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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文笔好的甜宠古言文最近书荒?

我吃了整整三年的避子药,腌也腌入味了。

可我偷悄悄停了避子药,转眼就怀上了。

「皇上!臣妾举报太医院卖假药!」

我强睁着惺忪的睡眼,受着各位妃子的请安,都快 emo 了。

这狗屁皇后,我是一天也不想当了。

可谁让我遇到个恩将仇报的皇上呢!

我和皇上萧恭溯的初遇,是在我穿越来的第二年。

穿越前,我是个普普通通的菜鸡。样貌普通,能力普通,家境普通。

可是穿越之后就不一样了,我是太傅的长女,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就按这个设定,我这辈子大概就是嫁个喜欢的人,然后随着夫君到任上出几年差,最后回到京城安享万年生活。

可偏偏在中秋月圆之夜,倒霉皇上吃螃蟹吃得噎住了,一张脸憋成了绛紫色,眼见就要归西,我连忙冲上去来了一套海姆立克急救法,皇帝的狗……龙命保住了,我的未来却黯淡了。

早知道救人还要当皇后,我宁愿守三年国丧啊喂!

这当了皇后是不是还得宫斗啊!想想就头大。

皇上刚登基三年,原来潜邸也没什么老人,现在在下面坐着的都是当初我进宫时候一起进来的几个妃子。

张侍郎家的张美人。

魏将军家的魏昭仪。

这个……这个宋婕妤是哪家的子女来着?

呜呜呜,就我这菜样,还是直接去冷宫吧!

我在后位上坐如针毡,可是台下的妃子们却变着花样夸我昨天宴会举办妥当。

嗐,都是老策划人了,连个中秋晚宴都搞不明白算怎么回事?

「娘娘昨日的歌舞表演安排得甚好,早知道张妹妹的舞艺超绝,昨日一看果然名不虚传。多少将军大人都看直了眼呢。」宋婕妤说道。

我原本要点头称是,却不想张美人的小脸「嘎」一下白了,我拼了老命才压下翘起来的嘴角。

这个……被人夸舞跳得好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宋婕妤说笑了,家父从军多年,昨日难得进宫面圣,叩谢皇上恩泽还来不及,哪有空盯着舞姬不放。你这话说得家父以及众将领好像是色中恶鬼一般!」

哦!原来宋婕妤的话里还有这个意思……

转头一看,张美人的脸更白了。

「魏昭仪这是说的哪的话,我不过是夸皇后将这节目安排得妥当罢了,何必如此夸大其词。」

宋婕妤用手帕捂着嘴,一副被迫害的样子,然后楚楚可怜地向我看来。

我一时间头皮发麻,这瓜吃得好好的,怎么到头来才发现是自家的瓜被祸祸了呢?

「妹妹们不要这么紧张嘛,咱们能到这宫里来的必然都有一技之长,将自己擅长的展示出来,与民同乐不也是一件乐事吗?」

我说完这话,下面三人不置可否,看样讲话没到位,只好继续补充:「昨日张美人跳舞,魏美人舞剑,都为了宴会出了不少功劳,宋婕妤今天提出意见,定然是恨自己因为病痛没有展示才华而懊恼吧?不用着急哈!我听说宋婕妤在进宫之前写得一手好字,不如今年的对联就由宋婕妤写了吧!」

宋婕妤直接在原地石化,嘴唇哆嗦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

魏昭仪倒像是出了一口恶气,眉毛都翘了起来。张美人的脸上,终于也有了血色。

嗯,看来我这决策进行得不错啊!

我站起身来拍拍手,利落地回去补觉。

御书房里,一个成年男子爽朗的笑声直冲云霄:

「她真是这么说的?她还真是不叫朕失望啊!」

皇上翻了宋婕妤的牌子,芜湖!

我差人换了干净的床单被套,又安排人沐浴焚香,今天我要裸睡!

早就听人说这裸睡好啊,这裸睡有助于提高睡眠质量,促进皮肤新陈代谢,也有益于私处健康。

我前世就有裸睡的习惯,但是由于懒得换床单,一个月只能睡两回。

现在我是皇后啦,不用自己洗床单啦!

我美滋滋地在浴桶里搓着泡泡,芝麻叶的清香让人精神愉悦,乱七八糟的小调从嘴里断断续续飘出。

这是穿越后第二快乐的事了。

然而就在我要入被安睡的时候,门忽然被推开了。

珠帘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我在珠帘摇摆中,看到怒气冲冲的皇上向我走来。

我愣在原地,皇上看见我也是一愣,转而便红了脸颊。

我顺着皇上的视线看到自己的身上。

因为打算裸睡,我便没穿那繁复的小衣,沐浴擦干后便穿着轻薄的中衣等侍女弄干头发。而现在我正香肩半露……

我手忙脚乱地将衣服套好,可是这人啊,越是慌张越容易出错,宽大的中衣被我揪扯过度,反而贴在身上将身体曲线勾勒得淋漓尽致。

皇上,我说我不是在勾引你,你能信吗?

显然皇上也是不信的,他走上前来,拽着我的衣服,低声说道:「要不朕帮你?」

「不用不用!皇上客气了!」我连连拒绝,可是要逃的后路被皇上截住,不轻不重的力道刚好将我拽进他的怀里。

近在咫尺的俊脸让我手足无措,越来越重的呼吸打在脸庞带起一阵酥麻。

不行啊,按照势头发展下去,这皇上今天就走不了了啊!

「皇上,你不是翻了宋婕妤的绿头牌吗?」

皇上听我这样问,似乎想起了什么,眼中恢复一丝丝清明:「我来替宋婕妤算账。」

「哈?」

「宋婕妤写了一天对联,手腕酸痛难忍,哭个没完。」

「现在刚过中秋,她着什么急啊!」

「你可知道这宫中有多少门户?」

我闻言一愣,怎么把这茬忘了。

如今的皇上是周朝第五位皇帝,王朝经过多年的发展,皇宫的规模不容小觑。单是我住的凤栖宫便有上百余扇窗户,这要是都贴上对联……

打印机也得累坏几个吧!

「失误失误,我这就去和宋婕妤道歉。」

此话说完,我低着头就要从皇上的胳肢窝里钻过去。

可是方向没把握好,一头扎进皇上怀里。

而皇上顺势将我抱起:「不急。」

我看着皇上扬起的嘴角,心里一阵哀嚎。

我的香香觉又泡汤了。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我从床上弹坐起来后,目眩了好久。

刚要找个侍女背这晚起的锅,外面便传来彩鬓的声音:「娘娘不必惊慌,皇上通知了各宫今早不用问安。」

我松了一口气,重新躺了下去:「怎么说的?」

「皇上说……昨日皇后决断有失体统,他训了你足足一晚上,你今天无颜见人。」

我再次从床上弹起,什么玩意儿?

我这皇后不要脸的吗?就这样直接说我被训了,我以后还怎么在宫中立威!

可是心中的不满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去了,不用这借口用什么借口呢?说我被皇上折腾得下不来床了?好像更丢人一点。

懊恼至极,然后我又躺倒在床。

罢了罢了,宫斗这么可怕,我还不知道能在这位置上坐多久,躺平要紧。

然而就在我迷迷糊糊要睡过去的时候,彩鬓再次开口:「娘娘,皇上来找你用午膳了。」

啊,这个狗男人还有完没完了!

心中怨念丛生,正要说我身体不适,却不想皇上直接走了进来:

「皇后宫中甚为舒适,朕也小憩一会儿吧。」

眼看着被子就要再次被拉开,我连忙拒绝:「吃饭要紧,吃饭要紧啊!」

午膳间皇上笑眯眯地打量着我,我回敬了几个眼刀子发现并无效果,万分沮丧。

「皇后今日倒是乖巧许多。」

「不枉费皇上一夜调教。」我原是想讽刺一下皇上的破借口,可是话说出口才发现有歧义。

果然,狗皇帝双肩轻颤,一副憋笑到无法自拔的地步。

求求你,憋死吧。

皇帝乐呵呵地走了,我却感觉这一天都不太好了。

中秋后的皇宫,秋老虎正是凶猛,我摇着团扇,心中更加烦躁。

漫无目的地走在宫中,路过的黄门向我请安,我挥挥手让他们退下。

可是再往前没走几步,就听到了打砸的声音:

「我连人都没有碰到,喝什么避子药!都怪你,让我见了皇上之后就装柔弱,反倒把皇上推向那贱人了!我好不容易得一次恩宠,就这样毁了……」

没想到宋婕妤私下里嗓门还怪响亮的,不过我更感兴趣的是宋婕妤的前半句话。

避子药?好东西啊!

我正愁现在怀了孕,将来宫斗输了孩子可怜呢,这不是瞌睡来了个枕头吗?

彩鬓上前敲响了宋婕妤的宫门,开门的人看到来人是我,脸色都变了。

宋婕妤很不服气地给我请安,我却一眼盯上了桌上的好东西:

「想不到妹妹在用下午茶,给我来点。」

「娘娘不可,那是……」宋婕妤的贴身侍女刚要拦我,

却不想宋婕妤开口:「不过是点寻常的补品,娘娘你确定吗?」

我看着宋婕妤狡黠的眼神,诚恳地点了点头。

宋婕妤挥手示意,黢黑的汤药瞬间倒满了我面前的小碗。

我端起汤药,一鼓作气地饮下。

嘴里苦,但心里甜啊。

连干三碗之后,我和宋婕妤告了别。

想不到我堂堂皇后,喝个避子药还要靠蹭。

大门关上,宋婕妤目瞪口呆地看着旁边的侍女:「刚才那黄门,是说这汤是避子汤吧?」

狗皇帝不知道抽什么狗疯,他居然断了我的粉蒸肉!

粉蒸肉是什么?是我的命啊!

他说断就断,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死活!

我将筷子拍在桌上,说什么都要问皇上要个说法。

彩鬓看我要离开,连忙拿来手炉和斗篷。

我这才发现,外面已经下雪了。

没皇上骚扰的日子,过得还真快啊。

步辇轻摇,我坐在辇上看着前方,灰色的宫道,红色的宫墙,金色的琉璃瓦上盖着层层积雪。一切端庄而肃穆。

视线摇晃,我竟然有点恍惚。那些有空调、有 wifi 的日子,好像只是一场梦一样,而现在坐在步辇上的生活才是真实的。

身子一晃,步辇停了。我抬头看向宫门里的养心殿,自嘲一声。

管他是梦还是真,吃到嘴里咽进肚里的总错不了,粉蒸肉,我今天就要得到你!

然而就在我气势冲冲向前走的时候,一不小心撞在了一堵肉墙上。

抬头看去,流畅的下颌线,完美的唇峰,挺翘的鼻尖上是一枚小小的黑痣……

心跳没由来漏了一拍,后退两步凭着肌肉记忆做了一个未婚女子面对公子时行的礼。

「娘娘折煞微臣了。」清冷的声音响起,我看着单膝跪地的少年,不由眼眶一红。

想不到,再见便是如此天差地别。

我想要张口说一句「平身」,可是喉头却像卡了什么东西,张了张嘴却又没有声音发出。

「娘娘是要找皇上吗?皇上正在里面和内阁大臣议事,恐怕要多耽搁一会儿。」男声依旧清脆响亮,一如他多年前为我脱困时的模样。

我点了点头,然后转开视线,天上恰好飞过两只乌鸦,漆黑的身影将天空分成两半。

「罢了,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我转头离开,回去的路比来时还要漫长,

我终归是被这宫墙困住了。

在进宫之前,我理想的结婚人物,便是刚才的男子,邓喻。

邓喻是我父亲最得意的弟子,也是天下女子梦寐以求的少年郎。

我刚穿越来的时候,什么都不懂,多亏了邓喻数次解围,我才没有被扣上「妖魅夺舍」的帽子。

可就在我已经想好未来嫁给邓喻要过上什么日子的时候,皇宫一纸诏书,我成为了万人敬仰的皇后。

只因为我的父亲是太傅,也是皇上的老师。皇上为了报答我父亲的教导之恩,将我娶了回来。

不管是不是恩将仇报,天命难违,我也只好将心底对邓喻的心思放下。

这三个月的时间,我没少想自己曾经的岁月,无论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所有的人和事都过了一遍,可是无论如何,人都要往前看。

否则这脖子容易像这粉蒸肉一样,说断就断了。

「皇上驾到!」小黄门的通报在门外响起。

门外的皇上站在姣姣月光下,身姿挺拔,宛如一棵劲松。一张俊脸在朦胧的月色中不太真切,终归是不甚高兴:

「姚绮波啊姚绮波,真有你的,朕三个月不见你,你毫不着急;今天只断了你一顿粉蒸肉,听说你差点冲进养心殿问我要说法,朕难道连个肘子都不如吗?」

我看着皇上怒气冲冲的样子,居然有种悬在高空的石头终于落地的轻松感。

「九五之尊还能和个肘子比吗?」

我走上前去,戳了戳皇上都累瘪了的俊脸。皇上眉毛一挑,直接将我打横抱起。

在我的惊呼声中,周围的下人井然有序地退下。

这三个月,远没有说起来那般转瞬即逝。

我被折腾得半睡半醒之际,耳畔有人呢喃:「不给我生孩子也就算了,还和别的男人眉目传情,你真是能把我气死。」

第二天传言,我因为疏忽职守,又被皇上教育到天明,无颜见人,不用请安。

除夕将至,宫里各处都开始忙碌起来。

秋后的大账和要务处理得差不多,皇上的空闲日子多了起来。

隔三差五就往栖凤宫跑,搞得我又要隔三差五地去别处蹭避子汤。

宋婕妤也真是个小气的,刚开始分享她的避子汤她还皮笑肉不笑,后来她居然和我抢开了。

说什么她没什么福分,这一点点东西只想自己留着。

妈的,没福分有避子汤喝?我这样三天两头被皇上折腾得才叫没福分好不好!

虽然过程很愉悦,但是后果很严重的好吗!

靠别人终归靠不住,我找了个晴朗的日子摸到了太医院,指着刚从宋婕妤宫里端出来的小药壶就说:「这个同款给我来一个月的!」

太医院的一众太医都慌了,说什么这药大寒,我却坚持说这玩意喝了我好睡觉,必须是这个,别的都不行。

太医最后含着泪答应。

皇后就是好啊,有话语权。

我得意洋洋地回了宫里,却不想第二天就被叫进养心殿。

说实话我都准备好和皇上一对一 battle 了,可是看着养心殿里那个人,我立马怂了。

我爹姚太傅正吹鼻子瞪眼在哪儿看我呢!

姚太傅虽然是我穿越之后得来的便宜爹,但是在为期一年的父女关系中,我对姚太傅的畏惧之情那可是有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

这么多的皇族贵胄能被姚太傅驯服得规规矩矩,不是没有道理的。

就像现在,姚太傅多瞪我一眼,我就肝颤半天。

「皇后你也好久没见姚太傅了,朕就不耽误你们叙旧了。」

皇上无视我眼里的求助,脚底抹油一般逃了。

我看着姚太傅,十个脚指头都扣紧了。

「古人云……」

果然开始云了,在姚太傅引经据典半炷香后,我终于明白了皇上将我留下来的目的。

姚太傅是来劝我多为皇室开枝散叶的!

要不说这狗皇帝是真狗啊,好端端的一对一他不来,他偷悄悄地告家长!

夫妻之事的欢愉我享受,但是非要给这狗东西生狗崽,我绝不答应。

表面对姚太傅的说教毕恭毕敬,心里已经草拟了十八种报复的方式。

当晚和敬事房报备我来了葵水后,转头我就让人给皇上送去了鹿茸人参汤。

就在我安然睡去的时候,一个琉璃小盏被摔在地上:

「点我呢,她这就是在点我呢!我刚让姚太傅和她说了要为皇家开枝散叶,她晚上就给我送来这壮阳的玩意儿,她是不是说我不行!我行不行她不知道吗?嗯?我,我这就……」

皇上贴身太监站在一旁尴尬万分,捏着手里的条子鼓了两次气才说道:「皇后今天葵水……」

「什么玩意儿!?」

在不为人知的地方,一代帝王差点气绝在除夕前夜。

除夕晚宴越来越近,我忙到脚打后脑勺,狗皇帝看我忙到鸡飞狗跳不仅不帮忙,甚至还抓了把瓜子。

狗东西,我算是看清你了。

吸取中秋晚宴的教训,我没有再鼓动后宫嫔妃献计演艺,而是把她们安排到了幕后。

魏昭仪和张美人擅歌舞,就去协助监督晚宴的歌舞类节目。

宋婕妤擅书法诗乐,就去协管监督语言类节目。

我擅长吃,菜品的挑选都由我负责。

说起这个我就来气,

前几日皇上叫了妃嫔们一起用膳,吃完饭后一起相约去御花园游玩。

本来走得好好的,不知从哪儿旋起那么一股风,直接把张美人吹皇上怀里了。

再看别的妃子,都以手遮面摇摇欲坠的模样,唯独我,屹立不倒。

视线往下,饶是冬日,姐妹们的腰肢都不足盈盈一握,而我的斗篷都快炸褶了。

呜呜呜,试菜吃胖算不算工伤啊!

事后我暗戳戳给各宫里都派了许多油水,可是收效甚微。

张美人的脸更小了,宋婕妤的身材依旧,唯独魏昭仪拍着我的肩膀,给我竖了大拇指。

为了能穿下过年新做的衣服,自打菜品确定之后,我就低糖低盐低碳水了。

真的太惨了。

终于来到除夕宫宴这一天,我穿着皇后的礼服,仪态端庄地参加各个流程,就在我以为自己表现完美的时候,旁边传来皇上的恶言:

「别端着了,双下巴都端出来了!」

我条件反射地往前一探脖,旁边的皇上「噗嗤」一声便笑了出来。

等着吧,等着吧!此仇不报非君子!

就在我递给皇上无数眼刀子之后,发现人群中正有一道视线直勾勾地看着我。

邓喻隔着人海望向我。

邓喻现在是内阁的大臣,参加宫宴自然是应该,可是他的目光如此热烈……

对于邓喻,我确实倾心过。一个人初来乍到这陌生的世界,是邓喻的陪伴让我一点点适应,也是邓喻的照顾让我多次保住太傅的脸面。

但这都是我入宫之前的事了。

然而就在我心念已定的时候,端酒的侍女撞了一下我的肩头。

彩鬓向那侍女投去斥责的眼神,我却挥挥手让其退下。

掌心中的东西似乎滚热似炭,

什么样的消息需要在这众目睽睽之下递给我?

我装着咳嗽的模样,将纸条在手心展开,

纸条上的字让我浑身的血液都凝结起来。

一时间我好像和热闹腾腾的宴会脱离,头脑中一片空白。

皇上感受到了我的异常,看我的眼神带着关切。

我强扯出一个笑容,表示自己没事。

纸条上的字迹简单,只有两个:

「回家」

回家?

回到现代吗?我抬头看着觥筹交错的皇上。

昏暗的烛光下,皇上端着酒杯,时而开怀畅饮,时而放声大笑。白皙的皮肤在酒精的作用下,呈现出一种好看的粉红色。饮酒姿势太过豪放,偶尔有透明晶莹的液体从嘴角流出,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滑出完美的痕迹。

刚穿越的时候,我万分欣喜,觉得自己终于迎来好日子了。

可是后来才发现,这朝代民风虽然开放,但是相对于现代社会规章制度还是很严苛,各大家族小姐之间内卷尤其厉害。

而前主是内卷之王,担得上「第一女子」的称谓。

敬仰女主的人很多,想将女主拉下神坛的人也有很多。

我初来乍到,饶是有些前女主留下的肌肉记忆,可多次宴会上,下不来台的经历让我诚惶诚恐。

在那些太傅罚我跪祠堂的夜里,我看着望不到边的祖宗排位,恐惧从骨头缝子里往外冒。似乎在每一个灵位后面,都坐着一个满脸怒气的灵魂,他们都在愤怒地看着我这个给家族蒙羞的人。

后来嫁入皇宫,皇上无底线的宠爱让我有了喘息的机会,我甚至还敢斗着胆子和皇上冷战一下。可是这无底线的宠爱又能持续多久呢?等到哪天皇上喜新厌旧了,我该怎么办?去那个冰冷的冷宫里吗?

我不由打了个寒颤。

就在这时,我的胳膊被拽了一下,转头便发现已经喝得醉醺醺的魏昭仪。

魏昭仪给我敬酒,我酒杯还没端起来,她便自己干了。

然后魏昭仪一屁股坐在我的身侧,用那双醉眼朦胧的眸子打量我:「阿溯和我说,你是个反应慢的,让我在宫里多关照你一点,其实啊,你一点都不笨。就拿张美人被风刮进阿溯怀里这件事来说,你处理得多好啊,直接大鱼大肉每日送去,明面上是叫张美人保养身体,私底下……这张美人最擅长的就是跳舞,她若胖了,那舞还能好看吗?你这是手段,不仅要杀人,还要诛心呢!」

我看着魏昭仪头头是道的推理,心下大骇。

这还有这么一说呢!

我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张美人,张美人正好也在看着我。

眸子里的幽怨哪怕是在这么热闹的场合,都显得刺目惊心。

这……我要不还是回去吧?

侍女带着我从灯火通明的地方,走上幽暗的小径。繁重的礼服让我脚步几次踉跄。

最终在一个有着流水声的地方停下。

今年除夕较往年热一点,但没想到前段时间还冻得可以走人的水面,居然已经化开了。

邓喻站在池塘边,视线正落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

我将彩鬓留在不远处,只身走上前去。

「你说回家是什么意思?」我直接开门见山。

「当年你告诉我你是另一个世界穿越而来的人,在这个世界很没有归属感。这几年一直在江湖上寻找相关的传说,直到前段时间,终于找到了……」

我听着邓喻的娓娓道来,手指不自觉抓紧。

当初我刚穿越到这个世界,没有原主的记忆,对于一切都感到陌生和恐惧,对外我宣称自己是失忆了,唯独邓喻一眼看出我和之前的我并不一样。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邓喻的陪伴和帮助让我一点点接受并适应这个世界。

在一次酒后,我不小心说出自己是个穿越者的事实。事后我为自己的鲁莽懊悔不已,却不想邓喻接受这个事实比我想象的还要快。

他对我穿越这件事表现了极大的好奇,我一开始还怀疑他的动机,后来他告诉我「还好是你。」

这模棱两可的话让我脸颊发烫,命中注定的宿命感将我击晕。

可惜最后我没有嫁给他。

但现在知道他一直在为我所说的「没有归属感」这件事而奔波,心中的异样情绪更胜一筹。

倒也不是爱意,更多的是一种愧疚。

「烦劳你费心了。」

「我只是不想看见你不开心罢了。」

邓喻的声音温润而雅,有着敲击心弦的魔力。

莫名其妙的是,听完这句话我想起了另一个人。

那人说话铿锵有力,朝气蓬勃,偶尔毒舌,也偶尔小家子气……他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但是从他弯弯的眉眼中,总能看到满满当当的全是我。明明是整个天下的王,却能被我气到上不来气,还无可奈何。

或许我留在这里,也没有那么糟。

这句话还没说出口,我抬头便对上了邓喻幽深的眸子:

「你不想听听是什么吗?来,过来。」

像是被蛊惑了一样,我向邓喻走去,太过黑暗的环境里我不小心崴了一下脚,就在我正要起身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道清亮的男声:

「朕还说皇后匆匆离开是要去哪里,原来……」

皇上的后半句说的是什么,我没有听清。

因为我的眼前天旋地转,然后就栽进了彻骨寒冷的池水里。

在落水之前我拼命地挣扎过,对上的却是一双异样的眼睛。

厚重的宫服开始灌水,似乎有无数只手将我往水底拖去。

恍惚中,我看见一张俊脸出现在眼前,他拽着我拼命向上游。

就在这时,心中有些朦胧的东西显出了本身的面目,揭开迷雾之后,心脏剧烈且清晰的跳动让我情难自已。

我想告诉眼前这个人,因为他,我哪也不想去了,

可是张嘴却只吐出了一连串的泡泡。

水顺着口鼻灌入身体,剧烈的寒冷刺激着大脑,意识开始模糊。

意识一直在混沌中挣扎,周围来来往往好多人,对着我议论纷纷。我好像被封印在了一个透明的玻璃罩子里,看不真切,听不清楚。

昏迷前眼前遗留的景象,让我不甘在这无尽的昏暗中消亡。

萧恭溯最怕冰冷,可他依旧愿意为了我,跳入那寒池之中。

从前我只觉得他是皇帝,和我在一起不过是皇帝的一时兴起,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他是真真切切捧着一颗真心来对我。

我不能再在这混沌中待下去了,哪怕是头破血流,我也要冲出去见他!

我拼命敲打着玻璃罩子,声嘶力竭地大喊着萧恭溯的名字。我要见他,我要回馈给他同样炙热的情感。

「姚绮波,姚绮波你醒了?太医!传太医!」

耳边的声音,沙哑中带着急切,视线再次聚焦,对上的却是萧恭溯通红湿润的眸子。

只不过在激动过后,萧恭溯的急切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试探和怀疑。

「你是谁?」

「皇后啊。」

「当年中秋,你用的叫什么方法?」

「海姆立克急救……」

「我们的定情信物是什么?」

「一……一……我们哪来的定情信物……」这狗皇帝到底在说什么啊?

萧恭溯的面容终于缓和下来,但是也没完全缓和。

「你是不是又在心里骂我狗皇帝了!」

我诧异地捂住嘴巴,他怎么会知道!

可是萧恭溯没有给我解释,甩手离开了。

狗皇帝的狗疯依旧。

我没有注意到的是,在我和萧恭溯的对话之后,一个内侍失望地松开了紧握的手。

我醒了过来,身子却不太爽利,流水一般的汤药被太医端来,我皱着眉头一一饮下。

本以为如此豪爽的举动会换来萧恭溯的一句好话,可是自打那日我醒来,萧恭溯便再没来过。

明明彩鬓告诉我,当初我入水后,他毫不犹豫地跳进水里救我,在我昏迷的时候他日夜守在我的床边,在太医说要准备后事的时候,他扬言要太医院为我陪葬……

我苦笑一声,除夕夜自己的所做所为还历历在目,如今这下场也当一句活该。

为什么偏要让一个人的热情降温才知道珍惜呢?

一月末的时候,我终于能外出走动,偶尔路过御花园,那日的清潭再次冻结成可以走人的模样,据说邓喻在那天的混乱中消失不见了……

递信的宫女,提前凿开的水面,那天的一切好像都是有意为之,是为了什么呢?

就在我疑惑的时候,彩鬓拽了一把我的衣袖,我这才回神。

回头看了一眼宫女端着的食盒,我看着养心殿的方向,想着还是先把萧恭溯哄好要紧。

到了养心殿,恰好遇到笑盈盈的宋婕妤从里面出来:

「娘娘是来给皇上送糕点的吗?我刚才送过了,皇上还夸我做的糕点好吃呢。」

言语中的挑衅不言而喻。

「糕点是好,但终归就是个尝新鲜的玩意儿。再说了,甜腻腻的东西吃多了也膈应。」

「娘娘见笑了,我用的可是世间少有的饴盐,味道清甜不腻口。娘娘不喜欢糕点不代表别人不喜欢,万一这一试便爱上了,深陷其中……」

我冷哼一声,实在是见不得她这小人得志的模样:「饴盐少有,是因为开采艰难,皇上清正廉明,不喜耗费人力物力来满足口腹之欲,偶尔尝尝觉得稀罕便罢了,怎能深陷其中?小小糕点,不过是钻了主食的空子,便洋洋自得了?」

此话说完,宋婕妤脸上的得意尽数褪去,毒辣的目光似乎能杀人一般在我身上来回鞭笞。

我看着宋婕妤眼里的不敬,微微一笑:「看来本宫平日里还是太仁慈了,以下犯上这种事,以后要好好抓抓了……」

宋婕妤呼吸明显加重,似乎不想在养心殿门口闹得太过难堪,转身要走。

「不跪安吗?」我冷声补充。

宋婕妤身子僵硬,狠狠瞪着我,最后还是跪了下去。

我没有让她起来,而是看着门口皇上的贴身内侍说道:「既然皇上晚上吃了饭,那我便不打搅了。你记得叮嘱皇上,吃了甜食要漱口,不然啊,牙疼不是病,疼起来要人命。」

内侍「喏」了一声。

我离开之前,又看了一眼宋婕妤。

宫斗吗?好啊。

我和宋婕妤的斗争,就这样拉开了序幕。

宋婕妤给皇上绣个荷包,我便给皇上缝一身寝衣。

宋婕妤给皇上想一条勤俭节约的办法,我就派人调查宫里存在的铺张浪费行为,研究哪些是必要,哪些是不必要。必要的如何治理,不必要的如何改善。全方位立体地总结成册,给皇上递上去。

宋婕妤的父亲发现了新的岩盐,我立马提出了十八种精炼盐的方法,供皇上参考。有限的资源扩大化,饴盐的产出量成指数级提高。在古代盐本就属于战略资源,饴盐的地位更是非比寻常,我的方法彻底改善了国家的财政情况。

怎么不算降维打击呢?

二月二的时候,宫里再次举办庆典。

一是为了庆祝春耕节,二是为了迎出征塞北的将军凯旋。

那一日,阳光明媚。宫里有点身份的人都赶到城门前迎接将军凯旋。

我本想在萧恭溯面前好好刷个存在感,却不想被魏昭仪吸引了全部注意。

平日里不喜装扮的魏昭仪,着了淡妆,换了新衣。

骄阳之下,魏昭仪一身火红,神采飞扬。从没有见过的光,在魏昭仪眼里绽放。

唯独这半束的发髻,有些不合规矩。

我本想出口相告,可是我看着魏昭仪目光所到之处,看到城门下那个同样眼神热烈的将军,心中有些了然。

在我和宋婕妤大战的时候,魏昭仪最喜的就是坐山观虎斗。

就在宋婕妤想要祸水东引的时候,魏昭仪拿着一个写着我八字的小人找上门来:

「今天宋婕妤的丫鬟鬼鬼祟祟地在我门口不知做什么,然后我翻遍了宫里才找到这么个东西。我不知道这个巫蛊娃娃是宋婕妤从哪里弄来的,也不知道她要搞什么花样,但我今天拿着这个东西来找你,就是为了告诉你,我绝对不会害你。」

说起来这魏昭仪也是个妙人。魏昭仪的父亲在魏昭仪小的时候把魏昭仪当作男孩子来养,骑马射箭样样不落,要不是魏昭仪的娘阻拦,魏昭仪很有可能会成为一代杰出女将。但即使没能上阵杀敌,魏昭仪也性格爽朗,最不喜后宫里面的勾勾绕绕。巫蛊之术确实不像她的手段。

当初在做宫斗的战略分析时,我还觉得魏昭仪是个不可小觑的对手,毕竟魏昭仪和萧恭溯从小一起长大,当初萧恭溯在军营历练,魏昭仪还是特别默契的合作伙伴。可是上次除夕宴魏昭仪的话让我迟疑,而且魏昭仪的眼里,从没有和宋婕妤一样的仇视和嫉妒,皇上看魏昭仪的眼神也极其纯粹。

那魏昭仪为什么会入宫?

现在我看着魏昭仪和将军视线之间的炙热,忽然明白了。

早在今天之前,我便打听了这将军的名讳。

据彩鬓说,这顾小将军白丁出生,很小的时候便从了军。后来得魏昭仪的爷爷魏老将军看中,一力扶持。魏昭仪的父亲却觉得顾小将军恃才傲物,心智不稳,在军中的时候没少打压。后来不知顾小将军犯了什么忌讳,魏将军差点把顾小将军打死,还是魏老将军将其救下。然后塞北发生战役,顾小将军便去了塞北。

具体是犯了什么忌讳呢?我现在知道了。

我走到魏昭仪身侧,将她的手轻轻握住。

纤长的手指正紧握成拳,凸出的关节没有一点温度。我能感受到魏昭仪的颤抖,也能感受魏昭仪眼底的汹涌。

「他可以的,我早知道他是可以的!」魏昭仪小声嘟囔道。

「我看到了。」我在魏昭仪耳朵旁小声应和。

魏昭仪看向我,这时候我才发现她眼底蓄起的泪波。

「魏昭仪怎么被风迷了眼啊。」我音量微高,状似打趣。

魏昭仪愣了一下,然后眼中波涛终于决了堤,汹涌直下。

我将魏昭仪的头按在颈窝,然后看下城门外那人。那人眼中关切万分,我轻轻摇头表示无碍。

后续的锣鼓喧天,万民欢送,是我没看到的。

魏昭仪哭湿了我的半个肩膀,等皇上讲完话,我便回去更衣了。

「我,我不常哭的……」魏昭仪坐在我的身旁,不好意思地说道。

我拍拍她的手:「无妨,正好我想换新的却没有由头呢。」

魏昭仪粲然一笑,真好看啊。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我好奇地问道。

魏将军当初嫌顾小将军没有什么战功,不让魏昭仪和顾小将军在一起。

可是现在顾小将军有了战功,魏昭仪却入了这后宫,当了嫔妃……

就在我为这二人愁苦的时候,魏昭仪却神色淡然地看着车外:「如此便好,再无所求。」

我看着她的眼神,一种钦佩的感觉油然而生。

你若安好,便是晴天。这何尝不是一种炙热的爱呢?

我看着萧恭溯在的方向,若有所思。

十一

回宫之后,魏昭仪便病了。

我去看望了好几次,大大小小补品提了无数,魏昭仪都没有好转的迹象。

然而不顺的事也不止这一件,

春耕节后的三月末,大多数的农作物就要开始播种,可今年的年景奇怪,到现在了未见一滴雨水。

都说春雨贵如油,若没了这春雨,农作物的收成可该怎么办?

就在我为农作物浇水的问题焦头烂额时,一个更不好的消息传来,

宋婕妤怀孕了。

我最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彩鬓说了三遍之后,我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一时间我周身的力气都好像被抽干,无力地瘫坐在凳子上,大脑都空白了。

宋婕妤怀孕了?皇上的吗?必然是皇上的,可是……

可是……

我还以为这段时间皇上不见我是在和我闹变扭,没想到是真的寒了心……

是啊,他是皇上,九五至尊,怎么会在我一个人身上浪费时间?

真心伤得多了,会碎的。

「娘娘,宋婕妤来了……」彩鬓在我耳边如是说。

这就来和我耀武扬威了吗?

我用手帕擦拭着自己的脸颊,深深呼吸妄图咽下心中的酸涩,没想到我还是输给了这个女人。

「臣妾给娘娘请安。」宋婕妤进门后,给我行礼。

「妹妹使不得。」我连声拒绝,然后让彩鬓去扶宋婕妤起来,「皇上登基五年,一直未得龙子。现如今你已经有了身孕,自是应该多注意一些。这样吧,以后你就不用来给我请安了,有什么不舒服立马通知太医院,我一会儿告诉太医院,以后你的身子就是最重要的事情。对了,你那里人手可还够?」

宋婕妤似乎没想到我会如此热情,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只说:「够了够了。」

「不够你也尽管说,后宫资源全听你调配!」

宋婕妤脸上错愕更胜,想了好一会儿才说:「臣妾,臣妾是想说,此次怀孕实属意外,原计划不日去雨神殿念经祈福,现在……」

「我去,我去。」我连声答应。

这下不只是宋婕妤,连彩鬓的脸色也变了:「娘娘,这去雨神殿祈福可是要连续三天不眠不休抄颂经文的啊……」

「那我更应该去了!宋妹妹现在怀了身孕,如此操劳,生了重病可如何是好?我去我去。」

此话说完,我便叫着彩鬓去收拾行李,然后快步离开。

似乎步伐稍微慢上一点,就会被人发现我的失态。

十二

彩鬓在指挥着小丫头收拾东西,我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影,泪水再次模糊了双眼。

这栖凤宫里,似乎还有我和萧恭溯共处的味道,偏偏却物是人非。

之前想着早晚宫斗失败,落个凄惨下场,便不断给自己心理暗示,自己对于萧恭溯并没有动过真情。

可是现在自己看清了自己的内心,爱我的人却不在了。

萧氏皇族有个特点,历来帝王皆专情。

萧恭溯的父皇和母后,也就是现在太上皇和皇太后便是如此。当初太上皇未有子嗣之前,也有过妃嫔,可自打有了萧恭溯,太上皇便专宠皇太后一人了。

现在宋婕妤有了孩子,历史恐怕很快就要再次上演。

真正到了给自己安排后路的时候,心却痛到难以呼吸。

「怎么又哭了!」

彩鬓满是心疼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抬头看她,无奈苦笑。

罢了罢了,退场就退场,我才不屑于当后妈呢。

既然爱过一场,那就好好告别吧。

我嘱咐人安排步辇,打算最后去一次养心殿。

此去雨神殿祈福,恐怕要走很久了。

步辇很快备好,熟悉的宫道上安静得让人害怕。

上次走这宫道感慨颇深,还是我和皇上冷战那段日子。

那时候我还在想,皇上果然薄情,说不理你就不理你。还好我没有动心,不然岂不是要心碎成渣?

可真没有动心的话,又怎么会用那么个破借口来找皇上麻烦。

若我早能意识到这一点,那就好了。

步辇停下,我走向养心殿。

宋婕妤的侍女在门口候着,我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皇上不在正殿。

「娘娘您来了!皇上,皇上他现在不方便。」

皇上的内侍急匆匆从后殿出来,我想起门口宋婕妤的侍女,心下了然。

皇上多半和宋婕妤在后面……

也对,毕竟是皇上第一个孩子,疼爱一点理所应当。

我识相地离开,走在门口捂着胸口缓了好几个呼吸,才能踏下接下来的步子。

夜漫漫,道戚戚。我与君,就此别。

养心殿内,皇上提着裤腰带从后殿出来,着急地四处张望:「人呢人呢?」

内侍无奈回答:「走了。」

「怎么就走了!朕就出个恭的工夫,她等等不行吗……门外那是谁啊?」

「宋婕妤的侍女,她说宋婕妤腹痛……」

「腹痛?宋婕妤不会真以为自己有孕了吧?不过看这个情况,朕这次联合太医院说宋婕妤怀孕的消息还是有用的,她居然亲自来找我了!你说她也是,和宋婕妤斗那么狠,明面上在争抢我,私底下那避子汤却从未断过!现在我和别人生孩子了,着急了吧……哎呦,我这肚子……」

皇上再次急匆匆向后殿跑去,内侍面露纠结。

怎么感觉皇后刚才是来诀别的啊?会不会是错觉,要不要告诉皇上?

十三

马车出发的时候,我注意到后面还跟了一辆,特意差彩鬓去打听才知道,原来是张美人也在去祈福的行列。

这小倒霉蛋。

关于张美人,我后来也有所了解。据说是被父亲塞给老头当通房,然后被皇上遇到,皇上顺道便救了。

也不知道她知不知道宋婕妤怀孕的事,与其等着被皇上处理,不如我带着她一起发家致富当个女富豪。

我让彩鬓去告诉张美人,让她和我同乘一辆马车,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彩鬓前去通知,过了一会儿,张美人来了。

「请皇后娘娘安。」

摇晃的马车上,张美人给我行礼。我摆摆手,说这都出了宫了,不便在意这些虚礼。

张美人点头称是。

记忆里,张美人一直就像个瓷娃娃一样,破碎感很强,现在看来更是如此。

我心疼她小胳膊小腿瘦巴巴,在路上不断给她推荐各种茶点,但是张美人好像吃得很痛苦。

活该人家瘦啊。

我见张美人兴致缺缺,便也不再没话找话。

盘算着自己脑子里的知识,想着怎么才能在这世界活得舒适一点,可是想着想着意识就模糊了。

意识逐渐昏沉,自然也没注意到张美人眼里的怨念。

就这样迷迷糊糊不知道走了有多久,马车忽然狠狠地震荡一下,我从梦中惊醒,张美人同样惊慌失措地看着外面。

外面刀剑相撞的清脆声不绝于耳,刚要打开窗帘看看外面情况,就看见一只肉色的东西向我飞来,「咣当」一声撞在车厢上,接着脸上便被温热滚烫的液体泼了一脸。

我颤巍巍地缩回头来,张美人见了更是惊呼一声。

液体逐渐冰冷,好像一条蛇一样,在脸上蜿蜒而下。我伸手轻碰,刺目的猩红让我彻底乱了阵脚。

「多半是遇到匪徒了。」张美人分析道。

想不到平日里憔悴至极的张美人,此时却镇定起来。不仅镇定,她那滴溜溜转的眸子让我感觉她已经想好了对策。

「娘娘我们逃吧,趁现在人多眼杂,我们悄悄下去……」

可我却被刚才的一幕吓怕了,颤抖的指尖扫过脸颊,猩红的颜色触目惊心。接着便是喉咙一紧,肚子里的东西翻江倒海,似乎要立马找个出口奔涌出来。

穿越前我连杀鱼都不敢看,现在直接被泼了一脸热血不说,似乎还看到有残肢飞过……

张美人手脚麻利地挪开车上繁重的内饰,拉起我的手,将我从后门推了出去。

我被推得一个趔趄,然后便听见张美人在里面大喊:「皇后你怎么掉出去了?」

接着,马车的马似乎也被惊到,鸣叫一声然后没命地跑了出去。

我跌坐在地上,看着马车上张美人得意的脸,脑中乱成一团。

十四

我的意外暴露,让战况顿时扭转。

皇后专用的马车是用铸铁打造,万分坚硬。众侍卫护着马车相对轻松,可我现在这样坐在地上,让守卫行动难度陡增。

张美人,张美人不是说一起逃吗?为什么她只把我扔下来了?

她是想让我死吗?可是我待她并未……

脑子里还没想清楚这其中的勾勾绕绕,腰上忽然多了一重力道,然后我被扔在马背上,飞驰出去。

剧烈的震荡让本就翻江倒海的肚子彻底崩溃,喉咙上的异物感再次加重,最后「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忽然间我意识到,自己真的在劫难逃了。

我强撑着脖子看向景物飞快闪过的四周,多希望萧恭溯现在会如同天神降临一般,救我脱离水火……可事情发生这么快,他就是坐着火箭也赶不到啊……

我还没有和他说过「爱」,就要死去了……

马终于停下。

我顺着马的身体,像一摊烂泥一样滑在地上。

骑着马的人缓步向我走来,可是当他摘下面具的那一瞬,我还是惊呆了。

这人居然是邓喻。

自打除夕之后,邓喻仿佛是人间蒸发一般。

皇上封锁了宫门来搜捕邓喻,可是搜了三天都毫无成效。

我早想到宫中会有人和邓喻里应外合,可是前段时间忙着宫斗没有研究其中关键,现在看来,我们刚出宫邓喻便立马追上来,有人通风报信算是证据确凿。

那人,那人会是张美人吗……

邓喻一步步向我逼近,我害怕地连连后退,然而并没有用。

邓喻拽着我的脚腕,将我抱起,面容可怖,但是动作温柔。

「绮波,你曾说你最喜欢诗经的韵律,我写了很多首,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绮波,你最爱女红刺绣,你还答应给我绣个鸳鸯戏水,到底什么时候给我呢?」

「绮波,你说世界之大,你想到处看看,现在我带你去好不好?」

「绮波,我知道你怕水,但是没关系,一下下就好……」

邓喻口中喃喃自语,嘴角挂着欣慰的微笑。而他所说的一切,似乎都是和原主在一起时的记忆。

人在危及的时候,大脑的效率会显著提高,只这三言两语,我便又猜透一个真相,我心中大骇。

邓喻之所以对我呵护有加,都是因为邓喻对原主的情感深厚,所以一直以来他帮的都不是我,而是帮的原主!

邓喻所说的要送我回家,更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让原主回来!

我的四肢越发冰冷,想要挣扎,却被邓喻死死箍在怀里。

我知道他是在心疼原主的身子,不然我恐怕早已损命了。

现在他要做的,定然是什么能将原主魂魄唤回的术法!

然而就在这一来二去的挣扎间,我的手心滑落一个冰凉的小物,我下意识握紧。

是的,自从上次落水,我便知道了这世间的危险丛生,再加上我开始宫斗,肯定要留个后手来以防万一。

而现在我手心里的便是之前魏昭仪给我的稀罕玩意儿,一个简易的小暗器。小巧灵便,不易察觉。

暗器之前一直被我束在胳膊上,现在掉在了手里。

可一切的关键在于,我要如何一招制胜。

十五

邓喻步伐很稳,走路平顺,应该是走在大路上。

周围除了流水声外,还有风吹树叶的响声。

只不过这树叶的声音有点奇怪……是槐树!

是太傅府不远处的那个小池塘,我最初醒来的地方!

终于明白了邓喻想干什么。

之前邓喻将我叫到水边,就是想让我落水。因为我就是落水后才穿越到原主身上,他想用同样的办法来唤回女主。

可是上次的实验失败,所以这次邓喻带着我来到了最初穿越的地方,他恐怕是想再尝试一次!

「又来这里了啊。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想到这里来呢。」我将声音放缓,柔柔的语气平静似水,完全不似我往日的风格。

邓喻前进的脚步果然一顿:「你说什么?」

「我从未想过,我们会那样地争执……」

邓喻彻底停下,眼里染上急切:「什么意思?」

「邓喻,你的眼里怎么没有光了?」

邓喻的呼吸急促起来,我知道我的想法是对的。

当初我刚穿越的时候,为了不被人发现异样,先是装昏了几日。那几日邓喻每天都来,絮絮叨叨和我说话,什么不该不听我的啦,什么让我看看他的眼睛啊。

琐碎的信息,成了我自救的关键。

「把我放下来吧,我同你一道走走。」

邓喻很听话地将我放下,手脚轻到我好像是个易碎的娃娃。

刚才惊吓过度,又吐了半天,落地的时候我的腿软了又软。我私下里咬着牙齿,争取让自己体能快速恢复。

「我一直在这里等你,你果然来了。」我继续补充。

邓喻喜极而泣:「我自然愿意为了你赴汤蹈火。

「当年我作为罪妃之子,所有人都嫌弃我,不敢靠近我,唯独你,不顾众人反对,和我走在一起,帮我走出阴霾,现在理应是我来拯救你。

「可是你身子一直不太好,姚太傅找了那么多人都是庸医,说你活不过十六岁。我想不通你这么聪明的一个人,为什么会信这鬼话,还将我约到小桥上告别。

「我不相信你,你却让我不要执迷不悟,没想到就在这你来我往间,你掉进了池塘……」

「邓喻,我是为你好,你的未来一片光明!」

「胡说!自打我的母妃为了争宠对皇后用下巫蛊之术后,我的未来就没有光明了!只有你,是我的光!」

我看着邓喻眼中的激动,心中有些不忍,邓喻又何尝不是一个被命运捉弄的人呢?

邓喻同样看着我,两个呼吸之后,忽然笑了,笑得前仰后合,极其夸张。

我不懂邓喻的笑点在哪里,他的笑让我觉得毛骨悚然。

「哈哈哈,」邓喻终于停住了,用袖子擦拭着眼角的眼泪,「你看你,你不会以为骗过我了吧?都说了,你装她装不像的。这世上没有人能像她。」

该死,居然这么快被发现了。

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就在邓喻平复心情的时候,我重心下移,稳住身子,然后肩膀微沉,学着魏昭仪之前教我的样子,将暗器甩出,一道细细亮亮的光点射入邓喻的脖子。

邓喻瞳孔扩张,诧异地捂着自己的脖子,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那光点其实是一枚小小的针,针上淬着足以让猛兽晕倒的迷药。

十六

邓喻晕倒后我一定要赶快找绳子将他捆……

我心里的计策还没有想完,便看着邓喻捂着脖子,满身怒火地向我走来。

魏昭仪不是说针上的迷药可以迷晕猛兽吗?这邓喻怎么还没倒?

我吓得拔腿就跑,可是刚才受了惊吓,又吐了半晌,哪有什么力气。

万幸的是邓喻虽然没倒,但是也不似刚才那般敏捷。

于是我们二人就以诡异的速度,你追我赶着。

这是太傅府不远处的池塘,地处偏僻,一般没有什么人来,求助虽然无用,但是这地儿我熟啊。

可是我跑着跑着,身后便没了声音。

我刚要喘一口气的时候,脑袋里忽然警铃大作。

都是这样的,无论小说还是电影往往都有这个情节。

那就是虚假的胜利,主角以为自己逃出生天,刚要放松,却发现坏人就在主角的前面等着主角!

邓喻从小便被太傅带到府上学习,他对于太傅府的路况肯定也是了解的。

我如果抄近路回太傅府,他定然能找到更近的路来拦截我!

我要走一条邓喻想不到的路。

我抬头四望,忽然就有了想法。

当初我深觉自己早晚要在宫斗中失利,所以策划了好多逃跑的路线。

太傅府和皇宫距离较近,其中就有一条可以从皇宫来到太傅府的捷径!

想到这里,我立马掉转方向,从别的地方跑去。

跑了许久,身后果然又响起了脚步声。

回头看去,邓喻歪着头,一只手捂着脖子,一只腿略微僵硬地向我跑来,颇有点丧尸的感觉。

呜呜呜,宫斗文改丧尸夺命文了,不要啊。

就在邓喻又快抓到我的时候,我终于看到了眼熟的东西。

深红色的宫墙下,有一丛茂密的小草。

我一个滑铲滑到近前,然后「咻」的一声钻了进去。

这个狗洞当初是为了让我顺利地从宫里逃出来,现在没想到却成功地让我从外面进宫了。

狗洞很小,邓喻不一定能爬进来,但是抬头看天,没准一会儿迷药劲儿下去了,邓喻从墙外飞进来呢!

想到这里,我脚下顿时又有了力气,低着头往人多的地方跑去。

其实这个时候,我的大脑已经空白了,但即使空白一片,脑子里依然有个人影栩栩如生,

萧恭溯。

我还没有和萧恭溯好好告别,还没有和萧恭溯说感谢他让我知道被爱的感觉,还没有告诉萧恭溯,我爱他。

我本以为自己可以潇洒离去,可是就在刚才的生死关头,我才发现,原来自己并没有想象中洒脱。

活了两辈子,终于有人来爱我,就算这爱被我搞丢了,我也要拼命找回来!

就在这时,眼前闪过一丝黄光,我抬头看去,似乎是萧恭溯正在不远处看我。

幻觉吗?

我想擦擦眼睛努力看清,却不想眼前越来越暗,接着天旋地转。

也算是,见了他最后一眼吧?

十七

血色铺满天地,天色昏昏沉沉,周围传来潺潺水声,低头看去,才发现是血液翻滚。

心跳声在脑海回荡,想要逃跑却发现胳膊被拽住。转头看去,自己的胳膊已被一个七窍流血的人咬住。

那人双眼猩红,嘴角开到耳根附近,看到我看向他,嘴角微裂,露出森森尖牙。

我想要惊声尖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所有恐惧和害怕都堵在胸口,似乎下一秒就要炸裂开来。

温热的液体从眼眶流出,啪嗒啪嗒掉在地上,低头看去,只见地上出现朵朵血花,我居然流出血泪……

使劲后退,肩膀传来木木的疼,然后肩膀和胳膊连接的地方渐渐被撕开一道裂缝,新鲜的肉向外翻着,红色的血喷涌而出。

啊!

我惊声尖叫,知道旁边有个人将我拥入温暖的胸腔,我才镇定下来。

「没事的没事的,我在这儿,我在这……」

低沉有力的话语将刚被噩梦支配的恐惧驱散,空荡的内心逐渐被喜悦填满。

「你知不知道我差点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哭诉着,腰际的手再次箍紧,我却在快要窒息的拥抱中,心满意足。

「我不会让你离开,哪怕是另一个世界,我也要找到你,你只能是我的皇后。」

萧恭溯的味道充斥着鼻腔,终于放松下来之后,我才感觉浑身酸痛。

萧恭溯将我放在床上,一只手和我十指相扣,生怕我会从他眼皮子下面溜走。

我还没死,太好了。

萧恭溯在我耳边唠叨,我这才知道,我已经昏迷了两天。

那天我跌跌撞撞来到御花园,恰好被萧恭溯看到。萧恭溯不懂前一天还好好的怎么忽然会如此狼狈。

直到我被安排进栖凤宫,太医来把脉的时候,才有侍卫通报,去雨神殿祈福的皇后一行遇刺,皇后不知所踪。

萧恭溯听到这里整个人都麻了,我差点丧命,而他居然连我出宫的消息都不知道。

他不敢想,若是我没有拼命反抗,没有反抗成功,那是不是就此和我天人相隔了?

我拍着萧恭溯紧抱着我的胳膊,表示他再这样勒下去,还得天人相隔。

「姚绮波,我们再也不闹变扭了好不好……我受不了没有你的未来……」

萧恭溯忽如其来的告白让我措手不及,本想说点什么骚话回馈,可是万千思绪堵在心头,只换来闷闷地「嗯」了一声。

「那邓喻找到了吗?」

皇上点点头:「在太傅府后面的池塘里找到的,被捞上来的时候,嘴上还挂着笑呢。」

我的心没由来一疼,邓喻还是用自己的方式,追着原主去了。

十八

在萧恭溯的补充下,我了解了当年的全貌。

邓喻原本不姓邓,姓萧。

当年萧恭溯的父皇和母妃,也就是现在的太上皇和皇太后,也是浓情蜜意的一对璧人。

可是生活总让人不如意。太上皇和皇太后在一起三年,都没龙子诞下。

皇太后十分着急,毕竟皇上后继无人,将来谁能继承大统?可是太上皇并不着急。

朝堂上的奏章一封接着一封,都在让太上皇选妃,太上皇不愿,甚至将朝堂上的老不朽骂了个狗血淋头。

皇太后看着这个情况没有办法,便想了不入流的法子,让太上皇宠幸了宫女。

宫女也是个争气的,只一次就怀上了。

太上皇对此十分生气,说什么也不要这个孩子,最后还是皇太后以死相逼,才将孩子留住。

这个孩子,便是后来的邓喻。

邓喻出生的那一年,皇太后十分高兴,可偏偏在孩子满月宴上,皇太后对着琳琅满目的菜品不断干呕。

太医上来检查,说皇后有喜了。

这样一来,邓喻和他的母亲就成了十分尴尬的存在。

虽然皇太后在宫里处处护着这一对母子,还将当初的宫女封为贤妃。可皇上的冷淡,让贤妃和孩子在宫里饱受争议。

萧恭溯三岁那年,皇太后忽然生了怪病,总是无端头疼。太医来了无数,去了无数,都说没有办法。

一天萧恭溯和邓喻在贤妃宫中玩耍,一不小心翻出一个巫蛊娃娃,上面写着的正好是皇太后的生辰八字。

太上皇大怒,直接赐了贤妃死罪。

贤妃到死都在说,太上皇这么多年对自己是有感情的,只要皇太后一死,自己就能母仪天下。

皇太后这么多年的偏袒,贤妃是一点没看进去。

贤妃死了,太上皇本来也没打算让邓喻活,是姚太傅保下了邓喻,并将其带回太傅府。

邓喻小的时候被母亲拿来当争宠的工具,路都走不稳的小娃娃每天被逼着背诗词,好不容易好过一点等来了他的救赎,偏偏这救赎常年流连病榻,年月不多,好不容易好起来了,却是被异世界的灵魂占用了身子……

听到这里,我的头皮忽然发麻。

若是邓喻帮衬我是因为我占了原主的壳子,那萧恭溯喜欢我……

「我喜欢的只是你。」萧恭溯看着我的眼睛,轻轻地捏着我的手。

其实从御花园那次落水后,我就知道,萧恭溯定然知道我是穿越者的身份。否则他也不会那么着急确认我和他初遇的经过。

「那张美人呢?」

萧恭溯冷哼一声:「那日她和邓喻同谋,本想驾马逃走,可是没想到马匹早已受惊,直接带着她冲下了悬崖……」

我不由倒抽一口冷气,萧恭溯拍拍我的头:「这么漂亮的脑袋怎么一点东西都不装,就算她活了下来,和人勾结杀害皇后,朕也不会让她好死。」

我的脸颊发烫:「我只是不懂张美人为何这么做,我明明……」

「她和贤妃一样,总把自己放在受害者的位置,且眼里只能看到自己的利益,那别人对她再好都是没用的。这种人俗称『白眼狼』。就你这德行,还宫斗呢?」

十九

我没想到萧恭溯做事这么绝,因为我不会宫斗,萧恭溯居然把整个后宫都清理了。

正要好奇宋婕妤不是怀了皇上的孩子吗?怎么说打发就打发了,然后内侍拿来了盐案的卷宗。

我这才知道,原来这么多年,宋婕妤的父亲宋大人一直掌控着盐脉信息,无论是谁都不告诉。

在生产力和开采力低下的古代,盐脉就像金矿银矿一样,是国家的主要经济基础。

而宋大人自持手里的东西重要无比,便反过来要挟萧恭溯,说自己要位列三公,还要自己的女儿母仪天下。

堂堂一国皇帝,怎可这样任人摆布?

但是萧恭溯刚继承皇位,宋氏一派盘根错节,很难轻易动摇,只能想办法先将其稳住,再慢慢瓦解。

可是宋大人却急于求成,不仅反复让自己的女儿谄媚争宠,私下居然起了谋反的心思。

萧恭溯登基六年,该收拢的人心已经收拢完毕,终于到了收拾宋大人的时候。

于是宋婕妤就被怀孕了。

宋大人一看皇子在手,那不就天下我有了吗?直接就傲起来了,和幕僚商量着什么去父留子,自己垂帘听政。

就在这个时候,萧恭溯趁着宋大人放松警惕,斩草除根。

朝堂风云变幻莫测,周朝在我穿越来的这个时空,算个小国,但是勾心斗角仍不断绝。

我有点明白萧恭溯为什么喜欢我,因为我是异时空而来的灵魂,没有经过权谋的熏陶,想法简单不善于心机……

「莫要妄自菲薄,」萧恭溯打断我的想法,开口说道,「我爱你的一片赤诚,爱你的光明磊落。这么多年走过来,见过无数阴私暗潮汹涌,唯独你,就算是和宋婕妤斗个你死我活,也从未想过什么阴谋,想要害人性命,斗得光明磊落。世间赤诚少有,我理应守护你这份纯真。」

我听到萧恭溯对我的评价居然有这么高,一时间热泪盈眶。

就在这个时候,内侍又递来一份请柬。我瞟了一眼,是顾小将军和萧姑娘的亲事。

一时间我又想起那个英姿飒爽的女子,刚才在后宫发现,魏昭仪的宫门紧闭,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我心中便有不好的预感。

现在心中的难过更胜。

可是萧恭溯却捏捏我的手:「这个婚宴咱们一起去吧。」

顾小将军成婚这天,天朗气晴,是个极好的天气。

因为顾小将军是个孤儿,所以我和萧恭溯就坐在高堂的位置,代为观礼。

说实话,怪不好意思的,可谁让我和萧恭溯是皇上和皇后呢?

然而就在顾小将军和新娘夫妻对拜的时候,我从摇曳的盖头下面,发现一张熟悉的脸。

魏昭仪怎么在这!

抬头看向萧恭溯的时候,萧恭溯正喜气洋洋地喝着新娘的敬茶,这时候一盏茶也递到我的面前。

「谢皇上皇后娘娘成全。」熟悉的音调在耳边响起,我的鼻子没由来一酸。

原来萧恭溯还做了这样的筹谋。

难怪新娘会姓「萧」,多半是魏昭仪在宫中「病故」后,萧恭溯给魏昭仪捏了一个「皇妹」的身份,以便魏昭仪可以光光鲜鲜地嫁给顾小将军吧?

二十

行礼完毕,萧恭溯和一众男子去前厅吃酒,我偷摸摸地去了新房。

新房中,新娘子正局促地坐在那里,看到是我,居然松了一口气。

「我还以为是他回来了呢?」

我噗嗤一笑:「这都嫁给他了,你还着急什么?」

「我哪着急了,你尽胡说。」

我打趣地看着她,终归是她先红了脸:「我当初装病的事没有告诉你,你别怪我……」

「怎么会怪!这种偷天换日的大事,自当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魏昭仪看我的眼里泛起了泪花,我也为这一对苦命的鸳鸯感到开心。

回宫的路上,萧恭溯已经酒气熏天。他告诉我,当年魏将军揍顾小将军真的是下了死手的,要不是魏老将军及时赶到,顾小将军早就和魏昭仪阴阳两相隔了。

其实也不怪魏将军残忍,魏将军这辈子只有魏昭仪一个女儿,从小便贴身带着。好不容易养成水灵灵的模样,一下子就被猪拱了,还是一个不怎么成气候的猪,魏将军当然恼火。说实在的,当年的魏将军,连萧恭溯也是看不上的。

魏昭仪是真心喜欢顾小将军,可是魏将军却说她要和顾小将军在一起,那就从他身上跨过去。魏昭仪一见如此,便来找我,说她这辈子既然爱过一个人,便不会再爱第二个。倒不如直接去后宫谋个闲职算了,这样既不用面对家人催婚,也不用面对父亲想起这被强拆的姻缘。

好在,最后的结果是好的。

回宫之后,太医院的人正拿着汤药等在门口,我看了直皱眉头。

这药汤子真的是太难喝了。

本想转移转移注意力,却发现萧恭溯的脸比我还黑。

刚才还好好的,这又是怎么了?

「萧恭溯,我这人蠢笨,你若有什么不满直说,我猜是猜不出来的……」

萧恭溯仰着头,眼神晦暗:「皇后,有时候我真的不懂你。」

什么玩意儿?怎么就不懂了?

萧恭溯见我一脸懵懂,伸手指着那黢黑的汤药说道:「这是你问太医院要的避子汤!皇后,我真的不懂你,你明明对我倾心却不愿意给我生孩子,你宁愿喝着避子汤……」

手里的碗当啷一下掉地,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难怪萧恭溯会生我的气,谁能忍受一个人嘴上说着爱,私底下全是拒绝呢?

可是现在这个情况也不好解释了,我只能将萧恭溯扑倒,用行动证明自己有多想和他生个孩子。

只是这三年的避子汤喝下去,别一下子给我腌入味了,以后再也怀不上孕吧?

我将这个问题说出,萧恭溯在摇摆的床幔下冷笑一声:「哼,你当朕是吃素的?」

萧恭溯的头发在我胸口扫来扫去,阵阵酥麻让我呼吸急促,毫不留情的动作让我的脑海里一片混沌,偏在这混沌中,有绚丽的烟花绽放。

璀璨的光点之下,我对着萧恭溯说:「加油啊!可别让魏昭仪怀在咱们前头!」

萧恭溯篇

我这辈子最不理解的事,就是父皇看母后的眼神,黏腻得要死。

父皇说我没见过世面,不和我一般见识。等我有了心爱的人,我自会知道其中的乐趣。

我呵呵一笑,表示根本不想知道。

关于太傅家的长女姚绮波母后曾不止一次在我耳边嘟囔过,

什么才华斐然啊,什么天妒红颜啊,什么她要健康一定给我娶回来啊。

那姚绮波我见过,有点本事,但是平平无奇。

后来我听说,这姚绮波失足落水了,落水之后便康健了,还十分忧心,母后不会真把那女子给我娶回来吧?

可是后来传言又说,姚绮波落水后还失忆了,一身本领忘了个干净,外出见客丑态频出。我顿时放下心来。

中秋的时候,宫里举办夜宴,我百无聊赖坐在高台之上,看着下边无趣的表演,忍着自己打瞌睡的冲动,这个时候,太傅旁边的动静吸引了我的注意。

一个身着素色衣装的女子,举着一只俏滴滴的小手,和旁边的侍女比划着什么。侍女满眼为难地回复几句,女子瘪着嘴拧正了身子。

这时候我才注意到,女子身前已经摞了像小山一样高的螃蟹壳。

这女子参加宫宴,敢如此开怀大吃的还是头一个。

不自觉浅笑一声,我转头打量着四周,打算找点别的乐子,可是视线却不由我控制,再次落在了那女子身上。

那女子很规矩地坐在那里,仪态方面没有一点不合规矩的地方,可偏偏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和这杂乱的大厅格格不入。

相较于别人的恪守本分,我在她的眼里看出了一丝生动。

心跳忽然加速,恰好内侍给我送来一只螃蟹腿,我下意识地就往嘴里塞,却不想吃得太过用力,一下子就将螃蟹腿带着末端的壳吸进了喉咙。

明显的异物感让我难受万分,一时间呼吸都成了问题。

啊,太尴尬了。

就在我感觉自己大脑快要缺氧的时候,旁边跑过一束素色的光,那光站在我的身后,环抱着我,然后手握成拳,按压着我的肚子。

一股气从肚子传出,卡在喉咙的螃蟹腿像箭一样射了出去。

我活了过来,也死了过去。

堂堂皇上被螃蟹腿噎住,全靠小女子相救,传出去丢死人了!

可是当我想要表达感谢的时候,那女子又像风一般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心跳更快了,这回我可不敢拿螃蟹腿了。

宫宴散场的时候,我和母后说了小女子的有趣,母后打趣地看着我,说那可是我说什么都不想娶的人。

我这才知道,那便是落水后恢复健康的姚绮波。

命运还真是爱和我开玩笑。

不过姚绮波还是被我娶了回来,我可是皇上。

但是姚绮波入宫后,总是忧心忡忡的模样,我几次看到她在宫中闲逛,看到狗洞还特意盘算什么。

她不会是想从狗洞逃跑吧?应该不是,这天下哪有女子不想当皇后的?

姚绮波清奇的脑回路给我平淡无奇却富有的生活添了许多亮色,连阿魏都说,我娶回来一个妙人。

可这妙人却做出一件让我怎么都理解不了的事。

她居然去宋婕妤宫里蹭避子汤喝!

朕每天是饿着她了还是怎么样?她居然蹭避子汤喝!我生气了!

为了让她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我冷落了她。恰好赶上秋后杂事繁多,这一冷便是三个月。

好嘛,三个月,足足三个月,她连看都没来看我,她没有心吗?

我咬了咬牙,立马断了她的伙食。

没想到她当晚就来了,真是好气又好笑。

只不过在来的路上,她遇见一个人。隔着门扉,我看到了她的慌张无措,一时间我的心也被吊在喉咙,这种让人窒息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当晚,我就惩罚了她,我要让她知道,她是谁的女人!

我们之间的冷战,就这样结束。除夕之前,她忙到脚打后脑勺,我知道了那天让他失神的男子是谁,一时间有些怅然。

对于这个哥哥,我从小是很尊敬的,虽然他的母妃做了错事,但我在心里依旧认可他的能力,不然我也不会冒天下大不妨,招他进宫为官。

可是在知道他和姚绮波差点在一起的时候,我又嫉妒得发疯。

哪怕她们只是曾经有缘。

除夕的时候,哥哥看姚绮波的眼神让我难受。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哥哥居然给她送纸条。

纸条上不知写了什么,姚绮波的脸色几番变化,我很不爽。

姚绮波说她要去更衣的时候,我更不爽了。

但是我压抑着心中的愤怒,想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个什么。

哥哥和姚绮波的话让我震惊,难怪之前看到姚绮波我心如止水,在那次落水后再见,我对姚绮波可以那么动心,原来是因为换了灵魂。

可即便如此,我也不想看着姚绮波和哥哥走那么近,就在我想要上前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拉回来的时候,她居然落水了!

我想都没想就冲了过去,我可不能没有她!

还好,上天对我还算公平。

我的真心终于将姚绮波打动,她看我的眼神爱意浓厚,可是每次想到她夜会哥哥我就如鲠在喉,这次,我定要让她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她送来的寝衣,我穿了。

她送来的分析册子,我看了。

她给我说的炼盐方法,我用了。

她提出要见我,我拒了。

女人,悔过吧!

可是我也没有得意多久,前朝出了点事,宋婕妤的父亲想搞事,我需要将他先收拾了。可是阴差阳错,她却出事了。

她浑身是血地向我跑来,我感觉天都要塌了。

我不知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她轻飘飘地晕倒在我眼前,像是在和我告别一样。

我抱着她直接冲去了太医院,亲眼看着女官给她检查伤口,生怕她就这样和我天人相隔。

还好,只是惊吓过度,并无大碍。

就在这个时候,侍卫来报,皇后出行遇到了刺客。

一群废物!皇后都险里逃生了,他们才来汇报,他们是想让我后悔一辈子吗!

皇后在床榻紧闭双眼,我守在旁边半步不离。

我真是天下最大的蠢材,为什么要和心爱的人开这样的玩笑,爱人之间哪有什么对与错……

就在此时此刻,我明白了当初父皇对母后的情谊。

余生,我只想和她相伴。

邓喻篇

拳脚如同雨点般落在邓喻身上,邓喻用手抱着头,心里想的却是这新穿的白衬衣又废了。

不远处响起了警笛声,身上的拳脚暂缓,几句要挟之后,施暴者终于离开。

邓喻蜷缩在泥泞的地上,地上的酸腐让邓喻睁不开眼,缓了好几口气才将身子坐直。

天上响起轰鸣声,飞机从天空飞过,留下一道长长的尾巴。

饶是看了多次,仍觉得稀奇。

那日和穿越者追赶,眼看着穿越者在狗洞边消失,邓喻却无能为力。

自己大势已去,再追也没有意义。

本想求死一了百了,再醒来却来到了这个奇怪的世界。

和占用了姚绮波的那个灵魂一样,自己也穿越了。

路过一个富丽堂皇的酒店,里面传来的宫乐声让邓喻一愣。

这个陌生的世界和自己生活的世界历史毫不相关,却有相同的音乐。

真是巧妙。

邓喻回到了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家里,一个满身怨气的妇人坐在破烂的小方桌前,用晦暗的眼神盯着自己:

「找到你爸了吗?」

找到了,但是被撵出来了。

邓喻心想:「没找到,那地址有误。」

夫人歇斯底里的嚎叫瞬间响起,骂自己的男人始乱终弃,骂邓喻好不争气,骂小三臭不要脸,骂世道太不公平。

不公平吗?邓喻窝在破烂的小沙发上假寐,确实不公平。

自己前世不必多说,现在这壳子的经历同样曲折。

亲生父亲中途发家,立马被年轻貌美的女子勾了魂魄,抛弃糟糠,遗弃孩子,过自己最美好的小日子。亲生母亲因此几近癫狂,说什么都要找到负心人,可这结果……肉眼可见。

妇人终于骂累了,回到卧室休息,沙发上的邓喻悠悠转醒,掏出手机查看最新的消息。

前段时间邓喻在网上发表了一些诗歌,很多网友评价:「你在写一些很新的东西」。

虽然得不到很高的荣誉,但是在网络上,邓喻找到了一些归属感。

这次打开手机,频繁响起的消息提示让邓喻吓得差点把手机摔了。

仔细一看,自己之前的诗歌,居然爆了。

自己陆陆续续写了一年,忽然就爆了。

千万级的播放量,百万级的点赞,后台私信无数。

有夸邓喻诗歌写得好的,有想和邓喻合作的,也有骂邓喻文采不行的。

邓喻看着这杂乱的消息,一时间有点无所适从。

就在这时,消息提示再次响起,是一个策划公司的官号:

「关注你一年了,你的诗歌很有趣,我这里有个曲子,你可以帮忙填词吗?有偿!」

邓喻看到「有偿」两个字眼前一亮,立马加了对方好友。

对方没有过多寒暄,好友通过之后,直接发了歌曲小样,莫名的熟悉感让邓喻有些激动。

刚才在那个酒店听到的音乐就是这个。

邓喻回复「好的。」,然后立马开工。

天快亮的时候,一个基础的词便完成了。

轻击发送之后,一笔数目不小的钱立马到账。

居然如此顺利!

终于觉得自己人生中第二好的事情发生了。

就这样,邓喻和策划公司达成了合作,也不用签什么合同,双方的契约精神都很好,以至于合作十几次双方连面都没见过一次。

直到将近除夕的时候,策划公司再次发来信息:

「我们合作的曲目最近和一场大型的汉服展达成合作,这是地址。你来了我们讨论一下歌曲商用的分成问题。」

邓喻看着这个定位,一种莫名的激动涌上心头。

一是想看看自己的作品在市场上有什么反馈,二是自己想见见一直以来和自己联系的这个人。

邓喻找出了自己最合身的衣服,在出门前反复检查了自己的仪态,想着初次见面一定要给对方留个好印象。

可是邓喻还是失态了。

那个自己联系许久的策划人,站在闪烁的灯光下看着自己,只一眼邓喻就知道,那道光,回来了。

姚绮波,我这次一定要守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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