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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重身份

五十六、鬼祟

天剑宗六年一次的入门决选,在当夜便有了结果。

那三十七名世家弟子补测了另外两门测试,最后留在天剑宗的,统共有八十余人。

其中外门六十,内门二十。

这次的人数相较于往年,并不算多,但弟子们的灵根天赋却高于以往。

三日决选后,便是三日观礼。

晨曦方露,收到邀帖的各派便已陆陆续续踏入天剑宗。

这实乃一场小小的盛事。

前来观礼的宗派,统共有三十来个。

其中有临渊另五大宗的人,也有世俗的皇亲贵胄,还有割据一方的大小宗族。

总之,想与天剑宗交好的,打探的,或是希望崭露头角,在临渊争一份话语权的,各宗派皆在一大早便浩浩荡荡登临落云峰。

此时落云峰的山腰上,已布置好观礼台。

各门派先在观礼台后的落云阁里歇息,待时辰到了,再入场观礼。

这个时候,众弟子被允许进入落云阁,面见自己的族亲。

含瑢自是无人来探,便在落云阁东侧的厅堂里歇息。

且说落云阁东侧设置了四间厅堂,专供天剑宗的弟子们休息。

而北侧则宏大了许多,三层白玉楼统共布置了近百个房间,舒适地安顿下了众门派。

西侧是天剑宗长老们的暂歇之处。

此时距离观礼仪式还有一个时辰,温玹去了北阁,含瑢正在东阁的厅堂里歇息。

偌大的房间里只有三三两两几名弟子,那几人遥见含瑢坐在窗边,浅衣素发,并无头面,只有一支镶嵌鲛珠的金累丝钗梳簪于发中。

然那鲛珠虽好,钗却经不得细看。

做工甚糙,俨然新手制钗。

可含瑢却很喜欢,彼时瞧见那人对这钗十分不满,准备捏烂重做时,她立刻拿走,欣然收下。

平日里舍不得戴,便放在妆奁之中,今日她拿出此钗,他给她对镜簪上,却道:「瑢瑢真是偏心,待这钗比待我还好。」

这话虽酸,但又有一股掩不住的得意,总而言之,里子面子都是他的。

含瑢也不与他客气,只一句「那我把你戴在头上可好?」便将他堵得说不出话来。

又说回当下,那几名弟子同在东阁房中,却不大敢与含瑢攀谈。

学霸总是与人有距离,更不消说那学霸还美艳至极。

只一支钗而已,便衬得那张芙蓉面雍雅贵气,浓艳的美貌,却有一双异样清透的眼。

便是发呆,也让人觉得流连忘返,心旷神怡。

她当真是有一副蛊惑人心的皮囊,幸而没有拿皮囊当作武器的心性。

不过也正是因为她没有这份恃美行凶的心性,所以才没有那拿腔作调的矫揉造作之感。

美人在骨,也在心。

就在那几名弟子在一旁偷瞧许久,终于鼓起勇气准备与含瑢攀谈时,一名天剑宗的弟子出现在门口。

清岚长老有请。

几名弟子一听清岚长老的名头,立刻就变了脸色,又瞧含瑢,只见她略是思忖,便起身离去。

来到西阁长老们的歇息处,含瑢不意外地见到了清岚长老,却很意外地见到了其他八大长老及掌门云阳尊人。

众人正你来我往,激烈争论此次内门弟子的归属。

每个峰都想招揽人才,向来也有弟子先择师,师再授亲礼的传统。

可清岚长老倒好,一来就点了含瑢的归属,其他几峰自当不平。

云阳尊人更是一个头两个大,自从他见到了暮墟宫的极光禁阵,便知那个名叫陆小乔的女子来头不小。

那极光禁阵乃暮墟宫不传之术,以灵魂之力来保一方生机不灭。

云阳尊人早年见识过一次此阵法,其威力之巨,到现在都还记忆犹新。

又问将她举荐给自己的徒弟裴景清,却没想到那傻徒弟一口咬定,陆小乔就是他家故交之后。

云阳尊人正愁如何妥善处理此事,天剑宗虽是临渊五大宗,但也不敢把暮墟宫要保的人随便安排,他正考虑干脆顺了徒弟的意,把那陆小乔收在自己门下,就算有一天暮墟宫的人找来,他也好有个交代。

却没想到,清岚竟毫不客气地先一步要了人。

云阳尊人是不知含瑢与清岚长老已有过先一步的交底。

那清岚长老也没想到,他只是宣布含瑢将入他清月峰,省得明日其他峰与他抢人。

哪想这不说还好,一说其他峰就炸了锅。

西月峰、辉月峰的长老皆不相让,众人七嘴八舌,你来我往,气得清岚长老干脆叫来含瑢,让她亲自说,要拜入哪个峰。

当含瑢走进西阁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番奇异的光景。

天剑宗的八大长老,各自端持威严,冷笑的冷笑,讥讽的讥讽,在云阳尊人的力压下,依然忍不住你戳一句,我刺一句。

了解了事情的原委,含瑢却目露犹豫,她本是打算拜入清岚长老的门下,学习阵法。

但昨日,温玹已经答应了观礼结束后与她一同离开。

留下是未知的前路,离开是苟且的安稳。

含瑢站在岔路口,许久许久,终是沉默。

……

离开西阁后,含瑢通过二楼连廊,穿过落云阁的北侧一路向回走。

却在不经意间,在一处拐角见到了白婉菲的身影。

她正欲从一处房间里出来,左右查看,见得屋外无人,便快步离开。

她似乎怕被人看见,步伐匆匆,形容鬼祟。

白婉菲走后,含瑢走上前去,往那门牌一看——

一个「沈」字赫然其上。

沈家此次安排了七个房间,白婉菲从中间一间离开。

含瑢正当思索,忽然那扇房门再次打开。

一名中年模样的男子从中走出,与路过的含瑢视线一瞬交汇。

那男子身着褐袍,鬓边花白,却又气势十足。

可看见含瑢的一瞬,他蓦地一愣。

他的目光追随着含瑢,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才慢慢沉下了脸。

这时,走上二楼的沈随风见到男人,毕恭毕敬一礼,又见男人在向阁楼下望,似乎在寻找什么。

沈随风想到方才与他擦身而过的女子,试探道:「父亲,您在找谁?」

五十七、约见

不久后观礼仪式正式开始,众宾客入观礼台就座。

新入门的弟子位列场中,接着祭天、弘道、开落云眼等一系列仪式正式开始。

含瑢亦站在场中,头顶烈日却不觉得炎热。

这几日,落云峰张开了一道强大的结界,另有天剑宗的护山大阵,防御之势可谓严密。

整个过程中,新入门的弟子都站在场中,足下是古岩之石,礼台是白玉之尊。

仪式起,祭祀神明,予凡人感天地万物之能。

燃上香,敬畏天道,遵世间万物生生之理。

弘道法,诉伦理正邪之分,恪守己责,扬善除恶,福泽苍生。

最后便是开中央祭祀塔顶的落云眼。

由天剑宗掌门亲自持阵,打开封印落云眼的阵法。

顿时,白玉祭台上灵气喷涌,一柱白光冲天,直破天际,日月为之变色。

含瑢看着远处瑰丽又壮观的景象,再次心叹这片临渊大陆的玄异。

山峦之下是丰沛的灵气,所以这世间万物皆能感知天地,野兽可化形,草木能成精,器物亦可成灵。

只开一处落云眼,便有灵气凝聚的冲天光柱,由此可见,整个南山灵脉灵气之丰沛。

天剑宗六年开一次落云眼,此举也颇有深意。

一说昭告天地,有凡人入道。

但实际上亦是在向世人传达,南山灵脉灵气强盛,天剑宗依旧是当之无愧的仙门大宗。

一刻钟后,落云眼关闭,天地才慢慢恢复颜色。

观礼台上的各宗门皆连连点头,且不说内心如何,至少表面上都兴叹不已。

在这个过程中,观礼台上从头到尾都有一道目光落在含瑢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欲望。

稍晚,第一日观礼结束,众宾客回到落云阁歇息,以待第二天的正式拜师仪式。

晚膳前,含瑢收到了一封信。

一封只有她能够打开的灵笺,约她入夜后一见。

含瑢看着笺上寥寥数语,目光落在其中一句——

「厌凉,别来无恙?」

思忖少顷,含瑢选择了赴约。

第一日观礼的晚宴,就在半山腰的落云阁举行,入夜后的落云峰比平日热闹了许多。

来到天剑宗的各门派皆会出席此宴,一番觥筹交错,推杯换盏,有豪言、有试探、有交好、有交易。

人影幢幢,往来弟子无数,直到夜渐深了,众人才慢慢散去,回房歇息。

此时紫云峰上,偏僻的野林里,头顶不见半点星光。

自从齐峥死于紫云峰后,此地更加人迹罕至。

山中小路在漆黑的树林里几乎看不清,含瑢一步一步,走向了信中的约定之处。

遥遥一段距离,她隐于暗处静静观察。

信中所约定的紫云断崖,此时崖头空无一人。

「没想到才几年不见,厌凉仙子竟也成了一个只敢躲在暗处的人。」

身后响起一道陌生的男音,语气却熟稔。

含瑢回头,只见一高大的男子站在身后不远。

那人脚步沉沉,从暗中走来,一缕月色缓缓落在他的身上,「厌凉,数年未见,别来无恙?」

……

含瑢委实没有想到会在此处遇到厌凉的旧熟人。

而那人,竟是沈家家主沈敬。

至于厌凉和沈敬有过一番怎样的交集,原著未曾提及,含瑢也不知道。

不过从渡生门密室里的那份名册来看,沈家,是厌凉仙子的客户之一,而且生意做得还不小。

可现下沈敬看她的眼神,却不止生意往来那么简单。

那赤裸的目光里透出露骨的欲望,沈敬更沉声笑道:「如今渡生门易主,你若无处可去,来我沈家,要什么我都给你,何必在天剑宗这种地方受憋屈?」

含瑢想自己现下已是临渊众派口口相传的魔修,众人避之唯恐不及,这沈敬却赶着上来,便道:「你不怕厌凉是个魔修?」

哪想沈敬却哈哈大笑,「魔修,我最喜欢魔修,他们的血是甜的,来我沈家,日后,我带你尝尝魔修的血肉。」

听闻这话,含瑢心里阵阵作呕,似乎明白了厌凉为何会与沈家没有私交。

「不必了,阁下认错了人,我不是厌凉。」

说罢,含瑢不再看沈敬一眼,转身离开。

食魔修血肉,沈家人不仅内门相残,还十足变态。

含瑢没有回头地离开了紫云峰,回到房间时,她有些不安温玹此行的安全。

她不知温玹是作何打算,他背后所行之事,从不会提,而她,也不会去打听。

思索几许,含瑢还是去了一趟隔壁院落,却见温玹的房里无人。

回到屋里歇下,然而不过三更,外间就吵闹了起来。

火把灵灯,盏盏高举,只要白日里去过落云峰和紫云峰的人,都通通被叫醒,挨个检查。

众人还在睡眼惺忪里嘟囔,就从前来检查的弟子口中听见了一件惊天之事——

沈家家主死了,死在紫云峰的断崖旁,被魔修吸干了身体。

此消息一出,众人愕然。

包括含瑢。

沈敬死在了她离开紫云峰后,而且是魔修所为。

当下含瑢除了温玹想不到第二人,她又赶紧去了一趟温玹的房间,房里依旧无人。

一番排查后,并没有发现魔修踪迹,众人继续回屋休息,然而不久之后,含瑢的房门再次被人推开,这次是天剑宗刑堂长老亲自带人前来。

「陆小乔,昨夜有人看见你去过紫云峰。」

五十八、血云之兆

含瑢并非昨日唯一去过紫云峰的人,但却是被人看见,最后一个出现在紫云峰的人。

来到清月峰主殿,此时掌门云阳尊人和主掌刑罚的清岚长老皆在殿中。

另还有两名长老,含瑢并不熟悉,但都是昨天见过的八大长老之一。

且说含瑢到底是不是魔修,众长老一探便知。

但她刻意压制的修为也将瞒不住,一时间除了清岚长老没有意外,其他几人包括云阳尊人皆目露愕然。

一合体期修士,以新入门弟子的身份拜入天剑宗门下,这事情怎么说都是居心叵测。

含瑢只得硬着头皮解释,她是为了求阵法精妙而来,并非图谋不轨,若有冒犯,观礼结束后她立刻离开。

如此自降身份,倒让天剑宗脸上有些添光。

而一向严苛的清岚长老竟一反常态地同意她拜入门下,学习阵法。

这让另两名长老有些吃惊,不由各自暗暗揣测。

坐在主座的云阳尊人则脑壳更痛。

看来这陆小乔是暮墟宫的人已是八九不离十,但她为何矢口否认身份,云阳尊人如何也想不出。

最后沈敬一事,在含瑢这里不了了之。

她不想牵扯出厌凉之事,便否认了与沈敬见过面。

她虽有嫌疑,却并非魔修,又颇有来头,云阳尊人与清岚长老皆态度暧昧,大有保下她的意思,是而含瑢昨夜去过紫云峰一事,秘而不宣。

再者,当务之急,应是捉拿魔修,给前来观礼的各宗门一个交代。

于是没过多久,含瑢就被送回了住处。

但沈敬之死已是瞒不住,不到天亮,消息便传遍了各派。

天剑宗依然选择压下此事,第二天的拜师仪式继续进行。

不久后天色大亮,一切如常安排,但参加观礼的各宗脸色都不大好看。

云阳尊人等人亦是面色凝重,彻夜排查,除了沈敬的尸体被发现在紫云峰,他的两名贴身护法,也不知所踪。

要知道不仅沈敬修为不俗,他的两名护法长老亦是临渊有名的高手,皆是化神后期的修为。

并且发现沈敬尸体的地方,丝毫没有外溢的魔气,不仅是紫云峰,就连整个天剑宗历经一晚翻查,皆未寻到半点魔修的踪迹。

短短几个时辰,一切就陷入诡异的僵局。

巳时,拜师仪式正式开始。

按照例制,新入门弟子将有一番演武,并以演武成绩来决定择师顺序。

观礼仪式上的演武,通常点到为止,不会真的伤及同门。

两两抽签,择优而进,最后决出顺序。

然而直到演武正式开始,温玹都没有出现。

演武开始后,含瑢是在第三场时遇见白婉菲的。

她的状态并不太好,身上有隐隐血气,含瑢本以为她是在前两场受了伤,并未太过在意。

然而当白婉菲一个不察,被她挑落手中木剑时,含瑢看见了她长袖下被鲜血浸透的绷带。

白婉菲迅速放下袖子,趴在古岩石地上喘息不已。

胜负已然决出,一旁的判者很快宣布了成绩。

离开场地时,含瑢隐隐觉着不对,再次回头看向白婉菲。

却在她长发散乱的后颈处,看见了一道带血的咬痕。

一个时辰后演武结束,择师先后已然决出。

含瑢将在接下来的仪式中,位列第一个拜师。

直到此时此刻,温玹依旧不见踪影,日头已高,天边却飘来大片乌云,天色变,风渐起,一场山雨欲来。

不多时,拜师仪式正式开始,天剑宗愿意收徒的长老皆位列高台。

弟子择师,师授亲礼。

含瑢第一个走上高台,长风下,她背脊直挺,素面长衣,只唯独一支珠钗,便衬得那张芙蓉面姝色异常。

眉眼间少了三分妩媚,却多了几分常人难及的气势。

是站在临渊塔尖的掌权者们面前,也毫不露怯。

她所择之师,依然还是清岚长老。

而她修习阵法的目的,也早已与清岚长老交底。

看着场下芸芸众人,再看远山市集繁华,这样一片生机勃勃的大陆,不能也不应该因为她的行差踏错,而生灵涂炭。

「你可想好了?有些事一旦开始,便不能回头。你若不愿,现下还来得及。」

一向不近人情的天剑宗大长老,也目露犹豫。

含瑢笑了笑,望着远山,那笑容有些飘虚。

「昨夜我想了许久,就算离开,也只是逃得了一时而已。偷此一时安然无虞,却逃不过彼一时的面目全非,我并非舍身取义,我只是希望,那一天能够晚一些到来。」

在许久之前,她已有了隐约的察觉。

她曾回避那一层层迷雾之后的真相,却躲不开从真相里伸出的恶手,意欲将她拖入深渊。

那恶手是谁?

不过是她昔日犯下的罪孽。

她站在命运的拐角犹豫许久,终是选择了勇敢面对。

「拜师礼起——」

当司礼的声音高唱,含瑢点燃手中一炷香,拜朝天地神明,再将香敬于师者。

师者接香,同敬神明,然后师授亲礼。

含瑢接过清岚长老递来的一册古图,觉着手中有千金分量。

清岚长老亦是长长一叹,「若有那一日,为师必会助你得偿所愿。」

风飒飒,吹卷衣袂翻飞。

云压顶,落雨如豆倾盆而下。

落云峰的结界外,一场狂风骤雨已然来临,伴随着雷鸣电闪,天降异象,不知意指何方。

结界内的众人亦纷纷抬头,望向空中雷云,忽然有人惊诧出声,云中渗血,显血云之兆。

此言一出,在场各派纷纷色变,众人即刻哗然。

血云之兆乃魔修大成前的天谴。

也就在这一刻,有人起身怒道——

「天剑宗狼子野心与魔修为伍!当是要让这临渊大陆再次生灵涂炭!」

五十九、身份暴露

风云诡变中,有人将矛头直指天剑宗。

众人惊望,见那怒问之人竟是沈家大公子沈随风。

云阳尊人即刻挂不住颜面,沉着脸道:「沈公子心中忧愤,本座可以理解,沈家家主之事,乃魔修所为,我天剑宗亦会追查到底,给沈家一个交代。」

哪想沈随风听了只大笑数声,笑音一毕,他一把捏碎了身侧扶台——

「交代?如何交代?!昨夜那女人在紫云峰约见我父亲,此事天剑宗明明知道,却偏不追查,尔等分明就是沆瀣一气!」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皆怔愣。

众人的目光立刻寻向含瑢,云阳尊人也显然没有料到,亦将惊疑的目光投向含瑢。

此时含瑢站在高台,面对沈随风的诘问,沉声道:「沈公子可有证据是我约见沈家家主?」

闻言,沈随风一声冷笑,拿出手边一轴画卷。

那画卷不大,只有寻常一半,可随身携带。

此时众人的目光又落在画卷上,沈随风右手一抖,卷轴落下,一幅美人图展现在众人眼前。

那图中美人容颜妩媚,身姿动人,绘者是将入画人的神韵描绘得惟妙惟肖。

即刻,周遭呼声四起,已有人认出那画中之人是谁。

含瑢也略变了脸色,万没想到,沈敬那厮竟会随身带着厌凉的画像。

「还需要证据吗?渡生门的厌凉仙子,你与家父早已相识,昨夜一见,你怕家父暴露你的身份,便将家父谋害!」

沈随风话音落下,顷刻间观礼台上鸦雀无声。

众人的目光皆不可思议起来,很快便有人道——

「厌凉?」

「那个魔修厌凉?」

「她不是已经被逐出了渡生门——」

……

场面顿时嘈杂起来,已有人拿出武器,执剑相向。

含瑢见身份已经暴露,再是强辩已然无用,面对观礼台上众人的敌意,她释出合体期修士的威压,扬声道:「笑话!我既怕他暴露我的身份,那又何必邀他一见?我是厌凉,但我并非魔修,沈敬之死与我无关。」

沈随风或许知道沈敬约她一见,但沈随风想要以此将罪名都推到她的身上,反倒画蛇添足。

然而许是厌凉恶名早已深入人心。

几乎没有人相信她并非魔修,众人虽忌惮她强大的修为,但在场各派亦不是吃素,修为高于她者并非没有。

还有她初入合体,境界似乎还不稳,时常灵气凝滞,运力不济。

若要硬打,她定然吃亏。

而沈随风则全然不闻,只一口咬定,是她害了沈敬性命,要天剑宗交出人来。

此时站在含瑢身边的天剑宗人也已变了脸色。

在场除了清岚长老,谁人都不知她还有这样一层身份。

云阳尊人更是一脸的不可思议,他看向含瑢,她身上明明有暮墟宫的极光禁阵,怎会是渡生门那个恶名昭著的厌凉?

暮墟宫的人早已不插手天下事,而厌凉则是一个行走临渊的妖女。

怎么可能?

可忽然之间,云阳尊人似想起了什么,脸色再度大变。

这一次,他惊得落了手中的玉子连珠,抖着手指向含瑢,「你……是你……」

就在这时,观礼台上,长明宗的一名长老忽然发难——

「是不是魔修,老夫会会便知!」

长明宗亦是临渊五大宗,以术法闻名于世,那萧长老二话不说便连起杀阵,含瑢一跃而起,祭出烈炎鞭与之对抗。

台下众人见烈炎鞭出世,便证实了含瑢厌凉仙子的身份。

已有人开始叫嚣唾骂,更逼着天剑宗表态。

掌门云阳尊人此时已心神大乱,唯独清岚长老一扬手中法杖,宏音广域道:「她已拜入本座门下,若非魔修,尔等便不可再追究——」

众人见天剑宗护短,虽有不服,但亦明了,就算那女子是厌凉,但只要不是魔修,就不是杀害沈敬的凶手。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又集中在了空中,看长明宗的萧长老如何对付那妖女。

萧长老亦是合体期修为,但境界稳固已到中后期,可即便如此,起先含瑢应付得也并不吃力。

但很快她便察觉到了不对,气海内的灵气以极快的速度消耗,再撑不过片刻就有枯竭之势。

然灵气的补充却远远不及,她身体里似乎有一个巨大的沙漏,在抽走她的灵力。

平日里未大动干戈倒不觉得,现下生死对战,她才惊觉这不寻常之处。

而对方长老见久拿她不下,便向台下同门使了一个眼色。

下一刻另一名长明宗长老飞身而起,大声呵斥,「妖女,还不束手就擒!」

两厢强压,含瑢心中一凛,那长明宗之人显然并非为探她而来,而是以此为借口将她就地诛杀。

厌凉行事一直避免与仙门五大宗有正面冲突,现下长明宗忽然发难,并痛下杀手,显然另有隐情。

含瑢勉力支撑,可当战局成为二对一时,她很快就到了强弩之末。

台下清岚长老也发现不对,他正欲起阵去助含瑢,可长明宗人却先一步下手。

他二人合力使出宗门绝杀,含瑢难以抵御,当即被贯穿了右肩。

然对方杀招不断,右肩之后直通腰腹。

生死一线间,含瑢只感腑内空虚,眼见自己将被劈开半身,这一瞬时间仿若被猛然放慢。

空中血云沉沉压顶,她看着面前面容狰狞的二人,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身体深处爬出。

她左手一翻,掌心涌出一团黑焰,下一刻她一掌拍向面前之人,那人便以肉眼可见之势,肉身元神一同崩摧。

含瑢怔然,这不是她的力量——

这是,鬼母之力。

六十、含覃仙子

生死一线间,含瑢爆发出鬼母之力,当场长明宗的两个长老一死一伤。

众人骇然,对落回场中的含瑢皆拔刀相向。

鬼母,临渊鬼母。

是整个临渊大陆的噩梦。

相传鬼母亦曾是神明,与众神明一同创造临渊。

可后来却犯下大错,被剔去神骨,罚没神籍,镇压在无尽渊底。

临渊、临渊,临的便是无尽渊。

无尽渊底不见天日,荒凉贫瘠,处处恶鬼横行,但凡罚入无尽渊之辈,皆是万恶之徒。

鬼母是临渊的创世者之一,亦是魔修始祖。

二者同宗同源,但鬼母之力比魔息更为可怖。

鬼母现世,意味着临渊大劫。

在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云阳尊人更是步履不稳,一屁股坐在了身后的玉座上。

含瑢落回场中,半身鲜血。

她看向远处众人忌惮不已的模样,忽然目光落在某一处。

混乱之中,白婉菲走到了沈随风的身边,神色着急地说了些什么。

沈随风听闻亦严肃起来,两人如临大敌。

这短短一幕,让含瑢心头一动,似乎有什么东西可以拼凑在一起。

但当下她无暇细思,她右肩的伤被鬼母之力迅速愈合,但从灵魂深处爬出的东西却越来越多,她看到自己垂落肩头的黑发在渐渐变红,指尖也开始透出血色的尖甲。

含瑢心神震颤,强压体内那股力量。

然腑脏却袭来剧痛,她喉头一甜,吐出一口鲜血。

「快,趁那妖女受伤,快将她诛杀——」

「鬼母不能出世,否则临渊必遭浩劫!」

已有人开始叫嚣,所有人的矛头都杀气腾腾地指向了含瑢。

然就在这时,天边泛起一道白光。

沉沉血云被那白芒劈开,众人只感一阵刺目,便闻灵乐回响,见白雪漫天。

众人还在惊望之中,那白光便已及近,顷刻间落云峰的结界陡然消失。

顿时观礼台上狂风四起,炎炎暑气卷着纷纷白雪,还有眼前压顶的血云,可谓天降异象,诡异至极。

「那是……那是暮墟宫——」

风雪马,白玉辇,灵乐高回,莲从雪中来。

遥见一仙人在前,白衣短发,笑意盈盈。

至观礼台上空,他向场下众人一礼,「在下暮墟宫晨九,特来接小师叔回宫。」

小师叔?

何人是暮墟宫晨九长老的小师叔?

众人面面相觑,皆不知此处还有暮墟宫人。

有人正欲发问,忽然那白玉辇中,传来一女子清冷的声音。

「瑢儿,我来接你。」

站在场中的含瑢一愣,有些不确定道:「姐……姐姐?」

白雪纷纷处,玉辇上薄纱飘动,一女子高坐辇中。

众人皆望向那辇中之人,能让晨九长老鞍前马后者,定是暮墟宫了不得的人物。

晨九见辇上之人发话,便微笑着退至一旁。

下一刻只见风雪漫天,那女子离开玉辇,脚踏虚空,每一步足下都冰雪生莲。

此已是近神之姿,众人不禁心叹,遥见那女子容颜胜雪,清冷无双,美得不似凡人,也冷得不似凡人。

「含……含覃仙子。」

云阳尊人第一个出声,他双手微颤,不知是紧张还是激动。

那女子闻声,目光淡淡飘来,「云阳子,经年不见,可还安好?」

「好、好。」

莫看云阳尊人白眉长须,好似垂垂老矣,但在含覃仙子的面前,依然像个手足无措的少年。

能得含覃仙子一句问候,已然是祖上冒青烟。

在场稍有阅历者都知,暮墟宫的含覃仙子是天虚尊者的第二个徒弟,是早已跨过渡劫,可以飞升的人物。

在临渊是绝对的强者。

只见含覃踏雪,一步步走向含瑢。

在含瑢不可思议、目露恍惚之际,她轻道:「瑢儿,我来接你。」

一瞬间,含瑢泪盈上眼,她一直以为此生与姐姐无缘再见。

此时她身上有血,脸上有泪,成了众矢之的,模样好不狼狈。

含覃弯身,轻轻抹去含瑢眼角的泪。

眼中有着一抹疼惜,「瑢儿,姐姐来晚了。」

含瑢摇了摇头,像一只见到母鸟的小雏鸟,忍不住抱住含覃的腿。

她身上的血沾在含覃雪色的衣裙上,含覃丝毫不嫌,反倒伸手拍了拍她的背。

这时,含覃望向观礼台上各门派,眉间冰雪巍然,只闻她一扬声域道:

「吾乃暮墟宫含覃,临渊鬼母不会出世,有疑者,可来暮墟宫与我一叙。」

话音落下,观礼台上雅雀无声。

众人都知暮墟宫是临渊最神秘近神的存在,两百年前的那场鬼母异动,最后还是靠天虚尊者亲临渊口,才封禁鬼母,平息了异动。

若无暮墟宫,临渊早已生灵涂炭。

现有含覃仙子出面作保,众人就算有疑惑,也不敢去与暮墟宫追根到底。

只除了大事未成的沈随风。

眼见事态生变,沈随风立刻道:「这个魔修杀我父亲,此又当何说?难道暮墟宫就可以包庇魔修?」

沈随风说完,便有人跟着点头称是。

但临渊五大宗无一人附和,包括先前意欲诛杀含瑢的长明宗。

面对沈随风的诘问,含覃眉心不动,只淡淡一眼,下一瞬一股罡气冲杀而去——

沈随风当即重伤吐血,歪倒在地上。

四下众人倒抽一口冷气,没想到那暮墟宫的含覃仙子美得不沾半点俗尘,下手却毫不留情。

这时,含覃看向另一侧的长明宗。

「长明宗,我师妹可是魔修?」

此次长明宗偷鸡不成倒蚀把米,与沈家暗谋,好处还未曾拿到,就换来两名长老一死一伤,还不小心得罪了暮墟宫。

那负伤的长老犹豫几许,终是咬着牙道:「并非魔修。」

含覃点头,再次看向沈随风那方,「我暮墟宫没有魔修,而你的身边,恐怕不止一个魔修。」

含覃此言一出,所有人立刻望向沈随风,站在沈随风身后不远的白婉菲面色苍白,众目之下勉力支撑。

元昊沈家,内门相残,早已是众所周知之事。

同样亦有传言,沈家暗中豢养魔修,但那仅是传言而已,世人无从佐证。

现有暮墟宫含覃仙子一言,不免有人一点就通,沈家家主死得蹊跷,这或许是沈家的另一场内门相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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