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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茧

将军得胜归来,带回一有孕女子。

我给身边暗卫使了个眼色。

他却告诉我:「你猜我为啥叫暗卫?」

「明着咱打不过啊!」

01

周衍是我夫君。

原本今晚是我给他接风洗尘的日子。

可他带回来一个有孕的女子。

她弱不禁风地站在我面前:「姐姐安好,以后我会代替姐姐,好好照顾将军。」

她很懂得示弱,一下子就让别人动了恻隐之心。

可我是谁,大启长公主,周衍的死对头,什么小白花没见过?

于是我漫不经心地给身边暗卫使了个眼色,让他赶紧把这碍眼的东西给我丢出去。

可他告诉我:「殿下,你猜我为什么叫暗卫,咱明着打不过呀!」

我一口血哽在喉咙,正在骂这不中用的东西,却被一道清冷的声音打断。

「行了!劳烦公主把东暖阁收拾出来,臻臻怕冷。」

周衍,我的夫君。

此刻,他小心翼翼地护在夏臻身边,眼里是面对我时从未有过的情愫。

我冷笑道:「她也配?」

虽然我作为公主下嫁到周家,可这府上挂的牌匾可是上阳公主府。

所以,他怎么有脸,挑三拣四?

也许是我的声音太过于强硬,唤起了他那为数不多的良心。

所以他只是冷漠地看了我一眼,就带着人往西院去了。

那维护的姿态,让我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

「别看了,再看眼珠子就掉地上了。」

谢淮站在我身后,笑得戏谑。

我回头,恼羞成怒地举起拳头:「我要你有什么用,有什么用?!」

今早上我和谢淮打赌赢了,他答应要做我一天的暗卫。

可他这个狗东西,一件事都没替我办成!

「这怎么能怪我,你看周衍的表情,我要是动手,他非得把我大卸八块,我可惹不起。」

「别说了,你就是个胆小鬼!」

「嘁!从小到大,你不也没斗得过他。」

「谁说我没斗过他!」

我追着谢淮,心底有熊熊火焰在燃烧。

原本我和周衍,是水火不容、势不两立的关系。

可我那皇帝老爹大手一挥,直接给我俩赐了个婚。

救命!!!

但凡我俩同时出现在同一个屋檐下,那房顶都能被掀翻。

所以,这日子还怎么过?

好在,周衍是个识相的,成婚当晚就领着十万大军远赴边关。

还说战事不平他永不回京。

然后我就美滋滋地过了三年潇洒日子。

可今天,他竟然一声不响地回来了!还带回一个有孕女子!

这不是直接打我的脸?

可还没等我去找皇帝老爹告状,就被周衍堵在了大门口。

他冷冷地看着我:「既然公主与臣不睦,那就和离吧。」

我嗤笑:「你可能是在做梦,我不要面子的?」

周衍黑着脸走了。

他可能以为我又在和他作对。

可是天地良心,要是能和离,我还用等到现在?

02

那天过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周衍的身影。

听说他被派去练兵了。

我就知道,老爹还是疼我的,知道我看见周衍这个狗东西就吃不下饭。

可没了周衍,我还是没能吃下饭。

夏臻来了。

带着她空荡荡的肚子。

「姐姐别介意,这怀着身子的人,就是饿得快。」

我玩味地对上她的视线,在心底止不住地冷笑。

我怎能看不懂她的小心思?不就是想母凭子贵,把我挤走。

还真当我是软柿子,可以随意拿捏?

「是要多吃点,不然怎么给我生儿子?」

怕她没听懂,我体贴地又补了一刀:「你不会以为,这孩子你可以自己养吧?」

果然,我话音刚落,她的表情就出现一丝裂缝。

但她还不算太蠢,知道拿周衍来堵我。

她恶狠狠地盯着我:「将军不会答应你的!」

我放下筷子,似笑非笑地看她:「不答应我没关系,答应我爹就好。」

我眼看着她和那天的周衍一样,气呼呼地跑走了。

只不过,她的眼尾是红的。

但我也没高兴太久。

不一会儿,我的肚子就饿得咕咕直叫。

可看着被夏臻扒拉过的饭菜,我愣是没一点胃口。

所以我拉着谢淮,跑出去喝酒了。

但我没想到,竟在这里看到了周衍。

他和几个同僚,正坐在大堂上喝酒。

「大人可趁着明日庆功宴,向皇上提出和离。」

一瞬间,我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盯着周衍的背影,想看看他会怎么说。

可他豪迈地干掉一碗酒,愣是一个字都没说。

对面,谢淮提着酒瓶,吊儿郎当地靠在栏杆上。

「啧,这周衍也太大胆了,就这么纵着手下非议公主。」

我无语地抽搐嘴角:「我看你也大胆,出来喝酒十次有九次都不带钱!」

也许是我的声音太大了,周衍他们看了过来。

我看到周衍变了脸色,但他却没看我,而是对上了谢淮的视线。

气氛一下子就变得剑拔弩张。

周衍一直误会我心悦谢淮。

但我和谢淮,明明是纯洁的友谊。

可若能气着周衍,也不是不可以。

所以我换了个位置,无视谢淮一言难尽的表情,亲昵地给他斟了一碗酒。

一边,我巧笑倩兮地看向周衍:「好巧,夫君也在呀。」

周衍沉默着,眸底似有化不开的寒冰。

可我不怕,只要我还是上阳公主一天,他就不敢把我怎么样。

可我没想到,这天会来得这么快。

03

今日的庆功宴,我本不想去的。

倒不是怕周衍当众和离,我就是懒,不想动。

可老爹派人来叫我,说他老人家对我甚是想念。

我无语地直翻白眼,直呼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

但我还是盛装打扮,提前一个时辰进了宫。

可我刚走进御书房,就有些后悔赴了这场鸿门宴。

只见,大殿中央跪着两个人。

可不就是我那便宜夫君和夏臻?

一时间,我竟有些羡慕夏臻。

兜兜转转十余年,她还是周衍心头的白月光。

尽管她已是戴罪之身,可周衍的心头血可半点都容不得别人糟践。

所以,他这是拼上拿命换的军功,为夏臻求情来了?

难怪父皇的脸色那么阴沉,就算见了我也没有缓和。

「儿臣见过父皇。」

我难得地,规规矩矩地向父皇行了礼。

可我话音刚落,就瞥见父皇手上暴起的青筋。

我知道他此刻已经生气到了极点。

所以我找了个位子,打算把自己缩起来看戏。

但我总觉得,今日的气氛有些诡异,似有大事发生。

下一秒,夏臻的话就印证了我的猜想。

她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用手指着我:「我才是公主,你这个冒牌货!」

一瞬间,我只觉得五雷轰顶,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而父皇默着一张脸,似乎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难不成,计划暴露了?

04

尽管心跳如雷,但我面上却丝毫不显。

我落落大方地站起来,轻笑道:「若你爹娘泉下有知,见你这般背宗忘祖,不知……」

「姝宁!」

我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威严的声音打断。

从前对我宠爱有加的男人,此刻面色凝重,指尖早已攥得发白。

他冷冰冰地看着我:「你去,让赵嬷嬷检查一番。」

我沉默着,当然知道他要检查什么。

上阳公主自出生起,肩上就有一只栩栩如生的蝶形胎记。

而它现在,却出现在夏臻身上。

我瞥见夏臻扬起的嘴角,便知道她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可我也没输。

我面不改色地跟在嬷嬷身后,脸上没有一丝恐慌。

衣服褪下,我看到赵嬷嬷讶异的神色。

她惊慌失措地跪在父皇面前:「陛下……」

父皇阴沉着脸,眸底闪过不耐:「说!」

嬷嬷伏在地上,整个身子都颤抖着,她深吸一口气:「殿下身上,也有蝶形胎记……」

一瞬间,气氛再次诡异起来。

一模一样的胎记,可父皇的女儿,却只有一个。

但我好整以暇地坐着,姿态闲适,丝毫不显慌张。

倒是夏臻,浑身颤栗,眼神闪躲。

可这些并不能证明什么,我在等一个人。

终于,在父皇脸色愈加阴沉的时候,有人推门进来。

谢淮一袭白衣,脚步匆匆,难掩眸中急色。

他朝我走来,风姿绰约气度不凡。

我早就知道谢淮长得好看,但此刻他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又高大了三分。

他与身后的老妇一齐跪下,规规矩矩地向父皇行礼。

「陛下,这是当年皇后娘娘身边的孙嬷嬷。」

父皇皱眉,自然是认出了来人,但他不知我此举何意。

我勾唇,上前把孙嬷嬷扶了起来:「嬷嬷,现在有人怀疑我的身份。」

同时,我又指了指夏臻:「她身上,也有一个蝶形胎记。」

不愧是在宫里活了大半辈子的老人,我不过几句话,她就明白了我的意思。

她瞥了一眼夏臻,轻笑出声:「公主自小养在皇后娘娘身边,从未经过外人之手,哪来的偷梁换柱!」

我低头浅笑,但也深知,这样的力度还不够。

但谢淮找来的人总归不会错的。

果然,下一秒,嬷嬷冲一旁的父皇拱手:「老奴有一个法子,殿下的胎记遇水变红,陛下可以找人查验一番。」

就这样,我和夏臻分别又同赵嬷嬷去了一趟里间。

回来后,夏臻的身子更抖了。

她伏在地上,哭哭啼啼地求父皇饶命,但绝口没提另一个人的名字。

可我掠过她的身影,看向了默不作声的周衍。

他一言不发地跪在那里,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可我却知道,今日之事都是他一手策划的。

毕竟,夏家女儿虽然娇蛮,可心无城府,更不懂得栽赃陷害。

而她肩上的胎记,八成也是真的。

可怜她对周衍死心塌地,怕是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被利用了。

父皇自然也想到了这点,他一套茶盏摔下去,周衍的衣衫很快被浸湿。

可九五至尊的怒火并没有被平息。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周衍,眼神晦暗:「你说,这怎么回事!」

周衍低着头,面上闪过茫然。

我无声地勾起嘴角,他当然不明白问题出在了哪里。

尽管这些时日他对我多有防备,可早在三年前,我就把眼线安插好了。

更何况,他脑子应该被驴踢了,竟然选择在公主府下手。

我不知道他从哪弄来的江湖秘药,听说可以让人的胎记暂时消退。

可他在我饭菜里下药的第一时间,我就得到了消息。

毕竟,府里的人都是我亲自挑选的,哪个不是人精?

但我也没有声张,我更是在夏臻的注视下,毫不犹豫地咽下被下了药的饭菜。

我也是在赌,堵他只不过想把我拉下马,却不敢要我的命。

好在,我赌赢了,保住了小命。

与此同时,我还故意让婢女放出消息,说我肩上的胎记离奇消失了。

所以,他便觉得胜券在握,可以摆脱我了。

但我只觉得好笑,他踩着我的痛苦走到今天,利用完了就想把我甩掉,给他的心上人腾位,简直做梦!

05

周衍花了很久时间才明白,他被我给耍了。

彼时,我已经在喝第三盏茶。

迎着他阴鸷的目光,我莞尔一笑:「驸马一时失察,还请父皇不要怪罪。」

我好心地给周衍递了个台阶,却也清楚,这只怕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可我就是故意的,故意给他难堪。

果然,我话音刚落,周衍立马变了脸色。

我漫不经心地放下茶盏,轻叹一口气。

我本不想这样的,可他不该,一次次地挑衅我。

我可以容忍他带外边的女子进府,也可以忍受他对我的不敬。

可事关皇嗣,他又没打算给我留活路。

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可他似乎有点沉不住气。

父皇不过刚离开,他就疯了一样地冲过来。

「李姝宁!你能耐得很!」

像看一个跳梁小丑一般,我不屑地睨着他:「才一半的兵权,便宜你了。」

是的,父皇收了他一半的兵权。

他处心积虑地谋划了几年,仍然抵不过父皇轻飘飘的一句话。

这也是他费尽心机娶我的原因。

可看着前方吊儿郎当的背影,我只觉得心酸。

我原本,也是能嫁给心爱之人的。

可三年前在同样的地方,周衍用军功换了我。

父皇虽然震怒,但彼时边关动荡,正是用人之际,所以他皱着眉头妥协了。

毕竟,我虽然是他心爱的女儿。

但比起他身下的位子,自然是百姓更重要一些。

可我原本以为,这桩婚事虽不是两厢情愿,但相敬如宾还是可以的。

可他不该,动了谢淮。

大婚当日,我心如死水地坐在花轿里,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但我看见本应该被拘禁在府里的谢淮,他带人拦了花轿。

只不过,他拿剑对着我。

他站在长街上,声音清冽:「只要你现在下喜轿,我就带你走。」

我其实是犹豫的,我并不是心怀大义之人。

可我还未出声,就听见一道闷哼声。

我颤抖着掀开帘子,眼前就是我日夜思念之人。

他和往常一样,冲我笑得张扬。

可他额头上的血,比我身上的嫁衣还要红。

我像疯了一样地冲过去,却被周衍的人死死地按着。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拜的堂,我只知道,谢淮醒来后不记得我了。

「看傻了?」

记忆中清冽的嗓音传来,我回神,就看见谢淮戏谑地冲我挑眉。

我扬起嘴角笑得明媚,拉起他的衣袖就往庆功宴上跑。

「谢淮,今日席上有上好的『千里香』,我们不醉不归呀。」

06

不出所料,我又喝醉了。

我被婢女搀扶着回府,只想赶快睡上一觉。

却不想有人在等我——

是周衍。

我嗤笑一声,晃晃悠悠地走过去。

「周将军今日那出戏,可真是不够看。所以,这半夜三更的,是跑过来加戏?」

周衍抬眼,脸上早没了狰狞的神色。

他嘴角浮出一抹讥笑:「臣愚钝,自然比不上公主的心思缜密。」

我揉了揉脸颊,一点也没放在心上。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就当他是在夸我了。

「所以你来做什么?」

我眯着眼,想看看他又耍什么花样。

可他接下来的话,却让我如坠冰窟。

「听说谢小侯爷要定亲了,臣特地来向殿下道一声恭喜。」

一瞬间,我睁大眼睛,脑子瞬间清醒。

我僵硬地扯出一丝微笑:「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

大概是我错愕的表情让他很满意,周衍仰头大笑:「信不信的,殿下自己清楚。」

我同周衍对视,他眼里的戏谑不加掩饰,我直接笑出来。

「那又如何,谢小侯爷年龄到了,自是要议亲。」

我说得平淡,但眼睛却酸得很。

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可没想到,这个消息是周衍说给我听的。

恍惚间,我仿佛看到了多年前。

谢淮摸着我的头:「阿宁可要快些长大,晚了我就娶别人了。」

可如今我早已长大,却嫁作了他人妇。

而那个让我心心念念的少年郎,也要属于别人了。

看着我痛苦的神色,周衍自知达到了目的,他嗤笑着离去。

而我捂着胸口,只觉得透不过气来。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房的,我只知道,我让婢女给他准备了一份大礼。

只是自那日起,我便病了。

谢淮虽然过来找过我,可被挡在了门外。

我也不是没想过要告诉他真相,可谢老夫人临终前的遗言总是浮现在我耳边。

我还记得她拉着我的手,老泪纵横:「老身恳请殿下,放过阿淮吧。」

她甚至一定要亲眼看着我点头,才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所以我在躲他,我怕控制不了自己,违背谢老夫人的遗愿。

但我终究没躲过。

那日我身上终于有了些精气神儿,就走到湖边吹风。

我静静地看着落日,夕阳照在我身上,但我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就在这时,一条薄毯盖在了我身上。

但我却没有回头。

这个府里真心待我的,不过就那几个人。

可我却听到了意想不到的声音:

「你这是……打算以毒攻毒?」

我怔怔地看着湖面,迟迟没有回头。

那道声音还在继续:「不是我说你,都病成这样了你还吹什么风?」

我回头,看着那个吊儿郎当的身影,嘴角浮起一丝暖意:「谢淮,你好吵啊!」

也许是因为我病了,谢淮这次难得地没有怼我。

他只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眼里露出一抹悲凉。

「他人呢?」

我知道他说的是谁,但我却没有回答他,而是弯着眼睛,对他微微一笑:「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我怎么没空,我天天有空!倒是你李姝宁,你是不是故意躲我?!」

我知道瞒不过他,所以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

「你这不是定亲了嘛,定亲了就要知道避嫌,别惹人家姑娘不高兴,小心……」

我想说「小心人家姑娘不要你」。

可还等我说完,谢淮终于忍不住,气急败坏地敲在我的脑门上。

「李姝宁,年纪轻轻就想做媒婆了?省省吧你。」

我吃痛地捂着脑袋,不知他这话是何意。

好在,他没有让我迷惑太久。

他别扭地开口:「我什么时候定亲了?」

这下我更震惊了,声音也不由自主地的拔高:「你没定亲?」

难道周衍那个狗东西,又骗我??

但谢淮脸上闪过一丝凝滞,眼神不自觉地飘向别处。

这一刻,我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我笃定道:「你又把人家姑娘气走了!」

前些年谢夫人也不是没想过给谢淮议亲。

可他那张嘴,来一个气走一个。

我突然有些想笑,身上的力气似乎也恢复了大半。

我扬起眉梢:「谢淮,你该不会想孤独终老吧?」

他有些无语地抽搐嘴角,抬手就拿毯子捂住了我的嘴:「李姝宁,你闭嘴吧!」

时隔多日,我的眼中终于又出现了笑意。

而那份我原本打算送给谢淮的新婚大礼,却依然在紧锣密鼓地筹备着。

07

今日是谢老侯爷的六十大寿,周衍原本要同我一起前去祝寿。

可下人传话过来,说夏臻要生了。

我虽然疑惑日子不对,却也没说什么。

而周衍,不等小厮把话说完,就没了身影。

我无语地撇嘴,能让他这么急不可耐的,果然只有夏臻。

我只好一个人去了谢府,好在周围没人问我什么。

毕竟京城里谁人不知,我和周衍不过是表面夫妻。

可谢淮却拉下了脸。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无非觉得,周衍此举,有辱我的颜面。

但我李姝宁,最不看重的,就是颜面。

所以我不顾别人讶异的目光,中途就拉着谢淮离开了。

坐在路边的酒馆里,我俩闲情逸致地对饮着。

我甚至拉着他下了几盘棋。

终于,在我几次悔棋之后,谢淮忍不住丢下棋子。

他做作地把玩骨扇,意有所指地瞥着我:「公主府有洪水猛兽?」

我浅呷了一口花茶,瘪着嘴:「公主府有我给你准备的大礼,一会儿就能看了。」

好在,我们也没等太久。

公主府传出火光时,我和谢淮带着人,已经踏入了正殿。

可尽管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我还是被面前的景象吓到。

屏风之上,鲜血淋漓。

一旁,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名婢女,早就陷入了昏迷。

但我却没有看见夏臻和周衍的身影。

心底隐隐传来不安,我脚步匆匆地沿着血迹朝内殿跑去。

接着,我脚步一顿,浑身颤栗。

只见,夏臻的肚子被杂乱无章地破开,气若游丝地强撑在软榻上。

一边,是早就没了呼吸的胎儿。

我无力地闭上眼睛,原以为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可还是出了意外。

我没想到,周衍竟如此心狠,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不放过。

但我还没来得及后悔,一支羽箭就破风而来。

我本该躲开的,可那一刻,我的腿像灌了铅一样,一步也迈不开。

「噗——」

利刃刺入骨肉的声音传来,我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可意料中的刺痛却没传来。

我掀起眼皮,一时竟不知作何反应。

夏臻挡在我面前,冲我扬起嘴角,艰难地开口:「殿下,我不欠你了。」

我颤抖着手,上前接过她的身体,可她嘴角的血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我崩溃地喊着太医,眼泪从眸中滑过。

我没想害她的。

我还想等事情尘埃落定,就送她远离京城的纷争。

可她不给我机会了。

08

其实庆功宴那天,我在见到周衍之前,还见了一个人。

夏臻柔柔弱弱地等在我的必经之路上,手里摩擦着一块玉佩。

我看到时还嗤笑了一声,心想能让她这么宝贝的,定然是周衍送的了。

可玉佩的成色,却不是他的家底和俸禄能承受起的。

所以周衍这个无耻小人,拿着我公主府的钱,去讨别的女人欢心!

但我没打算和她计较,我那时头晕乎乎的,只想睡觉。

可她却不打算放过我,她「扑通」一声跪在了我的面前。

我睁大眼睛,脑子瞬间清醒。

同时,我又警惕地环顾四周。

这要是给周衍看见,他不得扒了我的皮?

虽然我不怕他,可我那时体力不支,怕是应付不了。

但我左看右看,并没有看到周衍的身影。

只有夏臻一个人,紧绷着嘴角,两眼含泪。

我突然看不明白了,她又在搞什么花样?

好在,夏臻没有让我等太久,她抬起头,声音哽咽:「殿下贵人多忘事,自是不记得臣女。」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我虽然记性不好,但夏臻还是认识的。

十年前的那场祸事,漫天血光,血流成河,惨烈程度让我至今印象深刻。

而夏臻,就是这场祸事中,唯一的幸存者。

但我们俩却是没半点交集。

我对她仅有的认知,也全都来自于周衍。

毕竟,周衍也曾在我看着谢淮落泪之时,说他此生只爱一个女人。

这事,任谁都会记一辈子吧?

我揉了揉酸痛的脖子,在她哭哭啼啼的抽噎声中,耐心一点点耗尽。

可没等我发作,夏臻接下来的话让我愣在了原地。

她说:「殿下可还记得这枚玉佩?是你给我的。」

我皱眉,暗道好笑,以她和周衍的关系,我怎么可能会赏她玉佩。

但我还是看了过去,但和预料中的一样,没半点印象。

倒是一旁的婢女,犹豫了一下,走上前来。

她凑到我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一瞬间,一段记忆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再抬头,我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天意弄人,我无意间救过的小乞丐,竟是夏臻!

那……她伙同周衍给我添堵,岂不是在恩将仇报?

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夏臻擦干眼泪,目光真切。

她说:「今日之事还请殿下恕罪,臣女有难言之隐,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但请殿下放心,臣女做完要做的事,自会离开。」

一时之间,我竟不知道说什么。

这事儿离谱的,茶馆里的说书先生都不敢写。

我摆了摆手让她起来:「这事你和周衍说就行。」

左右我和周衍没有感情,也不关心她一个弱女子能成什么大事。

我是真困了。

但我没想到,她竟送了这么大一个惊喜给我。

更是因此丢了两条命。

09

眼看着夏臻的身体在我怀里一点点地凉透。

而周衍,面无表情地提着剑,与我遥遥相对。

「李姝宁,你就这般恨我!」

我抬头,只觉得荒唐。

他对我强取豪夺,亲手毁掉了我的幸福,我不能恨他?

可他却突然扔掉长剑,一步一步地向我走来。

他说:「我不能死在别人手里。」

我虽然不解,可滔天的恨意和痛苦传来,我毫不犹豫地抽出藏在衣袖里的匕首刺向他。

可他却没有让我如愿。

他攥着我的胳膊,一点一点地掰开我的手心,将匕首从我手中抽走。

我心底的恐惧放大,可我还没来得及喊人,就彻底愣住。

周衍拿着我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刺入了自己的心肺。

伤口不深,却坠了毒。

我早就说过,我不会让他好死。

周衍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

所以,他只是轻轻一推。

他苦笑一声,松开我的胳膊,坐在了我面前。

「阿宁,你陪我说说话吧。」

可我冷眼看着他,只想看他咽气。

但他絮絮叨叨的声音还是传来,让我想起了我们的初见。

那时,我和他还不是水火不容、势不两立的关系。

他和谢淮一起,陪我度过漫长的宫中岁月。

就算是后来,我们关系紧张,也不过是三天两头地斗嘴,

他看不惯我成天跟着谢淮撒野,我看不惯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但他还是像兄长一般,护着我和谢淮安然长大。

可他说着说着,嘴角里就涌出一丝鲜血。

我知道,匕首上的毒发作了。

我不动声色地望了一眼刚刚赶来的谢淮,我终于给他报仇了。

虽然他什么也不记得。

但他的脸色似乎不好,眉头紧皱。

面前,有人拽住我的衣袖,周衍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目光是我看不懂的温柔。

「阿宁,你别恨我……我从来都没有背叛过你。」

说完,他的手就垂下了。

我本该高兴的,可不知为何,看着他紧闭的双眼,我竟莫名地感到悲恸。

所以我拉着谢淮,只想赶紧离开。

可下一秒,我的脚步顿住。

我怔怔地回头。

夏臻胸口,还插着那支冷箭。

可是周衍自始至终,就没有拿过弓箭啊!

一瞬间,以往那些被我忽视的细节呼啸而来。

我头痛难忍,受不住地晕了过去。

梦里,有父皇疼爱我的脸。

可画面一转,他面色凝重:「食民之禄,担民之忧,阿宁不要任性。」

紧接着,我又看见周衍一身疲惫地走来。

可他看我的眼神里,有显而易见的不忍。

10

再醒来时,天色已经昏暗。

谢淮站在窗边,眉头紧锁,眼中是化不开的疲惫。

注意到我的动静,他回过头来,眉眼间的愁绪瞬间消失不见。

他又恢复成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可我还是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责怪。

我知道,他是在怪我不跟他打招呼,擅自安排了这场行动。

可我当时只想为他报仇,并不想把他牵扯进来。

我费劲地扯动嘴角:「谢淮,夏臻呢……」

我看见谢淮有片刻的愣怔,随后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派人,送回夏家祠堂了。」

我点头,这样安排也好。

夏家十年前虽然覆灭,可到底还有旁支供奉香火。

我虽然不知道她和周衍之间有何恩怨。

可她向我说起周衍时,眼里的恨意不像作假。

所以她一定,不想被周家的香火供奉。

我动了动手指,还想问什么,可谢淮走过来给我掖好被子。

他眯着眼睛:「再休息一会儿,我去让小厨房给你补补。」

他说着就要离开,可我却握住了他的手。

我平静地摇了摇头,一字一句地道:「谢淮,我想离京。」

我眼看着,谢淮嘴角的笑意一点点消失。

他眼中闪过不忍,可最终,他还是点了点头。

趁着谢淮收拾东西的工夫,我去了一趟西院。

这里已经被烧毁了大半。

原本我只是想给他俩告个别,可鬼使神差地,我踏进了周衍的书房。

这里严严实实的,没有一丝被烧灼的痕迹。

所以我的猜测一一得到印证,却也泣不成声。

最是无情帝王家。

过去,是我天真了。

原来,自始至终都在利用的,是我都未怀疑过的父皇。

我牵着马走过城门,麻木地望了一眼这片生我养我的土地。

不是没有留恋的,可就像谢老夫人说的那样,我得放过谢淮。

可我刚转过身,就再也挪动不了脚步。

「李姝宁!」

有人站在不远处,笑得张扬肆意,一如当年。

他缓缓地向我走来:「没良心的小东西,又想偷跑?」

我偏头,扬起嘴角,可笑着笑着,又红了眼眶。

人世浮沉,归于尘埃。

所幸,我的少年还停留在原地,一直在等我。

11 番外周衍篇

周家家底薄弱,我在世家子弟中毫不起眼。

所以陛下宣我进宫时,我是惊讶的。

我不明白他为何选中我,只是从那天起,我身上多了一份责任。

但我那时不知,这份责任竟那般沉重。

太子年幼,我和谢淮甚至还未看清局势,便被扯进了这朝堂的旋涡中。

我在外杀敌捍卫李氏江山,谢淮在前朝尽心教诲太子。

身为男儿,固政权守疆土,本是自己的分内之事。

可伴君如伴虎,稍微行差踏错,便可能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这是我和谢淮,很久之前就明白的道理。

可我们谨小细微,到头来还是被人算计。

我不知道陛下为何又选中我。

阿宁心悦的,明明是谢淮。

可他威胁我,若不主动求娶,就要派阿宁去和亲。

边缘小国生活艰苦,那个千娇百宠着长大的姑娘,定是受不住。

顶着她和谢淮难以置信的目光,我想我可以护他们永不窥得世间丑恶。

却不想,那只是深渊的开始。

他派人伪装成周府的侍卫,重伤谢淮,又嫁祸给我。

我不忍看她歇斯底里,大婚当日,就带着十万大军远赴边关。

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远在边关,我也没摆脱他的桎梏。

夏臻出现时,我就知道,我和阿宁再也回不去了。

可我也没忘记利用她。

我要用她肩头的蝶形胎记,让阿宁摆脱被利用的宿命。

但她实在太聪明了。

她毫不手软地拆穿了我的诡计,并对我起了杀意。

但我也不想活了。

所以我明知道那是她和夏臻设下的圈套,可还是毫不犹豫地踏了进去。

彼时,夏臻双目赤红正求着别人拿掉她肚子里的孽种。

可怜她至死都不知道,我不仅从未碰过她,也不是陷害她全家的凶手。

但看着她气若游丝眼中还闪烁的恨意,我就知道,她虽然没有杀掉我,但箭已经在弦上了。

所以我看到阿宁时并未感到惊讶。

我只是,不想死在她手中。

我不想有朝一日她知道真相,会后悔自己手上染了我的鲜血。

她大概是恨极了我,连最后的告别都不愿意给我。

我絮絮叨叨地说起从前,可她的眼中没有一丝怀念。

我只愿自己死后,十几年前皇上下的这盘好棋,能够真正地收尾。

最后我看了一眼匆忙赶来的谢淮。

这些年来,我们两个都心甘情愿地被画地为牢。

可他有阿宁,而我什么都没有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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