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男朋友,是我用下三滥的手段得到的。
我以为他不喜欢我,直到我出国那天,向来冷傲的他,卑微求我别走,说他喜欢我很多很多年。
可我还是走了,满怀希望地去治病,死在了他最爱我的那一年。
1
沈酿进门时家里一片漆黑,看到他的一瞬我掐灭烟怒气冲冲地跑出来质问他:「你去哪儿了?为什么不接电话?」
他瞥了一眼手机上十几个未接来电,嘲讽地笑了笑:「怎么,又打算用那个威胁我?」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可不用想也知道他漂亮的眼睛里此刻一定满是厌恶与愤怒。
其实不怪他,就连他的朋友也一样看不起我。
三年前毕业典礼时,我把沈酿灌醉和他发生关系,之后逼迫他成为了我的爱人。
我告诉他,如果他不听我的,我就把我们睡在一起的照片发给林苏。
林苏和沈酿是大学时期公认的一对神仙眷侣,虽然他从没公开承认过,但我知道他对林苏多多少少是有一些好感的。
而自那晚后,我的名声就坏透了。
有时他朋友经过我身边时看我的眼神就像看到某种脏东西一样,「看的真紧啊。」
他们讥笑:「不过也是,靠着那种下作手段得来的人,要不看紧点,也是怕被别人抢了去。」
我不止一次地听到沈酿周围的人对他说:「温如故真是恶心透了,不停地缠着你,各种尾随。每次出来玩跟追魂一样不停地问你在哪,电话还响个不停。阿酿啊,也真是难为你了。」
甚至后来他们聚会,有一半的时间都是在批判我为沈酿打抱不平,说我拆散他和林苏是多么多么恶毒,多么多么的下作。
不过我不在乎,只要能得到他,我一点都不在乎。
2
我第一次见到沈酿的时候,就想把他据为己有。
多么漂亮的人啊,淡漠疏离,像天上的月亮。
一靠近他,我甚至能感觉到心脏剧烈的颤动。
他身上干净阳光的味道狠狠地触动着我,我拼命地,死死地想抓住这束光。
内心深处得到他、占有他的声音撕扯着我的神经。
很久之前有个女人告诉我:疼痛才是爱的证明。
我不禁想:那沈酿呢?他爱上一个人是什么样的?他也会因为求而不得失意痛苦吗?
高傲如沈酿,是不是也会有红着眼眶,卑微求着一个人的模样?
大二有一次,他被我缠的不耐烦了,发微信问我:
——你到底想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啊,沈酿,我就是好奇你爱上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的?
很久那边都没有回复,我抱着手机快睡着了他才发来一句:
——反正不会是你。
嗯……不会是我。
——那会是林苏吗?
3
我本以为,我对沈酿是一时兴起,毕竟这种情感来得太浓烈,应该也持续不了多长时间。
再不济,在我得到他一次后大不了一拍两散。
毕竟我也没指望用几张照片困住他。
可我万万没想到他居然真的让我威胁到了,我也只能归结为或许他真的很在乎林苏,还想和她有以后。
与此同时我的精神状况越来越不好,我几乎不能忍受长时间见不到沈酿,对他的占有也越来越浓烈。
他周围但凡有对他流露出一丝好感的异性,被我警告了个遍。
谢峤对我过分的行为越来越失望,他曾问我:「你爱上他了吗?不是玩玩的那种。」
我无助的窝在沙发上,抬起头脑子里一片迷茫,这重要吗?只要他在我身边不就好了?
但每晚看到沈酿枕在我身边不自觉地皱起眉头,心偶尔也会倏地一痛,就这么讨厌我吗?
我也愧疚,也知道这样不好,可我没办法。
只有在他身边我才能觉得安心,只有在他身边我才能不靠着安眠药入睡。
除了远离沈酿,其他的所有事我都可以顺着他,哄着他。
明明是我做着让他厌恶反感的事情,可到头来看着他难受的样子我又心疼,愧疚,只得想别的办法来加倍补偿他。
这种复杂的矛盾感快把我逼疯了。
谢峤最是清楚我的状况,他心疼的抱着我:「如故,别这样。叔叔阿姨在英国那边联系了很好的专家,我们去试试,好不好?」
呵,他们总是这样。
父母,亲人,现在就连谢峤都认为我病的很严重,他们不相信我能控制好自己。
我拼命、努力的想当个正常人,想摆脱过去,可他们总是让我觉得我有病。
我猛然挣脱了他的怀抱,从沙发上跳起来,冷冷地望着他:「你怕我伤到沈酿?」
医生说我的精神状况,控制不好,做出什么都有可能。
其实也没错。
我甚至阴暗的想过:如果有一天我不想活了,也会是借沈酿的手,跟他扯上关系。我要让他一辈子记得我,一辈子都摆脱不了我。
谢峤的语气无奈极了,「我从来都没有那么想过,我只是害怕……你会伤害自己。」
他顿了顿,试探道:「如故,玥姨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你……」
话还没说完,一个玻璃杯从他侧脸飞过去。
「咣啷」一声,寂静的室内,杯子碎裂的声音极为清晰。
我气的浑身发抖,他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一幕讽刺的像个巴掌一样扇在我脸上,毕竟我刚刚说过可以控制好自己。
后来,谢峤去了英国读博士。
他过海关那天,我没有去送他。
最后一个朋友也离开了我,现下除了沈酿我什么也没有了。
4
「呵,明明叫我回来的是你,现在呢又是这样一副难过的样子是给谁看。」沈酿不耐烦地道。
我低下头,「你就非得这么和我说话?」
他嗤笑一声,不打算再纠缠绕过我就往卧室走。
我扯住他的衣袖,从他身后缓缓地抱住他。
「生日快乐,沈酿。」我闭眼轻声道。
他身子僵了一瞬,随后面无表情地把我的手扯下来,「温如故,这一切不都是你的选择吗。」
我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我刚刚的问题。
嗯,我选择用那种手段得到他,我选择拆散他和林苏,我选择用我畸形的爱恋困住他,我选择了……让他恨我。
茶几上银色的戒指在昏暗的房间内泛着冷光,这是我挑了很久很久的,不过大概率他是不会带了。
它的归宿或许会和桌子上那堆冷了的饭菜一样。
说来也巧,我和沈酿的生日是同一天。
不过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他,也是有点儿自知之明的,不想坏了他这最后一点好心情。
我开灯正打算把冷了的饭菜倒入垃圾桶,就看到几个精美的礼袋在玄关处。
前面最小的袋子里是国际知名设计师 D.C 新一期作品期刊,她是我最欣赏的设计师,封面上还有她的亲笔签名。
我看了看后面几个大袋,里面装着期刊上刚发布的新款礼服。
这是……送给我的吗?
5
我抱着有 D.C 签名的期刊坐在沙发上,沈酿卧室房门紧闭。
尼古丁的味道包围着我,思索再三,我还是没忍住进去问道:「这是给我的?」
还不待他回答,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打断了我。
我本不想接,但看到来电显示是谢峤,手指硬生生地划到了相反的方向。
温柔宠溺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如故,我向导师请了假,回来看看你。」
距他上次走才过了半年,谢峤应该还是想劝我去英国治疗。
我有些好笑,还没放弃呢。
「要是想叙旧,麻烦出去。」沈酿靠在床头,语气冰冷。
我应和了谢峤一声匆忙挂断电话。
「不是,谢峤是想……」
「他想怎么样我不感兴趣,温如故,跟你在一起的人,能是什么……」他抿了抿唇,偏过头去。
后面的话太难听,以他的教养怕是说不出口。
进卧室前热切的心瞬间跌到谷底,我无力与他争吵,「沈酿,你对我不满直接说我就好,不要扯上无辜的人。」
我的语气太过严肃,沈酿沉下脸,一步步走到我身边,身高的上优势给我不小的压迫感。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嗓音暗沉:「怎么?我说他一句你都舍不得?」
「我倒是不知道,谢峤回来你这么开心呢。那不如明天情人节,你和他一起过?」
我震惊的望向他,随后赌气似的闷闷道:「好啊,刚好你也可以去找你的林苏了。」
「各玩各的,谁也不耽误谁。」
他脸色铁青,咬着牙冲我道:「温如故,你真有本事。」
话落,沈酿摔门而去。
我慢慢跌坐在床上,今天是他的生日……我好像又把一切搞砸了。
6
谢峤这次回来时态度非常强硬,一定要带我去英国。
父母也不断的给我施压。
但不得不说,他的一句话很让我触动,「你怎么知道你离不开沈酿呢?从认识他的那天起你都没试过。」
「隔着时差,隔着距离有什么忘不掉的,你……」
「谢峤。」我打断他。
我直视他的眼睛,一字一顿,「我好像,真的爱上沈酿了。」
他笑眯眯地回应我:「那也得先和我去英国。」
「我认真的。」
「谢峤,或许我还不懂什么是爱,但起码我想一直和他生活在一起。」
咖啡馆内放着 eason 的『因为爱情』,谢峤推了推眼睛,「实不相瞒,如故,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带你去英国的。」
「并且,」他补上一句,「这由不得你。」
他继续道:「如果你不去,叔叔阿姨会亲自回国接你,到时候你不想让沈酿知道的事应该就瞒不住了。」
「最多再给你半个月。」
7
与谢峤分别后,我回到家做了一大桌菜。
想了很久,还是决定赌一把。
我赌沈酿是有一点喜欢我的。
他允许我睡在他的卧室,他会给我买礼物,这些都值得我赌一把。
我想告诉沈酿我爱他;我想告诉他自己要去英国治病,他能不能等等我;我想好好和他道个歉,以前是我不对,不该以那样的方式逼迫他。
那对戒指我没扔,我想在情人节拿它求婚。
沈酿总是嘲讽我的感情,这次我想让他知道我是真的想和他花好月圆,长长久久。
我拍了照片给他发过去。
立刻也有一张照片发来,还附上一句话:
有点儿自知之明,行吗?
是他发小发的,照片上沈酿抱着林苏,正把她往副驾驶里放。
一时间我像是被抽了力气般,手机掉在地上。
那一瞬间心底有一头猛兽,想嘶吼,想尖叫。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
内心深处像是受到了某种刺激般,零零碎碎的记忆碎片一幕幕闪过脑海,我尝试发出声音但却不能。
我知道那个女人又要出现了……
玥姨的面庞逐渐浮现在我脑海,将我拉回那段久远黑暗的童年……
记忆中那个女人挥着鞭子抽我,脸上的表情癫狂又痛苦,一边抽一边愤恨的大喊:「温如故,跟你说了多少遍,不要和男孩子来往,你怎么就是不听。男人都是骗子,他们是骗你的啊,他们都不得好死。」
「如故啊,阿姨这辈子没有子女,你一定要乖乖听话,我想照顾你一辈子。」
「如故,你为什么总是不听我的话,为什么要和那个小男孩说话。」
「如故,打你是为了让你乖乖听话啊。」
「如故……」
这几年,待在沈酿身边我的病情还算稳定,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少时的事情了。
我很小的时候父母都是外交官,常年在国外。
玥姨是他们给我找的保姆,每次与他们视频她都会逼我笑着跟他们说:玥姨对我很好,让他们放心。
可事实是,只要我不按照她说的来,她就会狠狠地打我。
这个女人看似温柔的外表下是一股近乎变态的掌控欲。
玥姨的丈夫曾经抛弃了玥姨,还卷走了她全部的财产。所以她见不得我与异性来往。
在幼儿园里,她会查监控,如果她知道我与男孩子说过话,回家后就会狠狠地打我。但每次打完,她又会把我抱在怀里,流着泪一遍遍地说:「如故,对不起,对不起……」
大滴大滴滚烫的泪水落在我的脸上,胳膊上,我没有能力反抗。
我生活在这个变态的掌控之下,我想我应该是恨她的,直到……
这个女人,就是这样的人,在得知我差点儿遭到猥亵后直接揣着一把水果刀。
那个血味弥漫的傍晚,那条深深的胡同巷,欺负我的人死在她的刀下。
我跑过来时,玥姨已自尽在尸体旁。
至此我患上了严重的精神疾病,还有间歇性狂暴症。
偶尔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我感觉她仍然一直在我身边。
我会拿刀划自己,剧烈的疼痛使我清醒。
我对自己说:我应该恨她的。是她把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畸形阴暗。
但最后她却是因我而死,而我,居然也恨不起来。
也就是这一刻我终于明白:原来童年的那些黑暗从来都没有过去。
我成了玥姨的翻版,从她那里学来的偏执,独占我全部加诸在了沈酿的身上。
身体止不住地发颤,我听到了她在叫我。
她说:「如故,忘了玥姨教你的么?
要是喜欢什么就要关起来啊,男人都很不听话的,他们会骗你。
她在我耳边轻声道:如故,你不忍心动手,玥姨来帮你好不好?玥姨最疼你了,我的如故要什么我都帮你好不好?
要怎么让他一直乖乖待在你身边呢?
你说,眼睛看不见了或者不能行走,他会不会乖一点啊?」
她又露出了那种癫狂的笑容。
我『砰』地一声摔碎茶壶,拿碎瓷片使劲往自己胳膊上划。
沈酿进门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从门口冲进来拽住我的胳膊,大喊道:「温如故,你疯了么!」
我渐渐分不清是谁在说话,一会儿是玥姨的声音,一会儿是沈酿的。
推搡之下,我手里的碎瓷片划伤了他的脸。
沈酿闷哼一声,脸上一道细微的血痕浮现。
周身的世界仿若突然静止了,我呆呆地望着那道血痕。
甚至感到呼吸都有些困难,踉跄着往后退。
我伤了沈酿。
我真的伤到沈酿了。
谢峤说的对,我已经控制不好自己了……
手臂上的鲜血顺着手腕哒哒往下流,滴在地板上,我没有丝毫的疼痛感。
沈酿上前想要拉我,我往后退,退到离他足够远。
哀求道:「别过来,求你,别过来。」
8
阳台上,烟蒂落满了烟灰缸。
我包扎完出来看到的就是沈酿站在我对面,眼神凉到让我发颤。
「你这么做,就是因为那张照片?」
那眼神里面明明白白写着两个字:疯子。
我苦笑,并不知道要怎么和他解释。
说实话,看见沈酿抱着林苏时我并没有很生气,如果是别人我肯定毫不犹豫地上去就是一巴掌。
可她是林苏,沈酿喜欢过的林苏,没有我差一点就和沈酿在一起的林苏。
我对她,只有愧疚。
当年林苏得知我与沈酿在一起时,她可怜又可悲地看着我,「温如故,你真可怜,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爱。」
爱?
闭了闭眼,或许我永远也不会懂了。
我想过好好爱沈酿的,但也许没这个机会了。
空气中残留着的尼古丁的味道刺激着我的神经,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清醒。
林苏说得对,我不懂爱,但我愿意给沈酿自由了。
他脸上的伤痕时刻提醒着我刚刚发生了多么荒唐的事情。
我的精神状况已经不允许我继续待在他身边了,我怕有一天控制不住自己会做出更过分的事。
爱也好,成全也罢,他该自由了。
我静静地斜靠在栏杆旁,他也没说话。
一时间,沉默的氛围在空气中流淌。
我本以为彻底放下时我会不舍,会很难过。
但事实上没有,反而有一种诡异的踏实感。
就好像我一直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我留不住他的。
嗯,也对,我这样的人,残缺,扭曲,怎么配他来爱呢?
刚刚在卧室内处理伤口时给谢峤发了信息:去英国,今晚就走。
我开口,没回答他那个问题,而是说:「沈酿,我爱你。」
尾音被风吹散,消失在夜色中。
他点点头。
许是晚风太温柔了,我居然从沈酿身上看到一丝破碎感。
他平静地望着我,勾了勾唇角,像是陷入某段回忆中「拉我坠落,处心积虑地把我玩弄于鼓掌间,就是你爱我的方式?」
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温如故,你也配说爱吗?」
我猛然抬头,他听到了!
很久之前,林荫树下和谢峤那句无心之语「看他坠落岂不是很好玩」,他听到了!
原来如此啊,我也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温如故啊温如故,你可真是自作自受。
怪不得……怪不得这些年,他从来也不肯相信我的感情。
不过没关系,左右也没有以后了,不信就不信吧。
我直起身来站好,从西装口袋里摸出一个丝绒盒子。
银色的戒指泛着冷光,我将它戴在沈酿右手无名指的地方,对他笑道:「这次是真的,不骗人。」
9
帝都的第一场春雨就这么猝不及防地砸了下来,微风裹挟着雨水吹进阳台。
我看着沈酿漂亮的眉眼,他真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了啊,可惜直到现在我都没能感受一次他温暖的怀抱。
耸了耸肩,「还记得你说过,要给我一个补偿吗?」
大学毕业时即便我用了那种手段,事后他仍然觉得这种事情吃亏的是我。
这么好的沈酿啊……确实不该毁在我的手上。
不知是不是错觉,沈酿的脸色缓和了一些,「你想要什么?」
他走到吧台,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自顾自地道:「我记得你不是一直想去墨尔本看星星么。
刚好最近我手头的事忙完能腾出一周时间,之后还能顺便陪你看看歌剧。」
「不是这个。」我摇摇头。
淅淅沥沥的雨声下,我听到我缓慢而坚定的声音,「我们分手。」
沈酿端着酒杯的手僵了一下,眼神凌厉得骇人,「温如故,你再说一遍。」
「我要和你分手,」我坚定道。
我不懂为什么他看起来很生气,明明是他一直讨厌我的啊,明明我还给了他一直想要的自由啊。
沈酿好似在极力隐忍着什么,手上青筋暴起,哑着声音问我:「是因为谢峤?」
我尚未明白为何谢峤的名字最近如此高频率话地出现在我们对话中,但拿他当挡箭牌,总比我想放你自由了这种矫情兮兮的话好上太多。
我没有吭声,沈酿往后退了退,「果然……他一回来你就……」
手机振动了一下,谢峤已经到楼下了。
我绕过他,沈酿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有些沙哑,有些委屈,「温如故,你不要后悔。」
我没停下,他继续道:「那张照片是林苏出了车祸伤到腿,肇事者逃逸,我送她去医院,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我还是没停。
「你总是嫌我没时间陪你,我会改。」
一只脚刚跨出大门,「温如故,出了这个门你就不要后悔。」
我回头望他。
沈酿没动,还是刚刚那个位置背对着我,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难掩周身孤颓的气息。
10
来到伦敦后,我的精神状况直转急下。
每天都来很多专家,他们说着我听不懂的语言,一遍遍地问我的过去,要求我回忆的是我最痛苦的事。
谢峤一有时间就往我的公寓跑,为了不让他们担心我只能微笑着说疗效还不错。
可实际上那些精神专家开的药物我什么都没吃,看到那些东西我就恶心。
离开沈酿后我逐渐依赖上安眠药。
每个深夜蜷缩在床上,睡不着时就靠着抚摸手上的戒指度过一个又一个夜晚。
过海关前谢峤问我后不后悔,如果告诉沈酿我的病情,或许他会愿意等我。
我摇摇头。
没那个必要了。
他应该有更好的人生,幸福美满,而那里面没有我的位置。
其实我知道,沈酿那么高傲的人居然肯放下身段跟我解释,甚至……在挽留我。
他给过我的,没有给过我的,过往我所有的不甘与遗憾在那一刻都释怀了。
他也喜欢过我,真好。
可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不该被我牵绊住。
我的精神状况甚至连自己都害怕。
来到这里,即便靠着药物我也很少能睡得安稳。
我总是梦到玥姨,梦到那段过去。
梦境里有个年幼的小女孩儿坐在地上哭,身上满身的疤痕。
那个女人慢慢地向我走来牵住我的手,她说:「如故,来啊,玥姨带你走好不好?」
「如故,跟阿姨走吧,我又可以照顾你了。」
我使劲儿的往后缩。
她沉下脸,「如故,你不听我的话了么」
巨大的恐惧感从心底腾起,撕心裂肺的叫声像是不由我控制般,从我喉咙里喊出,从我心底喊出。
谢峤第一个冲进来,接着是我的父母。
「如故,如故是我啊,谢峤。」他抓住我的手。
我怔怔地看了他半晌,随后用尽全身力气一把推开他。
「你别过来!」我又尖叫一声,死死地闭住眼睛往最角落缩去。
尖叫声响彻整个房内。
我砸了身边所有可以砸的东西,「滚啊,你给我滚。」
那日的最后我忘了我是如何睡去的,再睁眼便是谢峤一副疲惫至极的模样。
我躺在床上,眼睛干涩极了。
「谢峤,对不起。」我偏过头艰难道。
他的眼泪落在我脸上。
对不起,我尽力了,我也以为能治好的。
「会好的,一定会好的。」谢峤握着我的手,一遍遍、一遍遍地说。
之后的半个月,谢峤和父母轮流陪着我,监督我吃药。
药物让我越来越恶心,副作用愈发明显。
我开始大片大片地掉头发,不管是饭还是药,只要吃进去的无一例外都会吐出来。
我想说算了,我不想治了,但看着他们奔波操劳的样子我始终说不出口。
如今伦敦已经快四月了,窗外枝条嫩绿,又抽了新芽。
再一次把药物全部吐出后,我真的不想坚持了。
我写了一封信,把它放在书桌上。
之后反锁了卫生间的门,坐在浴室内手中紧紧撺着枚戒指。
「沈酿……沈酿……」我喃喃道,意识渐渐模糊……
思绪飘回到学生时代,那是我记忆中为数不多的一点甜。
沈酿站在树下喊我的名字,「温如故。」
音色如珠玉般清泠动听……
真好啊,即便在他最恨我的那几年,我们也是有过一段好时光的……
11
沈酿一直觉得,温如故是他人生中最大的变数。
其实他与温如故第一次见面应该是在高中,他帮舍友的忙作为招生前辈去她们学校。
他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那个形单影只的姑娘。
见她的第一眼就有一种非常矛盾复杂的感觉,他也说不清为什么,自己好似能看到她与众人隔着一层厚厚的屏障,那是女孩儿一个人的世界。
后来放学路上,离开时他看到她跟在另一个男生身后,蹦蹦跳跳地吃着冰激凌。
那人就是谢峤,再之后,她考入了他们学校,对他展开了猛烈的追求。
坦白讲,沈酿并不讨厌朋友们口中所谓的温如故对他的纠缠,亦或是没完没了的短信,电话之类。
他只是不喜欢她与谢峤那么亲近。
谢峤出国前来找过她,那天他本来想着带温如故回家见见父母,她一定会非常开心。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总是没有安全感。
可是他看到了什么呢?
他看到谢峤把她抱在怀里。
情人节当天他开车跟着温如故,她跑去见谢峤,他坐在车内看着咖啡馆里重逢的两个人。
其实他一直想问问温如故,他算什么?
她口口声声说喜欢他,离不开他,转头却和谢峤那么亲密。
他在她的心里,到底算什么?
一个想要征服的对象?还是纯粹为了好玩。
温如故一定以为他很恨她,恨她对自己的占有,跟她过激的言行。
其实不。
他恨的是她喜欢以这样的方式,粉碎他的自尊。
她接近他,陪伴他,让他爱上她。可一旦他承认喜欢上她就会被毫不犹豫的抛弃。
因为她觉得没意思了,他如此确定着。
她最初的那句「与他一起坠落岂不是很好玩」成了他每个夜晚的心病。
她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他。
她还总以为他喜欢林苏,自以为拿着那些照片可以威胁他。
但事实是他根本不在乎林苏怎么想,明面上是她威胁他,实际是他才多了一个可以把她留在身边的理由。
那么多深夜,她睡着后,他小心翼翼地抱着她,放下高傲,戳戳她的脸,小声道,「温如故,别那么对我。」
她离开的那晚,他觉得自己的语气已经卑微的不能再卑微了。
可她还是走了,头也不回。
明明才刚不久说过爱他的,明明给他带了戒指,为什么要分手?
温如故的爱,他从来不懂。
所有的无奈与苦楚化作夜里的一声声叹息。
分手后,他的高傲偏偏不允许他做他们之间先开口的人。
他每天都在等啊等,仍旧没有收到一条她的信息。
他做了很久的思想工作,终于下定决定去找她。
去过她以前的公寓,房东说她早就搬走了。
整整一个月,他们的聊天框干干净净,她一条信息也没发。
没有早安晚安,没有她分享的日常,没有她的絮絮叨叨,碎碎念念,
他忽然意识到……这次,温如故是真的不哄他了。
她是真的要跟他分手。
他开始没日没夜地泡在实验室,把所有的时间都放在了工作上。
林苏终于看不下去,强制勒令沈酿休息。
「既然这么难受,为什么不去找她?」
风吹起林苏的长发,她回过头看他。
林苏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去找她吧,你们之间,总得有一个主动的。」
她叹息,「人家小姑娘都主动这么多年了。」
「再说,」她补上一句,「为爱退让也不算输。」
沈酿站在她身后,细碎的光晕在他眼底荡开,他轻声道:「谢谢。」
林苏的语气略微带着些哽咽,「有个问题,我还是想知道答案。」
「明明是我先遇见你的,甚至……所有人都觉得我们才应该是一对,我到底比她差在哪儿?」
沈酿单手插兜,眼底带着迷蒙的水光,摇了摇头道:「林苏,你在我心里一直是特别特别好的女孩儿。」
「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远方岸边星光点点,她听到他的声音,满怀愧疚却直截了当。
「你一点都不比她差,但是抱歉,我只喜欢她。」
「也希望你能找到自己的幸福。」
他忽然特别特别想见温如故。
林苏说的对,他们之间总得有一个主动吧。
试一下吧,再试一下。
就算被温如故当个笑话也无所谓,他们之间总得有个结果。
他不会接受她不清不楚地分手。
可他万万没想到,他接到来自谢峤的电话。
电话那头那人告诉他,温如故割腕自杀了。
开什么玩笑,骗人的吧。
这一定又是她想出来的计策,她怎么总是骗人啊。
12
沈酿抵达伦敦的当天,下了很大的雨。
谢峤带着他来到她住过的公寓,递给他一封信,「这是给你的,你想知道的都在信里。」
他像是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冷冰冰的开口,「她在哪儿?」
谢峤没说话。
他又问了一遍,「温如故,在哪儿?」
沈酿扬了手里的信,无谓道:「我不会看的,有什么话她当面跟我说。」
他嘲讽地笑了笑,「这次又玩什么把戏?」
话音刚落,谢峤一拳打上来。
「她走的那一刻心心念念的全是你!手里还篡着你们的戒指。
沈酿,你说这话,对得起她吗?
你知道她经历过什么吗?你了解她的过去吗?」
沈酿没有还手,谢峤的拳悉数落在他身上。
打累了,谢峤坐在地上痛苦道:「她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沈酿觉得他的认知系统好像出现了问题,谢峤说的每个字他都能理解,可放在一起他不明白。
那天下午,沈酿在温如故的房间内听谢峤说了所有关于她的事。
她的过去,包括她的精神疾病,包括玥姨。
「为什么要……」他涩涩的开口,没能问下去。
谢峤笑了,「或许是她太想解脱了吧。」
「毕竟治疗的那段日子,太不好受。」
良久,谢峤又遗憾地说:「沈酿,你是她的光,但可惜没能成为她的救赎。」
「她永远不会回来了。」
沈酿重新捡回那封信,目光空洞而麻木。
「对了,她还说……」
谢峤瞥了一眼沈酿,欲言又止。
「什么?」
「她要你过好你的人生。」
13
沈酿最终把温如故的骨灰带回了帝都。
谢峤对他说过一句话,「那段时间,其实你可以来找她的,沈酿。」
「但是你没有。」
谢峤想到了她在伦敦最难熬的时候,他问她:「你觉得他会忘了你吗?」
女孩儿苍白着脸,笑着说:「我希望是这样。」
谢峤叹了口气,「你这样什么都不告诉他,不觉得对他有些残忍了吗?」
那时候的她说了什么呢?
她说:谢峤,你相信吗?时间自会治愈一切。
五年,十年,沈酿的有生之年。
谢峤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人,身姿如玉,眼睛里却满是空洞寂寥。
他自始至终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谢峤现在也觉得或许她真的太狠了,直到最后一刻,她竟也没联系他。
沈酿将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摘下来,淡淡地开口,「我永远不会原谅她。」
他觉得讽刺,好笑。
他不相信温如故的情,而温如故希望他有没有她的,更好的人生。
然后呢?她生病了不肯告诉他,甚至……
他没办法想象她割腕前有多么多么的绝望,一定是撑不下去了吧。要不然她这么怕疼的人,怎么会选择这种方式。
可他更没办法想象就算到了最后一刻,她仍旧未联系他,与他说一句话。
「温如故,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帝都的风不似伦敦那般冷冽,沈酿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最终却是一片虚无。
他想起她的话:朝朝岁岁,平安喜乐,再也不要想起我……
沈酿抬手覆盖上眉眼,笑了「好啊,如你所愿。」
如故、如故,人面年年如故。可此后,他与她再无以后了。
(完)
作者署名:Krip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