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门宴会上,废物哥哥的新女友穿着廉价亮片短裙,刀叉在餐盘里磨得嘎嘎响,引得一众宾客侧目。
「带上她滚,周家丢不起这个人。」我厉色赶客。
那女孩哭唧唧偎在周贺怀里:「她凭什么?」
我挑眉轻笑:「凭他投资失败,靠我发的生活费养着。」
1.
我亲哥周贺是个废物。
父母留下的家业,在他手里逐渐没落,投资时财大气粗,但每次都血本无归。
他心思不在工作上,身边的女友换个不停。
他偏爱性感妖艳那一挂,红唇魅惑,家里客厅的香水味几天都散不掉。
但这次,他在一个小白花身上栽了。
我心想,这个女孩不简单。
周贺虽然纨绔,整天扎在女人堆里,但他脑子大抵还算清醒,工作和私生活分得很开。
在豪门的宴会上,女伴只能是身份相配的世家女孩,他从不会带那些一周一换的女友来。
豪门圈子本就私密,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没有人希望自己的照片突然出现在社交网络上,成为大众的谈资。
随意带外人来私人聚会,会让嘉宾觉得不受尊重,没有安全感。
但这一次,周贺带来一个圈外的女孩。
她二十出头的年纪,整个人怯怯的,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清纯脸,大眼睛,柔顺的长头发披在肩上。
她穿得却不低调:小裙子上沾满闪瞎眼的亮片,做工还不怎么样,亮片边走边掉,裙摆的长度还不到大腿的中间,穿着露趾高跟鞋,磕磕绊绊地走路。
她半偎在周贺的怀里,对他撒娇。
这个女孩,立刻就成了全场的中心。
她叫谢妍。
2.
豪门宾客们表面上客客气气,其实最是排外。
商业手腕狠辣的秦家公子秦魏冷脸勾唇:「你哥哥最近返璞归真了?可惜要辛苦清扫的阿姨了。」
他定制的意大利皮鞋轻轻踢开地上的亮片碎屑,是谢妍裙子上掉下来的。
他那副倨傲模样让我恨得牙痒痒,偏偏还长得那么好看,眉眼轮廓优越,惹得一众世家女心折。
平日里伶牙俐齿的我一时不知如何回怼。
另一边,贵妇们夸张地托着侧脸,手指轻掩在耳旁:「哎呀,我真听不了这声音,头都震得疼。」
她们侧目看向一旁用刀叉切小羊排的谢妍,露出鄙夷又得意的笑。
我看得懂她们的神情:总算看到周家出丑一回,可要抓紧享受这一刻。
谢妍刀叉用得不熟练,小羊排切不断,餐刀磨在瓷盘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我看不下去,招呼一旁侍者:「给谢小姐一双筷子。」
谢妍像是受到极大的侮辱,嘟着嘴看向周贺:「阿贺,你妹妹是不是不喜欢我?」
她眼尾微垂,是最楚楚可怜的长相。
这姑娘恃宠而骄,当着我面就敢向我哥挑唆。
我挑眉嗤笑:「谢小姐不喜欢用筷子?那给她拿副一次性手套。」
周贺看不了女友受委屈,厉声怼我:「周沁云,你别太过分。在公司里是我让着你,在外面收起你大小姐脾气,离我的人远一点。」
呵,说得好听,还让着我?
明明他乱投资,赔光了自己的钱,父母给他留的那点股权,不得不卖掉,填补亏空。媒体得知后,我家公司股价大跌。我趁着低价,收购了周贺全部的股权。
周贺如今在董事会里,一点话语权都没有,还靠我每月给发的生活费养着。
但我没心思跟他争这些,此时此刻,周家的脸都被那女孩丢光了。
我把一次性手套递给谢妍:「用手拿着吃,也好过打扰其他宾客。」
我示意我哥看长桌另一边捂耳的贵妇,「也不学学规矩再带来,让别人看了笑话。」
3.
我拿着高脚杯,独自坐在桌旁,上等的香槟也无心享受,我只盼这让人难堪的宴会早点结束。
回家再教训周贺。
但他带来的这个谢妍,好像觉得自己丢人丢得不够,作妖一定要作完全套。
她吃完小羊排,趁周贺上厕所的功夫,开始展现自己交际花的实力,主动找富家公子们搭话,还拿出手机二维码,非要加人家微信。
二十出头的漂亮女孩,野心都写在脸上。
但上流社会最注重边界感,想要加联系方式需要信任的人引荐,想要融入圈子,你需要有拿得出手的资源来置换。
而美貌从来不是稀缺的资源,在豪门圈子里根本不值一提。
豪门公子们面面相觑,饶有兴趣地对望,却没有人拿出手机。
我远远地坐着,看到谢妍局促地捏着手机,求救似地看向卫生间的方向,可周贺许久都没有出现。
我替她尴尬地扣出三室一厅,心里暗爽,我一口喝下杯中剩下的香槟。
在这个圈子里,不懂礼数,立刻就有人教你做人。
不料我自己却突然被谢妍 cue 到,她指指我的方向,对富家公子们笑笑:「你们别误会,我不是外人,我是周沁云小姐哥哥的女朋友,也是你们这个圈子的人。不信,你们问她。」
4.
听了谢妍这话,我差点被口中的酒呛到。
富家公子们饶有兴趣地看向我的方向。
这个圈子最爱八卦,最爱看别人不体面,他们想看看我如何介绍这位不懂规矩的「圈里人」。
我放下酒杯,拂了拂垂坠的真丝裙摆,踩着高跟鞋,不紧不慢地朝他们走过去。
我心中不耐烦,又要给周贺这废物收拾烂摊子,但在外人面前不能失了礼节,我还是摆出一张笑脸,问道:「我看谢小姐和大家聊得正欢,怎么忽然提到我?」
谢妍意识到给我找了麻烦,她有点怕我,讪讪地尬在原地,不知如何答话。
楚家二公子是开朗的性格,他看热闹不嫌事大,八卦兮兮问我:「认识周贺这么多年,从没见过他带陌生女孩参加圈内聚会。他一定是很钟情谢小姐吧?这次带她给大家认识,难道你哥哥和谢小姐好事将近了?」
前面都是场面话,虚虚实实的,只为哄谢妍高兴。
最后一句才是图穷匕见,楚恒是对着我说的,他在讽刺周家,和不懂规矩、不知体面的人交往恋爱。
但谢妍完全没听出楚恒语中的深意,她露出娇羞的表情,造作地拂了下刘海,她没有否认楚恒说的「好事将近」,眼中的得意像是要溢出来,想必已经在幻想自己豪门太太的生活了。
其他世家公子们八卦兮兮看着我。
我装作很吃惊的样子眨眨眼睛,陪他们一起演,想在豪门圈子如鱼得水,全靠一副好演技:「不知道诶,我和谢小姐也是第一次见面呢。瞧我哥,估计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结婚这么大的事,也不先告诉自己家里人。」
谢妍一副吃瘪的表情,趁别人不注意,狠狠地剜了我一眼。
周贺此时正从卫生间出来,朝我们走过来。
谢妍如蒙大赦,一脸委屈地牵住周贺的手,受了欺负似的,躲在周贺身后,还在他耳畔小声嘀咕了几句。
周贺突然打断大家聊天,当众大声质问我:「你欺负妍妍了是不是?」
我:「?」
明明是谢妍自己尬不住了,叫我过来给她解围,怎么还当着我面,向周贺告起状来?
一向清冷寡言的秦魏忽然开口,替我解围。他是老牌豪门秦家的长子,在圈内说话颇有分量。
他笑着拍拍周贺肩膀:「这么护短啊?这你可就误会沁云了。是谢小姐主动过来,加我们微信,说要融入我们圈子。大家都以为二位好事将近,就请沁云过来问问。」
其他几位公子纷纷附和,周贺没想到秦魏会突然维护我,这下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尴尬地在原地笑了几声。
然后,他有些吃惊地看了眼谢妍。
在宴会上随意加别人微信这件事,让小白花的野心展露无遗。
周贺就算再傻,经过秦魏的提示,也开始担心自己成为谢妍混入豪门圈子的垫脚石。
看着周贺和谢妍面面相觑,我心想,不能再给外人看笑话了。
我向几位富家公子点头致意,然后示意周贺和谢妍随我离开,来到宴会厅侧面无人的小房间里。
我看着谢妍作天作地出丑一整晚,还要不断给周贺收拾烂摊子,简直身心俱疲。
他偏偏还不识好人心,偏袒外人,当着一众世家子弟指责我欺负小白花。
我平生最受不了蠢人,这时候火气已经积了一整晚,一触即发。
小白花一副无辜样子,偎在周贺怀里。
我没眼看,没好气地教训周贺:「带上她滚,周家的脸都要被你们丢光了。」
周贺在女友面前丢了面子,恼羞成怒,扬手就要打我,被我眼疾手快一把握住手腕,向反方向一拧。
他疼得「哎哟」一声,眼泪都要掉下来。
谢妍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哭唧唧地缩在周贺怀里:「周沁云,你看不起我也就算了。周贺是你哥哥,你凭什么这样对他?」
我挑眉轻笑:「凭他不知礼数,带你这种人来宴会上打扰客人,丢人现眼。凭他投资失败,靠我发的生活费养着。」
5.
周贺带着谢妍气鼓鼓地走了。
看他们闹了一晚上,我也没了和宾客们把酒言欢的兴致,但商场上,很多事身不由己,周家的人际关系还是要我出面维护。
我对镜补了补口红,重新振作起精神,正要回大堂,房间的灯却突然被按灭了。
我被熟悉的清冷男士香水味包围,被裹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我冷淡地推了推对方的胸膛:「今天没兴致。你快点出去吧,被人看到了不好。」
对方像是怀有怒气,重重地咬了下我的嘴唇,痛得我轻哼出声。
然后他骤然放开我,头也不回地离开房间。
秦魏总是这样,做事果决,不说软话,随时抽身,留我一个人在黑暗中,清冷的气息还萦绕在唇舌间。
没有人知道,秦魏是我的地下情人。
说「情人」其实不准确,我们之间并没有「情」,只是各取所需的关系。
做豪门子女从来都不是轻松的事,劳心劳力,学不完的商业课程,走不完的人际关系。
秦魏抱着我的时候,我总能放下一身的疲惫,忘掉工作的烦恼。他眉目深邃,身材有料,长在我的心巴上,但他心机深重,手段狠辣,并非我的良人。
既然不是认真的关系,我不希望任何人看到我们在一起。
秦周两家在霖市商界举足轻重,任何关于联姻的猜想,都会引得其他家族忌惮。
这两年是我接手家族企业的关键期,容不得半点差池。
我始终告诫自己,不要陷入感情漩涡,工作才是第一位的。
6.
我和周贺虽是亲兄妹,但关系从未亲近过。
小时候我长得可爱,在学校成绩又好,更得父母偏爱。
周贺嫉妒我,总是说:「我真讨厌妹妹。要是没有她,父母就会最爱我了。」
在没人的地方,他让朋友们用塑料弹打我,在我书包里偷偷放虫子和湿乎乎的癞蛤蟆。
那段时间,我做梦都会惊叫着醒来,手上还隐约带着湿黏黏的触感,恶心得让我忘不掉。
那时父母忙于工作,很少回家,在家中做主的奶奶重男轻女,总是偏袒周贺。
她说周贺没有恶意,说女孩子总是太娇气,小题大做。
我只好求着父母送我到国外的寄宿学校读书,我想离周贺越远越好。
中学的几年过得无忧无虑,但十七岁那年,父母乘飞机到美国参加我的毕业典礼,那架飞机失事了。
我成了家里最晦气的存在。
周贺在深夜电话里哭着骂我是灾星。
我在被子里泣不成声,心里却隐隐觉得他说的是对的,那之后,我没再回国。
直到大学毕业,我发现家里的生意被周贺和几个叔叔经营得愈发惨淡,父母辛苦留下的家业,不能就这么被他们毁了。
我坐上回国的飞机,打算重振旗鼓。
7.
回国后的每个周末,我都要和周贺一起回到老宅,陪奶奶一起过。
我到家时,客厅的灯关着,周贺正和谢妍在老宅的沙发上亲吻。
「你们回自己房间去,别在这碍眼。」我对他俩说。
但沙发上的两个人完全无视我,反而亲热得更加起劲,像是在给我表演,明晃晃地向我挑衅。
我拿出手机对着沙发录像,手机自带的打光照亮两人的脸,我说:「这么喜欢在公开场合亲热?那我也别独自欣赏,拍给大家都看看。」
我录得起劲。谢妍一声惊叫,猛地推开周贺,用旁边的抱枕遮住脸。
一时间,我仿佛身处扫黄现场。
「周沁云,你别太过分!」周贺骂骂咧咧地起来抢我手机,被我闪身躲过。
我慢悠悠地警告他:「哎,别抢。要是害我手抖发到公司群里,董事会又该说你不务正业了。」
周贺讪讪收回手,却被茶几绊了一下,踉跄地扑倒在地,他脸上还沾着谢妍裙子上掉下的亮片。
我嫌弃地笑出了声,居高临下地看着周贺:「一会找佣人清理下地板。奶奶腿脚不好,别被她身上掉下的亮片滑倒了。」
周贺一向嘴笨,又自知谢妍的廉价着装丢了人,半天都没憋出一句话来反驳我。
我在他俩狠狠地注视中,上楼回了房间。
8.
第二天早餐,谢妍一改前日衣不遮体的风格,换上了长辈最喜欢的「好嫁风」连衣裙。
她低眉顺眼,嘴又甜,哄得奶奶欢喜不已。
「沁云,你学学人家妍妍,听话又顾家。你整天风风火火的,像什么样子?做女人家庭永远是第一位的,公司的事都留给你叔叔和哥哥操心吧。」
面目慈祥,笑意绵绵,话语里却全是偏心。
我父母辛苦奋斗留下的家业,经叔叔们和哥哥「操心」几年,已经被败得七零八落,市场份额不到之前一半。
原本人心齐整的公司,落到他们手里,成了被分割的羔羊。
趁我不在国内,叔叔们忙不迭地吞并转移公司资产,给自己家人输送利益。
周贺接连投资失败,寻不到钱填补亏空,索性低价卖出公司股份。
我察觉后,派人一笔笔地低调接下周贺的股份,成了公司最大的股东。
既然他们不愿意好好经营,我来。
我一方面扶植自己的人手,架空叔叔们,一方面收集他们转移资产、利益输送的证据。
眼看公司业务一步步走上正轨,当初要搬空公司的人却一个个眼红起来。
他们撺掇奶奶,说我一个女孩子,嫁出去就不是周家的人了。
奶奶向来重男轻女,想用所谓「孝道」逼我把公司「还给」叔叔们,但我从来不以为意。
奶奶看我表情淡漠,并不接茬,并没有要乖乖交出公司控制权的意思。
对比之下,一旁的谢妍更显得温顺可人、得她欢心。
她索性招呼管家岑姨到她房间,拿出她锁在箱底的翠玉镯子。
那个镯子用软布包着,虽然已经看过无数次,我还是被那温润的绿意震到。
是满绿的,最上等的玉料,外行都看得出,这个镯子的价值,抵得上几十套市中心的房产了。
谢妍看得呆了,贪婪的神色一时忘了遮掩,嘴巴痴痴地微张。
奶奶还没张口,她就等不及要伸出手来接过了。
我挑眉看看周贺,让他仔细看看自己新找的女友是什么货色。
奶奶是何等精明之人,看了眼谢妍迫不及待伸出的手,朝她慈爱一笑,又将镯子重新包回软布里,稳稳地放回木盒。
周贺看似温柔地牵住谢妍讪讪收回的手,替她解围,眼神却含警告,示意她耐心体面一点。
我饶有兴致地围观了整场闹剧,看似其乐融融,实则各怀鬼胎。
原来奶奶并没打算当场送出镯子,她慈爱地抓过谢妍的手:「这个镯子,是留给我未来孙媳妇的。你和小贺好好相处,结婚时给你戴着。」
我猜想此时,谢妍心里,已经在骂街了。
她还是「图样」,算计不过老狐狸的。
但这些都不关我的事,我趁着大家分神,手疾眼快地拿过木盒,稳妥地放到自己包里。
「奶奶,这个镯子可由不得您送人。这是当年我妈的陪嫁,爸妈在遗嘱里明确写明留给我的。您要是忘了,可以找管家查一查。」
飞机失事那天,我才知道父母早就立好遗嘱,所有的现金、房产,都是我和周贺对半分,唯独镯子留给了我。
这是妈妈祖传的、最心爱的手镯。
我在国外的这些年,一直放在奶奶那里保管。
我怕提起旧事来惹她伤心,就一直没有要回。
没想到,她却用来慷他人之慨,拿属于我的玉镯忽悠未来孙媳妇了。
奶奶自知理亏,但当众被拂了面子,不悦地教导我:「沁云,都是一家人,何必这么斤斤计较?家庭和睦才是最重要的。」
从小到大被双标习惯了,我懒得吵,怕老人被我气出病来。
此时,谢妍脸上的神情变幻之快足够我玩味一整天。
眼看要到手的名贵首饰突然归我所有,她肉眼可见地气急败坏,却又极力想装得若无其事,五官在脸上乱飞,神色纠结得让我想笑。
奶奶慈爱地轻抚谢妍的手:「妍妍别理她,沁云从小脾气就不好。改天奶奶送你别的首饰,我们周家,不会亏待孙媳妇。」
这句「改天」就很绝,像老板画下的饼,虚无缥缈。
我太了解奶奶了,周贺的婚事八字还没一撇,怎么可能送名贵首饰给一个外人?
我内心冷笑,起身给了谢妍一个灿烂笑脸:「各位失陪,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愣愣地、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包,望眼欲穿。
9.
我离开老宅,让司机直接开往市中心画廊。
今天,本市最受关注的画展开幕,我受邀作为开场嘉宾参加。
说来惭愧,我并没有深厚的艺术功底,只是小时候学过几年素描和油画,粗通鉴赏。
但我运气真的很好,高中的暑假,和同学到欧洲旅游,很偶然的机会,在旧货市场相中了一幅油画。
是很平凡的题材,静谧的风景画。画上几幢朴素的民居掩映在树丛里,远处是绵延的山峦。
但我就是移不开眼,那笔触娴熟又有力量,色彩充满张力却又意外调和。
那画框已经破旧不堪,画表面积了厚厚的灰,看不出作者。
虽然携带不便,但这幅画实在合我眼缘,我坚持买下,几经辗转带回了国内,挂在了老宅的书房里。
后来,妈妈的一位艺术家朋友来家里做客,看到这画,大为赞叹,怀疑是「现代绘画之父」塞尚遗世的作品。
家里找来专业机构来鉴定,竟然是塞尚的真迹。
虽然画作磨损严重,但用专业设备仔细看的话,还能看到左下角的签名。
从此,每逢国内有高规格的油画展,组委会都会联系我,请求借用这幅作品。
我也就因此成了各大画展的常客。
高中时,我因为这幅画,一下子在网络上出了名。
网友惊叹,原来豪门出身的孩子不光有钱,还有艺术修养,几百欧元随手买下的画,实际价值不知翻了多少倍。
那一年,艺术品鉴赏课在豪门圈子红极一时,贵妇们争相给孩子报名。
那时周贺嫉妒地说:「周沁云不过碰了狗屎运。」
妈妈却摇摇头:「沁云有发现美的眼睛。」
画展开幕式后,我正和年轻的艺术家寒暄。
旁边走过两个熟悉的身影,是周贺和谢妍。
很多豪门子弟喜欢附庸风雅,名家画展也就成了大家交流感情、甚至谈生意的圣地。
这种热闹场合,他们两个是不会错过的。
我收藏的塞尚作品是这场画展绝对的 C 位。
周贺对这幅画早已熟悉,脸上露出不屑的神色,想拉着谢妍看后面的作品。
谢妍却在这幅画下面站住了,她紧紧盯着我的名字,我在不远处听到她恶狠狠地说:「阿贺你好可怜,你家人怎么这么偏心?镯子留给周沁云,这幅画也归她所有。」
我听着无语,这画是我买下的啊,当然归我所有。
周贺觉得丢了面子,对谢妍说:「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们也去买一幅。」
我听得笑出了声,赶紧走近劝他别犯傻:「这种事可遇不可求的。艺术品市场坑太多,还是谨慎一点吧。」
周贺别过眼去不看我,轻蔑地说:「我又不是收垃圾的,怎么可能去地摊上淘货?」
他拉着谢妍的手,「我们下午去拍卖行看看。里面都是专家鉴定过的名家名作,选一幅你喜欢的买下来。」
谢妍小鸟依人地偎着他,斜着眼看我:「好呀,我们也买幅名画,看她还怎么狂。」
我内心无语,幼稚,难道拍卖行的水就不深吗?
以周贺的智商和他仅剩的那点财产,会被坑得毛都不剩好吧?
10.
我下午回到家里休息,接到艺术圈朋友的电话。
周贺和谢妍果然去了拍卖行。
朋友笑称:「你哥手笔还不小,陪他去的那个女孩子一下相中了唐代名家书画。你哥信誓旦旦地说要买下来,挂在客厅里,把你的塞尚比下去呢。」
我记得那幅唐代字画,摆在拍卖行最显眼的位置。
名家出品,品相上乘,底价还不贵。
像这样的作品,本该是各路名流竞相争抢的香饽饽,是不会无缘无故连续好几年流拍的。
内行都知道,这幅字画不辨真伪,这幅画出现在拍卖市场上好几年了,一直没有专业的鉴定机构肯为它背书。
通常这种情况,并不是机构分不清真伪,只是为背后的藏家留有余地。
一旦书画成功出手,未出面证伪的机构和拍卖行都能得到一大笔好处费。
好几年了都没人上当,偏偏周贺这个傻子上赶着要买。
好歹是一家人,我不忍心看周贺吃这种哑巴亏,就给他发微信,提醒他字画可能有问题。
谁知他并不听劝,直接呛我:「管好你自己的事。你就是看不得我好。」
再发消息过去时,我发现自己被他拉黑了。
我暗叹,人各有命,随缘吧。
11.
一年一度的艺术品秋拍开始了,整个豪门圈子都很关注。
艺术品投资,不仅可以保值升值,还能显示品味,凡是霖市叫得上名字的家族都不会错过。
前几场拍的都是稀有的贵价珍品,需要通过验资才能进入内场。
周贺和小白花看上的书画就在第一场。
我知道,周贺账上没多少现金,估计是抵押了几套房产,才获得参拍的资格。
我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到现场看看热闹。
周贺要拍下唐代名画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圈子,熟识的世家子弟都来看热闹。
但周贺显然人缘不怎么好,这么明显的骗局,竟然没有一个人提醒他。
我到场时,座位几乎都满了,只有最后一排的秦魏旁边有一个位置。
我装作和秦魏不熟,和他客套地寒暄,他也客套地配合,眼神却隐隐显出不悦。
周贺带着谢妍坐在第一排正中间,周贺一脸势在必得的表情,像只耀武扬威的公鸡。
我犹豫着,要不要最后再提醒他一下书画的问题,投资一亏再亏后,他手上应该只剩下市中心的七八套房产,要是卖掉房子买了假画,以后真的要过苦日子了。
但看到周贺明显上了头的表情,我知道提醒也是无用,我已经尽到义务,提醒过一次了,他的路,终究还是要自己走。
那幅唐画起拍价不高,周贺信心满满地举牌,场上没有其他人参拍。
眼看就要落槌,电话席位却叫出了更高的价格。
在电话席位参拍的,通常是不方便到场,或不想公开自己身份的买家。
周贺不甘心画被别人买走,再次举牌竞价。
但电话那边也不示弱,紧跟着把价格往上抬。
在场嘉宾屏息凝神,眼看价格已经翻了一倍。
就算这画能保真,现在叫出的价格也不便宜了。
周贺应该没料到半路会杀出程咬金,当前的价格已经远超他的预期了。
从我的方向看去,他脖颈梗着,有隐隐的汗珠,但虚荣心作祟,小女友又在旁边一脸崇拜地看着,周贺怎么可能甘心罢手?
我都有些怀疑,谢妍是不是藏家特意派来忽悠周贺的?
但至少我知道,那个和周贺抢着叫价的电话席位,一定是藏家的人。
电话那边再次叫价,这回周贺明显地犹豫了,但全场都看着他,他顿了几秒,看了眼谢妍,又一次举起了手牌。
电话席位没再叫价。
落槌声响,这幅假画归周贺了。
12.
拍卖师热情地恭维周贺,恭喜他拍得名画。
谢妍旁若无人地扑进他怀里,周贺激动到得意忘形,他昂首走到台上,请在场的所有嘉宾到附近的会所喝酒。
我转身要离开,却被秦魏一把牵住:「沁云,我们也去庆祝庆祝?」
一向高冷的他,少见地笑得明朗灿烂,还朝我狡黠地眨眨眼。
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高兴?
我忽然就想到,这场拍卖是全程在网络上直播的,而秦魏有好几次都刻意地看向摄像头的方向,还在周贺举牌前后的关键节点,朝镜头轻微地点头摇头。
拍卖过程中,我只顾着心疼父母辛苦攒下的家财被周贺败光,没太关注身旁秦魏异样的举动。
我忽然有个大胆的猜测:「难道那幅画是你的?」我逼视着秦魏的眼睛。
他的眼中毫无躲闪,竟然坦荡地朝我点了点头。
「怎么样,解气吗?」他迎着我目光朝我笑,像是在邀功一般。
我嫌恶地转身就走,我讨厌周贺和谢妍不假,但看到别人利用他的愚蠢,用最拙劣的勾当骗走周家的钱,骗走我父母生前辛苦赚下的钱,我心里不是滋味,偏偏秦魏还要耀武扬威地讲出来。
这个圈子,真的是人心叵测。我一刻也不想看到他了。
我快步离开,却听秦魏在无人的走廊里,低声说:「沁云,你知道我不缺这点钱,我只是想帮你报复他。我喜欢你很多年了,我的所有东西,都可以是你的。」
我不可置信地停住脚步,心中不是滋味,想起这些年自己的境遇,泪水忽然就在眼眶中打转。
但我没有回头,只是冷声对他说:「我们不合适。以后别见面了。」
周贺第一时间给拍卖行打了全款,把字画取回家,挂在老宅客厅最显眼的位置,还发了好几条朋友圈,炫耀自己的鉴赏能力和艺术修养。
虚伪的恭维声连连,周贺心情大好。
很快,周家大公子重金拍得唐代名作的消息,就上了各大媒体的新闻头条。
下面的评论大多是外行,羡慕地看热闹,但也偶尔有懂行的人指出,这幅字画的真伪存疑:
「这幅画底价不高,却连续流拍好几年,可能是伪作。」
这位网友的反调一下子激怒了周贺,他竟然开始在社交媒体上和网友吵架,说网友嫉妒他有钱。
这位网友也毫不退让地说:「只要周贺能出具权威机构的鉴定书,随时可以公开向他道歉。」
我万万没有想到,周贺虽然买画前自信满满,不找机构咨询,这时却高调起来,联系了好几家机构,还找了媒体跟拍直播。
但连续几家机构的鉴定师都在镜头前诚恳道歉,并表示:「无法为这幅画出具鉴定书。」
听了这话,是个人都听得出这幅画有问题了。
几天之内,周贺是个冤大头的消息,传遍了社交网络,还一度冲上热搜。
周贺丢尽了脸,在老宅里气急败坏地摔东西,听管家说,还当着奶奶的面打了小白花好几巴掌,搞得家里面血雨腥风,一片狼藉。
我很久都没回过老宅了。
拿回属于自己的镯子之后,我忽然就想明白:当一个家里有爱你的人的时候,这个地方才能称之为家。
我早已和老宅里住着的人渐行渐远了。
13.
拍卖会后,秦魏几次给我打电话,我都没有接。
豪门圈子里,人心太复杂,手段太肮脏,我只想全力投身工作,把父母留下的公司经营好。
平日里工作繁忙,周末我也不再回老宅。
我终于有时间到城郊的马场,参加一场小型的马术比赛。
小时候,我看到电视剧里主人公策马飞扬的场景,磨着父母给我从欧洲买了一匹纯血的小马,
还请了专业的马术教练,每周训练。
马儿成了我孤独的童年最好的朋友。
整个中学、大学,我都没有荒废训练,还在地区性赛事上获了些奖。
但回国后,工作繁重,马术训练逐渐荒废下来,直到最近,我终于想清楚,我要专注于自我,过好自己的生活,不再管周贺的闲事,和偏心的原生家庭划清界限。
我恢复了马术训练,重新开始参加业余的比赛。
我意外地发现,周贺、谢妍和秦魏都在马场。
谢妍远远地站着,脸上还带着伤,风吹过时,她裙摆下的腿露出一大片青紫。
她的眼神里满是狠毒的怨恨,完全不像这个年纪女孩的神色。
想必在周贺买画之后的几周,她过得很不好吧。
周贺看到我,气势汹汹地过来,就要推搡我,被一旁的保安拦住。
他破口大骂:「周沁云,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竟然勾结秦家这畜生坑周家的钱。」
我暗惊,看来周贺也不完全傻,终于查出那画是秦魏出手的。
想必他在拍卖行,看到我坐在秦魏旁边,就怀疑我俩勾结吧。
周贺从来都是这样,犯了错只会怪别人,却不想我几次三番地好心提醒过他。
但他越骂越难听,「你这个晦气的东西,爸妈都是让你害死的。现在又联合外人来害我!」
我听他提起爸妈,忽然内心酸涩,转过头去,极力控制住自己,不让眼泪流下来。
秦魏猛地上前,不顾保安的阻拦,把周贺打翻在地,一拳拳重重地打在他脸上,语气发狠:「画是我出手的,沁云并不知情。你自己又坏又蠢,混到这步田地,都是活该。你小时候欺负沁云的,我都会替她还回来。」
我听得愣住了,忽然想起,小时候周贺让朋友们用塑料弹打我,他自己却鼻青脸肿回到家。
书包里的癞蛤蟆,是秦魏帮我扔掉的。
我中学时出国读书,进安检口前转身和父母打招呼,却意外看到秦魏朝我挥手。
原来我孤独委屈的少女时代,秦魏都看在眼里。
但此时我不想面对秦魏,我只想好好完成马术比赛。
这匹马秀美俊逸,从童年伴着我长大,和它在一起的时候,我总能忘记忧愁,做回我自己。
轮到我上场了,马儿迈着有节奏的步伐,在场地中央优雅地巡回。
我很诧异地发现,周贺虽然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却依旧在场边,看我的表演。
谢妍牵着他的手,眼神紧紧盯着我这边。
我告诉自己要集中精力,不想无关的人,因为接下来,是危险程度最高的项目:跨越障碍。
但我很有信心,我和马儿配合默契,这样的训练进行过无数次。
马儿加快步伐,到路障前腾起的瞬间,我分明看到谢妍脸上得意狡诈的神色,带着十足的怨恨,嘴角却莫名勾起。
腾空而起的瞬间,我感到马儿前腿不稳,像是使不上力气,失重感袭来,肾上腺素飙升,我紧紧控住缰绳,障碍物被马前腿撞倒了,马儿失去平衡,从腾起三四米的高空狠狠砸下。
情急之下,我控住身体,险些落马。
但我心爱的马儿一条腿硬生生跪到地上,然后向一侧翻倒过去。
马场的工作人员冲上来将我救下。
我只是受了点轻伤,但我分明看到,马儿前腿的肌肉上,有处伤口崩开了,鲜红的血流下来。
那伤口齐整,明显是用小刀划的,应该是前几天才刚刚愈合,因此我在赛前检查马匹时,并没有发现。
表皮伤容易愈合,肌肉和腿筋的伤却难再恢复。
我知道,是有人故意划伤它,想要害我坠马。
工作人员紧急替我包扎伤口。
周贺和谢妍却像看好戏一样,得意洋洋地在看台俯视我。
谢妍的眼里,是抑制不住的、计谋得逞的喜悦。
心中苦笑,我周沁云一向自诩聪明,还是被一个小白花伤到了。
刚刚处理好伤口,就见秦魏带着几个警察来到现场。
谢妍有些慌了神,紧抓着不明所以的周贺不放手。警察们径直朝她走过去。
我忍着腿上擦伤的疼痛,走到她面前,淡淡开口:「为什么害我?」
她慌忙地摇头否认,不料秦魏冷静地开口:「马厩的李师傅已经招了,是你收买他割伤马的腿筋的。」
被割伤的马跨越障碍物,轻则翻倒致骑手重伤,重则致死。
我今天是走了大运,才逃过一劫。
谢妍没想到秦魏动作如此迅猛,处理伤口的功夫,已经查清背后主使。
周贺不敢置信地看着谢妍,估计也没想到女友是如此阴毒的人。
人证物证俱全,警方将谢妍带走调查,周贺也被带走问询。
谢妍带着哭腔,这时已经失了理智,气急败坏地朝我大喊:「周沁云,我就讨厌你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我就是想看你狠狠摔下来!生在豪门只是你运气好,你凭什么看不起我们普通人?」
我冷冷地纠正她:「我不是看不起普通人,我只是看不起你。贪婪又恶毒,总想着不劳而获。」
我对她轻蔑地笑笑,「谢妍,就算身在豪门,你这种蠢人,也过不好这一生的。不信你看周贺,还不是眼瞎找了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