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光茧
「嘻嘻嘻……你看……这么多年了,不论你变成谁,他都没有选你……」
「放弃吧,接受我……我会让你成为这临渊的主宰。」
那嬉笑的女音,带着诱哄与迫切,想将她拉入深渊。
含瑢浑身是汗,心空凉凉,腑内虚纳处仿若被贯穿了一个大洞,无力的空虚卷成狂乱的旋涡,欲将她拖入其中。
她不能呼吸、不能动,只有一缕浅薄的意识飘荡在自己的识海深处。
她听着那道断断续续的女音,诱哄不成,便成讥讽。
在讥讽无用时,又开始恶狠狠地威胁,「你想毁约,绝无可能,不论你逃到哪里,除非魂飞魄散尸骨无存,否则,你永远躲不开我。」
含瑢猛然睁开眼,发现自己被一团莹白的光晕缠绕。
那光晕似茧,将她密密实实地裹在其中,身上没有半点疼,只是身体亏虚得很。
此刻她连伸手都很困难,看着那光茧许久,含瑢终于能动一动手指头。
轻轻一碰,光茧瞬间消失,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处陌生的内殿。
「你终于醒了!」
映入眼帘的是秦露薇喜极而泣的脸。
含瑢缓了缓,哑声道:「我怎么了?」
这时,内殿又出现一人,那人正是裴景清,他似乎已在门口等待许久,听见里间声响,便迅速走了进来。
裴景清来到床前,带着愧疚和懊悔,低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秦露薇横他一眼,「都怪你!都怪你,大师兄!」
裴景清被秦露薇推搡了一把,退开一步,没有说话。
含瑢奇怪地看着他二人,一刻钟后终于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当秘境中进阶出了猪妖王后,主持决选的长老并没有同意停止试炼,于是裴景清奔向了落云峰寻求掌门师尊的帮助。
可他没有想到,云阳尊人刚将神识探向秘境,就猛然睁开了精光烁烁的双目。
下一刻,只见他手结双法印,一掌雷霆万钧,直拍山下。
小秘境即刻就碎了。
被那一掌直直拍中的含瑢,当场便没了声息。
可也奇怪,天剑宗掌门的一掌,威力何其罡猛,本该让她尸骨无存,神魂俱灭。
可在那绝地肃杀的一刻,她却被另一股强大的力量保护。
那力量更生成一道光茧将她牢牢护在其中。
云阳尊人即刻飞身下山,见到被光茧裹住的含瑢,本还疑惑,可很快就变了脸色。
「快……快将她送到内殿。」
于是,这才有了含瑢醒来,却躺在落云峰主殿后的情景。
至于那光茧是什么,含瑢并不知道。
她听了许久,闭上眼,只问了一句,「沈南月还好吗?」
哪想秦露薇一听,就怒得竖眉,「这个时候你记得他,他记得你吗?他只管护着那个白六!」
「好了,师妹,你先让她休息。」
裴景清赶紧出声,打断了秦露薇的愤怒。
秦露薇见含瑢脸色苍白,只得强行按下怒火。
却还是恨恨道:「若那白六进了我天剑宗,看我以后怎么招待她!」
说罢,秦露薇愤愤起身,欲出房间取水。
可床上的含瑢却睁开了眼,「露薇。」
秦露薇停下脚步,回看含瑢。
「别去找她。答应我,别去找她。」
秦露薇从未见过含瑢这般严肃,又想她此时虚弱,便不情不愿地「噢」了声。
听见秦露薇答应,含瑢终于放松了神情。
这时,内殿门口传来一声不轻不重的咳嗽,房间内的三人皆不约而同地向外望去。
只见云阳尊人站在门口。
秦露薇和裴景清即刻行礼,「见过师尊。」
云阳尊人「嗯」了一声,缓步走进房间。
当下含瑢不知来者何意,不久前这位掌门师尊毫不留情地拍了她一掌,却又将她抬回落云峰。
含瑢思忖一瞬,还是决定艰难起身,向云阳尊人行礼。
毕竟她现在的身份是天剑宗的入门弟子,还虚弱万分。
然而含瑢将将起身,那云阳尊人便神情一紧,只见他白须颤动,速道了句:「无须无须,快快躺下。」
含瑢一愣,又躺回床上。
裴景清和秦露薇也是一愣,两人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见了不可思议的神情。
他家师尊一向端持威严,便是面对临渊另几大宗的掌门,也不抬眉头。
可现下……
那云阳尊人似乎也觉得自己有些情绪外露,他站在殿中,有些不自在地咳了咳,「本座不知,你竟是暮墟宫的人。」
此言一出,房间里的另外三人皆是怔愣。
包括当事人含瑢。
「不知天虚尊者可好?」话到此处,云阳尊人顿了顿,似有些小心道,「含覃仙子可还好?」
含瑢再次愣住。
含覃仙子……
一旁的裴景清与秦露薇都没想到他家师尊一进屋,就拉起家常来。
裴景清一向尊师重道,不敢多言。
秦露薇却立刻蹦跶过来,不满道:「师父,小乔才被您一掌差点拍死,您不问她伤怎样,就只顾着问那暮墟宫的什么仙子。」
这话好不直白,云阳尊人老脸一红,瞪了自己的小徒弟一眼。
裴景清赶紧上前,「师妹,不得无礼。」
这时,含瑢已从床上坐起,她向云阳尊人行了一礼,「尊人,我……并不认识暮墟宫的人。」
云阳尊人看着她,长长一叹,「且罢。」
留下愈伤灵药,云阳尊人便离开了内殿。
秦露薇取来水,喂含瑢服下丹药后,便开始迫不及待地问东问西。
是十二万分好奇含瑢与那神秘仙门暮墟宫到底有何渊源,更还顺便八卦一下他家掌门师尊,据说年轻时,苦恋一仙子无果。
自我探讨了一番后,秦露薇摇头直叹,「我家师尊当年定是不能接受恩劈,所以才落得孤身一人的下场。」
一旁的裴景清见秦露薇私底下竟然如此大逆不道,一连斥责了好几次,但都没挡住秦小师妹八卦的热情。
含瑢在旁听着,大多时间都是沉默,渐渐地她有些困乏,不久便又歇下。
这一夜,含瑢留在落云峰的内殿养伤,秦露薇也一同留下照顾。
此处内殿是落云峰主殿的一部分,结界重重,未经允许者不可入。
而今日的小秘境之事,并没有影响天剑宗的决选进程。
那天外一掌,本是对魔修的无差别攻击,却只伤到了含瑢一人。
而含瑢被云阳尊人误当成了魔修,是因为她吸收了促使猪妖进阶为妖王的那一点魔气。
至于那点魔气从何而来?
含瑢已隐约有了猜测。
五十一、合体
这一夜含瑢没有离开内殿,服了云阳尊人留下的灵药后,她早早便有了困意。
秦露薇出了一趟门,往住处取了些东西。
含瑢强撑着困意等到秦露薇回来,「外面……」
然而秦露薇似乎知道她想问什么,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外面什么都没有,你快睡吧!」
含瑢沉默,闭上眼睡了。
第二天清晨,含瑢是被秦露薇的进出声吵醒的。
她看见那小妮子气鼓鼓地走进房间,嘴里不知嘟囔些什么,而后不久又离开了房间。
含瑢起身,披了件外衫也跟着走出房门。
时辰还早,天边晨曦方露。
落云峰的山顶朝晨露重,更有一股寒雾袭人。
主殿外的小树林里,此时一片清冷。
那少年站在树林外,周身寒寂。
他不知在那里等了多久,仿若一尊石雕般,一动不动。
而秦露薇正站在台阶上,满脸嫌恶道:「你在那儿站一晚上是给谁看?你死心吧,我是不会告诉她的!」
秦露薇愤愤说完,将一转身,就见含瑢站在殿门口。
她顿时有些尴尬,赶紧将含瑢往殿里推,「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去,快回去。」
这时,含瑢握住秦露薇的手腕,「露薇,让我过去。」
秦露薇显然不愿,含瑢看着她,略笑了笑,「云阳尊人的药很好,我已经没事了。」
说着,她的目光越过秦露薇,隔着一段稍远的距离,看向那立在林边的少年,幽幽道:「有些事情,总是要走近一点,才看得清。」
谁在生死一刻时,成为被放弃的那一个?
是无心之失,还是这一切从不是她以为的那个模样?
她可有千般理由、万般怨怼去待他。
可她只是远远地看着那孤立中宵的少年,看他浑身湿透地立在寒雾里,见她出现的一瞬,他似有一丝摇晃。
他没有迈步,似是不敢迈步。
只一双通红的眼,死死地锁在她的身上。
山风吹过,拨开层层薄雾,寒树鸦枝,谁是谁眼中的一抹孤影?
露水纷纷,漫天吹拂,她轻轻抬手,凝固了纷飞的露珠。
寒晨远景,皆是如画青山。
这一刻,她幽幽一叹,踏破时空而去。
足下露水污泥皆消散,每一步生百草又生莲。
她走到他的面前,对着那个眼眸通红的少年,轻声道:「好啦,我没事。」
仿若昨日那场死别,从未发生过。
她只是微笑着,看着面前的他,已然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伸出手,想去碰碰她,却又不敢碰到她。
怕这只是一场神魂消散前的告别。
含瑢看着那只颤抖的手,从未有此畏缩和恐惧,她轻笑了笑,伸出双手将那只冰冷的手握住。
用自己温热的体温,告诉他,她还活着。
「温玹,我还活着。」
下一瞬,他猛然拉过她的手臂,将她抱进怀中。
他衣衫潮湿,浑身冷得像冰,头发湿漉漉,眼角湿漉漉。
他扣紧她的腰背,埋首在她的颈窝,声音又低又哑,「我以为……我再也……」
她蹭了蹭他的肩头,低笑,「是啊,好疼的。」
闻言,他抖得更加厉害,他将她紧紧扣在怀中,似要将她嵌进血骨般,痛苦又无助。
「好啦,我骗你的,其实,一点都不痛。」
当真正的死亡来临时,人们已经很难再去纠结对错得失。
戛然而止的瞬间,斩断了所有因果。
没有人来得及再去追悔莫及。
空留余恨,或遗爱万千,皆成这三千世界里的一粒微尘。
所幸,她还在。
当又一阵山风起,初升的太阳蒸散了空中凝固的露水。
山林旷野,薄雾消失。
绿意葱葱,又一片生机繁荣。
秦露薇站在远处的殿墙后,重重一叹,「师兄,看来就算你想恩劈,也没你的份了。这世间,哪里还能找到像她这么傻的女人?」
傻吗?
裴景清神色黯然。
她不过是将信任与真心都予一人,爱而不疑,惑而不愤。
当是何等心性,才有这般通达?
可又真的只是通达吗?
他人眼中的痴傻,也许是在某个不期然间,窥见了一丝命运的脉络,发现了那段被埋葬在岁月里无人再提的曾经。
谁曾犯下大错,践踏苍生?
在天道因果的大是大非前,谁的真心如毒,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这世间,人人都执于自己的道。
哪怕粉身碎骨,也宁死不悔。
……
决选第二日,是炼丹测试。
昨日小秘境一事,并未掀起任何风浪。
众人甚至不清楚那秘境因何破碎,天剑宗内只有少数几名在场的长老知晓内情,而又因为掌门云阳尊人的态度大变,加上观礼仪式在即,此事便未再追查下去。
第二项测试照旧。
含瑢准备继续参加决选,温玹却并不大愿意,他似乎还未从那一场灾难中醒来。
在回到山下短暂的休息中,他问她:「瑢瑢,你不怪我?」
「怪你什么?」她的神情很淡,但目光却端凝在他脸上。
温玹顿时语塞,许久,他垂着脑袋靠在她的肩头,「瑢瑢……」
半晌沉默后,含瑢轻拍了拍他的手臂,「温玹,我的修为开始恢复了。」
温玹猛然一愣,即刻抬头看她。
这时,含瑢伸出一只手,掌心翻转,光晕涌现,指尖生出一朵莲。
「我似乎到了下一个境界,叫什么来着?」
这时,温玹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他看着她指尖那朵由元神化出的莲。
那是渡过了真空期,达到合体的修士,才能随心所欲将元神与肉身同化。
看着那朵莲,温玹缓缓垂下眼,许久,他轻轻说了一句:
「瑢瑢,这是合体。」
五十二、丹试
含瑢已登合体之境,当下修为大增。
气海更加广阔,元神与肉身合一,已是临渊大陆为数不多的强者。
看着指尖那一朵莲,含瑢想了想,问,「温玹,你修魔已到了何种境界?」
闻言,温玹轻皱起眉头。
他在身后揽着她,掌心覆着她的手背,他托起她指尖那朵莲,低道:「离识。」
含瑢恍惚,离识,已然不弱。
在魔宗无定殿问鼎临渊、魔修横行的时代,修魔者到达离识,已是站在顶端的强者。
聚气、炼体、凝元、意欲、吞噬、魔婴、出窍、离识、合体、魔皇,最后登临魔祖。
修魔十一期,与修仙九阶有所不同。
修仙九阶: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合体、大乘、渡劫,直至飞升。
修仙者可凭借灵气、丹药和秘境历练来提升修为。
修仙者索取于天地万物,而修魔者,则站在食物链的顶端,食他人精魄。
这样一群可怖的修者,绝大部分都只能停滞在吞噬的阶段。
魔修若不能从异类或同类身上得到足够的力量,便无法修出魔婴。
魔婴比修仙者的元婴更难凝聚,而一旦修出魔婴,人们便称其为行走在世间的妖魔。
修魔,需要常人难以企及的天赋,和得天独厚的际遇。
天赋是一锤定生死,但际遇,则是用累累尸骨来铺路。
挖了幼狡内丹,温玹一举冲破魔婴中期。
又在狡兽的秘境中诱杀三名高阶修士,此后更直达出窍,濒临离识。
在天剑宗的这半年时间,他顺利离识,但天剑宗乃仙门大宗,对魔修防范得十分严密,他并不能像在渡生门一般,随心所欲。
寻常修士早已不能对他的修炼有所助益,在踏上前往天剑宗的方舟时,他便有了新的打算。
这厢含瑢决定继续参加天剑宗的入门决选,温玹劝不动她,便只能依她。
他有些不解她为何忽然态度坚决,试着一问,含瑢只道,她想学习正统的仙门术法。
天剑宗以剑执道,功法至刚至阳,威力巨大。
含瑢已到合体,却打算拜入天剑宗,当是在修真一途上,更争一筹。
温玹看了她许久,终是没有说话。
曾经那段山洞中的无忧岁月,她曾兴致勃勃地问他临渊有多大。
他说有三山四海,五岳六合,七重宝境涵盖八荒裂土,还有一处位于落海之眼的无尽渊口。
她曾拿着木棍在山洞里大画地图,给自己想去的许多地方做上标记,那些地方,有热闹的世俗都城,有诡秘的妖灵幻市,还有浪荡风流的天地大乐宗。
天地大乐宗,那是她唯一感兴趣的修真门派。
可如今,她却只打算留在天剑宗。
「瑢瑢,你若想留在这里,我便陪你。」
含瑢听了,只靠在温玹怀里,没有说话。
巳时一到,天剑宗的第二项测试正式开始。
所有弟子进入清月峰的丹阁,分席就位,准备炼丹。
此项炼丹测试,使用统一的丹炉和药材来炼制丹药,并以出炉的丹药品质,来论成绩。
跪坐在一方蒲团上,含瑢不紧不慢地整理面前的药材。
很快,参加测试的弟子陆续就座,白婉菲也施施入阁,她的位子就在含瑢的斜右侧,忽然看见含瑢,她的眼中掩不住一抹惊讶。
似是没想到经过昨日之事,含瑢竟还能安然无事地参加今天的测试。
惊讶之余,白婉菲的眼中又隐隐流露出一抹忌惮。
但很快,她的目光便离开了含瑢,移向了含瑢身侧的沈南月。
她腼腆一笑,女子秀丽的面容几多含情。
白婉菲似乎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此时丹阁的弟子肃声宣布,丹试开始。
众人皆埋首于眼前之物,白婉菲也不好继续再说,只得回头炼丹。
一时间,丹阁内十分安静,只有众人分拣药材和起火温炉的声音。
且说今日主持炼丹测试的,是清月峰的清岚长老。
清岚长老乃天剑宗的八大长老之一,擅长炼丹和布阵,修为甚高,已入大乘,为人亦是严厉非常。
此时静悄悄的丹阁里,未入门的弟子尚且不知那清岚长老如何厉害。
但在场的天剑宗弟子却是知晓,不久前才失了座下首徒的清岚长老,近日心情十分阴郁。
含瑢亦是知晓那清岚长老的厉害,当下只看手中之物,不抬半点头。
回想不久前,在紫云峰发现了齐峥的尸体后,第二天她与秦露薇就被清月峰的人强行请到了清岚殿中。
彼时那钩鼻鹰目的老者,坐在高位,目光阴沉地盯着她们,二话不说便强行进入她们的识海,搜魂识魄。
直到确定她二人并非魔修,才解了殿中杀阵,让她们起身说话。
那时秦露薇好不气愤,但面对清岚长老也只敢怒不敢言。
而含瑢更是吓出了一身冷汗,却也留下了一个疑惑,她虽未修魔,但却长时间仰赖温玹渡予的魔气,彼时清岚长老竟未发现半点异样,这也成了她后来一直没有想通的问题。
确定她二人并非魔修后,清岚长老又命她们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述一遍。
更刨根问底她为何约见裴景清,是半点蛛丝不漏。
彼时含瑢看着秦露薇一脸紧张的模样,心中约莫有几分底,回答得亦是小心。
后来她才知,那清岚长老亦掌天剑宗刑罚,是宗内颇有威名,连掌门云阳尊人都要给三分颜面的人物。
可当下,他却在监考炼丹。
此时在场的天剑宗弟子皆眼观鼻鼻观心,含瑢亦见识过那清岚长老的厉害,只看手中活计。
而那数百名还没入门的弟子,则散漫许多。
有抓耳挠腮,反复斟酌药材用量的。
有起火就摔炉,或直接炼煳一炉丹药的。
炼丹与修炼不一样,不仅看灵根天赋,更看耐心与悟性。
对这群还未入门的弟子而言,炼丹一试委实算是难题。
但含瑢擅丹,过去掌着厌凉的许多高阶丹方,亦能一回生二回熟。
现下测试的低阶聚气丹,对她而言更是不在话下。
甚至她想低调些,出一两颗中品丹丸,但很可惜,一连三炉,皆是极品,无一例外。
当其他弟子还在灰头土脸地炼丹时,含瑢已炼完三炉,准备收拾离开。
可就在这时,忽然殿中传来一声刺响——
「啪」的一声,像是一道戒尺重重打下。
众人皆惊而回头,只见含瑢右侧不远,白婉菲那一席,炉药撒了一地。
白婉菲正低着头,握着右腕微微发抖。
而座上的清岚长老,则面容阴沉道:「你,手里拿着什么?」
五十三、谢礼
白婉菲手中拿着什么?
一时间所有人都向她看去。
只见她低着头,纤弱的身子微微发抖。
好半晌她才抬起头来,露出留下一道红痕的右腕,「不知清岚长老说的可是这个?」
她的右腕上有一只红色的镯子,镯子上嵌着一粒光珠,那物一看便知绝非凡品。
「此乃我白家祖传之物,不知有何问题?」
白家,临渊西陲的一大世族。
白婉菲身为白家六小姐,身份说高不高,说低不低。
又有临渊第一美人的芳名加持,她手中有一件白家秘宝也不稀奇。
白婉菲话音一落,众人皆看向她腕上红镯,有人好奇,有人羡慕。
清岚长老见之,只沉着脸道:「此乃天剑宗入门选试,岂容尔等舞弊——」
这「舞弊」二字一出,丹阁里有一瞬安静。
白婉菲略低着头,面色红白交错,模样看似窘迫,但不知为何,含瑢竟读到了一丝庆幸。
「白婉菲,撤销决选资格。」
清岚长老一句话掷地有声,顿时丹阁内一片哗然。
平民弟子暗暗窃笑,但来自世家大族的弟子则多有不忿。
毕竟世族弟子有几件法宝傍身,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而白婉菲更是委屈万分道:「这是我母亲留予我的护身法宝,从小便不离身,我也未曾拿它行舞弊之事,望长老明鉴。」
但清岚长老依然不为所动。
白婉菲见状,咬了咬唇,又看向丹阁内的其他弟子,「仅因出身世家,有秘宝在身,就算舞弊,那在座的所有世家弟子岂不冤屈?」
这话好不厉害,一下子扯了一群人下水。
顿时就有心高气傲的世族弟子为白婉菲鸣不平。
「此乃家族秘宝,何以称得上舞弊?」
几人附和声起,很快殿中一片闹哄哄。
但在场的天剑宗弟子除了赶紧低下头,什么都不敢说。
果然下一刻,一股强势的威压袭来。
含瑢只感空气一沉,再看其他人,特别是上一刻叫嚣得最厉害的那几人已口吐鲜血,歪倒在座位上。
「既然都有秘宝,那就一律算作舞弊,全部撤销决选资格。」
清岚长老此言一出,顿时团灭了在场的大部分世家弟子。
接下来场面一度混乱,监考的另两名长老赶紧站出来调和此事。
还惊动了掌门云阳尊人。
云阳尊人赶来也是继续和稀泥,好说歹说,最后折中处理。
要么暂存秘宝,重新炼丹,要么此项成绩无效。
然只有少部分人拿出秘宝重新炼丹,大部分世族弟子皆不愿露宝于人。
最后此项丹试有三十七名弟子成绩无效。
白婉菲便是其一。
离开丹阁时,许多世家弟子依旧愤愤不平,但在白婉菲脸上,含瑢却再次看到了庆幸。
这一次,含瑢确信自己并非眼花。
她的目光落在白婉菲腕间的红镯上——
红髓透血,鲛王内丹,护神魂精魄,涤清万物污浊。
一瞬间,含瑢停下脚步。
脸色微微泛白。
一旁的温玹察觉,不由开口,「怎么了?」
含瑢站在原地,稳住心中那一瞬剧震,只道:「那是鲛王内丹?」
温玹一愣,似乎没想到她识得那物,他抬头望了望,只见到白婉菲走在前方的背影,他状似随意道:「未曾多看,好像是吧。」
闻言,含瑢低下头,什么都没有说。
她怎会识得落海鲛族的鲛王内丹?
不过是因为曾在书中读过——红髓透血,鲛王内丹,护神魂精魄,涤清万物污浊。
那是原著里,温玹赠予白婉菲的定情之物。
是他亲赴落海,直取鲛族,杀了在落海作恶的鲛王,再挖出鲛王内丹,镶嵌在一只红镯上,赠予了白婉菲。
那根本不是什么母亲留下的家族秘宝,而是温玹亲手赠予之物。
可这一刻,他却说,好像是吧。
一瞬间,含瑢有些恍惚。
她看着少年疑惑的眼,如此纯粹,纯粹到不像有丝毫隐瞒。
可她却觉得,她好像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他。
「怎么了,瑢瑢?」
似乎察觉到她的异常,温玹低声询问,似有一丝紧张。
可就在这时,一名清月峰的弟子寻来,找到了含瑢,「陆小乔,清岚长老有请。」
见状,温玹顿了顿,轻道:「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含瑢没有说话,只跟着那名弟子转身离去。
……
当含瑢再次回到丹阁时,阁中几名弟子正在清点记录丹品成绩。
清岚长老正站在她炼丹的席前,一言不发地看着桌上三盏丹药。
见她出现,那面容威严的老者并未多说,只举步向内殿走去。
进了内殿,四下无人,清岚长老开门见山,「你的修为远不止筑基,入我天剑宗究竟何意?」
含瑢闻言,沉了沉息,解开了自己被压制的修为。
一瞬间,清岚长老白眉颤动,面色骤变,进入合体期的修士,整个天剑宗也不出二十人。
含瑢抬头看向殿中老者,这位在天剑宗以严苛闻名的长老,素来令人畏惧,甚至他人评价不近人情。
可在最后鬼母出世时,他却奔赴无尽渊口,代替镇守渊门的天剑宗人,最终以身殉道。
含瑢看向清岚长老,片刻后,低道:「我并无他意,我只想,改变命运。」
……
离开丹阁时,天空下起了小雨。
细雨纷纷,带来些许凉意,也让并不炎热的清月峰顶,更添一缕寒气。
含瑢站在丹阁外,看着不远处的一对男女。
那女子本已该离开,可不知何时又去而复返。
她站在那少年面前,容颜娇羞,娉婷垂首。
遥见含瑢出现,她也并未回避,反倒上前一步,更显亲昵。
无人的小径上,那二人仿若一对神仙眷侣。
女子娇羞甚芙蓉,男子清雅俊俏,眉眼弯弯,狭目流转,似有含情。
这一瞬,含瑢再次恍惚。
她曾以为十分遥远的原著剧情,看来也许并不遥远。
也许从一开始,她便身在其中。
「啊,陆姐姐,您别误会,我是来感谢南月公子的。」
直到含瑢走近,白婉菲才露出一副恍然瞧见的神情。
温玹这才转过身来,似乎有些惊讶她何时站在了身后。
这时,白婉菲再次开口,「昨日秘境之中,婉菲虽不明其中缘由,但南月公子出手相护,婉菲亦是感激不尽。」
这句话虽是说给温玹听的,但却更像是说给含瑢。
毕竟她是那个在危急一刻被护了的,而眼前的含瑢则是被放弃的。
陆小乔与沈南月是这届入门弟子中的一双情侣,许多人都知。
可白婉菲却偏偏不知,当下,她只是无辜地感谢她的救命恩人。
看着不远处的白婉菲,含瑢什么话都没有说。
下一刻只见她扬起右手,隔空一巴掌,干脆利落地打在了白婉菲的脸上。
「啪」的一声,白婉菲猛然偏过脑袋,头上白莲甩落,左脸迅速浮现出四指巴掌印。
顿时,白婉菲捂着脸,瞪大了眼,瞳眸急剧收缩。
她似乎没料到含瑢会忽然动手,而她,连防备都做不到。
温玹似也有两分惊讶,他有些不解地看向含瑢。
这时,含瑢缓缓走上前。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弯身捂脸的女子,只道:「正好,这一巴掌,是在猪妖面前,我为你挡身的谢礼。」
五十四、瑢瑢,我爱你
含瑢一词「谢礼」让白婉菲浑身发抖。
从来都以柔弱形象示人的临渊第一美人,当下想要继续扮弱,可又掩不住眼中的恨意,整个人看起来异常扭曲。
含瑢不与白婉菲多言,只冷瞥一眼,便转身离去。
她也未曾多看温玹一眼,蒙蒙细雨里,那抹身影坚韧又孤寂。
温玹站在原地,愣愣半晌,缓缓回神。
他看向面前的白婉菲,眼底翻涌着一摊噬人的恶水。
白婉菲一怵,泪水迅速盈上眼睫,她摇了摇头,带着委屈的哭腔道:「南月哥哥,不是她说的那样……」
然下一刻,温玹却竖起一根手指,示意噤声。
白婉菲立刻含泪不语,整个人抖得像一只风雨中的羔羊。
温玹闭上眼,缓缓深吸一口气。
再睁眼时,眉心那股骇人的戾气消退了大半。
他看着白婉菲,眸光沉沉不见半丝波澜,他扬起一抹温和又虚假的笑容,「后日便是观礼仪式,届时我大哥也会前来,白小姐与其错爱,不如多看我大哥一眼。」
闻言,白婉菲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一瞬间神情变得怪异。
她躲开温玹的目光,有些勉强地笑了笑,「南月公子您说笑呢,婉菲哪有这个福分?」
说罢,她福了福身,匆匆离开。
白婉菲一走,温玹立刻冷下了脸。
接着他踏地闪身,向山下疾行而去。
「瑢瑢!」
推开房门的一瞬,隔着屏风,他看见了那立在屋中的身影。
温玹二话不说,走进房间,将含瑢用力抱住。
含瑢正在收拾衣物,猛地被人抱了个满怀,她愣了愣,低道:「怎么了?」
温玹从身后用力拥着她,脸埋在她的颈侧,许久许久,他才哑声道:「瑢瑢,我那时不知,不知那一掌会伤到你……」
含瑢低下头,片刻后拍了拍他紧环在身前的手臂。
她转过身去,看着那少年忧郁的眼,「我知道。」
温玹怔然。
「我知道我并非魔修,所以那一掌理应伤不到我。」
她的声音又淡又轻,像是只在陈述一个事实。
可这话却让温玹目露痛苦,「瑢瑢,你不要这样,你可以怨我……」
含瑢顿住,恍惚间,她不知想到了什么,慢慢眼睛开始泛红。
「温玹,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们不应该在一起。」
温玹狠狠一愣。
「我只是你的师父,而你命中注定会牵手的,是另一个人。」
她的声音很平静,可平静下却有一股难以察觉的沉重和苦涩。
听闻这话,温玹用力扣住含瑢的肩头,有些不可思议道:「瑢瑢,你在说什么?你不是厌凉,我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含瑢看着他,唇微抿,怔怔不语。
这时,温玹的脸猛然一阴,「你变心了?你喜欢上了别人?是谁?」
含瑢闭上眼,忽然抱住他,「温玹,我们走吧,离开天剑宗,离开这里的一切,往后我不修仙,你不修魔,就寻一处无人的地方,好不好?」
温玹一愣,回抱住她,他轻拍着她的后背,那般轻,那般小心,仿若下一刻她就将破碎。
「好,观礼结束后,我们就离开。」
……
这世间许多事,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亦有许多事,是明知逃避换来的只有苟且,但依然有那么一刻,只愿苟且。
这一日,雨落个不停。
夜幕降临时,雨势已然磅礴,海岸不断卷来厚重的乌云,伴随着雷鸣与电闪,狠狠洗礼这一片城镇与山脉。
风呼啸而来灌入房间,吹得窗扇摇晃,窗棱砰响。
桌上的花瓶被吹倒了,纸也飞到了地上,笔在笔架上来回碰撞,发出声声脆响。
只有那榻上床帐还掩得好,密密实实,不透半点风进去。
可却挡不住那声声娇啼,一下下透出床帐,又卷入风雨里,不再可寻。
漆黑的床帐里,他一直扣着她的手腕,掐着她的腰肢,似乎怕她跑掉。
蛇藤全都爬了出来,密密麻麻地缠绕成茧,将帐子里裹得密不透风。
任外间风雨再大,里面也不知一毫。
终于,她被他扣得手腕泛疼,用力挣开了他的桎梏。
浓重的喘息中,她捧住他的脸,仰首吻住。
她的热情是诱人上瘾的蛊,而他早已被蛊惑。
他甘愿成为她花下泥土,任她予取予求。
「瑢瑢,我爱你……」
一夜风雨过去,当天光放亮时,窗外鸟儿开始啾啾。
含瑢是被阳光唤醒的,她用手背遮住眼,躲开略觉刺目的光线。
这时,有什么东西挑过她一缕长发,慢慢梳理。
适应了阳光,含瑢缓缓睁开眼,发现床帐没了,入目是被昨夜风雨吹得凌乱的房间。
她和温玹躺在蛇藤绕成的茧里,仿若置身花海,每一根蛇藤上都开满了小红花。
那帮她梳头的蛇藤见她醒了,急急忙忙凑上来,送上一朵娇艳欲滴的小红花。
含瑢若有所思地接过花。
这时,温玹也醒了,睡眼惺忪地吻了吻她的眉心,「怎么对着一朵花发呆?」
含瑢想了想,问:「蛇藤为什么总是开花?」
她已疑惑很久,般若蛇藤乃上古妖物,原著里也只讲过此物如何凶狠善杀。
可温玹却答非所问:「不喜欢它开花?」
含瑢捧着小红花,「喜欢。」
略是停顿,她又认真道:「它开花时,就像你在对我说,你喜欢我。」
温玹闻言一愣,好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朝晨阳光明媚,他在身后抱着她,与她密密相贴。
这一刻,少年美丽的脸上有着真切的柔软,「是的,瑢瑢,它在告诉你我喜欢你。」
五十五、生个孩子
置身于朵朵小红花海里,鼻尖尽是撩人的幽香。
那香味不妩媚、不厚重,丝丝缕缕,悠然浅淡,可又撩人至极。
这花仿若他的人。
枝头美艳,让人心旷神怡,念念不忘。
香味幽浅,似在欲拒还迎,却不知他本就是心性寡薄之人。
枝下残忍,堆叠着白骨百骸,他的每一缕风流,都从森森白骨中来。
可如今,这朵噬人的花,却开在了她的心头。
她是那摘花之人,哪怕捧了满手鲜血,依然留恋枝头那一抹芬芳。
而她手中之花,从憎恶算计,到疑惑试探,最后纠纠缠缠,干脆迈着花枝堂而皇之地扎根进她的心口。
如果她想要把他拔掉,那他必然要将自己的根枝血淋淋地插进她的心脏,哪怕是用她的鲜血来滋养他,他也绝不会离开。
他疼,她必也会疼。
而且是他的千万倍。
这约莫就是走过路过,随意摘花的下场。
花海里,含瑢嗅着芬芳,看着眼前少年,理过他额前长发,捧着他的脸,轻轻一吻。
他狭目低垂,眉间愉悦,任她在他唇上、下巴轻吻。
他在被褥里揽过她的腰肢,将她再次贴到自己的身上。
没有一丝空隙,仿若这样,他们就没有一丝距离。
「瑢瑢可心悦我?」
含瑢顿了顿,「悦。」
简单利落,没有一丝犹豫,温玹目露畅意,可旋即又不满起来。
「才一个字,瑢瑢敷衍我。」
这时,含瑢伸出胳膊,揽住他的脖颈,两条腿也蹭进他的腿中,她将自己更加密实地贴在他的身上,认真道:「温玹,我喜欢你。」
一瞬间,周遭蛇藤颤动,每一朵花都瑰丽绽放,无比艳丽。
含瑢看着那开到发颤的蛇藤,缓缓目光又回到温玹的脸上。
「温玹,我爱你。」
这世间有何语言能堪比爱之一字,能让人上奔极乐,下坠黄泉?
也只有爱之一字,能让蛇藤在顷刻之间红花绽金芒,光晕乍起,花如倒雨,瓣瓣金红在空中肆意纷飞。
房里一番奇景,看得含瑢愕然瞠目。
温玹伸出手,将她的脸扭回自己的眼前,此刻他眼神迷离,似醉似晕,仿若身处幻境。
「瑢瑢,再说一次,我还想听。」
含瑢看着那似是醉了的少年,收紧双臂,加重了自己的拥抱,「温玹,我爱你。」
话音一落,温玹猛一翻身将她压到身下。
「瑢瑢,给我生个孩子。这样,你就算后悔了也跑不了。」
……
一个上午,房间里的金芒就没消失过,蛇藤放肆地爬了满地,满屋都是金光灿灿的小红花。
含瑢离开房间时,还有些不舍那些开了满地的红花。
温玹见她喜欢,便说晚上再给她开花,不过她若想看满屋花雨,就要多卖点力。
含瑢羞窘地瞋他一眼,没有说话。
……
午后的最后一项测试,是紫云峰下的破境。
昨日丹试的结果已经出来,含瑢毫无悬念地以三炉极品聚气丹,拔得头筹。
又说回这项破境,是众人进入欲妖迷障,破心中虚妄,再以出障时间长短来定成绩。
而那欲妖迷障,也并非猎兽之时,可被窥探的人工秘境。
那是紫云峰山脚下的一处野生小秘境,小秘境里居住着成千上万只欲妖。
欲妖没有攻击力,以欲望为食,偶尔会有一两只跳出秘境,扰人心力。
而人们一旦入了欲妖的迷境,便会忘却当下,独留心中欲念。
迷境即为迷障,是人心底勘不破的妄念。
这项测试是三项测试中的最后一项,也是最难的一项。
修道者最忌执念,若连欲妖迷障都无法走出,那在修真一途上也难长远。
含瑢本惴惴于迷障之中自己的欲念究竟为何物。
她害怕会出现那些让她日夜不安的东西,于是她拒绝了与温玹进入同一个迷障。
可她不知,她前脚被一只欲妖吞掉,后脚温玹就捉住了那只欲妖。
她在八抬大轿、唢呐喧天的迷境里,身着红妆,头盖喜帕,与良人拜天地。
却在洞房花烛夜中,被那大逆不道的徒弟,推倒在床榻。
她在迷境之中,只以为自己与他,有过一夜错事。
满心悔愧不安,还望回头是岸,却不料被那逆徒狠狠撕裂了羞耻,踩破了伦常。
他还在她耳边调笑诱哄,「师父,给我生个孩子。」
硬是摧得她,美梦破碎,一夜苹花老。
出了欲妖的迷障,后来那晚含瑢也没得到休息。
温玹硬是抓到了她的小尾巴,说了一通得理不饶人的酸话,说她前一刻还信誓旦旦说爱他,后一刻就在迷境里嫁为他人妇。
含瑢被他闹得不行,口舌之争上,她从未辩赢过温玹。
后来硬是被他逼急了,她气喘吁吁地争道:「你怎知那迷障之中我嫁与的是何人?你为何不再等等?指不定看到的是你自己。」
这话终于让温玹停止了折腾。
是啊,他为何不再等等?
迷障之中,他见到她满心欢喜地嫁人时,只有滔天怒火,和不敢面对的害怕。
他在怕什么?
怕一切都是镜花水月,怕口口声声说爱他的女人,结果还有另一副面孔。
哪怕只有一丝丝的可能,他都不能接受。
他甚至不敢去想,如果那人不是他,他会如何?
所以便不想好了,直接打碎她的美梦,让她惊慌无助又羞耻,却是被他真真实实地抱在怀中。
「就算是我也不行,那只是你心里幻想的我,并非真的我。」
他已是无理取闹,就要用她来发泄心底的不安,说罢还用蛇藤将她从床角拖回来。
含瑢见那蛇藤助纣为虐,恨得猛打了蛇藤几下。
蛇藤委屈,不敢再用力,其中挨打最厉害的那枝还赶紧开出一朵小红花去讨好含瑢。
含瑢气得一掌拍开红花,那蛇藤见之,瞬间凋谢,缩回温玹身后不再听使唤。
其他蛇藤见状,也纷纷躲起来,不再跟着发疯的男人一起欺负人。
温玹见蛇藤全跑了,愣愣片刻,强制平复下了心绪。
他抱回那被他欺负得双眼红肿的娇儿,心疼道:「瑢瑢,莫哭,我错了。」
认错倒是快,含瑢不理,只红着眼,不说话。
见她不理他,温玹想了想,贴近她的耳朵,「瑢瑢,我真的娶你好不好?」
含瑢的耳朵瞬间通红,她含羞带怯地瞪他一眼,「逆徒,谁要嫁你?!」