爷的名字。
「家人们,这就是我的爷爷。我一定要守好这三夜,让我爷爷醒过来!」
我开始抹眼泪。
「我幺爷说,奉家村有神灵保佑,只要子孙心够城,好好把老人守够三夜,老人就能活过来!」
我一边说,一边把爷爷从头发丝儿到脚底板,都特写了一遍。
直播间胆小的观众,开始嗷嗷叫害怕了。
我摆好三脚架,开始调整拍摄角度。
「家人们,那吊着的是两个招魂幡,招魂用的。有没有识货的兄弟姐妹,辩辩真伪。假一赔十的真东西!老祖宗的文化遗产啊!」
我扬起手中的黑线,小声说。
「家人们,现在已经十二点了,看我绳子上栓的黑线没?我闻了一下,又腥又臭,跟血里泡过似的!这绳子,一头放在棺材里拴着老人,还有一头拴在年轻人手腕,来勾魂的黑白无常就会被蒙蔽。其实就是用年轻人的阳气,遮盖老人的死气!」
「家人们,医生说我爷爷已经脑死亡了,现在只吊着一口气。你们看——」
我把一根鸡毛放在爷爷鼻端。
鸡毛纹丝不动。
「看到没,根本就没气了!」
「家人们,赶紧给我给我刷点礼物增加阳气吧,我怕我撑不过三天啊。」
一时间,礼物嗖嗖嗖飞了出来。
有人质疑我爷爷是演员假扮的。
有人说我不尊重老人,不尊重农村习俗。
还有人喷我,玩这种不要命的,简直是找死。
我心中冷笑。
只要给我刷礼物打赏,你他妈说你是我爹都行!
04.
我是一个过气主播。
曾经因为直播过几次凶宅探险,小火了一把。
团队解散后,我带着女朋友林佳单打独斗,几次转型都不成功。
刚好接到我爷要挂了的消息,赶紧带着林佳赶了回来。
我们准备搞一场「送(我爷爷)死」直播!
这种素材都火不起来,那我也不活了!
说实话,刚进村口,就吓了我一大跳。
黑咕隆咚的村子,跟坟地一样荒。
偶尔一两盏灯,鬼火似的,明明灭灭。
村口只有一个小瓦钨丝灯挂在电线杆上。
飞蛾四处扑腾,灯泡接触不良,闪闪烁烁。
灯下站了十来个老东西,直勾勾盯着我们。
在灯泡的闪闪烁烁中,他们时而出现,时而消失。
要不是我天生胆大,真要被吓得魂飞魄散了。
这些老人一个个头发花白,眼珠浑浊,穿得像个叫花子一样破烂。
不知道他们多少天没吃东西了,瘦得只剩下了一把骨头。
凹陷的脸上,挂着对城里人讨好的笑容。
但他们嘴里,却一颗牙也没有。
只有萎缩的牙龈在黑洞洞的嘴里漏风。
来镇上接我们的幺爷最年轻,也已经 65 岁了。
村里一个年轻人都没有,全是空巢老人。
而且女多男少。
看来女人果然活得比男人久。
我和林佳的到来,像来了两只大熊猫。
受欢迎程度,简直出乎我意料。
黑暗中,一双双浑浊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林佳。
我一边特写姨婆们的长指甲,一边对着林佳吓得变形的脸。
我压低嗓子介绍道:「这是我大姨婆,这是二姨婆,这是三姨婆……」
几个姨婆太过热情,争抢着要把林佳往自己家里拖,差点打了起来。
「奉亮啊,让佳佳住我家吧!」
「凭什么!住我家!我家房子不漏雨!」
「住我家,我家还有点大米,你家只有糙面了!」
「这要轮到啥时候才该我?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
她们吐词不清,声音沙哑尖锐,就像老妖婆。
幺爷吼了一声:「规矩都不要了?抢人啊!」
男人一发话,她们就规矩了。
但林佳的手臂上已经被抓得伤痕累累。
这些婆娘的爪子,比猫爪子还厉害!
我赶紧把镜头对准手臂,来了个大特写。
幺爷冲我笑道:「这些姨婆没读过书,不懂礼数。你先去看你爷。林佳呢,就住大姨婆家。」
幺爷狠狠瞪了几个姨婆一眼。
镜头中的她们,像游魂一样消失在了黑暗中。
我走得十分缓慢,对着镜头说——
「看到了吗?家人们,这就是奉家村。村里全是空巢老人,一个年轻人都没有。那男的是我幺爷,女的我都喊姨婆。一个个跟老妖怪似的,你们看到他们抓林佳的样子,像不像争着找替身的鬼?」
走在前面的幺爷,突然回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我的镜头瞬间对准了他。
幺爷突然咧嘴一笑,黑洞洞的嘴里咧到腮帮子,十分诡异。
直播间的「家人」纷纷留言:
「卧槽,差点被你幺爷吓死。这个笑,可以拍恐怖片了!」
「亮哥,带着嫂子注意安全啊!村里全是老人,小心吸你们阳气啊,小心为上啊。」
「怪不得亮哥这么凶猛,原来是奉家村出来的人。兄弟们不知道吧,奉家村也叫鬼村!」
「从小,我们村的大人就不准我们去奉家村玩,说里头全是吃人的恶鬼,去了就回不来了。去年,奉家村的年轻人全部摔死了,山崖下尸体叠尸体,吓死个人了!」
……
多亏这位兄弟的恐怖解说,直播间瞬间涌入了几万人,噌噌刷着礼物。
不断有留言涌出:
「鬼村我也知道,我是隔壁村的,我妈也不准我靠近,说里头全是老不死的鬼!」
「亮哥,空穴不来风,赶紧跑吧!」
「怀疑你们村水有问题?老人的牙才会全部掉光!」
「都 2022 了,怎么还有这么破烂的村子?现在农村里头,都是政府按家里人口补贴修建房房屋,更别说那些漂亮的新农村别墅了。这得穷成啥样,懒成啥样,村子才会破烂成这个鬼样子。」
……
看了这些留言,林佳有些害怕了。
「赶紧跟上啊!」
我暗暗推了她一把,让她跟着大姨婆。
两人在昏暗的路灯下,背影渐渐融为了一体。
05.
我正愣神,一个穿着大裤衩的疯子突然窜了出来。
他一边用石子儿砸我,一边撕心裂肺大吼:「傻逼!你要死啦!快跑啊!」
我把镜头对准他,问幺爷,这是谁。
幺爷说:「你堂弟,奉全。去年他爸死了,他从崖上摔下来脑子摔坏了。疯疯癫癫的,别理他。」
他冲着奉全吼了一声:「找死是不是?赶紧滚!」
奉全嘻嘻笑着,跑了。
黑暗中,还响着他破锣般的嗓子——
「你要死啦!」
「傻逼!」
「来不及啦!」
……
夜风中,我莫名打了个冷颤。
06.
守夜第一晚。
幺爷把所有的注意事项都仔细给我说了一遍。
第一,无论发生什么事,手腕上黑线不能解开!
第二,鸡叫了才能出堂屋!不管房子着火了,还是地震了,只要鸡不叫,就不能出屋子!
床下有痰盂,屎尿都在屋子里解决。
第三,一定要给爷爷洗脸,用他的梳子梳一遍头。
我眼睛盯着后台数据,嘴里嗯嗯点头。
从我进村到现在,直播间不断有人涌入。
人数刚破十万,我就刷一下掀开了爷爷的白布——
一具干瘪、衰老、丑陋的肉身突然暴露了出来。
直播间人数立刻飙升。
不断有人点赞、刷礼物、喷我!
深夜不眠的人,都在观赏着这场迎接死亡的直播。
观众留言铺天盖地:
「天啊,太不尊重你爷爷了吧?是亲爷爷吗?」
「你这样堂而皇之展示你爷爷的身体,不怕被禁吗?」
「遭报应了吧!不孝子孙!」
……
突然,我手腕一疼!
黑线猛地勒紧!
我瞬间摔倒在地!
我的身体,像被黑线控制了一样,失控地扭曲了起来。
我痛苦呐喊:「救……救命……救救我……」
夜风从破烂的墙角涌进来。
招魂幡在我头顶翻滚。
我扑倒在地,歪着脖子,不受控制地往门外挪动。
喉咙像被人掐住了脖子,我不由自主发出了怪异的声音:「将死之人,竟然妄想瞒过地狱阴司……你不走,我们就带你孙子走!」
直播间人数顺间飙升到了十八万。
留言炸了锅:
「真的假的?」
「护体护体!」
「卧槽,太邪门了!」
「要不要报警啊……太恐怖了……」
……
我突然冲着镜头,狰狞一笑:「三天后,你不死,就是你孙子死!」
我扭动身体,匍匐到手机前,关闭了直播。
妈的,赚个钱太难了!
我使出了自己毕生演技,就为了这点流量。
我瘫坐在地上,累出了一身的汗。
真是钱难赚,屎难吃!
07.
我叼着烟,盯着爷爷,心中多少有点歉意。
但看在钱的份上,我原谅了自己。
我把烟塞进了爷爷嘴里,顺便把他嘴巴合上了。
我说:「爷爷,对不住了啊。你亮娃儿现在手头紧,结婚的钱都没有。您不能眼睁睁看着咱们奉家绝后对不?」
烟头在爷爷嘴里,明明灭灭,像真有人在吮吸一样。
我吓得手一松,他的嘴又张开了。
香烟倒在了爷爷嘴角。
我松了一口气,一边给手机充电,一边刷短视频解闷儿。
不知过了多久,我嗅到了一股焦糊的味道。
「卧槽!」
爷爷的嘴角被烫糊了!
「不好意思啊,爷爷,我不是故意烫你。」
我哆哆嗦嗦,弯曲着食指,准备把烟蒂从爷爷嘴里挖出来。
突然,手腕传来剧痛。
低头一看,黑线竟然全部没入了皮肉中。
鲜血渗了一圈。
我正要去擦。
一眨眼,没了!
我吓得赶紧把手从爷爷嘴里拿出来。
手指勾着的烟蒂,沾了一圈黏糊糊的黑东西。
我一闻——
呕!
那团东西像是凝结的血块,又像是腐烂到极致的肉块。
我毛着胆子凑近爷爷的嘴,吓得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爷爷嘴里黏糊糊一团,像是……整个舌头被我搅烂了!
等等!
如果一个人嘴巴里头都烂成这样了?
他还能是个活人?!
我小心翼翼把手凑到爷爷鼻端,似乎又有点气息。
可能将死之人,身体里的器官血肉也烂得差不多了吧。
我松了一口气,想要把黑线扯下来,却发现幺爷不知打的啥结,死活扯不开。
我只能蜷缩在角落,凑合着睡了一觉。
这一晚,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摸我的脑袋。
模模糊糊中,好像是招魂幡随着风,一点点朝我打来。
我抬手抚了几下,也困得没力气了。
这一晚,梦里全他妈是招魂幡的影子,追着老子跑!
08.
幺爷打开门的时候,外头已经传来了鸡叫声。
他给我解开手腕上的黑线,瞥了我一眼,走了。
爷爷脚缝夹的香,在鸡叫的瞬间,刚好烧完。
他一走,我又架好手机打开直播间。
「六点鸡叫,我幺爷才给我解开了绳子。家人们,看我的手腕——」
「昨晚吓死我了,家人们!我只感觉有一双手突然掐住了我的脖子,想要把我的灵魂拽出来一样!」
「现在我要给我爷爷擦洗一下,梳个头。我幺爷说,梳头这个仪式必须有。可能这关乎我们男人的尊严。」
盆子里装好了水。
我用搭着的白布打湿水,轻轻给爷爷擦拭脸颊。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爷爷干瘪的脸颊长了些肉,发青的肤色也有了点血色。
我把木梳打湿水,轻轻梳理爷爷稀稀拉拉的灰发。
我一边梳,一边在直播间里讲起了故事。
09.
我从小就最爱爷爷。
记忆里,我还不到三岁,爸妈就偷偷带着我跑到了城里打工。
偶尔爷爷打电话想让我们回来,爸爸就在电话里破口大骂。
「你又是哪儿知道我的号码了?回村儿?你休想,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做梦!」
「你这个老东西,你怎么这么狠心!我是你亲儿子!」
「我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你死了这条心吧!」
……
每次挂断爷爷的电话,我爸都会气得直哆嗦。
我妈则捶打我爸,又哭又闹。
后来我妈一听到电话铃声,就会吓得直哆嗦。
那年,我爸的左手莫名其妙被卷进了机器中,手腕以下全搅成了肉泥。
他却说:「这下可以过踏实日子了。」
我妈骂道:「这千刀万剐的老畜牲,怎么还不死!这些祸害,赶紧死。」
每次他们骂爷爷,我都很不开心,觉得爸妈是大坏蛋。
其实每次搬家,都是我偷偷打电话到村里的小卖部,告诉爷爷的。
那天放学,我突然发现身后有人跟着我。
一回头,竟然是爷爷。
爷爷说他想我,也来城里打工了。
刚好我偷家里钱挨了揍,立刻掀起衣服给爷爷告状,说爸爸打我。
爷爷说:「两个狗东西竟然敢打我的乖孙!对你不好,就是对爷爷不好!亮娃啊,跟爷爷走吧。爷爷带你回奉家村。你不想读书咱就天天玩,好不好?」
我屁颠屁颠说:「好!」
爷爷牵着我,直接往火车站走。
没想到在巷子口碰到了一个邻居。
我喊:「林奶奶,告诉小虎,我不上幼儿园啦,我要跟爷爷回老家啦!」
结果我们还在候车大厅,就被爸妈赶来抓住了!
我妈龇咧着嘴,直接把我从爷爷怀里拽出来。
在我屁股上劈里啪啦一顿猛打。
我疼得嗷嗷叫唤,滑滚在地上又哭又闹。
我爸气得浑身颤抖,上去就给了我爷爷脑袋一拳。
他大吼:「你这个老不死的!你凭啥带走我儿子!」
爷爷很委屈:「亮娃……他也是我亲孙子啊。」
周围的乘客对着我们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亲孙子怎么了?我他妈还是你亲儿子呢!你不一样坑我!」
他大骂:「我警告你,不要搞我儿子!不然我和你没完!老不死的!」
爷爷委屈抹泪。
我哭喊着要爷爷,却被我爸直接扛肩上,狠狠揍了两下。
爷爷瘫坐在地上,拍打着膝盖,无力地呼唤我。
「亮娃啊,我的乖孙啊——」
我妈突然冲上前,狠狠一口痰,啐在了爷爷脸上。
四周一片哗然。
爷爷瞬间中弹一样,扑倒在地,嚎啕大哭。
其实爷爷就住在我们家附近,他让我不要告诉爸妈。
那天是星期三,我记得很清楚。
爷爷又在小区门口拦住我。
他给了我五块钱,让我去找小朋友玩,天黑了再回去。
小虎不在家,我买了包咪咪虾条就提前回家了。
家里没动静,我以为我妈睡着了。
我偷偷打开电视,一边吃虾条,一边看动画片,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醒来时,我发现自己竟然躺在家门口。
我爸一边晃我,一边喊我的名字。
他急得一头汗:「你妈呢?」
因为害怕,我把爷爷给我钱让我天黑再回家的事说漏了嘴。
我爸瞬间丢开我,颤抖着打开了房门。
我妈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
死了。
二十分钟后,警察来了,一番调查后,说是煤气泄漏事故。
炉灶上,我妈熬的稀饭扑了出来,浇灭了火。
我爸呆呆地看着我妈的尸体,紧紧搂住我。
他光秃秃的手腕压着我的脖子,让我有点害怕。
我回头一看,我爸脸上全是泪水。
家人们,那年我还不到五岁啊!
我妈就死了!
我讲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只求多点点赞关注和礼物。
突然直播间留言画风突变——
亮哥!你爷爷睁眼了!
亮哥!你爷爷不对劲!
亮哥!你的故事惨得你爷爷都醒过来了!
……
一瞬间,我的胳膊冒出了细细的鸡皮疙瘩。
我鼓足勇气,缓缓低头。
卧槽!
爷爷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
浑浊的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我!
我惨叫一声,抓着手机夺门而出!
10.
摇摇晃晃的视频中,是我连滚带爬的真实特写。
我吓得差点尿了裤子!
突然,我看到一家窗户竟然焊了铁栏杆。
这破烂房子,也配装防盗栏?!
怕归怕,架不住职业病的好奇。
我缩在墙下,和手机同时冒出头。
一个黑影瞬间扑过来——
我吓得我连连惨叫,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呜呜……呜呜……」
竟然是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
她光着身子被铁链锁在了墙上。
整个铁链活动的范围,也就是这间破屋子。
劲爆啊!
我一瞬间就嗨了起来。
这,就是流量密码!
我怕违规,只能对着她的脖子上方来个大特写。
我问:「你谁啊,怎么给关起来了呢?」
女人瞪大猩红的双眼,冲着我,张大了嘴。
黑漆漆的嘴里,只有半截舌头。
卧槽!
我倒抽了一口凉气!
突然有人抓住了我的手腕——
一回头,我差点和幺爷脸贴脸。
幺爷脸上浮起笑容,拉着我就走。
「别怕,就是个疯女人。奉全城里带回来的女朋友。两口子还没结婚呢,奉全就出事了。这小姑娘胆子小,还有羊癫疯,有回我们没注意,她一口就把自己舌头咬了下来。」
我把手机藏背后,镜头一直对着女人。
她的双手抓着铁栏杆,拼命摇晃。
那眼神似乎含着悲愤绝望和……彻底的崩溃。
我说:「幺爷,奉全打人都能到处窜,凭啥把一个姑娘家光着锁起来,好歹给她穿件衣服吧。既然没结婚就把姑娘送回家吧,把人栓牲口一样,何必呢。」
幺爷看了我一眼,笑了:「读过书的大学生,就是不一样。但在咱们奉家村,倒退个几十年,女人和牲口,可没啥区别。」
幺爷那个笑,让我有点毛骨悚然。
他一字一顿警告我:「亮啊,在咱们村,就得守规矩。」
他话音刚落,女人黑漆漆的头发上突然出现了一只苍白的爪子。
爪子猛地拽住她的头发,狠狠把她拖进了黑暗中!
我咽了一口唾沫,默默捂住了嘴巴。
卧槽!
直播间的人数,已经二十五万了。
幺爷似乎并没有发现,我的手机一直开着直播。
11.
还没走到大姨婆家,我就听到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我举着手机,冲进院子。
大门敞开着,大姨婆竟然悬在门梁上!
林佳整个人扑在地上,死死托住大姨婆的双脚。
林佳喊我:「奉亮,快——」
我赶紧找个角度,迅速架好三脚架。
我在院子里抓了一把菜刀,正要冲过去砍绳子,就被奉全抱住了腰。
「松手!出人命了!你松开我!」
我不敢拿刀往奉全身上招呼,只能用手肘撞他背。
奉全一直把我往院子外拖,嘴里啊啊乱叫着。
眼见着大姨婆的舌头都伸出来,这疯子还搁这儿捣乱!
突然,我看到幺爷还站在院子外,似乎吓傻了。
我大喊:「幺爷,你赶紧来帮忙啊!」
如梦初醒的幺爷,这才冲进来。
他随手操起一根木棍,打狗一样,一下下用力敲打在奉全身上。
我冲上前,踩在门槛上,挥刀砍断绳子。
大姨婆跌了下来,林佳顺势搂住她。
大姨婆的脸已经憋紫了。
半根舌头悬在嘴边。
瞪大的眼睛里全是爆裂的血管。
整张脸,都吊变形了。
我和林佳把大姨婆扶到通风处,让她平躺着。
幺爷丢掉棍子,来到大姨婆身边,心疼地握住了她的手。
他凑到大姨婆耳边,嘀咕了几句,缓缓摇了摇头。
我看着奉全满头的血,于心不忍地去扶他。
奉全打开我的手,咧着满嘴的血,指着我笑。
「哈哈哈……哈哈哈 ……找死的傻逼……傻逼……」
他挣扎着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了。
我望着他的背心,心里咯噔了一下。
林佳也吓坏了,眼睛瞪得老大,心有余悸抓着我的手。
大姨婆醒了,搂着林佳嚎啕大哭。
「是奉全那个疯子……他又来坏我事!我一个孤寡老太婆,好容易来了个客人,我和他吵架……这杀千刀的龟孙,直接把我吊房梁上了!他这个狗东西是要我老太婆的命啊。」
我和林佳,心惊肉跳地对视了一眼。
我们四人草草喝了粥。
幺爷留下来照顾大姨婆,我和林佳识趣地出去了。
我收起手机一看,直播间竟然三十五万人了!
大姨婆这个吊,真是直播在大家的心坎上了!
12.
我把镜头对准林佳,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林佳立刻用夸张的表情,讲述了起来。
「我本来在厨房烧火,突然听到了大姨婆的叫声!我冲出来一看,大姨婆悬在门梁上,两只小脚拼命晃动,就是踩不到门槛。她痛苦地看着我,手伸得很长,向我求救。」
「她哑着嗓子,喊:『佳啊,佳啊,救救姨婆……姨婆不行了……』」
「说来也怪,那时候我像被催眠了一样,姨婆的手在我眼前不断放大,她的指甲又长又尖,拼命晃动着,想要拉我的手。」
「救上吊的人,应该先抱住她的腿,减轻脖子的负担……我却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时间像放慢了一样,我们的指尖越凑越近,眼看就要触碰到了……」
「奉全突然大吼了一声!我被吓得一个激灵,这才回过神来抱住了姨婆的腿。家人们,后面的,你们都看到了。」
林佳拍拍胸口,深深喘了几口气。
我偷偷冲她竖了个大拇指。
越来越多的人进了直播间,大家都让我们去解救被关着的女人。
我们俩猫着腰,把手机举高朝里头偷拍。
我压低声音说:「家人们,我们到了,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能救那个可怜的女人。」
屋子里头有些昏暗,几个姨婆又在吵架。
「争争争,争个屁!这下好了吧!」
「给你说了链子太长了,容易出事。你说得活动,人不活动要得病!」
「早早处理了啥事没有,非要等村长醒来再说,这些好了!都没戏!」
「都怪你,死老太婆!」
「哪个晓得现在的女人这么金贵!只有再等了!」
「不是还有一个吗?」
「做你的大梦,轮得到你?」
……
几人吵着吵着,竟然抓扯着头发打了起来。
我全程拍下了这群平均年龄 70 岁的老太婆,生龙活虎的斗殴。
大概实力相当,难分胜负。
很快,姨婆们骂骂咧咧地散了。
我探出脑袋往里看——
卧槽!
杂乱的草堆上,女人已经死了!
她仰着头,双眼圆瞪,满嘴是血。
但她的脸上却带着诡异的笑容。
两个手腕被啃得深刻见骨。
血,流了一地。
我兴奋得两眼放光!
这么劲爆的画面,今年该我火!
林佳吓坏了,她转身就跑。
我正要去追,突然看到奉全冲进来屋子,抱住女人的尸体,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我赶紧把镜头对准奉全,拍了好一会儿,才去追林佳。
13.
林佳收拾箱子要走。
大姨婆急得直跺脚:「你幺爷的三蹦子轮胎爆了,你总不能走出去吧?翻山越岭才能出村去镇上。你一个姑娘家,太危险了……」
我拦住林佳,说:「我不可能让你一个人走山路,幺爷说山里有狼。我答应你,下葬了,咱们立刻走!」
林佳眼里含着泪:「这他妈是人待的地方吗?一个女人,说没就没了!你听那几个老太婆说什么?啥叫不是还有一个吗?这村里,除了我,还有哪个年轻女人?!」
「佳佳,你别胡思乱想。我答应你,这笔赚了,咱们回去就结婚,行吗?你看看这流量,看看这私信,广告商都找上门了!这是千载难逢的好素材,过了这村没这店了!」
好说好歹,林佳总算答应了下葬再走。
这臭娘们儿,老子回去就和她分手!
14.
第二晚,全国 40 万人民,观看了我的昏睡。
很奇怪,我的演技还没展开,就困得要命。
只记得做了一晚上噩梦。
但醒来了,却啥也记不住了。
早晨一看,只有几千人还在观赏我和我爷的躺尸。
幺爷进来解开细绳,冲着我满意地点点头。
我站起来,一阵头晕目眩,差点没站稳。
慢腾腾给爷爷简单擦洗梳头后,天刚亮。
一声鸡啼打破了宁静。
我深吸了一口气,拍拍肩膀,抖抖脚,总算恢复了点元气。
我赶紧去找林佳。
她一见我,就扑到我怀里,死死搂着我的腰。
她吓得直哭:「昨晚我想起床上厕所,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发现大姨婆笑眯眯地坐在床头……摸我。
她好像在检查我的身体一样,从头摸到脚,时不时点头嘀咕几句。那表情神态就像挑拣货物一样,她摸到我肚子的时候,手突然就弹开了。整个人就开始发怒,急躁地走来走去,嘴里骂骂咧咧,说什么谁运气好?她倒霉什么的……」
我盯着在厨房忙碌的大姨婆背影,打了个寒噤。
「我进村就开始肚子痛,每天晚上都在噩梦。开始以为只是来农村害怕,但昨晚的感觉太真实了……奉亮,我们走吧,我害怕……」
我看着林佳乌黑的眼圈,紧紧搂住她。
我说:「最后一晚了,熬过了今晚,明天上午就下葬。我们就是走,也要走出奉家村,行吗?我亲爷爷还躺在那儿,我走了算啥事啊?!而且昨晚我竟然在直播间睡着了!妈的,今晚不来大招,咱们就算白回来了。」
比起疑神疑鬼,赚钱才是当务之急!
林佳咬着牙,点了点头。
我轻声叮嘱:「今晚你用椅子把门抵住,不管是做梦还是真的,安全第一。她再进来,你也别对她客气了,打伤了算我的!还有啊,佳佳,也可能你真的就是做了一个噩梦。你看大姨婆那样,走路都喘。」
林佳盯着大姨婆摇摇晃晃的身体,长吁了一口气。
15.
虽然嘴里宽慰林佳, 但我心里也有点发怵。
白天我到处找素材,除了被烧得黑漆漆的房子,也没拍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铁栏里的女人消失了,奉全也不知道死哪儿去了。
成败,就在今晚了。
我架好三脚架,准备今晚演个鬼上身。
打腹稿的时候,手腕一凉,我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原来是幺爷在给我栓黑线。
幺爷拍拍我的肩,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他说:「亮娃啊,最后一晚了。」
我故作沉痛地点了点头。
门一关,睡意又诡异般袭来。
不知睡了多久,我被尿憋醒了。
我迷迷糊糊从床下拖出痰盂,刚拉下拉链准备撒尿——
爷爷的眼睛,竟然猛地睁开了!
卧槽!
我吓得一个哆嗦,尿全憋了回去。
我想跑,他身上的白布突然朝我飞来,死死罩住了我!
我疯狂挣扎,手脚并用,拼了老命想要把白布扯开。
但白布越张越大,直接把我卷到了床边——
爷爷直挺挺坐起,双手狠狠掐住了我的脖子!
灰白的眼球中突然涌出虫子一样的红血丝!
冰冷的额头死死抵在我额头上!
嘴里不断涌出恶臭的黑气!
我连连惨叫,一边推爷爷,一边求饶。
我哭得眼泪鼻涕都涌了出来。
「爷爷……爷爷绕了我吧,我错了……」
「我再也不敢了,爷爷……」
「我是您亲孙子啊,爷爷……」
突然,爷爷的额头凹陷成了一个漩涡,像一个具大的吸盘,牢牢咬住了我!
漩涡越来越大,宛如蟒蛇的巨口,一点点吞噬着我。
「救……救命啊……救……」
窒息的痛感,让我的肺快要炸裂了!
眼前一片漆黑,只嗅得到腐尸的恶臭。
我的喉咙,只能发出无力的「嚯嚯」声。
只有气出,没有气进。
恐惧和绝望死死攥住了我的喉咙。
我挣扎的动作越来越小。
手无力地从爷爷肩上滑落……
16.
突然,白布被一阵风吹开了。
两面招魂幡随着风,擦过了我的肩膀。
我深吸了一口气,猛地睁开眼睛!
爷爷的手从床板上垂了下来。
我盯着手腕上的黑绳,擦了擦冷汗,缓缓站了起来。
腿好像不听使唤了一样,使不上力。
我揉了好一会儿,才抬起腿,慢慢挪到镜子前。
黑线刚好崩得笔直!
我擦拭着镜子上的灰尘,里面映出了一张苍老的脸。
我吓得用手掌拼命擦镜子——
还好,镜子里还是那张年轻的脸。
我松了一口气。
「咯咯咯~」
屋外传来几声尖锐的鸡叫——
我用力咬断黑线!
香,瞬间熄灭。
几乎同时,一双冰凉的手,捂住了我的眼睛!
我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17.
醒来时,四周已经围了一圈老人。
他们面带恭敬的笑容,似乎有些怕我。
幺爷仔仔细细打量完了我,才说:「醒了?那尸体正午下葬吧?」
我点点头。
正午,才是一天中阴气最盛的时段。
幺爷问我以后有什么打算,村里就我一个年轻人了。
我想了想,说:「先回去再说。」
他又问:「奉全怎么处置?」
我撇了撇床板上的尸体:「随他去吧。」
他点点头。
林佳是外人,整个下葬过程,她都全程回避。
早已准备好的坟,又用锄头扩开了些,毕竟要装两具尸体了。
午饭是在幺爷家吃的。
村里的老头老太太挨个来敬酒,嘴里说着恭喜。
我笑笑,点了点头。
收拾完行李,我用梳子沾了沾水。
对着镜子,仔仔细细把头发梳在了后面。
镜子里,一张年轻的脸。
一双沉稳的眼睛。
18.
我和林佳回到城里,直接登记结婚了。
虽然视频爆红,但我彻底退出了主播行业,找了份正经工作养家糊口。
因为林佳怀孕了。
我准备把我小时候的房间收拾出来,给孩子做儿童房。
挪动书桌的时候,我看到了一本泛黄的日记,竟然是我爸的笔记。
我爸文化不多,字写得很丑,像是专门写给我看的——
「儿子,小心你爷爷。」
我歪叼着烟,笑了。
「儿子,奉家村的人都是恶鬼!你爷爷,就是老不死的怪物之一!」
「一开始,我也不知道这些。从小到大,我摔了磕碰了,你爷爷就紧张得不行,生怕我废了。小时候不懂,以为那是狗屁父爱,是亲爸宝贝亲儿子!真是讽刺!你爷爷对我读书很不上心,高中毕业我考上了大学,他以家里穷为借口不让我走。我报名当兵,也被他拦了下来。现在想想,他就是不想让我离开奉家村!他怕我跑了就不回来了!」
「我二十岁了,你爷爷才放我出去打工找老婆。你妈不嫌弃奉家村穷,回来和我结了婚。你妈第二年就生了你,你爷爷乐开了花,村里那些人都说你爷爷福气好啊!你爷爷就再也不让我们走了。原来老东西是给自己上保险呢!万一我不行,还有我儿子!从你出生,他就盯上你了!」
「你三岁那年,你爷爷生了一场病,几个大爷凑到他房间商量事情。如果不是我亲耳听到,打死我也不会相信,一个人生下后代,竟然是为了长生不老!」
「我吓得连夜带着你和你妈翻山越岭跑了。」
「没想到你爷爷大难不死,竟然追到了城里,装可怜说想我们了。他妈的,如果我不知道真相,真就以为自己是个不孝子!」
「为了让他彻底死心,我故意把手伸进机器里绞断了,我知道他不会要残废的身体。但我没想到,他竟然把目标对准了你!这个老畜牲!」
「天杀的老东西竟然想把你偷偷带走,我真恨不得打死这个老畜生!」
「你妈被他杀死了,为了你,爸爸只能逃跑!离这个老东西越远越好!」
「奉亮,听爸爸的话,永远都不要回奉家村。千万,千万不要带女人回去!」
……
我笑笑,把日记本丢进了锅里,点燃火。
任那些真相消失在了火焰中。
「妈的!不孝子!」
19.
刚烧完日记,林佳就回来了。
她在客厅举着电话线,狐疑道:「电话线都没插上,那天大半夜你是怎么接到你爷爷电话的?」
我狡辩:「我回来才停的,现在谁人还用座机啊。」
林佳不信:「如果不是我戒指掉缝隙了,我还不知道呢。我们第一次回来,电话上蒙了一层厚厚的灰,你十多年没回家,无人缴费的情况下,电话应该早停机了。」
我嗤笑:「女人一怀孕,就爱胡思乱想。」
林佳浑身都在颤抖:「你爷爷死后,你就不正常了。以前你不吃辣的,现在吃得比我还欢。你以前也不吃虾,觉得有股味儿,现在为什么爱吃虾了?!以前天天嚷着睡不醒,现在 6 点就醒了,9 点就躺床上!你到底怎么回事?!」
我坐在沙发上,翘起了二郎腿,摸出口袋里的梳子,仔仔细细梳起了散落的头发。
林佳尖啸:「还有那木头梳子,那是你爷爷的!你不翘二郎腿的,你说对骨盆不好!以前你不喝酒的,现在每天都要喝二两白酒!那酒,还是从奉家村带回来的!」
我叹了一口气,把梳子揣兜里,平静地看着林佳。
林佳握着门把手,浑身颤抖。
「你……你说过要当丁克,所以我怀孕了也不敢告诉你……现在,现在你却要我多生几个,生出儿子为止……」
她的肚子已经显怀了。
我刚站起来,林佳就发出了要命的尖叫。
我烦躁地抓住她的头发,狠狠撞在了墙上。
林佳晕倒在了我怀里。
妈的,女人就不该长脑子!
我抚摸着她显怀的肚子,很高兴。
只要我盯得紧,孩子生下来,人皿就有了。
再不行,我现在高大帅气,又是个大学生,还继承了这套房子。
找女人结婚生孩子,比山沟里的男人容易多了。
只是村里还有十来口人等着我,这才是大麻烦。
毕竟,村长也不是好当的。
20.
我无聊地翻看着林佳的手机。
突然,我看到了她保存的一段视频。
有好事者,把奉亮的守夜直播录了下来,做成了灵异视频。
第一夜的热闹,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和留言。
我读着那些留言,乐不可支。
这些小年轻,真是胆小。
第二晚,奉亮像是梦游一样,一直站在镜子前,重复着梳头的动作。
第三晚,奉亮在尿尿的瞬间,突然被白布裹住,消失在了镜头中。
不一会儿,他再度坐在了镜头前,露出了微笑。
他说:「我叫奉朝先,生于 1937 年,死于 2022 年。」
21
那时,在镜头前说话的人,已经不是奉亮。
是我了。.
我叫奉朝先,生于 1937 年,死于 2022 年。
我的确是奉亮的亲爷爷。
但奉朝先也只是我其中一具人皿的名字。
我活了很多年,也有过很多名字。
最初,我们这群族人,是一群流放到西南的囚犯。
路过奉家村时,发现这里女多男少,就起了歹心。
一个暴雨夜,我们杀了押送官兵和村里的男人,强占了村落。
村长死前诅咒我们,将会受到邪神的报复。
去他妈的!
我一个刀口舔血的人,信个屁的邪神!
我们这群憋疯了的男人,挨家挨户睡女人。
挑中喜欢的,就直接占为己有。
多人看上的,就抢。
谁抢赢了,女人就归谁。
我砍死了两个,砍伤了三个,赢得了村里最年轻漂亮的女人。
我的女人,漂亮得有点邪气。
她说,她活了好几百年了。
她喜欢我,想和我做长久夫妻,还告诉了我关于奉家村的秘密。
原来,所谓的邪神,是后山一个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的山洞。
洞里长满了诡异的植物。
菌类的孢子在洞中,悄无声息的游荡。
一条溪水自洞中,流到村里,全村的人,都靠这溪水生活。
一年后,女人给我生了一个儿子。
十六岁那年,我安排儿子娶亲。
新婚夜,我在我儿子身上「走神」成功——
我的魂魄,走进了儿子的体内,完成了夺舍。
我毫不留情杀了我妻子,霸占了我年轻的儿媳。
我们这群亡命之徒结成了契约。
以我为首,做村长之职位,恪守走神的秘密。
长幼有序,尊卑有别。
除了留下几个听话的女人生孩子,其余知晓走神秘密的,都被我们杀了。
我们一代代,在子孙的身体里复活。
儿子、孙子就是我们的人皿。
延续我们的血脉。
盛放我们的魂魄。
原本一代代,就这样过去了。
但现在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去了城里,走了,就不回来了。
村里的老人越来越多。
我们,却越来越少。
有人借着年轻的身体,离开了奉家村,失去了音讯。
没有合适的人皿或者失去离开的机会,我们就只能像普通的空巢老人一样,死于衰老和贫穷。
如果不是奉朝水和奉权那两个小兔崽子,奉家村也不会如此衰败。
奉朝水是我的儿子,奉亮的爸爸。
这个不孝的狗东西!
他无意中听到了走神的真相,吓得带着老婆孩子连夜跑了。
他走之前,还告诉了小奉全。
从此,奉全留了个心眼。
他爹临死前走神,失败了。
奉全全程假装昏迷,还把手机藏在衣服里录了音。
拿到了证据,奉全用大喇叭在村里广播走神的秘密!
那时,正是过年期间,村里的年轻人难得都回来了。
我们年纪大了,怕这些人皿一走,我们撑不到他们回来。
所以,准备在过年期间齐心协力,提前走神。
结果,一切都被奉全这个王八蛋搞砸了!
他的广播,搞得人心惶惶。
年轻人开始害怕了,纷纷质问家里的老人。
村子里直接乱了套。
奉权这个疯子竟然开始烧房子!
铁了心要把大家全逼出来!
终于,这些疑了心的年轻人,开始相信了奉全的话。
瓢泼大雨刚停,二十多个小年轻没命地往村外跑!
我们气喘吁吁,奋起直追。
在山间呼喊着儿女的名字。
翠平。
旺水。
建军。
英儿。
……
这些,也是未来我们的名字。
我们企图用亲情呼唤他们,挽留他们。
但是这群没良心的小东西,吓破了胆。
在仓促逃走中,像一串风筝一样——
一个接一个,全摔下了山崖!
我们这群狼狈的老豺狼,只能绝望地看着他们雨点一样坠下来。
坠在我们眼前!
堆积成小山的尸体,层层叠叠。
血水淹没了我们的脚。
这些人皿一个个摔得七零八落,扭曲变形。
还有一个有气,满脸是血地看着我们。
他手脚都断了,嘴里还在冒血沫。
几十双眼睛复杂地对视着。
他想喊什么?
也许是爸,也许是伯,也许是叔或者姨。
他没喊出口,就咽了气。
22.
人群一片安静,只有雨滴打在天地的声音。
我们辛苦熬了几十年。
结婚!
成家!
怀孕!
生娃!
把这些人皿养了十多二十年!
突然就功亏一篑了!
一瞬间,呼天抢地的哭喊响彻在山间。
我们扑在尸体上,嚎啕大哭。
不知道几分是哭孩子,几分是哭自己。
这场老年人对年轻人的围剿,以我们的失败,他们的死亡告终。
奉全命大,挂在了树上,被我们奋力救了下来。
整个奉家村,只有这一个男娃了。
奉全爹死了,按辈分这人皿应该给没孩子的老三。
但是奉全脑子坏了,走神再度失败。
只有奉全的女朋友顾桃被一群年老的婆娘争抢。
村里男人的身体都已经失去了生育能力。
按规矩必须男人先走神,免得走神的女人跑了。
所以先把顾桃锁起来。
整个奉家村被奉全的火,烧得七七八八,元气大伤。
村里根本没有多余的钱修房子,只能在这破烂的屋子凑合活着。
我们还没有死,整个村子却烂成了一片坟地。
没了年轻人寄钱回来,我们吃饭都是问题。
老朽的身体,种地都没力气,只能眼看着荒草一寸寸长得老高。
奉家村,彻底成了贫困村,等着政府拨款救济。
我一气之下,脑梗了。
如果不是这次奉亮回来,奉家村真的就彻底绝种了。
所以,天无绝人之路这句话,是真的。
有人留言问奉全的消息?
呵呵。
一个脑子坏了,又总是坏事的人皿,已经毫无用处了。
我不是说了吗?随他(尸体)去吧。
大姨婆是要对林佳走神吗?
是的,只是被奉全破坏了。
没有血缘关系的走神,必须在生死一线间,通过紧握的双手传输魂魄。
大姨婆在上吊时,没有和林佳的手接触到。
功亏一篑。
而且,林佳肚子里有了娃。
有娃的女人,没法走神。
这娃,是奉家的种。
更是我以后的人皿。
23.
直播间里,留言纷纷赞叹:
亮哥,好演技啊。不,应该叫先哥!
妈呀,吓死我了。
亮哥,你被走神了,就眨眨眼,我们来救你。
太真实了!害怕。
这个恐怖故事,简直可以吓我十年!
……
我看着不断滚动的赞叹,沉默了。
人真是可笑,说真话,大家却以为是恐怖故事。
我讲述的,分明是这场送死直播的真相。
我对着镜头,欣赏着自己这张再度年轻的脸。
然后,满意地梳了梳头发。
我关掉了直播。
也结束掉了我的孙子,奉亮的前半生。
鸡,叫了。
天,亮了。
从此,我叫奉亮。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